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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十二章

奇鳥行狀錄 村上春树 6657 2018-03-21
刮須時發現的、醒來時發現的 "之所以這麼晚打電話,是因為有件事我想還是盡快同您聯繫為好。"加納馬爾他說。同以往一樣,每次聽她開口,都覺得她吐出的每一個字無不嚴格經過邏輯篩選,排列得井然有序。 "如果可以的話,請允許我問幾個問題,可以嗎?" 我手握聽筒坐在沙發上,說:"請,問什麼都可以,什麼都無所謂。" "這兩三天您怕是外出到哪裡去了吧?打了好幾次電話,您都好像一直不在。" "嗯,是的吧。"我說,"離開家一些時候,想冷靜地考慮事情。我有很多必須考慮的事。" "那自然,這我非常清楚,理解您的心情。想靜靜思考什麼的時候,變換場所是十分明智的。不過,這麼問也許是不必要的尋根問底:你莫非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也談不上很遠很遠……"我閃爍其詞,把聽筒從左手換到右手說,"怎麼說好呢,反正是有點與世隔絕的場所。但我還不能就此細說,因為我的情況也錯綜複雜,又剛剛回來,累得筋疲力盡,現在很難說很長的話。" "當然,任何人都有自己的情況,現在不在電話裡勉強說也可以的。聽您聲音就知道您疲勞到了一定程度。請您不必介意,是我不該在這種時候心血來潮問東問西,覺得很過意不去。這事就改日再談吧。只是,我擔心這幾天您身上可能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所以才冒昧地提出這麼深入的問題。" 我低聲附和。但聽起來不像是附和。倒像呼吸方法出了差錯的水生動物的喘息。不好的事!我身上發生的事情當中,究竟哪個算好哪個算不好呢?哪個正確哪個不正確呢?

"讓你費心,實在難得。不過眼下好像還沒什麼。"我調整聲音道,"好事發生固然談不上,不過也沒發生什麼不好的。" "那就好。" "只是很累。"我補充一句。 加納馬爾他小聲清清嗓子,說:"話又說回來,這幾天時間裡你可注意到出現什麼大的身體變化沒有?" "身體變化?我的身體?" "是的,是說您的身體。" 我揚起臉,打量自己映在面對院子的玻璃窗上的形象。沒發現有任何堪稱身體變化的變化。在噴頭下面上上下下搓洗時也全無覺察。 "例如是怎麼樣的變化呢?"

"怎麼樣的我也不清楚,總之是任何人都能一目了然的明顯的身體變化。" 我在茶几攤開手心,注視一會兒。手心一如往常,毫無變化。既未鍍一層金,也未生出趾蹼。既不漂亮,亦不醜陋。 "所謂任何人都能一目了然的明顯的身體變化,舉例說來,莫不是後背生出翅膀什麼的?" "那也不能排除,"加納馬爾他以從容不迫的聲音說,"當然只是就一種可能性而言。" "那自然。"我說。 "怎麼樣?沒覺察出有什麼?" "好像還沒有那類變化,眼下。要是後背長出翅膀,估計再不情願也還是覺察得到的。"

"那倒是。"加納馬爾他表示同意。 "不過岡田先生,您要當心!了解自身狀況並不那麼容易。比方說,人無法以自己的眼睛直接看自己的臉,只能藉助鏡子,看鏡裡的反映,而我們只是先驗性地相信映在鏡中的圖像是正確的。" "當心就是。"我答應。 "還有一點--僅僅一點--想問您一下。不瞞您說,不久前我就和克里他失去了聯繫,同和您一樣。很覺蹊蹺,也許是偶然的巧合。所以我想您說不定知道一星半點,知不知道呢?" "加納克里他?"我心裡一驚。 "不錯。"加納馬爾他說,"您直覺上可有什麼想得起來的?"

我答說沒有。雖然沒有明確根據,但我總有些覺得還是把自己剛才同加納克里他見面說過話而她又當下消失的情況暫且瞞著加納馬爾他為好。 "克里他擔心同您聯繫不上,傍晚離開這裡說去府上看看,可是到這個時候還沒回來。而且不知為什麼,克里他的動靜也不能很好地感覺到。" "明白了。等她來的時候,讓她立即同你聯繫。"我說。 加納馬爾他在電話另一端沉默片刻。 "坦率地說,對克里他我有些放心不下。如您所知,克里他同我從事的這項工作不是世間普通的工作。問題是妹妹還沒有我這樣精通這裡邊的情況。倒不是說克里他不具有這方面素質。素質是夠,但她還沒有充分適應自己的素質。"

"明白了。" 加納馬爾他再次沉默下去,且時間比剛才長。似乎對什麼猶豫不決。 "喂喂!"我招呼道。 "我在這裡,岡田先生。"加納馬爾他回答。 "見到克里他,讓她馬上同你聯繫。"我重複一遍。 "謝謝。"加納馬爾他說。之後就深夜打電話道過歉,放下電話。放回聽筒,我再次打量自己照在玻璃窗上的姿影。此時心裡突然浮起一念:自己很可能再沒機會同加納馬爾他說話了,很可能地將徹底從我視野消失。並無甚麼緣由,只是驀然有此感覺。 繼而,我忽然想起繩梯還照樣吊在井口,恐怕還是儘早收回來好。那東西給誰發現,有可能惹出麻煩。何況還有倏忽不知去向的加納克里他問題。最後一次見到她即是在那口井。

我把手電筒揣進衣袋,穿鞋跳下院子,又一次翻牆而過,順胡同來到空屋前。笠原May家依然一片漆黑。時針即將指向3點。我走進空屋院子,徑直來到井邊。繩梯一如剛才拴於樹幹垂於併中。井蓋只開半邊。 我覺得有點不對頭,往下窺著井底,自言自語似地喚了一聲"暖加納克里他"。沒有迴聲。我從衣袋掏出手電筒,把光束往井底探去。光照不到井底。但聽得有人低吟淺嘆似的聲響。我又招呼一次。 "不要緊,在這兒呢!"加納克里他說。 "在那種地方乾什麼呢?"我小聲問詢。 "幹什麼?和你同樣嘛。"她不無訝然地說道,"想東西呢。想東西這個場所不錯。"

"那的確是的,"我說,"不過你姐姐剛才來電話了喲!為你失踪擔心得不行。說深更半夜還不回家,動靜也感受不到。告訴我見到你讓你馬上跟她聯繫。" "知道了。專門跑來一趟,謝謝。" "餵,加納克里他,不管怎樣無上來好嗎?有話想慢慢跟你說。" 加納克里他置之不理。 我熄掉手電筒,揣回衣袋。 "岡田先生,下到這裡來怎麼樣,兩人坐在這兒說話。" 重新下到井底和加納克里他兩人說話倒也不壞,我想。但想到井底帶有霉氣味的黑暗,胃立時沉甸甸的。 "不,對不起,再不想下去了。你也差不多適可而止吧。說不准又有誰把梯子撤走,再說空氣也不大好。"

"知道。可我還想呆一會兒。我嘛,您放心就是。" 加納克里他既無意上來,我自然無可奈何。 "電話中沒有對你姐姐說在這裡見過你,那樣可合適?我是總有些覺得還是瞞著她好。" "嗯,那樣很好,別告訴姐姐我在這裡。"加納克里他說。略一停頓又補充道:"我也不想讓姐姐擔心,但我也有要想東西的時候。大致想定就離開這兒。所以暫時就請讓我一個人待著,不給您添麻煩的。" 我把加納克里他留在那裡,折身回家。明天早上再來看情況不遲。即使夜間笠原May又跑來抽走繩梯,也還是有辦法把加納克里他從井底救出。回到家,我立即脫衣上床。拿起枕邊一本書,翻開看到的那頁,畢竟情緒亢奮得實難入睡。不料剛看一兩頁,我意識到自己已處於半昏睡狀態。遂合書熄燈,睡了過去。

醒來已是翌日9時30分。我放心不下加納克里他,臉沒洗便匆匆穿衣,順胡同來到空屋前。雲層低垂,空氣潮乎乎的,像隨時都可能下雨。井口不再有繩梯懸垂。看樣子有人從樹幹解下拿到哪裡去了。井蓋也兩塊蓋得好好的,上面壓著石頭。我打開一半往井裡窺看,呼她的名字。但無回音。隔會兒又喚一次。如此連續幾次。想她可能睡了,往下扔了幾顆石子。可井裡似空空無人。加納克里他大概今早爬出井口,解下繩梯帶去了哪裡。我重新合好井蓋離開。 走出空屋院落,靠籬笆往笠原May家那邊張望了一陣子。笠原May很可能像往日那樣瞧見我出來。但等了一會兒不見她露頭。四下闊無聲息。不見人影,不聞響動,蟬亦一聲不鳴。我用鞋尖慢慢摳掘腳前地面。我有一種陌生感,彷彿置身井內幾天時間裡原有的現實被另一現實擠走並由其取而代之。自我從井裡出來回家時起心底便一直有這樣的感覺。 我沿胡同返回家來,在浴室刷牙刮須。鬍鬚幾天沒刮,滿臉黑乎乎的,活像剛剛獲救的漂流者。長這麼長生來還是頭一遭。這麼留下去也無妨。但沉吟一下,決定還是刮去,覺得還是保持久美子離家時那副面容為好。 我先把熱毛巾捂在臉上,然後在上面厚厚塗了一層刮須膏。為防止傷皮,我刮得很慢很小心。刮下額,刮左臉,繼而刮右臉。刮罷右臉對鏡一照,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右臉竟有一塊青黑色污痕樣的東西。一開始我以為有什麼陰差陽錯地貼到了臉上,於是洗去刮須膏,用香皂細細擦洗又拿毛巾猛援。不料那污痕似的東西竟不肯退去,且無退的跡象,似已深深沁人肌膚。我用手指摸了摸其上緣。較之面部其他部位似乎略微熱些,此外並無特殊感觸。是清!有病那裡正是在井內感到發熱的那個部位。 我把臉湊近鏡子細瞧那塊痣。位於右頰骨偏外一點兒,嬰兒手掌大小,顏色青得發黑,同久美子常用的勃朗峰藍黑墨水差不多。 作為可能性首先可以設想的是皮膚過敏。可能在井底給什麼搞中毒了,如漆中毒那樣。但井底什麼能引起中毒呢?我曾用手電筒在井底每個邊角照了個遍,那裡有的只是土和水泥井壁。況且過敏以至中毒竟會弄出如此顯眼的疼不成? 我陷入輕度恐慌之中,就像被驚濤駭浪捲走一般,一時手足無措,分不清東南西北。我忽而把毛巾丟在地板上,忽而推翻垃圾簍,忽而腳磕在什麼地方,忽而不知所以地哺前有聲。後來總算鎮定下來,靠著洗漱台冷靜思考該如何對待這一現實。 我想先這樣觀察一下再說,不急於找醫生看。或許只是一時性的,順利的話說不定如漆中毒那樣很快不治而愈。既然短短幾天就生了出來,那麼消失怕也輕而易舉。我去廚房煮了咖啡。肚子早已餓了,但一真要吃什麼,食慾便如海市蜃樓轉眼不知去向。 我在沙發上躺下,靜靜望著剛開始下的雨。不時進浴室照次鏡子。但那病不見有絲毫變化,在我臉頰奇蹟般染出一方藍黑地帶。 作為起因,唯一想得出來的便是在那場夢一般的幻覺中由電話女郎牽手鑽過牆壁7事。那時門開了,為了避開進入房間那個危險的什麼人,女郎拉我的手把我領去牆壁。在穿壁的正當口,我感覺臉頰上明顯發熱,位置也正是病那兒。問題是破壁同臉頰生病之間能有什麼因果關係呢?我當然無從解釋。 那個無面孔的男子在賓館大廳對我說:"現在不是時候,你不能在這裡!"他向我警告。然而我置若罔聞,只管前進。我對綿谷升憤憤不平,為自己的一籌莫展窩囊憋氣,結果使我領受了這塊病亦未可知。 痣也可能是那場奇異夢幻給我留下的烙印。他們藉助清告訴我那不單單是夢,那是實有之事.你必須每次照鏡子時都予以想起。 我搖搖頭。無法解釋的事情委實太多。而我僅僅明了一點:即我對什麼都感到困惑。頭開始脹鼓鼓作痛。沒辦法再想什麼。什麼都不想做。我喝口冰鎮啤酒,繼續看外面的雨。 偏午時分,往舅舅那裡打了個電話,聊了一會兒家常話之類。有時候我很想找人說說話,跟誰說都可以。否則覺得自己同現實世界距離越拉越遠。 舅舅打聽久美子是不是還好,我說還好,眼下出公差去了。一切和盤托出也並無不可,但是把一系列事件原原本本講給第三者幾乎是不可能的。連我本人都如墜五里霧中,如何能向別人說清道明!於是決定暫把真相瞞著舅舅。 "您是在這裡住過一些年頭的吧?"我問。 "啊,一共在那裡怕是住了六七年吧。"他說,"慢著,買的時候是1960年,住到1967年--七年。後來結婚搬來這座公寓。那以前一直單身住那裡來著。" "想問您一句:在這裡住時可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舅舅似有些費解。 "就是說,生病啦和女人分手啦什麼的。" 舅舅在電話另一端不無好笑地笑道:"在那裡住時同女人分手確實有過一次,不過那種事在別處住也是完全可能的,我想也算不得怎麼不好。況且老實說來又不是很讓人捨不得的女人。至於病嘛……記憶中沒生過病。脖子生過一個小包,去理髮時師傅勸我最好割掉,就找到醫生那裡。不是大不了的東西,無非想讓健康保險公司開銷一點,荒唐!住那儿期間找醫生那是最初也是最後一次。" "沒有什麼不愉快的回憶?" "沒有,"舅舅稍想一下問道,"喂喂,幹嗎風風火火地問這個啊?" "真實也沒有什麼的。只是久美子最近見得一個算卦先生,耳朵裝了不少風水方面的話回來,這個那個的。"我扯謊說,"這種事我是無所謂的,可她偏叫我問問舅舅。" "晤--,我對風水什麼的也完全是門外漢,問我也說不出個究竟來。不過就我住時的感覺來說,房子不存在任何問題。宮脅那裡情況倒是那個樣子,可離那里遠著哩。" "您搬走後有什麼人住過這裡?" "我搬開以後,像是有位都立高中老師一家住了三年、接著是一對年輕夫婦住了五年。年輕的大概做什麼買賣,什麼買賣記不得了。至於他們在那裡過的是不是幸福愉快我可不知道。管理方面統統委託給了不動產商。沒見過住戶,什麼原因遷走也不曉得。不過不好的消息卻是根本沒聽說。估計是嫌房子窄而出去自己建房了吧。" "有人說這地方水脈受阻。這點可有什麼想得起來的?" "水脈受阻?"舅舅問。 "我是不明白怎麼回事,只聽人這麼說。" 舅舅沉思片刻。 "想得起來的什麼也沒有的。不過胡同兩頭堵死,可能不大對頭吧。沒有人口和出口的路,想起來是不大正常。因為路也罷河也罷根本原理上是流動的。堵塞必然沉澱。" "果然。"我說,"還有件事想問:您可在這兒聽見過擰發條鳥叫?" "擰發條鳥?"舅舅道,"什麼呀,那是?" 我簡單講了講抒發條鳥。說它落在院裡的樹上,每天像擰發條似地叫上一遍。 "不知道,那玩藝兒沒看過也沒聽過。我喜歡鳥,過去就很留意鳥叫,但這鳥名都是頭一次聽得。這也和房子有什麼關係?" "不,沒什麼關係,只是以為您知道,隨便問問。" "你要是想詳細了解井啦我以後住過什麼人啦,只管去站前世田谷第一不動產公司去問,說出我的名字找一個姓市川的老伯問他就是。房子一直由他管來著。他是那裡老戶,或許能告訴你很多風水方面的事。實際上我知道宮脅家那麼多情況也是從老伯那兒聽來的。那人喜歡聊天,見見會有好處,說不定。" "謝謝,見見看。" "對了,工作進展如何?"舅舅問。 "還沒找到。說實話,也沒怎麼用心找。眼下久美子工作,我在家搞家務,反正過得下去。" 舅舅似乎在思索什麼,稍頃道:"也罷。要是實在有難處,到時說一聲就是,或許我可以幫上忙。" "謝謝。有難處一定找您。"說罷,我放下電話。 本想給舅舅說的那個不動產商打個電話,打聽一下房子的由來以及以前住過什麼人等情況,但終歸覺得這念頭有些傻氣而作罷。 下午雨也還是一味悄然下個不停。雨淋濕房頂,淋濕院裡的樹,淋濕地面。午飯我吃的是烤麵包片,喝了個湯罐頭。整個下午一直在沙發上度過。想出門採購,但想到臉上有痣,便懶懶地沒了興致。我有些後悔,鬍鬚留著不刮就好了。不過冰箱裡還有點菜蔬,櫥裡放著若干罐頭食品,米和蛋也有,只要不那麼講究,兩三天還是可以應付的。 在沙發上幾乎什麼也沒想。看書,用磁帶聽西方古典音樂。再不然就愣愣看院裡的雨。也許在黑漆漆的井底總想東西想得太久了,思維能力已經枯竭。每要正經想點什麼,腦袋便像給軟鉗子夾住似地脹痛;每要回憶什麼,全身肌肉和神經便吱吱作響。我覺得自己彷彿成了《奧茲魔術師》裡油幹生鏽的白鐵皮人。 我時不時去一次洗臉間站在鏡前觀察臉上的痣。可惜毫無變化。痣沒再擴張,亦未縮小,顏色深淺也一成本變。我發覺鼻下尚有鬍鬚未刮淨。剛才右臉頰發現痣時頭腦大亂,忘了刮沒刮完的部位。於是我再次用熱水洗臉,塗上刮須膏,將殘留鬍鬚刮除。 幾次去洗臉間照臉時間裡,想起加納馬爾他在電話中的話:我們只是先驗性地相信聯在鎮中的圖像是正確的。您要當心!出於慎重,我進臥室對著久美子穿西服用的立鏡照了照,痣同樣在那裡,不是鏡子關係。 除了臉上的痣,沒感覺出身體有別的不適。體溫也量了,一如平日。除去三四天沒吃東西而又無多大食慾以及偶有輕度嘔吐感--恐是井底嘔吐感的繼續--之外,身體完全正常。 一個安靜的午後。電話鈴一次沒響,信一封沒來,無人穿行胡同,不聞附近人語。沒有貓從院子走過,沒有鳥飛來鳴哈。時聞幾聲蟬鳴,但不似往常聒噪。 快7點時,肚子有點餓,用罐頭和青菜簡單做了晚飯。相隔許久聽了次廣播裡的晚間新聞,世間未發生什麼變異。高速公路上汽車超車失敗撞牆,車上青年死了幾個;一家大銀行的分行長夥同手下職員非法貸款受到警察傳訊;叮田市一名三十六歲主婦被一過路青年用榔頭砸死。但這些無不發生在遙遠的另一世界,我所在的世界只有院於下的雨,雨無聲無息,不張不狂。 時針指向9點時,我從沙發移到床上,拿書看罷一章,熄掉床頭燈。 正做一個夢時,忽然睜眼醒來。什麼夢記不得了,總之夢境有些凶險,醒來胸口還怦怦直跳。房間仍一片漆黑。醒來好一會兒都記不起自己現置身何處,好些時間才弄明白原來在自家床上。鬧鐘指在後半夜兩點。大概在井裡睡得顛三倒四,以致作息程序整個亂了套。腦袋好歹鎮靜下來時,想要撒尿。睡前喝啤酒的關係。可能的話,很想再就勢睡上一覺,但事不由己,只得支撐著從床上起身。這當兒,手碰上旁邊一個人肌膚。我並未驚訝,因為那是久美子常睡的位置,我早已習慣身旁有人躺臥。但我旋即想起,久美子已不在--她已離家出走。是別的什麼人睡在我身旁。我毅然打開床頭燈:是加納克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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