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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2

里柯克幽默小品選 里柯克 9172 2018-03-21
第四輯瑪麗波莎銀行奇案(3) 十一點的時候,城裡的偵探在銀行的頭頭的邀請下來到了鎮上。 我真希望在那兩個偵探在瑪麗波莎東奔西走的時候,你能見見他們的派頭——他們儀表堂堂,神情嚴肅,誰都猜不透他們的心思。看樣子他們好像憑本能不動聲色就把整個鎮子摸透了。他們一聲不響地去了史密斯旅館,好像事先根本沒打算上那兒去似的。他們站在吧台旁邊。留心聽人們的片言只語——你知道偵探們是怎樣幹活兒的,偶爾他們會允許旁邊的一兩個人——或許是他們的同黨——給他們買一杯喝的,從他們喝的神情你可以看出他們仍然沒有停止捕捉各種可能的線索。一旦發現有哪怕是一丁點兒線索,無論是在史密斯旅館,還是在瑪麗波莎飯店,或是在大陸旅館,他們都會風馳電掣般地追過去。

看一看他們那一天在鎮子上下走動的情景——一言不發,作風嚴肅,冷靜沉著——你就會感到他們那奇怪而危險的職業有多了不起了。他們整天都在鎮上偵察,但外表卻一點不動聲色,讓你根本意識不到他們是在履行其職責。他們一起在史密斯旅館的餐廳裡吃了晚飯,總共在那兒耗了一個半小時,為的是不讓其他人嗅出他們的動機來。然後,當其他客人已走得差不多了的時候,他們又在酒吧後面向史密斯先生打探情況,以免受其他人干擾。史密斯先生好像馬上就和他們熱乎上了。他們與他個頭一樣,或相差無幾。再說,旅館老闆和偵探之間素來是趣味相投的,他們都具有同一種高深莫測的緘默,而且都對公眾的弱點瞭如指掌卻心照不宣。 再說,史密斯先生對偵探們大有用處。 “伙計們,”他說,“我不太好太露骨地問深更半夜都有些什麼人還沒歸家,在這個鎮子上那是行不通的。”

當那兩個偉大的高手最終乘五點三十的火車回城的時候,很難說他們那神氣十足、難以猜透的神色後面是否翻騰著一個線索的漩渦。 但是,假如那兩個偵探算得上英雄的話,那麼帕普金算什麼呢?請想像一下,帕普金頭上紮著繃帶,站在銀行門口,正在談論著半夜劫案,臉上帶著只有英雄才配有的故意做出來的謙遜。 我不知道你是否曾當過英雄,除了純粹的歡樂,世界上再也沒有可與當英雄相比的了。像帕普金這麼個人,他從來都認為自己一無是處,這下子卻突然變成了英雄,成了可以和拿破崙?波拿巴,約翰?梅納德和輕騎兵突擊隊員相提並論的人物——噢,那感覺真是太棒了。現在,帕普金成了一名勇士,他自己清楚這一點而且因此獲得了英雄所有的謙遜本色。事實上,我相信有人聽見他說,他只不過是盡了一點自己的職責,他所做的事情別的人也會做的。然而當有人說“沒錯,是那麼回事兒”的時候,帕普金投去默默的一瞥,這是受到傷害的英雄的默默的目光,其痛苦程度無法用語言形容。

要是帕普金知道整個下午城裡的報紙都在報導說他已以身殉職,他或許會感到更大的滿足。 那天下午,瑪麗波莎法庭進行了開庭審訊——開庭的目的是對已死的劫匪進行調查——儘管他們還沒找到屍體——看著他們讓證人們排成一排,對他們反復進行盤問,真是太有意思了。到庭的有瑪麗波莎一流的刑事律師尼文斯等,還有以佩帕萊法官為首的諸位法官大人,他們在對各位證人的盤問中所顯示出來的機敏與狡黠,令你從內心裡驚訝不已。 他們首先傳訊的是銀行經理亨利?穆林斯,讓他在證人席上呆了一個半小時。那激動人心的場面使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全場鴉雀無聲,假使有一根大頭針跌落到地上,你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首先是尼文斯開始盤問。 “你叫什麼名字?”他說。

“亨利?奧古斯托斯?穆林斯。” “幹什麼的?” “匯兌銀行經理。” “什麼時候出生?” “1869年12月30日。” 然後,尼文斯站在那兒一聲不吭地看著穆林斯。你可以看出來,在接著問下一個問題之前,他正在深深地思考。 “你在哪兒上的學?” 穆林斯回答得很爽快:“家鄉的中學。”尼文斯又想了一會兒,然後問道: “那所學校有多少個男生?” “大約六十個。” “有多少教師?” “大約三個。” 此後尼文斯停頓了好長一陣子,好像正在琢磨和消化那些證詞似的,但最後他終於又想到了一點,他問道: “我知道昨天晚上你不在銀行大樓。你上哪兒去了?” “在湖上打野鴨。”

穆林斯此言一出,全場一片騷動,你要是能看看當時的激動場面多好啊。法官在椅子上往前一傾,迫不及待地問道: “打著了嗎,哈里?” “那還用說,”穆林斯說,“打了大約六隻。” “你在哪兒找到它們的?什麼?在河那邊長野稻子的沼澤地裡?不會吧!你是在它們歇著的時候還是飛的時候打到的?” 所有這些問題像連珠炮似的從法官席上轟向證人。事實上,人們從法庭上得知這個季節的第一批野鴨已在奧莎威匹河的沼澤出現,正是由於這一緣故,法庭的審訊在下午還沒過完四分之一的時候就草草收場了。法庭裡的人一走完,穆林斯、喬治?達夫和一半左右的證人便都扛著獵槍打野鴨去了。 我恐怕得立即交代一下:瑪麗波莎銀行的搶劫案始終沒有真相大白,水落石出。有關方面逮捕了一些人——主要是流浪漢和形跡可疑者——但始終沒有證據證明這些人搶了銀行。在密西納巴縣的另一端,離瑪麗波莎二十英里的地方,有一個人被捕了。他不僅長得和人們對劫犯的描述完全相像,而且還有一條木假腿。在瑪麗波莎這類地方,一條腿的流浪漢總是會招來懷疑的,無論何時發生搶劫案或兇殺案,首先被抓起來充數的便是他們。

從來沒有人知道銀行里到底丟了多少錢。有人說丟了一萬,有人說不止這個數。銀行方面——無疑是出於維護聲譽考慮——則聲稱劫匪枉費了心機,金庫裡的錢分文未丟。 但所有這一切對帕普金先生的走運來說都無關緊要。好運氣和壞運氣一樣,從來都不是稀稀落落降臨到一個人頭上的。在那神奇的一天,喜事接二連三地落到了帕普金頭上。上午,他成了英雄。在法庭的聽證會上,佩帕萊法官當眾對他說他的英勇舉動完全可以載入德肯色區開拓者編年史,而且法官還請他上家裡去吃晚飯。下午五點,他收到銀行總部的電報,電報說他的年薪已提高到一千元,於是他不僅是一個英雄,而且還成了一個有資格結婚的人。下午六點,他開始出發去法官家裡,他已下定了決心,鼓足了勇氣,決心邁出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

他已打定主意。 他準備做一件大事兒,這種事兒以前即使有人幹過也是很少的。他要向贊娜?佩帕萊求婚。在瑪麗波莎,這一步是很少有人敢於問津的。愛的歷程通常都是按部就班,從打網球到跳舞到滑雪順其自然向前發展的,最後純粹是由於環境使然兩顆心才順理成章地達到默契合一的境界。直截了當地求婚讓人覺得太自命不凡,太不自然了,只有書本里的人們才會那樣做。 但帕普金卻覺得,普通人不敢去做的事情,英雄是有資格去試試的。他會向贊娜求婚,而且還不止這樣,他還準備以大丈夫氣概直言不諱地告訴她他很有錢並且勇敢地承擔其後果。 他果然說到做到。 那天晚上在遊廊裡,在弗吉尼亞爬山虎所遮掩的吊床邊,他提出了求婚。當時實在是太走運了,法官剛好去了書房,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佩帕萊夫人也進屋去了,正在做針線活的房裡;而且僕人也不在,連那條狗也被拴住了,實在太巧了,太叫人稱心了——老實說,自從開天闢地以來,老天爺還從沒為哪個凡人安排過如此巧妙的求婚環境哩。

至於贊娜說了些什麼——除了“好吧”以外——我就不知道了。我確信,當帕普金把他很有錢的真相告訴她的時候,她勇敢地挺住了,拿出了像她贊娜這麼好的姑娘應有的表現,而在說到鑽石之類的時候,她說為了他她願意配戴。 他倆正在談著這些事情,以及其他的事情——他們可談的東西多著哩——突然,奧內達大街傳來一陣你從未聽到過的轟隆聲和喧鬧聲,一輛富麗堂皇至極的高級大轎車在法官府門前戛然停住了——一年僅掙三千元微薄薪水的法官的門前,有史以來還從沒停過這麼高級的轎車哩。轎車剛停穩,一個興高采烈的男人就從車裡鑽了出來,他穿著一件長長的海豹皮大衣——不是由於它華貴才穿它,完全是為了抵禦秋夜的寒氣。你當然清楚,來客便是帕普金的父親。他在城裡從晚報上讀到了他兒子殉職的消息,就匆匆驅車趕來了。司機說,他們只開了兩小時又十五分鐘,他們後面還有一列專用列車,上面坐滿了偵探和應急人員,不過老帕普金在半途得知彼得還活著,就打電報去把專用列車取消了。

有那麼一會兒,老帕普金的目光停留在小帕普金身上。假如你事先不知道他來自沿海省份的話,你很可能會設想他眼中噙滿了淚水,而且接下來會把兒子緊緊地抱在懷裡哩。不過即便他當時沒有擁抱彼得,過了一會兒以後他的確擁抱了贊娜,以沿海省份的人擁抱漂亮女孩的那種父親般慈愛的方式擁抱了她。最叫人吃驚的是老帕普金好像對一切都瞭如指掌,根本不用對他作任何解釋。 佩帕萊法官一見到老帕普金,就握住他的手拼了命地搖,我想簡直要把他的手搖斷了。當你聽到他們互相以“奈德”和“菲利普”相稱的時候,你感到他們又返回了學生時代,正在城裡那所古老的法律學校一起上學哩。 假如帕普金認為他父親在瑪麗波莎不會受到歡迎的話,那隻說明他無知。老帕普金坐在法官家的遊廊裡,用玉米穗軸做的煙斗津津有味地抽煙,好像他有生以來從未聽說過哈瓦那雪茄似的。在他那個秋天在瑪麗波莎度過的三天時間裡,他在傑夫?索普的理髮店和艾略特的藥店出出進進,在湖邊的沼澤地裡打野鴨,每個晚上都玩以一百根火柴當一分錢的撲克牌遊戲,好像他有生以來從沒過過其他生活似的。一直到催促他回去的電報足以塞滿一提包的時候,他才依依不捨地離去。

帕普金和讚娜在合適的時間結了婚,搬到山腳邊的鎮子新區的一座小屋裡住去了,時至今日你也許還能在那兒找到他們哩。 隨便什麼時候,你都會看見帕普金在一塊小小的草地上修整迷人的小草,身上和以前一樣穿著一件色彩鮮豔的運動衫。 但假如你走上前去和他說話,或是和他一起走進那座迷人的小屋去,請千萬把你的聲音壓低一些——儘管它像音樂一般悅耳——因為屋裡睡著一個迷人的小寶寶,小寶寶的美夢是誰都不能去驚攪的,哪怕一點點都不應該。 第四輯一個布衣英雄(1) 又名:赫澤基亞?海洛夫特的奮鬥史 “你能給我一份活干嗎?” 泥水匠工頭從腳手架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在下面說話的那個人。那小伙子仰著的臉上的某種東西引起了他的興趣。他操起一塊磚頭朝小伙子砸去。 這小伙子名叫赫澤基亞?海洛夫特。他穿著一身家織布衣服,每隻手都提著一個氈制旅行袋。他到紐約這個殘酷的城市來,為的是找一份工作。 赫澤基亞繼續往前走。不久,他在一個警察面前停了下來。 “先生,”他說,“您能告訴我去——” 沒等他說完,那個警察已在他的一邊腦袋上狠狠地勾了一老拳。 “我得教教你才是,”警察說,“竟問這種該死的蠢問題——” 赫澤基亞又繼續往前走。過了一會兒,他遇到一個戴黑禮帽、穿黑背心、系白領帶的男人,一眼便可看出此公是一個神父。 “好心的先生,”赫澤基亞說,“你能告訴我——” 隨著一聲土狼似的嗥叫,那神父一把抓住他,並把他的耳朵咬下一塊來。沒錯,讀者朋友,他真那麼乾了。一個神父在光天化日之下咬一個孩子,你想像一下!不過這種事在紐約是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的。 這就是那個殘酷的大都市,想像一下在其中找工作是何種滋味!整天都在想方設法逃避工作的你我之輩,料想是沒法明白那到底意味著什麼的。想想看,孤零零一個人呆在紐約,周圍沒有一個朋友或熟人,誰也不認識你,誰也不在乎你做什麼,那真是要命! 有那麼一會兒,赫澤基亞站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他茫然地四周張望。他把目光投向大都會塔頂部。那兒沒活可干。他的目光在馬丁遜廣場那邊的摩天大樓群搜尋,可那兒同樣沒活可干。他頭點地倒立著向上看那座燙斗形建築。還是沒發現可供他幹的活兒。 那一整天以及接下來的那一天赫澤基亞都在找工作。 華爾街的一家公司登廣告徵招一名速記員。 “你會速記嗎?”他們問道。 “不會,”穿布衣的小伙子說,“不過我可以試一試。” 他們把他從電梯扔了下去。 赫澤基亞沒有氣餒。那一天他求了十四次職。 沃爾多夫?艾斯托里亞酒店需聘一名廚師。赫澤基亞衝著這一職位去了。 “你會烹調嗎?”他們問。 “不會,”赫澤基亞說,“不過,噢,先生,給我一次試的機會,給我一個蛋讓我試一試吧——我會盡力而為的,”大滴大滴的眼淚從小伙子臉上滾了下來。 他們把他從辦公室推到了走廊裡。 接下來他又去求電報員職位。他對電報一無所知,這成了他被拒之門外的基本理由。 黃昏的時候赫澤基亞?海洛夫特餓了。他再一次走進沃爾多夫?艾斯托里亞酒店的門廊。門廊里站著一個穿制服的高高的男子。 “老闆,”小伙子說,“您能信得過我,讓我賒賬吃一頓飽飯嗎?” 他們放出狗來咬他。 讀者朋友,這就是那個偉大都市的艱難與苦辛。 赫澤基亞?海洛夫特找工作找了十四個星期。有那麼一兩次他找到了臨時的工作,可很快又失去了。 有幾天他在一家信託公司當會計員。他之所以被解僱,是因為他不願說謊。他在一家銀行當出納員當了約一個星期。他們解僱他是因為他拒絕偽造支票。還有三天他在百老匯大街的地面電車上當售票員。這回他被解僱是因為他一分錢都不願偷。 讀者朋友,這便是紐約生意場上的可怕墮落。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而海洛夫特還是沒找到工作。他省下的錢用光了。他再也沒有別的錢了。他吃中央公園的草充飢,喝“虐獸號”馬槽的水解渴。 漸漸地小伙子發生了改變,他的臉變得冷峻嚴酷了,偉大的紐約城已開始在他身上打下印記。 一天晚上赫澤基亞站在人行道上。 很晚了,已遠遠超過十點。 空寂的街上只是偶爾有行人經過。 “老天作證!”赫澤基亞說道,同時向那殘酷之城的華燈揮舞拳頭,“我已窮盡所有正直的活法,現在我要來邪門的了!我要去乞討。海洛夫特還從沒幹過討飯這一行哩,”他苦笑了一下,“不過我要幹它一干。” 一個穿著得體的男人從旁邊走過。 赫澤基亞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你想要什麼?”那個男人受到意外襲擊,驚恐萬分。 “別找我要工作。老實告訴你,我沒法給你提供工作。” “我不想要工作,”赫澤基亞陰森森地說,“我是個乞丐。” “噢!這就好,”那個男人鬆了一口氣,說,“給,這是十塊錢,拿去買點喝的吧。” 錢!錢!還有隨之而來的一種新的力量感,它像麻醉劑一樣湧向赫澤基亞的大腦。 “喝的,”他用沙啞的聲音咕噥道,“對,喝的。” “給我一瓶加蛋磷酸汽水。”他說著把錢往櫃檯上一扔。他將汽水一瓶接一瓶往肚裡灌,一直喝到頭暈腦脹。飲料的衝勁令他心曠意狂,他搖晃著在飲料店走來走去,目中無人地在自動體重機上稱了三四回體重,還從自動售貨機裡扯出了口香糖和一盒盒火柴,最後他踉踉蹌蹌地走到了街上,十三瓶磷酸汽水和一瓶撒爾沙根蘇打水的衝勁令他飄然欲狂。 “犯罪,”他嘶嘶地說道,“犯罪,犯罪,這正是我想要的。” 他注意到現在行人們畢恭畢敬地為他讓路了。街道的那個角落站著一個警察。 赫澤基亞撿起一個卵石,打將過去,剛好打在那警察的耳朵上。 那警察淘氣地朝他微微一笑,然後輕輕搖了搖手指表示斥責。十四個星期前為問路的事打他的正是這個警察。 第四輯一個布衣英雄(2) 赫澤基亞繼續往前走,滿腦子還是他那犯罪的念頭。前面街上有一家奇貨店,它的櫥窗裡陳列著各種新年禮物。 “賣一支左輪手槍給我。”他說。 “好的,先生,”售貨員說,“你想要晚上外出佩的那種,還是一般家用的那種?我這兒的左輪槍應有盡有,你想要屋頂花圓型左輪嗎?” 赫澤基亞選了一支左輪槍,然後就走出了奇貨店。 “現在好了,”他咕噥道,“我要找座屋子偷他一偷,搞點錢來。” 穿過第四十大街的時候,他相中了最好的住宅中的一座,他走過去按了按門鈴。 一個穿制服的男子出現在燈火通明的大廳裡。 “你的主人在哪兒?”赫澤基亞說著亮出了他的左輪手槍。 “他在樓上,先生,在數錢,”那人回答說,“不過他不喜歡別人打擾他。” “帶我去找他,”赫澤基亞說,“我想殺了他,把他的錢拿走。” “太好了,先生,”那人恭順地說,“你在二樓能找到他。” 赫澤基亞轉過身來連開兩槍,子彈穿透制服射進了侍者身上,然後他就上了樓。 在樓上的一間房裡,一個男人正坐在桌邊的檯燈下。他的面前放著一大堆金幣。 這是一個老頭,他長著一張愚蠢卻慈善的臉。 “你在幹什麼?”赫澤基亞問道。 “在數我的錢。”那個老頭說。 “你是乾什麼的?”赫澤基亞厲聲問道。 “我是一個慈善家,”那人說,“我把錢贈給當之無愧的人。我為英雄們頒發獎章,我獎勵跳入海中的船長們,還有冒著生命危險把別人從樓上扔下去的消防隊員;我送美國傳教士到中國,送中國傳教士到印度,還送印度傳教士到芝加哥。我捐錢使大學教授免於餓死,儘管他們都該死。” “住嘴!”赫澤基亞說,“該死的是你。站起來。張開嘴。閉上眼睛。” 那老頭站了起來。 一聲響亮的槍聲。慈善家倒在地上。子彈穿過他的背心,他的吊褲帶被打成了碎片。 赫澤基亞雙眼閃爍著犯罪的迷狂之光,他大把大把地往袋裡裝金幣。 下面的街上一片嘈雜與騷亂。 “警察來了!”赫澤基亞咕噥道,“我得放火把屋燒了,趁混亂溜出去。” 他劃了一根安全火柴,用它去燒桌子腿。 桌子是防火的,燃不起來。他用火柴燒門。門也是防火的。他用火燒書架。然後又用它去燒那一本本書。它們都是防火的。所有的東西都是防火的。 他惱羞成怒,扯下自己的賽璐珞衣領,用火把它點燃。他在頭頂舞動著它。一扇扇窗戶吐出了巨大的火舌。 “火!火!”他欣喜地叫喊著。 赫澤基亞走到門口,把那燃燒的衣領扔進了電梯通道。一會兒,鐵質的電梯,連同它的鋼索,冒出了熊熊烈焰,然後電梯門上的黃銅附件著火了,不一會兒,電梯的水泥地板上的烈火僻僻啪啪的,已變得勢不可擋。巨大的濃煙從屋子裡直往外竄。 “起火了!起火了!”下面圍觀的人叫道。 讀者朋友,你是否在大城市見過起火的壯景呢?那可真是驚心動魄。你會發現,大城市雖然又大又可怕,可是在這種時候它卻變得那麼井然有序,體現了人類最完美的組織能力。 火幾乎是剛燃起來,人們就已採取果斷措施遏制它的蔓延了。瞧,一隊又一隊人在用桶傳遞水哩。 水被潑向毗鄰的屋子正面,在街道上空飛來飛去,在電線桿上炸開,然後大股大股地濺到激動的人們身上。火場四周的每一個地方都不折不扣地被澆透了。人們按照統一的意志行動。一台很快在街上豎立起來的起重機升到了十六七英尺的高度。一個勇敢的男人站在它頂上,通過滑輪提上去一桶又一桶水。他憑著訓練有素的消防隊員的沉著與勇敢保持著平衡,在人群上方把一桶桶水朝各個方向潑灑。 火狂燒了一個小時。赫澤基亞站在火焰之中的一扇空窗戶上,他迅速把左輪手槍裝滿子彈並且朝著人群一射而空。 街上的上百支左輪手槍接連不斷地回應著。 對射持續了一個小時。有幾個人差點兒被彈雨擊中了,若真是擊中的話,那肯定是致命的。 與此同時,火勢漸漸減弱,一隊警察衝進了那幢被燒毀的建築。 赫澤基亞把左輪槍扔到一邊,張開雙臂迎接了他們。 “海洛夫特,”警長說,“我以謀殺、偷盜、縱火和謀反的罪名逮捕你。你挑起了一場了不起的槍戰,伙計,很抱歉我們得履行職責逮捕你。” 海洛夫特露面的時候,下面的人群中爆發出一聲巨大的歡呼。真正的勇氣總是能讓人打心底里欽佩的。 海洛夫特被押上一輛摩托車,摩托車飛快地向警察局駛去。 第四輯一個布衣英雄(3) 在路上警長遞給他一個小水壺和一支雪茄。 他們閒扯了一下晚上發生的事情。 海洛夫特意識到一種新的生活向他敞開了。他已不再是原先那個被忽略的流浪漢。他已躋身於美國的罪犯階層。 在警察局裡,警長把他帶到了他的牢房。 “我希望您能喜歡這間房,”警官有點迫不及待地說,“這是今晚我能給您的最好的房間了。明天我能給您一間帶衛生間的,時間的確太倉促了,我相信在這裡委屈一個晚上您不會介意吧。” 他說完“晚安”並關上了門。一會兒他又回來了。 “早飯怎麼著?”他說,“您願在自己房間吃,還是願和我們一起在餐廳吃?司法當局盼著見您哩。” 第二天早上,赫澤基亞還沒有起床,那個警長就已帶著一套新衣服來到他的房間——一頂絲帽、一件長禮服、一條黑白方格呢褲子和一雙帶鞋罩的光亮亮的靴子。 “請別介意接受這些東西,海洛夫特先生,司法當局很樂意讓您在法庭上穿得體面一些。” 精心地穿戴好並刮好鬍子之後,赫澤基亞下了樓。他被介紹給了司法當局的主要官員們,然後大家抽著雪茄愉快地聊了一個小時,談的是頭天晚上的大小事情。 整個上午,有幾個人跑來拜訪和祝賀赫澤基亞。 “我想告訴您,先生,”美國一家大報社的那位編輯說,“您昨天晚上乾的活兒會傳遍整個美國,成為大家談論的熱門話題。您向那個侍者開槍真是一次非常英勇的舉動,先生,它對於捍衛未成文法大有好處。” “海洛夫特先生,”另一個拜訪者說,“真抱歉我以前不認識您。我們這兒的朋友告訴我說您已在紐約幾個月了。先生,我真遺憾我們沒認識您。這是我的公司的名稱,海洛夫特先生。我們是本地一流的律師,我們希望能有幸為您辯護。我們能做到的!謝謝您,先生。現在,離開庭還有一兩個小時,我想用我的摩托帶您去我家。我妻子很想請您吃一頓午餐。” 法庭下午開庭。赫澤基亞到庭的時候庭內一片歡呼。 “海洛夫特先生,”法官說,“我準備把本案的審理延期幾天。從我所聽說的情況推斷,你所經歷的神經緊張一定是極其嚴重的。你的朋友們告訴我,你目前的心境不適合參加本案的審理,要等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後您才會對此事有興致。” 海洛夫特離開法庭的時候,一陣歡呼從聽眾席中響起,法官也跟著歡呼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赫澤基亞可真是夠忙的,不是接待來訪者,就是和民權委員會之類談話,還要為辯護做準備,其間赫澤基亞所表現出的天賦和才智令律師們傾慕不已。 報界人士千方百計進行採訪。生意發起人們紛紛來拜訪赫澤基亞。他被定為幾家一流公司的總裁,而且還有傳言說,在他最終無罪獲釋之後,他將使美國所有的大型防盜公司合而為一。 審判在一個星期之後舉行,並且持續了兩個月。赫澤基亞被指控五項罪名——縱火罪,因為燒了電梯的鋼籠子;行為不檢點罪,因為向侍者開槍;偷盜罪,因為偷了那筆錢;殺嬰罪,因為殺了那個慈善家;而向警察開槍未中,則更是罪上加罪的重罪。 訴訟程序相當複雜——專家證詞取自美國的每一個角落。有關專家對慈善家的大腦作了解剖分析。結果什麼也沒找到。 陪審團整個兒因有偏見被解散了三次,後來又因無知被解散了兩次,而最後則因蠢到極點而完全被取消了。 訴訟曠日持久地拖著。 與此同時,赫澤基亞生意方面的興趣越來越濃厚了。 最後,在赫澤基亞本人的提議下,中止案件的審理已成必要。 “先生們,”在法庭的最後一次講話中,他說,“我很抱歉我再也不能繼續參加這些聽證了。以後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我能從生意中抽出一兩個小時的時間,我就會不負眾望地來參加聽證會。同時,請諸位放心,我會以最大的興趣按你們的程序辦事的。” 他在三陣歡呼和《友誼地久天長》的歌聲中離開了法庭。 自那以後案件的審理從一個階段到一個階段無望地拖了下去。 縱火的指控以“原告撤回訴訟”了結了。偷竊的指控以“窮極必反”為由而中止了。殺害侍從則被宣佈為情有可原的一時瘋狂。 殺害慈善家的謀殺指控在普遍的讚同聲中撤消了。過失造成的損失和海洛夫特損失的左輪手槍與彈藥抵消了。訴訟文件的主體部分因一紙調取令被送到了聯邦法院,並且提交到了美國最高法院。 它至今還放在那裡哩。 與此同時,赫澤基亞一直穩坐盜竊安全公司執行總裁的寶座。作為紐約新興的一代金融家的代表之一,他被選進美國國會的把握是十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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