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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八章新希望鎮的魔鬼-1

海盜 霍华德·派尔 12053 2018-03-21
下面我們要講的這個故事開始於1740年至1742年間,在“羅德島”上矗立著一個破敗的木製教堂,這個地方曾經是舊自由恩典派的禮拜堂。 自由恩典教派是一個奇特的宗教派別,這座粗陋的建築就是他們建造起來的。這個教派信條的基本原則是拒絕接受一切有關地獄的概念,他們認為上帝對全世界都是仁慈的,借助於上帝的恩典,在未來的生活中,所有的靈魂都應該享受永久的幸福。 由於這個教派被認定為危險的異端邪教,因此,自由恩典教派的信徒們曾經被從馬薩諸塞州殖民地驅逐出去,經過多年的遊歷,他們最終定居在了“羅德島”的普羅維登斯種植園,這個地方緊鄰新希望鎮。在那裡,他們建造了一排的小房子,和一座祭拜用的教堂,暫時居住在這裡,在屬於他們的這塊貧瘠土地上謀求生計,從此過上了一種不太安定的生活。

可想而知,周圍的居民並沒有熱情地接納這樣一群奇怪的人,最後,他們甚至還警告這些人,要求他們馬上離開他們陰冷的、搖搖欲墜的小屋,移居到別的地方去。於是他們又遭到了驅逐,被迫登上布里斯托爾的雙桅橫帆船,前往賓夕法尼亞州,後來,他們就在這些地方逐漸銷聲匿跡了,空出來的房子也慢慢變成了廢墟,他們的教堂也從此衰敗下去了。 這就是故事的開始,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呢?讓我們繼續來看看下面的故事。 一 此時,新希望鎮這個定居點已經發展成了規模很大的港口城市,與西印度群島的貿易往來十分頻繁,主要是用玉米粉和乾鱈魚從西印度群島換取糖、糖蜜和朗姆酒。 在富裕的上層社會中,有許多地位顯赫的人,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威廉·貝爾福德陸軍上校,他在當時殖民地的公眾事務和軍事事務中具有崇高的地位和聲望。這位紳士是克蘭德涅伯爵與蘇格蘭第67軍團裡的一個外科醫生的女兒所生的私生子,父親死後,他繼承了巨額財富,因此,他現在才能夠享受到這樣舒服的生活,享有這麼巨大的榮耀。

然而,上校對於自己尊貴的地位沒有感覺到一絲的自豪與光榮,他總是習慣於用清醒的大腦回憶自己的父親,以嚴肅的態度看待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從來不隱瞞自己是現任克蘭德涅伯爵的朋友和秘密通信者的這個事實。在和幾個殖民地地方長官交往的過程當中,他依靠自己的貴族血統擁有並保持著現有的顯赫地位和居高臨下的姿態,他從來都不會利用別人對他的敬畏之情來激勵那些支持自己觀點的人。 這位尊貴、著名的紳士的兄弟俄巴底亞·貝爾福德上尉,是自己的死對頭,他是西印度群島人,居住在牙買加的金斯頓。他道德敗壞,曾被逐出教會,還做過販賣黑奴的勾當,又因為曾是海盜而遠近聞名。當然,有關他的這些消息並不像那些在熱帶地區滋生的植物一樣傳播得那麼快,因此在這裡並不為人所知。每次,他都住在自己的兄弟家,而這一家人對於他的荒唐行為非常反感,比如他總是在會客廳裡抽煙,對女僕人開一些猥瑣的玩笑,在走廊裡不停地詛咒和發誓,對碼頭的船員大聲咒罵,有時還會罵得面紅耳赤。

因此,當貝爾福德上校收到兄弟俄巴底亞上尉的信時,感到十分的驚慌,他的兄弟說他打算離開久居的熱帶地區,在新希望安家。 他稱貝爾福德上校是“我親愛的貝爾”,他說相信紳士會很高興看到自己的決定,並且告訴他,將來他打算“像自由恩典派教徒一樣從地獄中解脫出來,過正派有序的生活”,他還說,他打算為他的侄女貝琳達帶一個禮物回來,也就是為她帶一本祈禱書,讓她在教會裡祈禱。 因此,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我們的西印度群島人俄巴底亞上尉履行了自己的諾言,突然出現在新希望。他帶了大量的箱子和旅行衣箱,一路上吵吵嚷嚷的,不出半個小時,全鎮的人都知道了他到來的消息。 然而,當到達貝爾福德上校面前時,他卻遭到了冷遇,這像一盆冷水一樣澆滅了他的興奮之火。上校並不打算繼續忍受因這個西印度群島人的出現所帶來的一切重負,因此,客氣地問候了幾句之後,他立刻十分緊張地發表了自己的觀點。

“親愛的俄巴底亞,非常遺憾地告訴你,我必須向你坦白,我和我的家庭不能給你提供一個家,這當然並不僅僅是因為你的行為方式讓我感到不適應,不過作為哥哥,我還是得告訴你,這裡是北方地區,毫無疑問無法接受西印度群島的一些特殊的行為方式,我的家庭希望過一種自然的生活,我不希望我的家人變得和你一樣。不過,我可以給你提點建議,你可以到藍獅子酒館去找個住處,那裡的氣氛肯定和你的愛好非常協調,你在那裡會過得很開心。我已經調查過了,我保證你能在那個很好的旅館裡找到最好的、最適合你的套間。” 聽到這些令人吃驚的話,我們的西印度群島人並沒有馬上回答,只是非常憤怒地盯著貝爾福德上校。俄巴底亞身材高大、體形消瘦,長著長長的脖子和彎曲的肩膀,黃色臉頰的一側有一塊由於黑色火藥爆炸而形成得淺淺的紫藍色傷疤,他有一個巨大的鷹鉤鼻子,看上去像一隻以捕食無辜犧牲品為生的獵食者。後來,俄巴底亞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把自己的象牙手杖在地上點了點,以強調自己所說的話,他大叫道:“什麼!什麼!什麼!這就是你對重返家庭的兄弟所致的歡迎辭嗎?——嗯,你是誰?我不是你兄弟嗎?是誰放棄了地位,讓你過上舒服的生活?好!好!非常好,隨你的便。但是你要明白,如果我不把你的臉碾成粉末,扔到泥裡,我就不叫俄巴底亞·貝爾福德!”他無法找到合適的詞彙來表達自己的憤怒之情,只能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然後抬起腳,轉身離開了,就像平地一聲驚雷一樣,“咚”地一聲把門撞上,罵罵咧咧地走到了街上。這個來自西印度群島的魔鬼簡直無法壓制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不停地咒罵著。

然而,他還是聽從貝爾福德的建議,住進了藍獅子酒館,不久,由於出手闊綽,他的身邊很快就聚集了一大幫臭味相投的人。 他確實花錢如流水,讓人瞠目結舌。他還口出狂言,說他的財寶可以和新希望鎮最富裕的兩個人相比,他所擁有的錢完全可以把他的兄弟從頭到腳全部買下。他從來不避諱談論自己在貝爾福德那裡遭到的冷遇和拒絕,在那裡受到的委屈緊緊地纏繞著他,讓他越想越難受。每當被憤怒緊緊地包裹起來時,他就會像魔鬼一樣不停地咒罵、發誓,他會向上天發誓,如果不給他的兄弟點顏色,他就會一直住在新希望。他一次又一次地向別人宣告自己的決心,咒罵詞不斷地變換著花樣,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說他一定要把他兄弟的臉碾成碎末。 從那以後,他就開始不知疲倦地為這位善良的人製造各種各樣的麻煩,盡可能地設計一些惡毒的騙局。每當貝爾福德出現在街上時,他就會用最惡毒的話語不停地叫罵,娛樂那些聽到他的話的人們。他還會在貝爾福德家門前用尖銳的聲音唱著嘈雜、下流的歌曲,不停的來回走著示威。他甚至還會用他的手杖不停地敲打圍牆的柵欄,或者惡意向貝爾福德夫人的貓扔擲石頭。

這期間,他購買了羅德島大面積的土地,包括舊自由恩典派的禮拜堂。他宣稱要在這里為自己建造一座房子,把他兄弟的木房子比下去,讓他蒙羞。於是,他開始在這裡建造規模巨大、佔地十分廣闊的大廈,這棟大廈讓所有的人都羨慕不已,人們稱之為“貝爾福德宮殿”。這個巨大的房子完全是由磚蓋成的,俄巴底亞上尉對於這些原料很是得意,他說是這是從紐約遠道運過來的。在這個一流的建築建造過程中,他僱用了附近地區的所有木匠和泥瓦匠,因此,建造的速度很快,沒有多久房子就拔地而起。期間,在建築工地上,他還用朗姆酒和荷蘭杜松子酒來招待那些前來參觀的人們,因此,這個地方成了人們經常去的地方,幾乎鎮上所有的居民都在那裡縱酒狂歡,品嚐著烈性酒,許多人甚至從很遠的地方來分享上尉揮霍帶來的快樂。

在這段時間裡,他總是穿著鑲金的紅外套,把帽子斜戴在瘦骨嶙峋的頭上,在大街上逛來逛去,非常得意地認為自己是世界敬仰的對象,感覺到了巨大的自我滿足感。他用刺耳的嗓音和誇張的語言不停地吹噓,他正在建造的這座宮殿是如何的富麗堂皇。 與此同時,就像他說的那樣,他花錢重新修繕了舊自由恩典禮拜堂,將屋頂和圍牆修葺一新,讓原來灰白、飽經風霜的建築重新煥發出了光彩與活力。上尉並沒有解釋他為什麼要做這件奇怪的事情,只是說他願意按自己的方式行事,這樣做讓自己感到很滿足。 最終,這座大房子建好了,他完全按自己的喜好進行了裝修佈置,住進去後不久,他就開始不停地揮霍自己的錢財,在大廈裡宴請朋友,繼續接受著來自整個殖民地的羨慕。上尉

招待的這些客人,大部分是來自新港或波士頓要塞的軍官和政府官員,不知道他使用什麼方法一下子認識了這麼多的熟人。有時,這些放蕩不羈的紳士們佔據了整個城鎮,在主人的帶領下,他們在街上招搖過市,用最冷酷、最厚顏無恥的眼光盯著街上走過的女士們,並用諷刺挖苦的語氣大聲評論著看到的一切。他們就這樣在最自由的氣氛中,用最滑稽的語言表達自己的觀點。 當然,在貝爾福德宮殿的放蕩行為並不僅限於賭博、狂飲,有時社區裡還會頻頻出現一些穿著艷麗、不知從哪裡來的婦女,在山頂的巨大宮殿裡盡情歡樂,令人們非常反感,大家懷疑這些人是為新希望一些有名望的人提供服務來的。 剛開始,這些事情只是有一些徵兆,並沒有引起特別的注意,但是漸漸地,人們開始發現一些奇怪、異常的情況——開始只是一些平民集中在討論,後來其他人也對這件事情議論紛紛。一開始大家只是竊竊私語,後來,就開始傳言舊自由恩典禮拜堂裡經常有魔鬼的鬼魂出沒。

這個可怕、令人感到困擾的消息首先是從一個漁夫那里傳出來的。在一個暴風雨後的黃昏,漁夫駛進了港口,他肯定地說,那天晚上那個老禮拜堂裡燈火輝煌。不久,一個修補匠從斯德普利頓回來,為了走捷徑,他取道老印第安路,也看到了相同的景象,不過可能比平時更加異常。有一次,一個巡邏者嚴肅地宣稱,禮拜堂看起來不僅亮堂堂的,而且穿過漆黑的水面,還能聽到從某個地方發出的鈴聲。他肯定地說,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顆紅色啟明星,像流星一樣發出強烈而短暫的光,照亮了夜空。隨後,一切又再次被墨汁一樣的漆黑吞噬了。還有一次,一個小提琴家在半夜回家的路上,看到教堂裡有亮光,並且有一些人,好像喝著朗姆酒,行為粗魯,他們從不遠的地方走過來,然後躺在草叢中。他說,當半夜裡鐘聲敲響的時候,他看到許多人從那個大房子裡走出來,悲痛地哭著,後來他聽到一個聲音,像一個迷路的靈魂,大聲叫道:“一共26個!”就在那時,教堂裡的燈光突然熄滅了,霎時間,周圍陷入一片漆黑當中。

據說,當有人告訴俄巴底亞上尉,這個老禮拜堂裡有一些著魔之人聚會時,他用脅迫的、充滿惡意的目光盯著這個人,警告他不要插手這件事情。最後,他的恐怖表情突然消失了,哈哈大笑起來,大聲叫道:“什麼?那又怎麼樣?什麼?你要知道,在過去,魔鬼和我是好朋友,我在西印度群島經常看到他,我得告訴你,我之所以修葺了這個舊禮拜堂,就是為了能夠經常和他在這裡會面,然後弄一些幹鱈魚吃,弄點朗姆酒喝,讓那些做熏肉的美國佬聽聽我們的談話。你要知道,就在昨天,一個女鬼還和我在遠處的草地上跳舞了,這個魔鬼就盤著腿坐在丹尼爾·魯特的墓碑上,啃著幹幹的、滿是灰塵的像長笛一樣的脛骨。”(這時,他發了一個令人恐怖的誓言)“你知道最壞的情況是,如果有人在黃昏時踩到這個地方,干擾了魔鬼和我的娛樂,那麼他就會下地獄,被大火燒死,或者被硫磺燒焦,然後放到煙斗里當煙吸。” 這些恐怖的話儘管有些誇張,但確實直接確認了這個最為可怕的猜疑,即這裡真的有一些可怕的鬼魂出沒。但是,如果再有人對這些惡意的流言的真實性有所懷疑的話,俄巴底亞就會用相同的辦法將這些懷疑給扼殺掉。 牧師宙西亞習慣於禮拜六到貝爾福德上校漂亮的家裡吃晚飯。有一次,這位紳士正和主人在藏書室裡抽煙,門外忽然會傳來巨大的、令人討厭的“咔噠咔噠”聲,僕人把人領了進來,原來是俄巴底亞,除了他,可能別人不敢這樣沒有禮貌。俄巴底亞用狡猾的眼神、不懷好意地看了看他的兄弟,握起雙手,用難以形容的帶著嘲弄的謙卑表情,直截了當地向牧師先生做了自我介紹。 “先生,”他說,“牧師先生,在你面前站著的是一個謙卑、悔過的罪人,他曾經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他不知道像你這樣一個虔誠的人是否能夠把他從深淵中解救出來。先生,鎮里人都說,魔鬼佔據了我的老禮拜堂,唉!我不得不坦白,這是事實。”這時,上尉低下頭,好像被自己說得可怕的話給嚇壞了。 “你說什麼?”牧師大叫道:“我聽到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貝爾福德上校說,“你難道要相信你聽到的是真的?你沒有看出這是一個荒謬的謊言嗎?你沒有看出,他給你說這些是在逗你,也是在威脅我嗎?” 聽到這些,俄巴底亞用誇張和假裝神聖的謙卑的眼神看了他的兄弟一眼,“唉,哥哥, ”他大叫:“你怎麼能夠這麼不公正地責難我!咄!你會阻止一個悔罪者的坦誠相告嗎?你要明白,我是跟這位紳士說話,不是跟你說。 ”然後他再次對著牧師繼續他的話題:“先生,你必須知道,我在西印度群島船上度過一段時間,你可能聽說過那場反對西班牙的冒險行動。 ” “你是指海盜嗎?”牧師問道,俄巴底亞點了點頭。 “撒謊!”貝爾福德上校“啪”的一聲把手拍在了桌子上,大叫道,“他從來就沒有這種勇氣做海盜這樣的危險行當,或者從事比奴隸貿易更邪惡的事情。” “先生,”俄巴底亞接著對牧師說,“我想再說一下,我是跟你說這些話的。嗯,先生,有一天,我們看到了一個西班牙的小噸位輕快帆船,上面載滿了金銀餐具,但沒有風,我們無法接近船隻。當時我說:'如果來點風把我們吹到那裡的話,我可以把我的靈魂交給魔鬼',結果'風來了',我的身邊傳來一個聲音,唉,我必須承認——我看到一個人,表情陰暗,以前我從來沒有在船上看到過他。他說:'簽名吧,風是你的了。''筆在哪裡?'我說。'用你的血。'他說。唉,先生!像我這樣一個受到誘惑的人是多麼不幸啊!” “你簽了嗎?”牧師聽到這個古怪的故事,興奮地問。 “悲哀呀,先生,我簽了它!”俄巴底亞上尉轉著眼珠,露出很少的眼白。 “你抓住那西班牙船了嗎?” “我們抓住了,先生,把它搶得乾乾淨淨。” “這真是一個彌天大謊!”貝爾福德憤怒地大叫,“先生,你竟然能夠這麼沾沾自喜地坐在這裡,編出這麼誇張的故事來愚弄我們!” “這確實不可思議!”牧師說。 聽到這麼無力的回答,俄巴底亞哈哈大笑,然後又繼續講他的故事。 “確實,先生,”他說道,“你相不相信,這是你的事,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我拿到了許多戰利品,我花了很長時間去讓自己冷靜地面對我的戰利品。我對自己說,我說:'俄巴底亞·貝爾福德!俄巴底亞·貝爾福德!現在,你要終止這些行動,過上體面的生活,否則,你會永遠受到詛咒的。'因此,我就來到了新希望,牧師先生,我希望從此過上安靜的生活。唉,先生!你相信嗎?我剛剛在這個地方蓋好了藏身之處,沒有想到這個魔鬼又來找我了。他說:'俄巴底亞,我也想住在新希望。''哪裡?'我說。'噢,'他說,'你可以把那個老禮拜堂修繕一下,那樣我就可以經常過來住了。''好的,'我對自己說,'這樣應該不會有什麼麻煩'。因此,我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你見過像我這樣一個做僕人做得這麼合格的人嗎?唉,牧師!他現在就在這裡,我無法擺脫他,現在整個鎮裡都知道他住在禮拜堂裡。” “真不可思議!”牧師大叫道。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上校叫道。 “現在,我怎樣才能走出自己挖的陷阱呀?”俄巴底亞問。 “先生,”牧師說,“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我也無能為力。” “唉!”俄巴底亞嘆息道,“唉!唉!確實,我真該死!”隨後他在空中揮舞著胳膊,好像極度地絕望,然後轉身,像被100個複仇女神追殺一樣地衝出了房子。 這是宙西亞牧師聽到過的最離奇的故事,兩個星期以來,他不論走到哪裡都在想這件事情。 “這是我聽到的最不可思議的故事,”他喊著,“你看那裡有那麼多煙,肯定是著火了。至於那個不幸的人,我看到過在貝爾福德藏書室這個失落的靈魂曾經站在我的面前。”然後他總結道:“是的,是的,真是難以置信,這打破了所有的信仰。如果這是真的話,那麼這世界是公正的,這個魔鬼就應該擁有一處異教教堂來做避難所,這樣,不但能夠拒絕基督教和其它教派施加的影響,而且還能夠破壞他們的住處,成為魔鬼永久的居所。” 至於貝爾福德上尉,他渴望能夠永遠守住這個地方的秘密。用這種辦法的確很好地阻止了那些企圖窺探秘密的人。 二 托馬斯·古德郝斯是新希望鎮的海關徵收員,在此之前,他的名聲沒有什麼污點。他能喝很多的鳳梨朗姆酒,而不會影響自己的工作,這一點在當地非常有名。他的聲音洪亮,身材粗短,膀大腰圓,臉色赤紅,頭髮也是紅的,臉看上去老是像著了火一樣。 海關辦公室是一幢白色建築,裝著綠色百葉窗,雨天時雨水會順流而下。不論是哪一天,只要在上午十點至下午五點之間,徵收員都會待在辦公桌旁吸會煙,然後毫不懈怠地整理著堆在他面前的一大堆賬簿和文件。 能夠在皇家海關徵收員這個崗位上工作,得益於貝爾福德的幫助,在這一點上,古德郝斯對他感激不盡。幾年以前,古德郝斯拿著克蘭德涅伯爵與眾不同的推薦信來找這位紳士。他的運氣非常好,救過尊敬的弗雷德里克·敦伯恩先生的命,敦伯恩是伯爵的二兒子,是一個狂妄、放蕩、無拘無束的年輕人,經常做一些出格的惡作劇,比如擰斷門環,敲響大鐘,拿走酒館的標記等。 在伊頓,弗雷德里克是一個著名的游泳高手,在考斯經常和人打賭游泳。有一次,在游泳的時候,他突然腿部抽筋,如果不是碰到古德郝斯,他肯定已經被淹死了。當時,古德郝斯正在附近划船,看到有人溺水,他迅速跳到水里把年輕人從正在不斷吞沒他的水渦裡救了出來,並把他送回了家中。 在這次幸運的援救行動之後,克蘭德涅伯爵送給他兒子的救命恩人一個金鼻煙盒,裡面裝滿了基尼,並在上面刻上了下面的這段話: “送給托馬斯·古德郝斯,在仁慈的上帝的指引下,他保護了一個美好珍貴的善良年輕的生命,他的父親把這個盒子送給他,對他的善良行動表示由衷地感激。 敦伯恩子爵和克蘭德涅伯爵上。 1752年8月17日。 ” 克蘭德涅並沒有去承擔安排他兒子的救命恩人的未來命運這樣一件重大責任,但是他覺得應該為他做點什麼,於是就給古德郝斯寫了一封推薦信,讓他去美國交給貝爾福德上校。這個紳士當然希望能夠取悅這個家族的合法的家長,於是利用自己的影響,成功地將古德郝斯安排在了海關徵收員的位置上,取代了剛剛去世的莫爾上尉。 古德郝斯對於給與他幫助的人十分感激,他兢兢業業、盡職盡責地工作著,小心謹慎地為皇家徵稅,細心地管理著這些稅收,甚至比管理自己的薪水更加認真細心。 在莫爾上尉擔任徵收員的時候,經常會從那些有影響的商人或殖民地權貴那裡收取一些上好的荷蘭制杜松子酒、一卷絲綢,或者一小桶白蘭地什麼的。但在古德郝斯任職期間,卻從來沒有這樣玩忽職守。他寧肯得罪自己最好的朋友或者失去最貴重的東西,也不願對皇家不能恪盡職守。下班後,他也會放鬆一下,讓自己舒服點,但一到早上十點鐘,不論什麼狀態,他都能立即穿上皇家關稅徵收員的製服,走上工作崗位。 就這樣,他用美德對抗著自己的弱點,在兩者中達到了穩定的平衡。當遇到嚇得兩腿發抖的情況時,他總是強調著自己的正直,說自己在職期間,沒有任何東西能不交稅就通過了海關,他讓上帝替他作證,他是用自己的雙手挽救了年輕紳士的生命。於是,他會用棕色、多毛的拳頭緊緊地握住裝在褲兜里的那個金鼻煙盒,從中獲得瞬間的安慰。只要一有人和他交談,他首先會向對方展示這個鼻煙盒,然後讓他們讀一下刻在這個盒蓋上的話,接著會說,如果一個人有時不小心喝多了一點,是不太要緊的,倘若他只為皇家國庫徵收了一丁點稅收,那都是因為想要保護好克蘭德涅伯爵的兒子。 他從來不會讓這個珍貴的鼻煙盒離開自己半步。對於他來說,這是他的美德的象徵,這一點只有他自己知道,因此他對於自己的品德越是懷疑,這個正直的象徵在他眼中的分量就越重。 “是,你可以看看它,”他會說,“如果你抓住我的把柄的話,當然我不會有的,”他會大喊道,“就讓魔鬼把它從我手裡拿走吧。” 正當大家對於禮拜堂的懷疑的議論越來越多的時候,那個正在弱點重負下辛苦掙扎的徵收員,突然感到了莫名其妙的恐慌,他宣稱,他嗅到了一些比羅德島的魔鬼更可怕的氣息,他堅持認為俄巴底亞上尉正在做一些自由貿易,用這個難以置信的故事作為掩飾,在晚上把貨物偷運進來避稅。他立下誓言,莊嚴地宣稱,他要精心設計一個方案,揭穿這個事實,他一定會達到目的。為此,他打算去那個地方看看,希望能夠發現這個魔鬼或走私者是否在舊自由恩典派禮拜堂裡交易。於是,他拿出珍貴的鼻煙盒,蓋緊了蓋子,然後認真地看了看上面的題字,試圖想要知道像他這樣一個在這種情況下表現得這麼勇敢的人是否還需要害怕教堂中的魔鬼。 “我會,”他大叫道,“給魔鬼致命一擊,我會的。我會讓他讀一讀這個,讓他告訴我他是否還敢說他能夠蒙混過關,逃過我的眼睛。” 當然,這些話並不是徵收員所說的愚蠢的大話,還不到一周,據說老教堂裡的活動又重新開始了,徵收員發現沒有人敢和他一起去,於是就一個人劃著小船,獨自去羅德島進行調查,對於市民們表現出的激動不安,他感到非常自得。 當徵收員開始這次難忘而孤獨的探險的時候,天色已經接近黃昏了。等到他到達那裡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他隨身攜帶了一瓶儲藏多年的朗姆酒,喝了點,以此來驅趕從骨頭里散發出的陣陣寒意。沒過多久,他發現自己的小船已經漂浮在隆起的山石的陰影中,伸手不見五指。夜色更加濃郁,無窮的黑暗把他緊緊地裹住,似乎要將他融化在這朦朧的水色當中。在水灣上方,在高高的、山石嶙峋的山的側翼上,那個神秘的教堂正高聳在那裡。徵收員緩慢地劃著小船,用呆滯的目光注視著眼前一排昏暗可怕的燈光,他感到一陣眩暈,於是,他集中精力,拿出自己的全部本領,向前劃去。他知道,那些光線是從舊自由恩典派禮拜堂裡照射出來的。 他加快了划船的速度,很快到達了岸邊,儘管他感覺到頭重腳輕、搖搖晃晃的,但是他仍然毫不猶豫地爬上了通向神秘燈光的陡峭崎嶇的山路。他不時被那些石頭和鵝卵石絆上一下,但並沒有失去平衡,一刻也不敢放鬆警惕。儘管有點昏昏欲睡,但他仍然倔強地堅持著,最終為自己的冒險,也為自己的命運找到了歸屬。 這個老禮拜堂有兩層,第一層是以前自由恩典派教徒們為慶祝某種屬於自己信仰的神秘事物而舉行儀式的地方,上面一層是用於平常的禮拜日祭拜活動的。通過一個長長的、陡峭的樓梯就可以走到二樓隱蔽的大廳裡。 徵收員停下來看了看,一層的百葉窗緊緊地關著,上面還安上了木柵,昏暗可怕的燈光正從二層的窗戶射出來。他鼓足勇氣,直接上了樓梯,可以肯定,也只有這樣一個處於酒醉狀態的人才能夠做出這樣事情。 他停了下來,打算敲敲門,可他的手指還沒有來得及放到門板上,門“吱呀”一聲突然打開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濃郁的氣味撲面而來,一瞬間,他幾乎窒息過去,他發現自己正和一個巨大的高個子麵對面地站在了一起。 即使面對突如其來的鬼怪,徵收員也絲毫沒有失去自己原來的勇氣,他迅速地表現出了強硬的態度。他穩住身子,張開了口。 “我知道,”他說,“你是誰,你是魔鬼,我敢說,如果你不向喬治國王交稅的話,你就不能做生意。我可能有點喝多了,”他大叫道,“但我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我要過來徵稅。”然後他拿出鼻煙盒,放在了面前的那個人鼻子底下。 “看一下,你讀一下,”他咆哮著,“但不要觸摸它,我不會讓任何罪犯從我手中逃走。” 那個人一直站在那裡,好像失去了說話和行動的能力,但是聽到最後幾句話時,他好像找到了自己的聲音,發出了一種非常刺耳、可怕的聲音,但徵收員勇敢地向前走了幾步,站在了離他一兩步遠的地方。緊接著,他的手腕好像被閃電擊打了一下,在燈光照耀下,一道黃色的光環閃了一下,他的鼻煙盒立刻消失在了黑暗中。他剛回過神來,胸前又挨了重重一擊,他頭朝前跌倒在了平台上。 第二天,徵收員沒有在他習慣的時間出現在辦公室,整個早上,他的辦公室裡都沒有人。直到中午的時候,社區內開始響起警報,大約兩點鐘,在滿潮的時候,職員湯普金斯先生和兩個從沙拉古德瑞赤來的船員出現在霍普森先生的碼頭。他們登上一個小快艇,去查看徵收員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他們沿海岸前行,大約劃了半個小時,終於發現了失踪的徵收員的一些踪跡。最後,他們發現他正躺在不遠處堆滿鵝卵石的海灘上。從他的位置和躺著的方式來看,他肯定是喝多了。 湯普金斯先生停了下來,踩著露在淺水外面的鵝卵石上了岸,到了他的上司躺著的地方。這個徵收員一隻胳膊蓋在眼睛上,好像是為了遮擋住陽光,但湯普金斯先生走近時,卻突然發出一聲尖叫,原來,徵收員的嘴唇青紫,張了開來,露出了黃黃的牙齒,他那肥胖、多毛的雙手呈蠟白色。事實上,從整個外表來看,他馬上意識到徵收員已經死了。 一聽到尖叫聲,兩個船員馬上跑了過來。他們盡量保持冷靜,把徵收員翻了過來,發現他的身上沒有任何暴力的痕跡,突然,其中一個人發現他的脖子扭曲了。另外一個人認為他可能是從岩石上跌落下來,把脖子給扭斷了。 這兩個水手檢查了一下他的口袋,那個職員站在邊上,由於驚嚇過度而渾身發抖,臉看上去像生麵團,他感到頭皮發麻,手腳不停地顫抖著,好像癱瘓了一樣。看到兩個活人的手不停地掏一個死人的口袋,他的心中莫名地感到害怕,他想他寧願不要一周的薪水,也不願為長官進行這樣一次冒險。 在徵收員的口袋裡,他們發現了一捲菸草、一個色彩鮮豔的紅色大手帕、一個裝滿了銅幣和銀幣的錢包、一個仍在“嘀嗒嘀嗒”走個不停的銀表,還有一根塗滿了焦油的繩子和一把折疊式小刀。 但是,那個一直被徵收員當作巨大榮耀,作為他美德象徵的金鼻煙盒卻不見了。 三 弗雷德里克·敦伯恩是克蘭德涅伯爵的二兒子,他和兩個朋友——布萊森頓艦長和喬治·菲特州——一起在船上工作,在一個任期內就賺了大約600英鎊。結束任期後,他們在倫敦一個遙遠的地方狂飲了一夜,隨後,他們在約克角登上船,開始了惡作劇。在船上,三個年輕的紳士大喊大叫,玩得十分開心,他們偶爾也會跑到船的一側,向過往的船隻和船上的人開開玩笑。 一開始,一切進展得十分順利,過往船隻上的人要么報以哈哈大笑,要么生氣地朝他們大喊大叫。後來,他們遇上了一隻看上去像是荷蘭人的快艇,裝載著一些半醉的船員,在水流中緩慢地前行,進入了港口。那隻船的船尾上有一個人,看上去是艦長,當然,因為燈光昏暗,加上薄霧籠罩,月光又很朦朧,頓伯恩也不太敢確定。那個人臉盤很大,皮膚被曬得發紅,尖腦袋上戴著一頂污穢不堪的皮帽子。面對年輕紳士們的挑釁,每當兩隻船有一兩分鐘的時間離得足夠近時,他就向他們說髒話,讓他們安靜下來。看得出,如果有機會的話,他肯定會向敦伯恩頭上扔布丁,如果有一分鐘兩船能在一臂距離內的話,他肯定會把錨冠扔到三個人那裡。 布萊森頓艦長發誓,他能夠馬上解決這個問題,於是,他向水手下達了一個命令,當敦伯恩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兩隻船已經在並肩前行了,船舷上緣相距只有一英尺。敦伯恩命令自己船上的水手用船槳擊打另一隻船上的船員,他自己也抓住了那個戴皮帽子的人的衣領。敦伯恩死命地打了那張臉兩下子。在月光下,他看到血已經從那個被打的人的鼻子裡流了出來,他的這一擊沒有得到任何回擊,只是耳朵里傳來了最可怕的詛咒聲。緊接著,這隻船快速地漂移,年輕的紳士被掛在了船舷上緣,在冰冷的河水中搖晃著。後來,有一個人用繫索栓或木棍擊打他的頭,這一擊讓他眼前一黑,眼冒金星,馬上失去了知覺。沒有人可以告訴他,他到底昏睡了多長時間,但當他醒過來的時候,他馬上意識到周圍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被關在了一個房間裡。這個房間的牆上到處是黃色的髒油污,他自己躺在了一張臟兮兮的、發出異味的床上,他很後悔自己恢復了知覺。他看了一下自己,發現他的衣服已經被脫去了,現在套著一件只有一隻袖子的襯衫,穿著一條破爛不堪、幾乎無法掩羞的褲子。他躺在那裡,非常沮喪,好像自己被扔進了一個醃菜缸裡,他確定自己聽到了一陣騷動和叫喊聲,還有玻璃杯丁丁噹噹碰撞的聲音,好像從下面的酒吧中傳出來。在這些嘈雜的吵鬧聲中還不時地夾雜著詛咒聲和跑調的歌曲聲。受傷的頭部一陣巨痛,好像要裂開一樣。他感到非常口渴,便大叫起來,一個肥胖的獨眼女人應聲進來,遞給了他一杯東西,他貪婪地喝了下去(這些飲料可能是一些麻藥),便再次陷入了昏睡狀態。 後來,當他第二次醒來的時候,他開始思考。他發現自己在一個雙桅船“先知丹尼爾”上,從名字上推斷,他覺得這艘船一定是美國的,看到船尾向西,應該是駛向巴爾的摩的。風很大,船正迅速地駛向了遙遠的、未知的國度。他能看到的只是無邊無際的、可怕的大海。敦伯恩發現自己仍然穿著一隻袖子的襯衫、破爛的馬褲,仍然待在他第一次醒來時那個臟兮兮的房間裡。不過,現在他的頭上戴了一頂只有部分帽沿的破舊的帽子。他發現,自己憂愁混亂的外觀發生了一點變化,鬍子和頭髮都長起來了,頭上原本像核桃一樣大的腫塊上被貼上了一塊臟兮兮的橡皮膏。他知道,他現在看上去肯定和那些每天都從大城市的貧民窟和街巷裡趕出來,被船運送到美國的不幸的人一樣可憐。沒過多久,他發現他的旅行結束了,馬上就要被賣到馬里蘭種植園,成為契約傭工中的一員了。 現在我們的年輕紳士終於能夠出動走走了,儘管身體虛弱、步履蹣跚,他還是堅持著爬起來,立刻去找船長,盡力向他解釋發生在他身上的意外事件。他告訴船長他是克蘭德涅伯爵的二兒子,如果船長讓“先知丹尼爾”再次返回到英國的某個港口,為了高貴的二兒子,他的父親肯定會補償他為此所花費的時間。聽完他說的這些話後,船長覺著他可能是喝多了,要不就是腦子出問題了,並沒有理睬,而是再次把他打倒在甲板上,並讓他回到該去的地方。 之後,可憐的敦伯恩就獲得了“瘋子”的稱號,他們把英瑞格伯爵的名字送給他。那些和他一樣有著不幸遭遇的同伴為了給自己找點娛樂,不停地取笑他們認為倒霉透頂的同伴,老是逗弄他講一講他的冒險經歷。 我們很難想像那些可憐、猥褻、不幸的人所施加給他的所有折磨。在這些惡意的取笑的刺激下,敦伯恩曾經承認,他可能會因為成為殺人犯而感到極大的滿足。然而,他還是保持著自我克制,在理智和原則的限制下,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幸運的是,他熟練地掌握法語和意大利語,因此,當他極度憤怒、無法控制自己的時候,就會用外語怒罵來懲罰自己,釋放倍受壓抑的精神。因為只要他的同伴聽明白他說的一個單詞,就會暴打他一頓,有時幾乎要了他的命。當然,他們一直把這些都當作一個瘋子失去理智時的呱呱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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