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職人員做好了晚間新聞的準備工作。
達娜正在第一演播室的播音台前,把最後時刻改動過的地方溫習一遍。一整天內從電訊社和警方渠道匯總來的新聞稿經過審查後或被選中或被摒棄。
播音台上,達娜的旁邊坐著傑夫·康納斯和理查德·梅爾頓。
阿納斯塔西婭·曼開始倒計時並用伸出的食指完成了“三、二、一”的計數。攝像機的紅燈“啪”地亮了。
節目報告員的聲音有力地響起:“這裡是華盛頓論壇電視台直播的十一時新聞,播音員是達娜·伊文斯”——達娜衝著攝像機笑了——“和理查德·梅爾頓。”梅爾頓看著攝像機點點頭,“傑夫·康納斯播體育新聞,馬文·格里爾播天氣預報。十一時新聞馬上開始。”
達娜看著攝像機:“晚上好。我是達娜·伊文斯。”
理查德·梅爾頓笑了。 “我是理查德·梅爾頓。”
達娜讀著電子提詞機上的文字:“我們有一條最新消息。今天傍晚,市中心一出售酒類的商店發生搶劫案,警方剛剛結束了追捕。”
“播一號帶。”
畫面閃到一架直升機內部,華盛頓論壇電視台直升機的操縱裝置前坐著諾曼·布朗森,一位退役海軍陸戰隊飛行員。他旁邊是阿麗絲·貝克。攝像機切換了鏡頭。下面的地上,三輛警車將一輛撞到樹上的小轎車團團圍住。
阿麗絲·貝克說:“兩名男子走進位於賓夕法尼亞大街的哈利酒類商店,試圖搶劫店員。店員實施了反抗並報了警,劫匪慌忙逃竄,但警方窮追不捨四英里之遙,直到嫌疑犯的汽車撞到一棵樹上。”
電視台的新聞直升機報導了追捕全過程。達娜看著畫面,心想。馬特做得最好的事就是促使艾略特購買了這架新直升機,它使我們的報導發生了巨大變化。
又播了三段之後,導演示意休息:“我們馬上回來。”達娜說。
一則商業廣告出場了。
理查德·梅爾頓轉向達娜:“你看外面了嗎?天氣糟得要命。”
“我知道。”達娜笑了:“我們可憐的天氣預報員又要收到一大堆抱怨的信件了。”
紅色的攝像機“啪”地亮了。有片刻的時間電子提詞機一片空白,接著又開始滾動。達娜開始讀詞:“在新年前夕我希望——”她停下來,目瞪口呆地看完了余下的句子。它們是:……我們結婚。我們就有雙重理由慶祝以後的每一個新年前夜了。
傑夫站在電子提詞機旁,齜牙咧嘴地笑著。
達娜看著攝像機尷尬地說:“我們——我們稍作停頓,再放一則商業廣告。”紅燈熄滅了。
達娜站起來:“傑夫!”
他們朝對方奔去,互相擁抱:“你怎麼回答?”他問。
她緊緊地摟住他,悄聲說:“我說願意。”
播音室裡迴盪起同事們的歡呼聲。
當播音結束之後他倆單獨在一起時,傑夫說:“你喜歡什麼樣的,親愛的?盛大婚禮,簡樸婚禮,一般婚禮?”
從她還是個小女孩時達娜就想像著她的婚禮。她幻想自己身穿一件漂亮的、帶著花邊和長長的拖裙的白色婚紗。她看過的電影裡總有籌備婚禮的極度興奮……確定客人名單……選擇酒席承辦商……伴娘……教堂……她所有的朋友都會到場,還有她的母親。它將成為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眼下它變成了現實。
傑夫說:“達娜……?”他在等待她的回答。
如果我舉行盛大婚禮,達娜想,我就不得不邀請母親和她的丈夫。我不能這樣對待肯莫爾。
“我們私奔吧。”達娜說。
傑夫點著頭,頗感意外:“假如這就是你想要的,那麼它也是我想要的。”
肯莫爾得知這個消息後非常激動:“你的意思是傑夫將和我們一起住?”
“就是這樣,我們全都在一起,你將有一個真正的家,親愛的。”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達娜坐在肯莫爾床邊,興奮地討論著未來。他們三個人將在一起居住,一起度假,什麼都在一起。這個神奇的字眼。
肯莫爾睡著以後,達娜走進自己的臥室打開電腦。公寓,公寓。我們將需要兩間臥室,兩間浴室,一間起居室,廚房,就餐區,可能還要一間辦公室和一間書房,這不應該太困難。達娜想起加里·溫斯羅普的宅第如今空空如也,她的思想開始走神。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又是誰關掉了警報器。如果沒有破門而入的跡象,那麼竊賊們是如何進去的呢。她的手指幾乎不自覺地在鍵盤上撳入了“溫斯羅普”。我這到底是怎麼了?達娜看見了和以前相同的熟悉的信息。
總共五十四個網址含有溫斯羅普家族。達娜正要轉向搜索公寓時,一個任意選取的條目躍入她的眼簾。
達娜又讀了一遍該條目。什麼樣的訴訟?達娜覺得好奇。
她轉向另外一些溫斯羅普網址,但沒有關於任何訴訟的進一步消息。達娜敲進名字喬安·西尼西,一片空白。
“這是安全線路嗎。”
“是的。”
“我想要一份目標正在查看的網址報告。”
“我們馬上照辦。”
第二天,達娜把肯莫爾送到學校後來到她的辦公室,開始翻閱華盛頓電話號碼簿。沒有喬安·西尼西。她試試馬里蘭州號碼簿……弗吉尼亞州……沒有運氣。她也許搬走了,達娜拿定了主意。
節目製片人,湯姆·霍金斯走進達娜的辦公室:“昨晚我們又打敗了對手。”
“當然啦。你需要電話嗎?”
“不,我想知道某個人是否擁有不上電話簿的電話號碼。你覺得能查出來嗎?”
“什麼名字?”
“西尼西。喬安·西尼西。”
他皺起眉頭:“這名字怎麼那麼熟悉啊?”
“她和泰勒·溫斯羅普打過官司。”
“哦,對,我記起來了。那是大約一年以前,你正在南斯拉夫。我還以為會有一個繪聲繪色的好題材,結果它卻很快偃旗息鼓了。她也許住在歐洲的某個地方,但我會盡量查出來的。”
十五分鐘後,奧莉維亞·沃金斯說:“湯姆在電話上找你。”
“湯姆?”
“喬安·西尼西依然住在華盛頓。我有她未編入冊的電話號碼,如果你想要的話。”
“太妙了。”達娜說。她拿起一支鋼筆:“繼續。”
“5552690。”
“謝謝你。”
“別謝了,來頓午飯吧。”
“你已經得到了。”
辦公室的門開了,三位電視新聞撰稿人迪安·厄理奇,羅伯特·芬威克和瑪麗亞·托勃索走了進來。
羅伯特·芬威克說:“今晚的新聞廣播將非常血腥。我們有兩列火車失事,一架飛機墜毀,還有一次嚴重的塌方。”
四人開始翻閱收到的最新消息。兩個小時以後,會議結束了。達娜拿起寫有喬安·西尼西號碼的紙片撥通了電話。
一個女人接的電話:“西尼西小姐家。”
“請問我能和西尼西小姐通話嗎?我是達娜·伊文斯。”
女人說:“我看看她是否有空。請稍等。”
達娜等著。電話里傳來另外一個女人的聲音,輕柔而猶豫。 “餵……”
“西尼西小姐?”
“是的。”
“我是達娜·伊文斯。我想問問是否——”
“那位達娜·伊文斯?”
“哦——是的。”
“啊!我每天晚上都看你的節目,我是你的熱烈崇拜者。”
“謝謝你,”達娜說,“這真讓人高興。我想問問你是否能抽出幾分鐘時間,西尼西小姐。我想和你談談。”
“你想嗎?”她的聲音裡飽含著意外的驚喜。
“是的。我們能在什麼地方見面嗎?”
“哦,當然。你能到這兒來嗎?”
“那太好了。你什麼時候方便?”
短暫的停頓:“任何時候,我整天都在。”
“明天下午怎麼樣,大約兩點鐘?”
“好吧。”她告訴了達娜地址。
“我明天去見你。”達娜說。她放下話筒。我幹嗎對此窮追不捨?好吧,這次就是結束。
第二天下午兩點鐘,達娜駕車駛到位於普林斯街的喬安·西尼西住的高層公寓樓前。一位身穿制服的門衛站在樓前。達娜看著這幢宏偉的建築,心想,一個秘書怎麼住得起這兒?她停好車,走進大廳。桌前有一位接待員。
“您有事嗎?”
“我和西尼西小姐有預約,達娜·伊文斯。”
“是的,伊文斯小姐。她在等您。請乘電梯到頂層公寓,A座。”
頂層公寓?
達娜來到頂樓,走出電梯,並按響了A座公寓的門鈴。一位身穿制服的女傭打開房門。
“伊文斯小姐?”
“是的。”
“請進。”
喬安·西尼西住著一套十二間房的公寓,有一個俯瞰城市景色的寬敞的陽台。女傭領著達娜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來到裝潢精美的白色大客廳,沙發上坐著一位矮小而纖細的婦女。達娜走入時她站起身來。
喬安·西尼西頗使人意外。在此之前達娜不知道該預料些什麼,但站起來迎接她的女人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過的。喬安·西尼西個子矮小,相貌平平,厚厚的眼鏡片後面隱藏著一雙沒有光澤的棕色眼睛。她的聲音非常羞怯,小得幾乎聽不見。
“能親眼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伊文斯小姐。”
“謝謝你能見我。”達娜說。她加入喬安·西尼西坐到陽台附近寬敞的白色沙發上。
“我正要喝茶。你想喝點嗎?”
“謝謝你。”
喬安·西尼西轉向女傭,幾乎畏首畏腳地說:“格麗塔,你介意給我們端些茶來嗎?”
“是,小姐。”
“謝謝你,格麗塔。”
這一切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達娜想,喬安·西尼西和這套頂層公寓根本就格格不入。她怎麼住得起這兒?泰勒·溫斯羅普做出過什麼聲明?那又是一場關於什麼的訴訟呢?
“……而且我從來不會錯過你的節目,”喬安·西尼西輕輕地說,“我覺得你真了不起。”
“謝謝你。”
“我記得你在薩拉熱窩報導時,四周炮火紛飛,可怕至極。我真擔心你會出什麼事兒。”
“老實說,我也擔心。”
“那肯定是一場恐怖的經歷。”
“是的,從某個方面來說是這樣。”
格麗塔端著一托盤茶和糕餅走進來,放在兩位女士面前的茶几上。
“我來倒。”喬安·西尼西說。
達娜看著她倒茶。
“你要一塊餅嗎?”
“不,謝謝。”
喬安·西尼西端給達娜一杯茶,接著給自己倒了一杯:“就像我說過的一樣,我真的非常高興和你見面,但是我——我想像不出你要跟我談什麼。”
“我想和你談泰勒·溫斯羅普。”
喬安·西尼西十分震驚,灑了一些茶到她的大腿上。她已經面如紙灰。
“你沒事吧?”
“是的,我——我很好。”她用餐巾輕輕揩著裙子:“我——我不知道你想……”她的聲音漸漸徽弱。
氣氛陡然大變。達娜說:“你曾經當過泰勒·溫斯羅普的秘書,是嗎?”
喬安·西尼西謹慎地說:“是的,但是一年以前我就沒替他工作了,恐怕我無法幫助你。”這個女人幾乎在顫抖。
達娜安慰她說:“我聽過泰勒·溫斯羅普很多好話。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能再增加幾條?”
喬安·西尼西看上去鬆了一口氣,“哦,是的,當然我能。溫斯羅普先生是個了不起的人。”
“你為他工作了多長時間?”
“將近三年。”
達娜笑了,“那一定是段愉快的經歷。”
“是的,是的,那是,伊文斯小姐。”她聽上去更放鬆了。
“但是你對他提起過訴訟?”
恐懼又回到喬安·西尼西的眼睛裡:“沒——我是說有。但那是個錯誤,你看,我弄錯了。”
喬安·西尼西咽了一下唾沫:“我——我誤會了溫斯羅普先生對某人說的話。我的舉止十分愚蠢。我為自己害臊。”
“你提起了訴訟,不過卻沒有把他告上法庭。”
“是的。他——我們和解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達娜環視著頂層公寓:“我知道了。你能告訴我和解的內容嗎?”
“不,恐怕我不能,”喬安·西尼西說,“它們都是絕密。”
達娜納悶是什麼使這位膽怯的女人敢於對泰勒·溫斯羅普這樣的巨人提起訴訟,又是什麼使她如此恐懼談論它。她害怕什麼?
一段長時間的沉默。喬安·西尼西注視著達娜,達娜感覺她想說些什麼。
“西尼西小姐……”
喬安·西尼西站起來:“很抱歉我不能再——如果沒有其他事情,伊文斯小姐……”
“我知道了。”達娜說。
我希望我知道了。
他把磁帶放進機器並按下播音鍵。
我——我誤會了溫斯羅普先生對某人說的話。我的舉止十分愚蠢。我為自己害臊。
你提起了訴訟,不過卻沒有把他告上法庭。
是的。他——我們和解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知道了。你能告訴我和解的內容嗎?
不,恐怕我不能,它們都是絕密。
西尼西小姐……
很抱歉我不能再——如果沒有其他事情,伊文斯小姐……
我知道了。
磁帶結束了。
它才剛剛開始。
達娜約一位房地產經紀人帶她看房子,但這是個一無所獲的上午。達娜和經紀人走遍了喬治敦、杜邦環形路和亞當斯地區。
公寓不是太小,就是太大,或者太貴。到中午時分,達娜準備放棄了。
“別著急,”房地產經紀人安慰她說,“我們一定會找到和你希望的一模一樣的房子。”
“希望如此。”達娜說。而且要快。
達娜無法把喬安·西尼西趕出腦海。她掌握了泰勒·溫斯羅普的什麼把柄,會迫使他送上一套頂層公寓,而且只有上帝才知道還有些什麼?她想告訴我一些事情,達娜想。我肯定這一點。我還得跟她談談。
達娜打電話到喬安·西尼西的公寓。格麗塔接的電話。 “下午好。”
“格麗塔,我是達娜·伊文斯。我想同西尼西小姐通話。”
“對不起。西尼西小姐任何電話都不接。”
“哦,能否請你告訴她我是達娜·伊文斯,我需要——”
“對不起,伊文斯小姐,西尼西小姐沒有空。”電話掛斷了。
第二天清晨達娜把肯莫爾送到學校。天寒地凍,黯淡的太陽正試圖探出頭來。整個城區的各個街角上,同樣裝扮的聖誕老人在搖著鈴鐺請求募捐。
我一定要在新年前夕為咱們三個人找到一套公寓,達娜想。
達娜到達演播室後整個早上都在和新聞組開會,討論上哪些節目以及需要錄像的地方。其中有一則異常殘忍卻又懸而未決的謀殺案,它使達娜想起了溫斯羅普一家。
她再次撥通喬安·西尼西的號碼。
“下午好。”
“格麗塔,我同西尼西小姐的通話很重要。告訴她達娜·伊文斯——”
“她不會和你通話,伊文斯小姐。”電話掛斷了。
發生了什麼事?達娜納悶。
達娜進去見馬特·貝克。阿比·拉斯曼和她打招呼。
“恭喜!我聽說婚期都訂好了。”
達娜笑了,“是的。”
阿比嘆口氣,“多麼浪漫的求婚啊!”
“那是我的小伙子。”
“達娜,我們的失戀忠告專欄作家說婚禮以後,你應該出去買幾袋罐裝蔬菜藏在汽車的行李箱裡。”
“到底為什麼……?”
“她說某一天回家的路上你也許會決定來點業餘愛好,結果回家遲了,當傑夫問你到哪兒去了時,你就把那幾袋東西拿給他看,然後說,購物,他會——”
“謝謝你,阿比親愛的。馬特有空嗎?”
“我去告訴他你來了。”
片刻之後,達娜在馬特·貝克的辦公宅。
“坐下,達娜。好消息。我們剛得到最新的尼爾森。昨晚我們又打敗了對手。”
“好極了,馬特,我和泰勒·溫斯羅普的一位前秘書談過話,而且她——”
他咧嘴一笑:“你的室女星座從未放棄,是嗎?你告訴過我你——”
“我知道,但聽聽這個。她為泰勒·溫斯羅普工作時曾對他提起過訴訟,不過卻沒有正式審判,因為他與她和解了。她目前住在一套用秘書的薪水根本負擔不起的大型頂層公寓裡,所以這個和解協議一定代價不菲。我一提到溫斯羅普的名字這個女人就驚恐,驚恐萬狀。她表現得似乎在為自己的性命擔憂。”
馬特·貝克耐心地說:“她說為自己的性命擔憂了嗎?”
“沒有。”
“她說她害怕泰勒·溫斯羅普了嗎?”
“沒有,不過——”
“那麼從你了解的情況來看,她也許害怕某個毒打她的男朋友或者她床下的小偷。你根本沒有任何依據,是嗎?”
“哦,我——”達娜瞧見了他臉上的表情。 “沒有具體的理由。”
“對了,關於尼爾森……”
喬安·西尼西正在觀看華盛頓論壇電視台的晚間新聞。達娜正在說:“……本國新聞方面,根據最新的報告,美國的犯罪率在過去十二個月裡下降了二十七個百分點。最大降幅分佈在洛杉磯、舊金山和底特律……”
喬安·西尼西在觀察達娜的臉,盯著她的雙眼,試圖做出某個決定。她觀看了整台新聞,當它結束時,她已經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