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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六~十

平家物語 无名氏 8533 2018-03-21
六 六建戰功 平家遷到福原之後,四國的軍兵慢慢變了心,其中屬於阿波和讚岐兩國國司的士兵,計劃背叛平家,投靠源氏,他們商議道:“以前我們依附平家,如今投靠源氏,恐他未必肯接受,不如我們向平家宣戰作為歸順源氏的意思。”他們聞聽門脅中納言教盛、其子越前三位通盛、能登守教經父子三人屯兵在備前國的下津井,便前去攻擊,於是搭乘兵船十餘艘駛向那裡。能登守得報,說道:“這群居心險惡的傢伙,向來是給我們割馬草的,如今竟敢背棄誓約!既然如此,一個不留,全部殺掉!”於是搭乘小船,吩咐:“一個不漏,全部殺了!”迎了上去。四國的軍兵不過是虛張聲勢的一擊,及至遭到猛烈進攻,便覺不能抵敵,慌忙敗退下來,朝京城方向逃去。他們逃到淡路國的福良泊,投靠那裡的兩個源氏族人,一個是已故的六條判官源為義【1】的末子、賀茂冠者義嗣,一個是淡路冠者義久。於是便擁戴他二人為大將,構築城堡,準備防禦。能登守隨即趕來進攻,經一日戰鬥,賀茂冠者戰死疆場,淡路冠者重傷自盡身亡。能登守把敵方放掩護箭的一百三十餘人全部斬首,記下立功者的名單,返回福原去了。

門脅中納言平教盛從備前到福原去了。他的兩個兒子只因伊豫國的河野四郎不聽調遣,想要給以懲戒,便派兵與四國交戰,先由哥哥越前三位通盛率軍進抵阿波的花園城,再由弟弟能登守教經進抵贊岐國的屋島。河野四郎聞聽此消息,只因安藝國的沼田次郎為他的外叔祖父,便想與他合兵一處,於是轉移到安藝國去了。能登守聞聽,立即從贊岐的屋島出發前往追擊,在抵達備後國的蓑島之後,次日便向沼田城發動攻勢。沼田次郎與河野四郎合兵一處進行抵抗。能登守發起猛烈的攻勢,經一天一夜的激戰,沼田次郎感覺難以御敵,便摘掉頭盔投降了。河野四郎仍不屈服,他的五百餘騎軍兵只剩下五十騎,沒辦法只好棄城而逃。行不多久,卻又被能登守的武士平八兵衛為員所率二百騎所包圍,最後只剩下主從七騎落荒而逃。當他們想要乘船逃走,沿著一條窄路向海邊跑去之時,神箭手平八兵衛的兒子贊岐七郎義範隨後趕到,七騎之中竟有五騎被射倒。河野四郎最後只剩下主從二騎了。河野的從卒一心掩護主公突圍,卻被讚岐七郎追上,拽下馬來,正當被按倒要割取首級之時,河野四郎撥馬回來,趁勢斬取了壓在上面的讚岐七郎的首級,丟到深水田裡去了。然後大聲喊道:“河野四郎越智通信,行年二十一歲,打仗就是這樣。有本領的,過來交手吧!”說著,把從卒扛在肩上,機警地祇出陣地,乘上小船,渡到伊豫國去了。能登守雖是讓河野跑了,卻帶著降將沼田次郎返回福原來了。

還有淡路國住人安摩六郎忠景,叛離平家,歸心源氏,用大船二艘載著軍糧甲胄等物駛向京城。能登守在福原聞聽此消息,便派十艘小船追擊。安摩六郎行至西宮內地掉轉頭來迎敵,終究抵擋不住猛烈的進攻,終於敗退逃往和泉國吹井浦去了。紀伊國住人園邊兵衛忠康,也背離平家,投奔源氏,他聽說安 摩六郎受到能登守的攻擊,並已退到吹井浦,便帶領一百騎前往,與之合兵一處。能登守立即派兵跟踪追擊,經一晝夜的激戰,安摩六郎和園邊兵衛自覺難以抵擋,便讓部下放箭掩護,隻身逃往京城去了。能登守把敵方放掩護箭的軍兵二百餘人全部斬首之後,返回福原去了。 伊豫國住人河野四郎通信,同豐後國住人臼杵次郎維高、緒方三郎維義同心協力,兵合一處,共約二千餘人,渡海到備前國去,駐守在今木城。能登守聽說這消息,便從福原率二千餘騎前往攻擊今木城。能登守說:“這一夥倒是強敵,要用優勢兵力攻他!”於是又從福原調來數万人馬,形成懸殊的優勢。城裡的軍兵們奮力拚殺,用盡了一切征戰廝殺的手段,最後說道:“平家兵多,我們人少,怎麼也殺不退他們,放棄這裡,找個喘息的機會吧。”臼杵次

郎和緒方三郎乘船逃往九州,河野四郎逃往伊豫去了。能登守認為沒有敵人可打了,便收兵返回福原了。以內大臣為首,所有平家一門的公卿和殿上人都會聚一處,對能登守的屢建戰功表示感謝。 -------------------------- 【1】源為義是源賴朝的祖父,源義朝之父。 -------------------------- 七 三草陳兵 正月二十九日,源範賴和源義經為進軍西國追剿平家之事,向法皇啟奏。法皇宣詔:“本朝從古代傳下來的三件御寶:神鏡、神璽、神劍,要倍加小心,完好無損,拿回宮來。”兩人領旨,躬身退下。 同年二月四日,是已故入道相國平清盛的忌日,福原方面,按慣例舉行佛事,追悼亡人,但不過是做些禮儀罷了。只因長年作戰,對歲月的流逝沒放在心上,不知不覺,又到了一個惆悵的春天。若在以前形勢得意之際,早該鐫碑立塔,供佛施僧了,然而現在只是男女晚輩聚於一堂,哭祭一番完事。接著照例封官敘爵,僧俗人等都有份。內大臣宗盛言道:“門脅中納言教盛可晉升為

正二位大納言。 ”教盛卿說: “吾今猶倖存,豈非夢中夢。” 只因如此回答,所以沒有晉升為大納言。大外記中原師直【1】的兒子周防介師純升為大外記。兵部少輔正明昇為五位藏人,所以人們叫他藏人少輔。以前平將門【2】征服關東八國,在下總國相馬郡建都,自稱平親王,任命百官時唯獨沒有歷博士。但是今日情形有別,雖然放棄了舊都,但卻帶著祖傳的三種神器,奉戴著萬乘之君,封官敘爵乃是理所當然之事。 平家已經攻下福原,即將返還京師的消息,傳布出去之後,留在故里的人沒有不為他們高興的。二位僧都全真【3】,因為以前在梶井宮寺院中與承仁法親王【4】是同窗好友,所以時常得到一些消息,親王也時常寫信給他。信中說:“每憶起旅途中的情景便覺不勝淒慘,京城至今還未平定。”並在信末寫了一首歌道:

暗將遐思付落月, 倦倦致意到關西。 僧都把臉緊貼在信上,不禁悲傷流淚。 且說小鬆的三位中將平維盛,由於積年累月未能與留在故都的夫人和幼子見面,心中實甚想念,不勝悲哀。雖也曾托商人傳遞過音信,知悉夫人在京情況,也只是徒增愁悶而已。於是打算將其接過來,同在一塊聽憑天命;可是又一想,自己如此境遇總算還能忍耐,夫人來此未免受不了吧。如此朝思暮想,愁緒難遣,其伉儷深情確實是有目共睹的了。 再說源氏原定於二月四日攻打福原,因知曉該日乃已故入道相國的忌日,便讓他們舉辦佛事,沒有立即進攻。五日是西塞日,六日是道虛日【5】,所以便計劃七日卯時在一之谷東西寨門之外源平兩家交戰。但在四日這個吉日,源氏就分兵為正背兩路從京城出發了。正面的大將軍是蒲禦曹司範賴,其部將有:武田太郎信義,鏡美次郎遠光,鏡美小次郎長清,山名次郎教義,山名三郎義行;武士大將有梶原平三景時,及其長子源太景季、次男平次景高、三男三郎景家,稻毛三郎重成,榛谷四郎重朝,榛谷五郎行重,小山小四郎朝政、其弟中沼五郎宗政,結城七郎朝光,佐貫四郎大夫廣綱,小野寺禪師太郎道綱,曾我太郎資信,中村太郎時經,江戶四郎重春,玉井四郎資景,大河津太郎廣行、莊三郎忠家、莊四郎高家,勝大八郎行平,久下二郎重光,河原太郎高直,河原次郎盛直,藤田三郎大夫行泰等人為先行,總共五萬餘騎。四日辰時一刻從京都出發,當天申酉時分在攝津國昆陽野擺好了陣勢。背面的大將軍是九郎禦曹司義經,其部將有:安田三郎義貞,大內太郎維義,村上判官代康國,田代冠者信綱;武士大將有:土肥次郎實平、其子彌太郎遠平,三浦介義澄、其子平六義村,畠山莊司次郎重忠、其弟長野三郎重清,三浦佐原十郎義連,和田小太郎義盛,和田次郎義茂,和田三郎宗實,佐佐木四郎高綱,佐佐木五郎義清,熊谷次郎直實、其子小次郎直家,平山武者所季重,天野次郎直經,小河次郎資能,原三郎清益,金子十郎家忠,金子與一親範,渡柳彌五郎清忠,別府小太郎清重,多多羅五郎義春、其子太郎光義,片岡五郎經春,源八廣綱,伊勢三郎義盛,奧州的佐藤三郎嗣信,佐藤四郎忠信,江田源三,熊井太郎,武藏坊辨慶等人為先行,總共一萬餘騎。同一天同時從京都出發,經由丹波大路,兼程行進,當日抵達播磨與丹波交界的三草山的東山口,叫作小野原的地方。

-------------------------- 【1】參見第八卷第十節註三。 【2】參見第一卷第一節註五。 【3】全真是平清盛妻時子的養子,其生父是參議藤原親隆。 【4】承仁法親王是後白河法皇的皇子。 【5】按迷信的陰陽之說,西塞日不宜西行,道虛日不宜外出。 -------------------------- 八 三草交戰 平家這邊,大將軍有小松新三位中將資盛,三位少將有盛,丹後侍從忠房,備中守師盛【1】;武士大將有平內兵衛清家,海老次郎盛方,以下所率軍兵共三千餘騎,在距小野原三里的三草山西邊山口布好了陣勢。 當晚約戌時時分,源氏的九郎禦曹司義經把土肥次郎叫來問道:“在距此三里的三草山西口屯集著平家大批人馬,我們是今晚夜襲好呢,還是明日開戰?”田代冠者上前答道:“若延至明日交戰,平家兵力將會越聚越多,平家現有三千餘騎,我方共有一萬餘騎,軍兵數量處於很大優勢,不如今夜就去進攻。”土肥次郎說:“說得對,田代君。那麼立刻出兵吧!”於是上馬出發了。士卒們都說:“這麼黑,怎麼打呀?”九郎禦曹司說:“照例點起火把好啦!”土肥次郎應道:“是,這就照辦。”於是就把小野原的民戶點上了火。接著,滿山遍野,草也好,樹也好,全部燒了起來,照得亮如白晝,三里山路很快就衝了過去。

這個叫作田代冠者的人,本是伊豆國前國司中納言源為綱的後人,母親是狩野介藤原茂光之女,他自幼寄養在外祖父身邊,學得一身武藝。論起他的家系淵源,乃是後三條院【2】第三皇子資仁親王的第五代玄孫,門第高貴,而且弓馬嫻熟。 平家方面不曾料到當晚就會受到襲擊,心想:“戰事肯定是在明天,要打仗就得睡足了覺。好好地睡一覺吧。”於是,前方雖然有警戒,後方的人或是枕著頭盔,或是枕著鎧袖或箭筒,全都睡得迷迷糊糊。夜半時分,源氏一萬大軍掩殺過來,喊聲震天。平家軍兵亂作一團,有的拿弓忘了箭,有的拿箭忘了弓,惟恐被敵人戰馬踐踏,從馬縫中鑽了出去。源氏對這些潰逃的敵兵,東追西逐,不久就斬殺了五百餘騎,傷者無數。大將軍小松新三位中將資盛、三位少將有盛、丹後侍從忠房,感到大勢已去,從播磨國的高砂乘船逃往贊岐的屋島去了。備中守師盛則與平內兵衛和海老次郎一起撤退到一之谷去了。

-------------------------- 【1】資盛、有盛、忠房、師盛是已故內大臣平重盛的次男、四男、六男、五男。 【2】後三條院是日本第七十一代天皇后三條天皇(1068—1072年在位)遜位後的稱呼。 -------------------------- 九 老馬 內大臣宗盛派安藝右馬助能行向平家的公子們傳達指示說:“九郎義經在三草方面得手,已經朝一之谷攻來了,山地方面很重要,準備各自迎戰吧。”人們聽了便都退了下去。內大臣又向能登守教經說:“多次作戰都是你立汗馬功勞,還是有勞你吧。”能登守回答說:“作戰須仔細考察才能取勝,像打獵捕魚那樣只想揀容易得手的地方,不想去碰強硬的對手,是打不了勝仗的。不管多少次,只要有強敵的地方就讓我去吧,我一定殺他個片甲不留,請放寬心吧。”內大臣聽了,很是高興,就以越中前司盛俊為先鋒,由能登守率一萬餘騎前去。能登守到了山地與哥哥越前三位通盛卿在那里共同防守。所謂山地,就是叫作鵯越的山麓。通盛卿把自己的夫人接到能登守的營帳中,作最後的道別。能登守大怒道:“這邊是強敵,才讓教經來對陣。敵人強勁確實不假。眼看源氏就要從頭上攻下來,那時恐怕就措手不及了。即使拿了弓,怕是搭不上箭;搭上箭,怕是拉不開弓。到那時,再跟你說也無濟於事了。”這樣諫諍之後,通盛自己覺得理虧,立即穿好甲胄,打發夫人回去了。

五日天暮時分,源氏從昆陽野進兵,逐漸逼近生田森林。平家的人向雀松原、禦影松、昆陽野一帶看去,只見源氏在各處布了陣,燃起了篝火。在漆黑之夜,遠望如晴空中群星燦爛。平家也也照例燃起篝火,在生田森林方麵點燃起來;在天將放亮之時放眼看去,就像山上出現了月光。這情景令人想起古人“睛夜星光,河邊螢火”【1】的詩句。源氏軍兵,有的在這邊陣地餵馬,有的在那邊陣地卸鞍;平家方面則害怕立即受到進攻,片刻不敢鬆懈。 六日黎明,九郎禦曹司把一萬餘騎分作兩路,一路由土肥次郎實平率七千餘騎向一之谷的西側進攻,一路親自率領三千騎迂迴到一之谷背後的鵯越山麓,經由丹波大路攻擊敵人背後。軍兵都議論說:“這是有名的艱險之處,寧願與敵人戰死,也不願墜崖摔死,如若有個熟知山路的嚮導就好了。”武藏國住人平山季重進前說:“季重知曉此處的山徑。”“你生長於東國,初次見到西國之山,怎會知曉這裡的山道,這是令人難以置信的。”禦曹司說了之後,平山季重又說道:“將軍所言並不盡然。吉野、泊瀨之花【2】,歌人知之;敵人困守之城,其背後路徑勇者知之。”說這話時完全是一副唯我獨尊,把人不放眼裡的模樣。

武藏國住人別府小太郎,行年一十八歲,他進前說道:“我父義重法師說過:或是受到敵人襲擊,或是在山野狩獵,若一時迷路,可放開老馬韁繩,任其自由往前行走,定可找到路徑。”禦曹司說:“這話倒不錯。古時有云:雪蔽原野,老馬識途。”於是牽出花白色戰馬,佩上鏡鞍,帶上白轡,把韁繩結好搭在鞍上,讓它在前帶路,進入陌生的深山里去。這時正是二月初旬,峰巔雪融,早春之花初放;山谷鶯來,迷惘於雲霞之間;緣而上之,白雪皚皚高聳;循而下之,青山巍峨陡峭;松雪初融未盡,苔蘚曲徑幽幽;雪隨風舞,疑是梅花。揮鞭策馬疾馳,行至日暮,均已到達,於是立刻排兵布陣,準備進攻。這時,武藏國住人帶來了一個老翁。禦曹司問道:“這是何人?”答說:“是這山中的獵師。”“那麼,知曉路徑了,請清楚地說來。”“言之不假,確實知曉。”“想從這裡到平家城堡一之谷去,如何走法?”“那是無路可走的,三十丈深的澗谷,十五丈高的峭壁,人沒有可攀緣的東西,至於馬匹更是不可能了。”“那麼,這地方鹿能通過嗎?”“鹿是能通過的。天氣轉暖之時,為了在草深處睡覺,播磨的鹿便遷到丹波;到了天冷之時,為了在雪淺處覓食,丹波的鹿就來到播磨。”禦曹司說:“啊,這就有辦法了。凡是鹿能去的地方,馬不會到不了的。你就作嚮導吧!”老翁說自己已經年邁,不能效力了。 “你有兒子嗎?”“有。”這兒子幼名熊王,行年一十八歲,就把這兒子叫了來。 於是,給他梳了成人的髮髻。他父親叫鷲尾莊司武久,便給他取名為鷲尾三朗義久,讓他騎了馬在前帶路,大家一同出發了。後來,在掃滅平家之後,禦曹刁與源賴朝失和,在奧州被討伐時,鷲尾三朗義久與禦曹司同在一處戰死。 -------------------------- 【1】原詩見於:“是晴夜的星光,還是河邊的螢火?不,是家鄉漁師的篝火呀!”。 【2】奈良縣的吉野山和泊瀨町都以櫻花著稱。 -------------------------- 十 冠亞之爭 六日夜半時分,熊谷次郎直實和平山季重都參加到攻擊背後的一路里,熊谷對兒子小次郎直家說:“跟這支隊伍從鵯越的天險衝下去之後,就無法分清是誰打頭陣了。咱們離開這裡,到土肥次郎實平受命迂迴進攻的播磨路那邊去,在那裡爭個攻打一之谷的頭陣,這不是很好嗎?”小次郎回答道:“那固然很好,直家也是這麼認為的,既然如此咱們就動身吧。”熊谷說:“還有,平山也是這一路的,他是不願同別人混在一起打亂仗的,去看看平山怎樣!”於是派出部下去探聽。果如他所料,平山比熊谷更早做好了出發的準備,正在自言自語地說:“且不要聲張,俺季重打起仗來可不能落於別人之後。”平山的小卒邊餵馬邊抱怨說:“這匹馬真討嫌,吃個沒完沒了!”說著便鞭打起來。平山說:“不能這樣,與這馬相處也就是今天一個晚上了。”說罷就上馬出發了。熊谷的部下飛跑回去報知此事。熊谷說:“果然如我所料”,也立即出發了。熊谷穿著褐色直裰,外罩茜色皮革縫綴的鎧甲、紅色的防箭背心,騎著粟色名馬。小次郎身穿淡淡澤淀葉狀花紋的直裰,外罩花繩紋理的鎧甲,騎著一匹名叫西樓的月白色戰馬。隨身的旗手穿著黃藍色直裰,藍地上印了黃色櫻花的鎧甲,騎著黃紅夾雜著白毛的馬。左邊是懸岩絕壁,他們則從右邊策馬前行。經過平時人跡罕至的稱為田井畑的古道,朝著一之谷的海邊汀線走去。在一之谷附近叫作鹽谷的地方,當夜色已深之時,土肥次郎實平率七千騎正在那裡等待時機。熊谷沿著海邊趁著夜色的掩護機敏地穿過了鹽谷,逼近一之谷西邊的城門。那時正值夜色深沉,敵人那邊也都靜悄悄地沒有一點聲音,自己方面也未到一騎。熊谷次郎呼喚兒子,說道:“爭打頭陣的人不少,不要認為只有直實如此,既已來到這裡,就一邊等待天明,一邊在附近做好戰鬥準備,且先通報姓名!”便催馬來到平家寨前,高聲喊道:“俺乃是武藏國住人熊谷次郎直實和兒子小次郎直家,一之谷的先鋒。”平家方面叮囑自己的人說:“餵,不要聲張,等敵人的馬腿困乏之時,再放箭射他。”沒人理他。 這時,又從後面策馬跑來一位武士。問他:“是何人?”答說:“我是季重,問話的是何人?”“我是直實呀!”“哦,是熊谷,何時到的?”“今晚。”“我也是立即就跟了來的,只因上了成田五郎的當,所以拖到現在才到。成田向我發誓說寧可死在一處,可是當我們一同上路之時,他又說:'餵,平山,一心想打頭陣嗎!這打頭陣呀,只要越過自己方面的人馬率先前進,是英雄,是膽怯,人們就看得清楚了。若只是單身匹馬闖人大群敵軍裡去送死,那有何用呢!'他這樣勸說,我也認為有理,率先走上小山坡之後,便勒緊馬頭等待自己的部隊。成田隨後也跟了上來,我剛想同他並駕齊驅,商量怎樣襲擊敵人,他卻突然變卦,狠盯了我一眼,催馬疾馳過去了。我心想:這傢伙,想騙我去打頭陣呀。這時他衝到我前面五六段【1】遠,可是他的馬似乎不如我的馬快,一口氣便追上了他。我說:'你這傢伙,真狡猾!季重也是容易受人騙的嗎!'於是甩開他竟自一人馳往一之谷來,把他遠遠拋在後面了,恐怕他連我的背影也見不著了呢。” 熊谷和平山一共五騎守候在那裡等待戰機。當天快放亮之時,熊谷原先雖已報過姓名,這時因有平山聽著,想再通報一次,便策馬走近敵人柵寨,大聲喊道:“剛才報過名的武藏國住人熊谷次郎直實,還有我的兒子小次郎直家,前來一之谷作先鋒,平家武士有敢對陣的,上來跟直家比個高低!趕快上來!”平家的人聽了說道:“快去把這徹夜通名的熊谷父子擒過來!”要上陣的平家武士是哪幾位呢?有越中次郎兵衛盛嗣,上總五郎兵衛忠光,惡七兵衛景清,後藤內定經,包括這幾人在內,共有精幹軍士二十餘騎,打開寨門,躍馬上前。今天平山穿著白色斑點的印花直裰,外罩深紅皮革縫綴的鎧甲,鑲著兩道橫線的防箭背心,騎的是名叫目糟毛的名馬。他的旗手穿著黑革縫綴的鎧甲,頭盔下戴著遮掩脖子的護頸,騎的是略帶緋紅的月白色戰馬。平山通報姓名說:“俺乃保元、平治兩次大戰時的先鋒,武藏國住人平山季重。”他與旗手二人,共兩匹坐騎,大聲吶喊著並馬進攻。熊谷馳過去,平山沖過來;平山馳過去,熊谷衝過來,兩人均不甘落後,交互爭鋒,此衝彼突,如火如荼地猛烈進攻。平家的武士們見此強勁攻勢,覺得不易抵擋,便退入城內,把敵人隔在城外,以弓箭防守。熊谷的馬,腹部中了箭猛然一跳,熊谷便抬起腿來飛身下馬。其子小次郎直家也衝到寨前近處通報姓名說:“俺行年一十六歲。”剛剛躍馬進攻,左腕便著了一箭,也飛身下馬,與父親站在一處。 “怎樣了,小次郎,手傷了嗎?”“傷了。”父親叮囑道:“整理一下鎧甲,別露出空隙;把頭盔的護頸放下來,別被射著頭臉。”熊谷拔掉射在鎧甲上的箭,怒視著城里大聲喊道:“俺直實去年從鎌倉出發,就把性命獻給賴朝公了,這次決心在一之谷以馬革裹屍而還。你們在室山、水島兩次會戰【2】中立功成名的越中次郎兵衛在這裡嗎?上總五郎兵衛、惡七兵衛在這裡嗎?能登守沒有駕臨此地嗎?武土成名也取決於對手,俺是不隨便與別人交鋒的,出來跟直實我交手吧,快出來!”聽到這番喊叫,越中次郎兵衛穿著自己喜愛的裝束,在深紅色直裰上罩了紅皮革縫綴的鎧甲,騎著花白色的戰馬,朝著熊谷疾馳而來。熊谷父子二人緊靠在一起,把腰刀舉在頭頂,毫不畏懼,一步步向前逼近。越中次郎兵衛自覺不能抵敵,立即轉身退了回去。熊谷看了說道:“啊呀,這不是越中次郎兵衛嗎?看俺不配作對手嗎?跟俺直實交手比比吧!”“對不起,不能奉陪。”越中次郎盛嗣說著便退下陣來。惡七兵衛看了說道:“未免太怯陣了!”說著便想躍馬上前。越中次郎拽住他鎧甲的袖子,說道:“主將的勝敗在此一舉,可不能做沒有價值的犧牲。”阻止了他。熊谷換了坐騎,吶喊著催馬上前。平山在熊谷父子奮戰時讓戰馬休息了片刻,這時也繼續投入戰鬥。平家方面騎馬的武士不多,主要是在城垛口上陳兵放箭,那箭鏃如同雨點一般射來;但因己眾敵寡,混亂中難以射中敵人。 “放馬上前,交手拚殺!”平家的人雖然如此下令,但他們的戰馬,乘用多而餵養少,又在船上站立過久,顯得很疲憊。熊谷和平山的馬卻膘肥體壯,倘若與之相撞,便有撞死之危險。保護著平山的旗手被平家射中一箭,平山立即衝入敵陣之中取了放箭人的首級。熊谷也砍殺了多人。在這次交戰中,熊谷率先到達敵陣,但敵人未開城門,未能入城;而平山雖然後到,因為城門已開,卻得以沖了進去。因此熊谷與平山到底誰算冠軍誰算亞軍,是很有爭議的。 -------------------------- 【1】段,參見第九卷第二節註七。 【2】室山、水島兩次會戰,參見第八卷第七、九兩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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