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播磨國,如前所述,是蘆屋道滿等陰陽師輩出的地方。
保憲的賀茂派和晴明的土禦門派,是服務於朝廷顯貴、聲名在外的陰陽師,而那些生長於播磨國的陰陽師,就是活躍在民間本土的陰陽師了。
前面已經提到,法師有時也可指陰陽師。
下面,我想直接描繪一下正式的法師,講一下僧家與陰陽師的區別。
真言宗密教高僧空海大師,在神泉苑實施求雨之術,此事盡人皆知。而依靠僧侶的法力,貴族們從鬼難中逃生、逢凶化吉的逸聞趣事也為數不少。
要說清僧人與陰陽師的差別,手邊最接近的一個詞就是“出家”。
與陰陽師一樣,僧人施行詛咒,震懾怨魂,但他們最終是要出家的。捨棄世俗、皈依佛家教義的即是僧。與此相對,陰陽師既不出家,也不皈依神佛。
或許可以說,“俗”這個詞,是關注陰陽師這一存在的一個關鍵詞。
陰陽師產生的背景乃是陰陽道。這是一種源自古代中國的理念。從某種宗教的意義上說,僧人與陰陽師是迥然有別的。
就說安倍晴明吧。他一度像佛教中的行者那樣,在那智的深山茂林中潛修千日有餘,可他並沒有出家。
《古事談》記述道:
“晴明雖俗,卻為那智山中千日之行者。”
好了,湊趣的話就到此打住,下面還是回到播磨國吧。
在播磨國,有一位陰陽師,也即法師,名叫智德。
“此法師實非等閒之輩。”
《今昔物語集》這樣記載。
有一次——
一條船裝滿貨物,正駛往京都。
可是這條船在明石嶼遭遇了海盜的偷襲。
海盜們將貨物悉數掠走,把乘船的人斬殺一盡。僥倖活命的,只有及時跳到海裡的船主和他的一名家人。
兩人失魂落魄地好不容易游到岸上,不禁大放悲聲。這時,有一位拄著法杖的老法師出現了。
他正是智德。
“嘿,你們為什麼在這裡哭個不休啊?”
“剛才我們碰到了海盜,貨物被搶走,同伴被殺光,活命的就只剩我們兩個了。”船主悲戚地說。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呢?”智德問。
如此這般,在船主描述了一番後,智德大師望瞭望天,看了看海,又估測了風向。
“原來如此……”
智德點點頭,說:
“或許我可以想法子把東西給你們弄回來。”
“真的?”
“嗯,我試試看吧。”
智德發現了停放在沙丘上的一隻小船:
“好像是在那個船上呢。”
說著,朝小船走了過去。
“會劃這種船嗎?”
智德法師問船主和家人。
“當然會啦。”
“那就走吧。”
由家人劃著小船,智德法師和船主坐在船上,往海面遠處而去。
不久,他們在海面上停下船,智德法師站起身。
他提起法杖,把杖頭伸到海裡,在海面碧波上開始寫起什麼文字。邊寫著,口中誦起咒語。
誦過一段咒語後,他說:
“好了,我們現在回去吧。”
智德法師收回法杖,又在船上安坐下來。
船一回到岸邊,智德就面朝大海而立,開始做著手勢,好像在用看不見的繩子捆綁看不見的東西。
“您這是在做什麼呢?”船主不解地問。
不一會兒,智德停了下來:
“我已經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
“請找五六個力氣大的人一起來吧。”
船主依照吩咐,從鄰近的地方找來幾個男人,智德法師叫他們在陸地上搭起窩棚:
“就讓我先在這裡暫時等一下吧。你們仔細盯著海面,有什麼情況就來告訴我。”
他自己進入小屋,和衣而臥。
“你說等一下,到底等多久呢?”船主問。
“哦,五天左右,也可能是十天左右吧。”
說完就閉起雙眼。不一會兒,智德法師已是鼾聲如雷。
船主半信半疑。他心裡嘀咕,可能已經挨這個臟兮兮的老法師騙了吧。又轉念一想,智德從沒說過要他們出錢,至少沒有什麼惡意,這一點是再清楚不過的。船主一心掛念著貨物能否真的回來,焦急地等待著,一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眼看著,五天的時間過去了。
到了第七天,海平面上忽然遠遠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船影。船影漸漸移近,到不遠處停了下來。
船主跟雇來的五六個壯男坐上小船,劃過去一看,竟然是上一次出現的海盜船。
當他們戰戰兢兢爬上海盜船時,發現海盜們個個酩酊大醉似的,橫七豎八地躺倒在船艙四處。
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海盜們都捆綁起來。到船艙裡一搜,被掠走的貨物竟全都平平安安地放在那裡。
“哎呀,法師啊,多虧您法術高明,我的貨物全都回來了。太感謝了。”
船主向智德致謝後,準備把海盜移交給當差的人。
這時,智德勸道:
“等一下,如果把這些人交給當差的,他們都會問成死罪,統統斬首。如此一來,不就等於殺生嗎?”
他解開捆綁海盜的繩子,說:
“好了,浪子回頭金不換,不可再做惡人。”
就這樣,把他們都放走了。
分手時,船主問:
“智德大師今後往哪裡去呀?”
“去京都。”
“往京城去?”
“是啊,聽說有位叫安倍晴明的陰陽師,擅使各種各樣的方術。到底是何等人物,不妨前去會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