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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十三章

奇鳥行狀錄 村上春树 6371 2018-03-21
加納克里他未講完的話 加納克里他一絲不掛,臉朝向我這邊,被也沒蓋,光身躺著。兩座形狀嬌美的乳房,粉紅色的小乳峰,平板板的小腹下宛如陰影素描般隻黑的絨毛。她皮膚很白,剛剛生就似地珠滑玉潤。我不明所以地定定著這肢體。加納克里他膝頭合得恰到好處,兩腿成"弓"字形躺著。頭髮散落在額前遮了半邊臉,看不到她的眼睛。看樣子睡得十分香甜。開床頭燈她也凝然不動,只管發出靜溫而均勻的呼吸。我反正睡意盡消,不管怎樣,先從墨櫥裡拿出夏令薄被蓋在她身上。然後關掉床頭燈,穿著睡衣進廚房在餐桌前坐下。 坐了一會兒,想起臉上的痣。一摸,可以感覺出仍低燒似地發熱。無須特意照鏡,仍在那裡無疑。看來那什物並非睡一晚上覺即可僥倖消失一盡那類好對付的東西,恐怕還是天亮後查電話簿向附近皮膚科醫院諮詢一下為好。問題是大夫問起自覺起因對該如何回答呢?在井下待了近三天。不不,跟工作兩碼事,只是想考慮點事情。因我覺得井底那地方適合思考事情。是的,沒帶吃的。不,不是我家的井,別人家的,附近空房子的井。擅自過去的。

我喟嘆一聲。嘖嘖,這話怎麼好出口呢? 我兩肘支在檯面,似想非想地發呆時間裡,加納克里他的裸體異常鮮明地浮現在腦海裡。她在我床上酣然大睡。隨後想起在夢中同身穿久美子連衣裙的她交媾時的情景,還真切記得當時她肌膚的感觸和肉體的重量。到底何是現實何是非現實呢?不依序確認很難區別。兩個領域之間的隔牆正漸漸溶化。至少在我記憶中現實與非現實似乎是具有同一重量和亮度同居共處的。我既同加納克里他交媾又沒同她交媾。 為了把這種亂七八糟的性場面逐出頭腦,我不得不去洗臉問用冷水洗臉,稍後去看了看加納克里他。她把被蹬到腰間,依然酣睡未醒。從我這裡只看得她的背。她的背使我想起久美子的背。想來,加納克里他的身段同久美子驚人地相像。由於髮型、衣著風格和化妝截然不同,這以前沒甚注意到,其實兩人個頭差不多,體重也像彼此彼此,衣服尺寸也相差無幾。

我拿起自己的被走進客廳,倒在沙發上翻開書。我在看前不久從圖書館借來的歷史書,關於戰前日本在滿洲的活動和諾門坎日甦之戰的。聽了間官中尉那番話,開始對當時中國大陸的形勢發生興趣,去圖書館借了幾本回來。但跟踪書上具體史料性記述不到10分鐘,睡意突然上來。便把書放在地板上,閉起眼睛,算是休息一下眼睛,結果就那麼睡了過去,且睡得很實。 醒來時,廚房有聲音傳來。走去一看,原來加納克里他在廚房準備早餐,身穿白色T恤和藍色短褲,兩件都是久美子的。 "餵,你的衣服在哪兒呢?"我站在廚房門口向加納克里他打招呼。 "啊,對不起,您睡覺的時候,隨便藉您太太的衣服穿了。我也覺得不好意思,但我什麼穿的也沒有嘛。"加納克里他只把脖子歪向這邊說道。不知何時她又恢復了以往60年代風格的化妝和發式,唯獨假睫毛沒戴。

"那倒不必介意。可你的衣服到底怎麼了?" "沒了。"加納克里他倒也痛快。 "沒了?" "嗯,是的,丟在哪裡了。" 我走進廚房,靠餐桌觀看她做雞蛋捲。加納克里他熟練地打蛋、放調味料,快手攪拌起來。 "那麼說,你是光身來這裡的嘍?" "嗯,是的。"加納克里他理直氣壯地說,完全赤身裸體。您怕也知道吧,您給蓋的被嘛。 " "那的確是的。"我支吾道,"我想知道的是:你是在哪裡怎麼丟的衣服,怎麼從那裡光身來到這裡的。"

"我也不清楚。"加納克里他一邊晃動平底鋼一邊圈圈捲起雞蛋餅。 "你也不清楚?"我說。 加納克里他把雞蛋捲倒進盤子,加進煮好的花椰菜,接著烤麵包片,烤好連同咖啡擺上桌面,我拿出黃油、鹽和胡椒,然後嚴然新婚夫婦對坐吃早餐。 我突然想起臉上的痣。而加納克里他看我的臉也絲毫不顯吃驚,問也沒問。為慎重起見我用手摸了摸臉,痣那裡仍有些發熱。 "岡田先生,那裡疼嗎?" "不不,疼倒不疼。"我回答。 加納克里他看一會兒我的臉,說:"在我眼裡好像痣。" "在我眼裡也像痣。"我說,"不知該不該去找醫生,正猶豫著。"

"僅限於表面,醫生怕也不好辦吧?" "或許。可也不能就這麼聽之任之啊!" 加納克里他手拿叉子略一沉吟,說:"買東西辦事什麼的。我可以代勞。您要是不樂意出門,一直呆在家裡也可以的。" "那麼說倒是難得。可你有你的事,我也不能永遠閉門不出,是吧?" 加納克里他想了一下道:"若是加納馬爾他,對這個也許能知道什麼,知道該怎麼處置。" "那,就請你跟加納馬爾他聯繫聯繫可好?" "加納馬爾他不接受別人聯繫,要由她自己聯繫才行。"如此說著,加納克里他咬了口花椰菜。

"可你聯繫總可以的吧?" "那當然,姐妹嘛。" "那,順便問問我的痣好麼?或者請她同我聯繫。" "對不起,那不成。不能為別人的事開口求姐姐,這是一條原則。" 我邊往烤麵包片塗黃油邊嘆息道:"這麼說,我有事要找加納馬爾他時,只能靜等她主動聯繫嘍?" "是那麼回事。"加納克里他說,並點下頭。 "不過,如果不痛也不癢的話,我想您最好先忘掉它算了。那東西我是無所謂,所以您也無所謂就是了。人有時是會有這東西的。" "怕也是。"

之後,我們默默吃了一會兒早餐。好久沒跟別人吃早餐了,胃口大開。我這麼一說,加納克里他倒好像不以為然。 "對了,你的衣服嘛……"我開口道。 "擅自拿您太太衣服穿,您心裡不舒服對吧?"加納克里他擔心地問。 "不,哪裡哪裡。你穿久美子衣服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反正是放在那裡,穿哪件都沒關係。我放心不下的是你在哪裡怎麼樣地弄丟了自己的衣服。" "不光衣服,鞋也沒了。" "你是如何全部弄得精光的呢?" "無從想起。"加納克里他說,"我記得的只是一醒來就光身躺在您家床上,之前的事一件也想不起來。"

"你下井了吧?我從井裡出來後。" "那個記得,再就是躺在這裡,其他的都想不出。" "那就是說,連怎麼從井裡出來的也全不記得了?" "全不記得,記憶中途兩斷。"加納克里他豎起雙手食指,對我比劃出約20厘米距離。我搞不清那表示多長時間。 "搭在井裡的繩梯怎麼樣了也不記得?梯子已經不見了。" "梯子也罷什麼也罷都不曉得,就連是不是順梯從那裡爬出來的都不記得。" 我定定注視手裡的咖啡杯,稍頃道:"哎,可能讓我看看你腳心?" "噢,當然可以。"說著,她坐到我身旁椅子上,直直地伸長腿,讓我看兩個腳心。我抓起她腳腕細看。腳心甚是潔淨,無傷無泥,造型原封未動。

"沒泥沒傷。"我說。 "就是。"加納克里他道。 "昨天下一天雨,假如你是在哪裡弄丟鞋從那兒走到這裡的,腳底板該沾泥才是,而且你是從院子進來的,腳測也該有泥痕,對吧?可腳幹乾淨淨,腳倒也好哪裡也好都不像沾過泥巴。" "就是。" "這麼說,就不是光腳從哪裡走過來的。" 加納克里他不無欽佩地略歪下頭,"邏輯上你說的很對。" "邏輯上或許很對,但我們什麼目的也沒達到。"我說,"你在哪裡丟了衣服和鞋,怎麼從那裡走來的呢?"

加納克里他搖頭道:"這--,我也摸不著頭腦。" 她對著洗碗池認真沖洗碟碗時間裡,我坐在桌前就此思索。當然我也摸不著頭腦。 "這類事常有?自己去了哪裡都想不起來這類事?"我問。 "不是第一次。想不起自己去了哪裡這類事雖說不是常有,有時還是有的。衣服弄丟以前就發生過一次,不過連鞋也無影無踪卻是頭一回。" 加納克里他擰住自來水,用抹布擦拭桌面。 "曖,加納克里他,"我說,"上次你講起的還沒全部聽完呢。當時講著講著你突然不見了,可記得?可以的話,接著最後講完好麼?你給暴力團抓住,開始在那個組織裡接客,在賓館遇上綿谷升,同他睡覺--那以後怎麼樣了?" 加納克里他靠著洗碗地看我,手上的水珠慢慢順指尖滴在地板上。白T卹胸部清晰凸現出兩點乳峰。看了,我又完整地想起昨夜看到的她的裸體。 "好的,那就把後來發生的全部講完吧。"加納克里他隨即重新在我對面椅子坐下。 "那天我所以中途不告而辭,是因為我心理上還沒有把話講完的準備。但我還是覺得最好把實情如實地向您說出來,也正因為這樣我才向您講起。可是終歸沒能最後講完。人突然不見,想必你也吃一驚。"加納克里他雙手置於桌面,看著我的臉說道。 "吃一驚是吃一驚,但在最近發生的事裡邊還不是最叫人吃驚的。" "上次已經講了個開頭,我作為娼婦,作為肉體娼婦最後接待的是綿谷先生。因協助加納馬爾他工作第二次見得綿谷升時,我即刻想起了那張臉,想忘也忘不掉。至於綿谷升先生記不記得我,我不知道。他不是輕易在臉上表現感情的那種人。 "不管怎樣,還是按先後順序往下說吧。先從我作為娼婦接待綿谷升先生時說起。已是6年前的事了。 "上回就已說過,那時我的身體已經對任何疼痛都無動於衷。不光疼痛,所有感覺都已失去。我生活在深不見底的無感覺之中。當然不是說沒有冷熱苦痛這些感覺,但這些感覺好像遠在與己無關的另一世界裡。所以,我對為賺錢同男人發生性關係沒有半點抵觸。因為無論誰對我怎麼樣,我所感覺到的都不是我的感覺,我沒有感覺的肉體甚至已不是我的肉體。我已經被裹進賣淫團伙中。他們叫我跟男人睡覺,睡之後給我錢,我也就拿了。是講到這裡吧?" 我又一次點頭。 "那天我奉命去的,是鬧市區一座賓館的16樓。房間是姓綿谷的訂的。綿谷並不是哪裡都有的常見姓。我敲門時,那男人正坐在沙發上一邊看書一邊喝通過房間服務要來的咖啡。他上身穿綠色港衫,下身是茶色棉布褲,短髮,一副茶色眼鏡。沙發前面的茶几放著咖啡壺、杯和那本書。大概書看得相當出神,眼裡還殘留著興奮。面孔倒不很有特徵,唯獨眼睛顯得異常活潑。看到那眼睛,一瞬間我還以為進錯了房間。但當然不可能進錯。他叫我進來把門鎖上。 然後他坐在沙發上,一聲不響地仔細打量我的身體,從頭頂到腳尖。進房間後,男人大多把我的身體和臉用視線舔一遍,岡田先生您買過娼婦嗎? " "沒有。"我說。 "那同看商品是一碼事。對那種視線我很快就習慣下來。人家花錢買肉體,當然要過目檢查。不過那個人的視線和一般人的不同,似乎透過我的肉體來打量我身體對面的東西,這使我很不舒服,就好像自己成了半透明的人。 "我想我多少有點慌亂,手裡的手袋掉在地板上,發生一點聲音。但由於自己愣神,半天沒意識到手袋掉下。我彎腰拾起手袋。掉時手袋卡扣開了,化妝品有幾樣散在地板上。我抬起眉筆、唇膏、小瓶花露水,一樣一樣裝回手袋。那時間裡他始終以同樣的視線盯視我。 "我拾起掉在地板的東西放回手袋後,他令我脫去衣服。可以的話,先淋浴一下好嗎?出汗了。我說。天很熱,坐電車來賓館途中出了不少汗。他說汗什麼的無所謂,沒時間,叫我快脫。 "脫光後,他叫我趴在床上,我照做了。接著命令我老實別動,別睜眼睛,別說話,除非他問。 "他穿著衣服坐在旁邊。只是坐著,坐我身旁靜靜俯視趴著的我的裸體,一根指頭也沒碰我。這樣大約看了10分鐘。我的脖頸、脊背、臀部、大腿都可以痛切感覺出他尖銳的視線。我心想此人說不定有性功能障礙。客人當中不乏這樣的人,買了娼婦扒光,只靜靜地看。也有人扒光後當我面自己處理。各種各樣的人以各種各樣的原因買娼婦。所以,我猜想此人也可能是其中一個。 "但不久,他開始伸手往我身上摸來。十根指頭從肩摸到背,從背摸到腰,像在慢慢搜尋什麼。那既不是所謂愛撫,當然也不是按摩。他的手指像順著地圖線路劃動一樣小心翼翼在我身體移行,彷彿一邊觸摸一邊不停思考什麼。並且不是一般的思考,而是聚精會神地深思熟慮。 "十根指頭時而信馬由韁四處徘徊,時而突然止住,長久立定不動,就像十指本身或猶豫不決或堅定不移。知道嗎?十指好像各俱生命、各懷異志、各有所思。那是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觸,甚至有些令人悚然。 "但不管怎樣,指尖感觸使我產生了性興奮。性興奮體驗對我還是初次。當娼婦之前,性行為帶給我的僅僅是痛苦,稍一想到性交頭腦裡都充滿對痛感的恐怖。而在當娼婦之後,來了個180度轉彎,竟變得毫無感覺。痛感沒了,什麼感覺都沒了。為討對方歡心,我也做出氣喘吁籲或高潮迭起的樣子。但那是騙術,是逢場作戲。然而那時我卻在那男人的手指下當真喘吁起來,那是從身體深處自然而然湧上來的。我覺察出自己體內有什麼開始蠕動,就好像重心在身體裡邊到處移來移去。 "一會兒,男人停止了手指動作,雙手指在我腰間,像在思考什麼。從指尖可以感覺出他在靜靜地調整呼吸。之後,他開始慢慢脫衣服。我閉眼瞼伏在枕頭上,等待下面的把戲。脫光後,他分開我伏著的雙臂和雙腿。 "房間裡靜得怕人,聽到的唯有空調送風的低音。那個人幾乎不弄出任何動靜,連呼吸都聽不見。他把手心放在我脊背上。我身體沒了力氣。他的陽物碰在我腰部,但軟軟的。 "這當兒,枕旁電話鈴響了。我睜眼看男人的臉。而他似乎壓根兒就沒聽見。鈴響了七八次後,不再響了,寂靜重新返回房間。" 說到這裡,加納克里他徐徐噓了口氣。隨後默然看自己的手。 "對不起,讓我歇一會兒,可以麼?" "可以可以。"我說。我重倒一杯咖啡暖了一口。她喝冷水。兩人默默坐了十來分鐘。 "他再次用十指在我身上撫摸,那才叫無微不至。"加納克里他繼續道,"我的身體沒有一處沒給他摸到。我已經什麼都想不成,心臟在我耳邊異常徐緩地發出很大的聲響。我已無法克制自己,在他的撫摸下我好幾次大聲喊叫。不想喊也不行,有什麼別的人在用我的嗓子擅自喘吁擅自喊叫。我覺得整個身體的發條都像鬆動開來。接著--好些時間之後--他仍讓我趴著不動,從後面把什麼東西插進我那裡邊。是什麼現在我也不曉得。硬邦邦的,大得很。反正不是他的陽物,這點可以保證。此人到底有性功能障礙,我想。 "但不管是什麼,給他插進之時,我實實在在地感到了所謂疼痛,自從自殺未遂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怎麼說呢,那類似一種將我這具肉體從中間一撕兩半的野蠻的痛感。然而,儘管痛不可耐,卻又快活得令人眩暈。快感與痛感合為一體。明白嗎?那是伴隨著快感的痛感和伴隨著痛感的快感,我不得不把二者作為一個東西吞下。在這樣的痛感與快感之中,我的肉體更加迅猛地脹裂開來,對此我無能為力。緊接著發生一件怪事:我感覺從自己截然裂為兩半的肉體中,迫不及待掉出一個見所未見觸所未觸的什麼東西。大小我不清楚,總之滑滑溜溜,像剛出生的嬰兒,是什麼我全然揣度不出。它原本就在我體內而我又一無所知--而由那個男人從中拉了出來。 "我想知道那是什麼,極想知道,想親眼看看,畢竟是我的一部分,我有看的權利。然而肉體的我呼叫著,流著口水,劇烈擰著腰肢,連睜眼都不可能。 "於是我攀上了性快感的絕頂。不過較之絕頂,更像被人從懸崖推落下去。每一次大叫,都覺得房間所有玻璃應聲炸裂。不光覺得,實際我也看見窗玻璃和玻璃杯發著聲響變成碎片,而細小的碎片又好像落在自己身上。之後心裡非常不是滋味,意識倏然模糊,身體變冷下去。這麼比方也許奇怪,就好像自己成了冷粥,粘糊糊的,滿是莫名其妙的塊狀物,並且塊狀物隨著心臟跳動而緩緩地深深地作痛。我確實感覺到疼痛。沒費多少時間我就想起了那是怎樣的痛感--那是過去自殺未遂之前我經常感到的那種悶乎乎的命中註定式的痛,而現在它像橇棍似地猛力撬開我意識的封蓋。撬開後,痛感便脫離我的意願,拖泥帶水地挽起裡邊我那呈瓊脂狀的記憶。打個離奇的比方,就好像一個已死之人目睹自已被解剖的場面。明白麼?就好像親自看到自己的身體被剖開,五腑六臟被長拖拖地掏出。 "我渾身痙攣,口水在枕頭上流淌不止,小便也失禁了。我很想控制這種肉體反應,但無計可施。我身上的發條全都鬆緩脫落下來。意識朦朧中,我痛切感到自己這個人是何等孤獨無依何等軟弱無力。各種各樣的附件從肉體接二連二脫落而去。有形的,無形的,一切都如口水如尿水,化為液體拉不完扯不斷地流出體外。不能聽之任之地將一切排泄一空!我想,這是我自身,不能任其化為烏有!然而無能為力。在其流失面前,我只能茫然袖手旁觀。不知持續了多長時間。似乎所有的記憶所有的意識全都蕩然無存,一切一切都已脫離自己。不久,黑暗突如其來地包攏了我,如同沉重的窗簾撲通一聲從上面落下。 "等我意識恢復過來時,我又一次成了另一個人。" 加納克里他就此止住,看我的臉。 "這就是當時所發生的。"她沉靜地說。 我一言不發,靜等她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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