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再見了,可魯

第3章 養父母及寄養生活

再見了,可魯 石黑谦吾 3116 2018-03-21
住在京都的仁井勇、仁井三都子夫婦開始公益性的領養活動是1984年的事情。只有夫妻兩個人的生活,自從那像孩子一樣受寵愛的牧羊犬死後,家中就變得用一句話說"有如燈滅一般"的靜寂。兩個人都非常喜歡狗,雖然總在說"再養一隻吧",但一想到愛犬死了引起的那種悲痛,就一直沒能有勇氣再養狗。當他們在報紙上看到關西導盲犬協會徵集"養父母"這一消息,正是他們極其寂寞之時。 "雖然知道自己養育的那麼可愛的小狗隨時都可能離開會很痛苦,但總比經歷與常年在一起生活的狗的死別之痛要容易忍受些。因為有了這種想法,就去應徵公益性的'養父母'這項工作了。"

最終選擇的依然是煩惱,這就是"養父母"的必經之路。在仁井家最開始寄養的是一隻拉布拉多獵犬,叫"蘭",它讓兩個人經歷了一次痛徹的失敗。當時很不湊巧,夫妻倆人那段時間都很忙,沒有辦法細心照顧小狗。因為這個緣故吧,蘭跟他們不太親近。跟它說"走,去散步",它根本不動彈,經常不太聽話,還曾經咬傷過仁井勇先生。領養已經兩個月了,對於它,"我們基本上是無可奈何的投降狀態",仁井夫婦在回憶當時的情況時,這樣說道。好在蘭最後還是成為了一隻導盲犬,並開始工作了,兩人才放下心來。領養的第二隻狗——嬌娜成為導盲犬之後,陪伴著它的主人宮本武先登上了富士山和白山,還巡遊了四國、秩父、坂東的百觀音等一些地方,讓它的"養父母"仁井夫婦非常高興。

喬那是仁井家領養的第三隻狗。經歷過苦痛、也品嚐到快樂的兩人,此時再做領養候補導盲犬的"養父母"工作,並將其作為生活的一部分,似乎已經有點兒游刃有餘了。 8月7日,仁井夫婦終於盼來了喬那。嬌娜送還給導盲犬訓練中心已經快半年了,也就是說,家裡已經很久聽不到狗的叫聲了。他們只聽說要從東京送來一直出生剛43天的黃色拉布拉多獵犬,此外就一無所知了。到底將是什麼樣的小狗呢?要在他們家寄養的這第三隻小狗,從那天早晨開始就成為了夫妻兩人一直討論的話題。 去伊丹機場接喬那的導盲犬訓練師——多和田先生的車到了仁井夫婦的家。盼望了很久的兩個人,一聽到玄關的門鈴聲,就一路小跑迎了出來。然而此時,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喬那卻不知為什麼,一點精神都沒有。也許藥效的影響還沒有完全消失吧。並不知道此事的三都子太太雖然嘴上什麼都沒說,但心裡卻有點兒擔心:"這種樣子我們能帶好嗎?"然後馬上發現了小狗腹部一側的黑色印記。

"為什麼要畫個'×'呢?" 她根本沒有想到那是毛的顏色,只是想,畫個"×"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要培養成導盲犬的小狗在"養父母家"一般要生活到它一歲左右。對於喬那的計劃是,自寄養在仁井家的那天起,大約8個月後,就要送回位於京都龜岡市的關西導盲犬綜合訓練中心。喬那的名字也從送到京都那天起改為"可魯"。這是訓練中心在把它託付給"養父母"時為喬那起的名字。導盲犬在中心登記時,其名字要按事先已經排好的打頭字母的順序。喬那在登記名字時,排到了字母"Q",以"Q"為打頭字母的"Quill",是鳥的羽毛的意思。它身上腹部一側的黑色印記,真的像海鷗飛翔時張開的羽毛那樣,所以這個名字倒也非常貼切。

訓練師多和田先生在把可魯交給仁井夫婦時,這樣拜託道: "無論如何,請千萬不要訓斥它。" 資格已經很老的導盲犬訓練師多和田先生。有著很長的與狗接觸的經驗。他感覺,絕對不要訓斥可魯,這對於它成為導盲犬,讓它的個性得到充分的張揚是最好的一種方法。在與導盲犬相關的人士中間,多和田先生有"魔術師"之稱。不管多麼調皮的狗到了多和田先生手裡,都會變得很溫順、聽話。這一切只能讓人覺得,他的確懂得狗的語言。甚至有人感覺:"他是不是本不屬於人類,更接近狗之一族。"所以對於多和田先生的忠告,仁井夫婦絕對會無條件地聽從。 可魯真可謂一隻頑皮的小狗。讓它安靜簡直是不可能。它剛到仁井家那天所表現出來的毫無生氣,彷彿是一種假象,它把小狗所特有的調皮,發揮得淋漓盡致。

在院子裡狂奔、飛過窗台是可魯最初記憶中最鍾情的遊戲。它還記住了打開紗窗的訣竅。在院子裡跑膩了,就會進屋來咬睡著了的仁井勇先生的頭髮,意思是說:"和我玩嘛!" "別弄!別弄!" 仁井勇先生在與可魯共同度過的8個月中,不知道一邊笑著一邊把這句話重複了多少次。 對於三都子太太來說,對可魯則有說不完的話。這並不是想讓可魯記住更多的人類語言,而是她真的把可魯當成了自己的孩子那般寵愛著,對自己的孩子不可能無話可說。 "就那樣,真的,一天從早到晚,一直都在和可魯聊天。" 仁井勇說到妻子三都子的時候,臉上顯出一種無可奈何的樣子。三都子聽了這話,非常欣悅地笑著說:"誰讓可魯好像真的能聽懂人的語言呢!"

在仁井家,可魯的小床最後決定放在玄關旁邊的日光浴室。本來想讓可魯跟他們睡同一個房間的,但是不知道以後在它成為導盲犬開始工作時,它的主人會怎麼對待它,也許可魯的床會被放到室外,也可能放到玄關前面。這樣考慮的話,讓小狗從小的時候就開始習慣床與人分開,對可魯來說可能更好。除此之外,仁井夫婦無論做什麼,無論去哪兒,都和可魯在一起。 8月盂蘭盆節的時候,他們帶它去了節日會場,這是可魯第一次走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冬天的時候,它曾經在雪地上歡樂的奔跑。它最喜歡的散步路線是在家附近流淌的小河邊。春天的時候,它曾經沿著小河,一邊走一邊欣賞怒放的櫻花。他們抱著它走到花的近旁告訴它說:"看,這是櫻花,已經完全盛開了。"指著飛過來的野鴨子說:"那是鳥。"有一次,它還被因春天臨近而從冬眠中醒來的蛇嚇了一大跳。 "養父母"的工作就是這樣,創造讓小狗接近大自然的機會,包括教它認識一些東西。可魯散步的路線,還是小孩子上學的必經之路,因此經常會碰到一些走在上學、放學路上的孩子。那幫孩子管可魯叫"阿可",會用小手摸摸它的頭,可魯這時幾乎變成了一隻與人親近到光搖尾巴已經不滿足的程度。

可魯另外一條散步路線是附近的商店街。仁井夫婦想,應該盡量多創造可魯與人接觸的機會。三都子太太每次去買東西的時候,都會帶上可魯。不知什麼時候,可魯已經變成了商店街的明星了。無論是過路的人,還是商店的人,見到可魯,都會和它打招呼。可魯腹部一側黑色的像海鷗羽毛一樣的印記,有人覺得更像一個"夢"字,所以還有人管可魯叫"阿夢":"阿夢比昨天又長大了。" 這段時間,可魯確實給人以每天都在變大的快速成長的實感。剛來到京都時才只有4公斤體重,現在已經馬上就接近20公斤了。 小狗那般的可愛在逐漸減少。然而,8個月轉眼間就過去了。 1987年春天,又到了離別的日子。離別後,仁井夫婦就很難再見到可魯了。因為有一個規定:它一旦作為導盲犬開始工作,為了不讓它再回憶起過去,"養父母"不可以再見它。

仁井勇先生和三都子太太帶可魯最後一次散步,時間比平日都要長。他們比平日走得更遠,也走得更慢。 第一次給可魯洗澡的時候,它可聽話了。當它腳上沾滿了泥土的時候,你如果不說"你進來吧",它絕對不會進屋,就趴在那兒等著。想起它這些聰明伶俐的地方,再想起它初來乍到時的頑皮,仁井夫婦兩人的心中都被這種回憶充溢得滿滿的。 結束了最後一次散步,可魯坐進了多和田先生的車。到了該出發的時間了。可魯好像很奇怪仁井夫婦為什麼不一塊兒上車,於是帶著一副詫異的表情開始撒起嬌來。然後又顯得有點兒不安地歪著腦袋,凝視著他們倆。 兩人向已經啟動了的車的背影揮著手。透過漸漸遠去的麵包車的後窗,能看到一直坐在車上的可魯的視線始終凝在兩個人的身上。兩個人的眼淚都在眼圈中打著轉。長久長久地向車開走的方向揮著手。

"雖然已經是第三次與自己養的狗分開,但是仍然不習慣這種離別。回到可魯已經不在了的家裡,就感覺少了點兒什麼" 仁井夫婦又笑著接著說:"分開的時候,確實覺得很寂寞。但'養父母'在奉獻中也得到了非常非常多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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