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午夜的回憶

第7章 第六章

午夜的回憶 西德尼·谢尔顿 11430 2018-03-21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和他的內兄斯皮羅斯·蘭布羅之間表面上的親密關係使每個人都感到很詫異。 斯皮羅斯·蘭布羅的財力和勢力幾乎可以和德米里斯相媲美。德米里斯擁有世界上最大的運輸船隊;斯皮羅斯·蘭布羅緊隨其後。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控制著一系列報社、航空公司、油田、鋼鐵廠、金礦;斯皮羅斯·蘭布羅的名下有保險公司、銀行、數不清的房地產和一家化工廠。他們像是友好的競爭對手,甚至稱得上是難兄難弟。 “這有多好啊,”人們議論說,“世界上兩個最有權勢的人竟是這樣的好朋友!” 而實際上,他們倆相互鄙薄,是死敵。斯皮羅斯·蘭布羅買下一艘100英尺的遊艇時,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立即接管了一艘150英尺的遊艇,船上裝有四個GM發動機,配有13名船員,兩隻快艇,還接管了一個淡水游泳池。

斯皮羅斯的船隊擴大到12艘大油輪,載重量達20萬噸的時候,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擴充了自己的船隊,擁有了23艘油輪,總載重量達65萬噸。斯皮羅斯·蘭布羅買了幾匹賽馬後,康斯坦丁·德米里斯針鋒相對,欲與斯皮羅斯·蘭布羅一比高低,當即買下更多的賽馬,並在賽事中頻頻獲勝。 兩人見面的機會很多。他們都在慈善機構供職,是許多大公司的董事會成員,有時也參加家庭聚會。 他倆秉性迥異,水火不容。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是從貧民窟裡殺出來並爬到如今的高位的,而斯皮羅斯·蘭布羅則生來就是貴族。他身材瘦削,風度優雅,衣著總是無可挑剔,是個禮讓的老派人物。他的家譜可以一直追溯到曾經統治希臘的巴伐利亞國王奧托。在希臘早年的政治動亂中,一小撮寡頭統治者乘機從貿易、海運和地產交易中聚斂了大量財富。斯皮羅斯·蘭布羅的父親也是獲利人之一。他締造的金錢帝國全部傳給了斯皮羅斯·蘭布羅。

多年來,斯皮羅斯·蘭布羅和康斯坦丁·德米里斯之間一直保持著這種假惺惺的友好關係,但各自暗下決心,最終要徹底摧毀對方。德米里斯是出於生存的本能才這麼做的,而蘭布羅卻是因為不能容忍妹夫對梅利娜的粗暴。 斯皮羅斯·蘭布羅是個迷信的人。他很滿足於自己優裕的生活,不願觸怒神靈。他常常向女巫尋求指點。當然,他能識別女巫騙人的把戲。但是,他卻發現有一位女巫神不可測。這位女巫師預言了他妹妹梅利娜將會流產,以及婚姻會有不幸,還有許多其他的事情,都——應驗了。這個女巫就在雅典。 她名叫皮里斯夫人。 ※※※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已經習慣於每天清晨6點就準時到達圣杰龍達街的辦公室。等到他的競爭對手開始上班時,他已和駐紮在海外十多個國家的辦事處做了幾個小時的生意了。

德米里斯的辦公室裝修得富麗堂皇。窗外的景緻優美,雅典城盡收眼底。地板是黑色花崗岩,家具都是用鋼鐵和真皮製成的。牆上掛滿了立體派的藝術品,有萊熱和布拉克的作品,還有六幅畢加索的作品。碩大的辦公桌是用鋼鐵和玻璃製成的,配有一把真皮墊的寶座。辦公桌上有一副亞歷山大大帝的死人面具,罩在水晶玻璃中,下面刻著一行字:“亞歷山大,人類的保護神。” 這天清晨,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的私人電話響了。知道這個電話號碼的只有五六個人。 德米里斯抓起話筒。 “早上好。” “早上好。”電話另一端傳來了斯皮羅斯·蘭布羅的私人秘書尼科斯·維里托斯的聲音。他有些緊張。 “打擾您了,德米里斯先生,請原諒。你要我一有情況就打這個電話。這個情報你也許……”

“不錯,我說過。到底是什麼事?” “蘭布羅先生打算買下奧羅拉國際公司。這家公司在紐約股票交易所能查得到。蘭布羅先生在這家公司董事會的一位朋友告訴他說,政府準備向他們大規模注資,製造轟炸機。這個情報當然是很機密的。公司的股票將大幅度地上漲……” “我對股票市場不感興趣,”德米里斯吼了起來,“除非你有更重要的情報,否則不要煩我。” “對不起,德米里斯先生。我以為……”但是,德米里斯已經掛斷了電話。 ※※※ 8點鐘的時候,德米里斯的助手揚尼斯·蒂哈洛斯走了進來。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從桌上抬起頭來。 “紐約股票交易所有一家奧羅拉國際公司。通知所有的報社,這家公司因詐騙正在受審。不要用真名,只要能把消息傳開就行。要讓他們不斷地報導,渲染此事,直到股票跌下來。然後,開始買進,買到我能控制這家公司為止。”

“好的,先生。就這些嗎?” “還有,一旦我擁有了控制權,就宣布這些謠言純屬捏造。對了,另外,設法讓紐約股票交易所的人知道,斯皮羅斯·蘭布羅利用內線買了他們的股票。” 揚尼斯·蒂哈洛斯小心翼翼地說道:“德米里斯先生,在美國,那可是觸犯刑律的行為。”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笑了。 “我知道。” ※※※ 一英里外,在憲法廣場,斯皮羅斯·蘭布羅正在辦公室里工作。工作間的陳設體現了他博採眾長的特點。家具是稀有的古董,糅合了法國和意大利的風格。三面牆壁上懸掛著法國印象派的藝術作品,另一面則佈置了一些比利時藝術家的作品,有範·裡塞伯格的,也有迪斯梅特的。辦公室的門上寫著:蘭布羅和助手。但辦公室裡從來沒有助手。斯皮羅斯·蘭布羅繼承了父親成功的企業實體。這些年來,斯皮羅斯·蘭布羅已經把它擴大成世界性的聯合大企業。

斯皮羅斯·蘭布羅本該是個幸福的人。他有錢,事業有成,還有一副好體魄。但只要德米里斯活著,他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幸福。他這位妹夫總叫他不得安寧。蘭布羅對他不屑一顧,認為德米里斯是個Polymichanos,即手段毒辣、道德淪喪的地痞流氓。蘭布羅一直因為德米里斯對梅利娜的態度而仇視他。但他們之間的恩怨也和生意上的衝突不無關係。 這在十年前就開始了。有一次,蘭布羅和妹妹共進午餐。席間,她發現蘭布羅從沒有這麼激動過。 “梅利娜,你知道嗎?全世界每天消耗的礦物燃料,要花一千年才能形成。” “我不知道,斯皮羅斯。” “未來對石油的需求將是巨大的,油輪會出現短缺。” “你想自己建造油輪嗎?”

他點了點頭。 “但不是一般的油輪。我要建造世界上第一支大型油輪船隊。油船要比現有的大一倍。”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激情,“我花了幾個月的時間計算了一下。你聽著,目前,毎加侖原油從波斯灣運到美國東海岸的費用是七美分。但是,用大型油輪的話,每加侖的運費就能降到三美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斯皮羅斯——你到哪兒去籌集一大筆資金建造這種油輪船隊呢?” 他笑著說:“那是計劃中最令我得意的部分。不用我花一個子兒。” “什麼?” 他身子往前傾了傾。 “我下個月去美國同石油公司的巨頭們會晤。用這些油船,我只要收目前運費的一半價錢就能幫他們把油運到美國。” “可是……你還沒有這種大型油輪呢。”

他笑得更厲害了。 “我現在是沒有,但是,只要我能和石油公司簽訂了長期包租合同,我就能得到銀行的貸款建造油輪。你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 “我覺得你不愧是個天才。這可是個絕妙的計劃。” ※※※ 聽了哥哥的計劃,晚餐時,梅利娜一激動,就向德米里斯提起了她哥哥的想法。 她一解釋完就問道:“這個計劃是不是天衣無縫?”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默不作聲。過了一陣他才說:“你哥哥是在做夢。這個計劃永遠不可能實現。” 梅利娜驚訝地望著他。 “為什麼,科斯塔?” “太草率了。首先,對石油的需求沒有那麼大,所以,他那神話般的船隊只能跑空船。其次,那些石油公司怎麼會把寶貴的石油交給一個影子都沒有的大型油輪船隊呢?再者,那些銀行家肯定會恥笑他的計劃,把他趕出辦公室的。”

梅利娜的臉上佈滿了失望的烏雲。 “斯皮羅斯非常熱衷於這個計劃,你能勸勸他嗎?” 德米里斯搖了搖頭。 “讓他做個美夢吧。梅利娜,最好不要讓他知道我們這次的談話。” “好吧,科斯塔,就照你說的辦。” ※※※ 翌日凌晨,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就上了路,去美國商談大油輪計劃了。他心裡明白,除了美蘇兩國外,世界上的石油儲備主要由七個姊妹公司控制,它們是:新澤西標準石油公司,加州標準石油公司,海灣石油公司,得克薩斯公司,索科尼-瓦可姆公司,英荷殼牌石油公司,還有英國-伊朗石油公司。只要其中有一家公司與他合作,其他公司就會趨之若鶩。 ※※※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第一個拜訪的是新澤西標準石油公司。他事先已和第四副總裁歐文·柯蒂斯約好會面。

“我能為您做點什麼,德米里斯先生?” “我有個設想,能給貴公司帶來巨大的經濟利益。” “噢,這您在電話裡已經講過了。”柯蒂斯看了看手錶,“幾分鐘後,我有個會議。您如果能簡明扼要地……” “我會的。你們把原油從波斯灣運到美國東海岸,每加侖要開銷七美分。” “一點兒不錯。” “我想告訴你,如果我保證能以毎加侖三美分的價格把你們的原油運來,你會怎麼想?” 柯蒂斯傲慢地笑了。 “那倒要請教您怎麼創造這個奇蹟?” 德米里斯不動聲色地說:“用運油量大於現有油輪一倍的大型油輪運油。你打出多少油,我都能馬上運過來。” 柯蒂斯盯著他,臉上若有所思。 “您從哪兒弄那麼大的油輪船隊?” “我自己建造。” “我很抱歉,我們沒有興趣投資……” 德米里斯打斷了他的話。 “不用你花一個子兒。我只要和你簽一個長期合同,以你們現有運費的一半給你運油。我會從銀行得到這筆資金的。” 經過長時間的沉默和盤算,歐文·柯蒂斯終於清了清嗓子說道:“我想我最好還是帶你上樓和總裁談談。” ※※※ 就這麼打開了局面,其他公司也相繼跟德米里斯的新油輪簽了約。等到斯皮羅斯·蘭布羅得知一切時,已經太晚了。他飛到美國,雖然拿到了一些獨立的石油公司的合同,德米里斯卻已把石油市場的肥肉都吞下去了。 “他是你丈夫,”蘭布羅叫嚷著說,“可是,梅利娜,我對你起誓,總有一天我要讓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梅利娜非常痛心,感到自己背叛了哥哥。 但當她質問丈夫時,德米里斯聳了聳肩。 “不是我去找他們的,梅利娜,石油公司自己找上門來了。我又有什麼辦法拒絕他們呢?” 此事從此再也沒有被提起過。 ※※※ 但是,同兩人在生意上的對峙相比較,德米里斯粗暴對待梅利娜的所作所為在蘭布羅心裡引起了更強烈的仇恨。 對康斯坦丁·德米里斯玩弄女人的醜事他可以充耳不聞——男人畢竟須要尋歡作樂。但是,德米里斯不加掩飾的做法不僅污辱了梅利娜,而且還污辱了整個蘭布羅家族。德米里斯和女影星諾艾麗·佩琪的私通成了他惡劣行徑的頂峰,在全世界成了頭版頭條新聞。總有一天,斯皮羅斯·蘭布羅想著,總有一天…… ※※※ 蘭布羅的助手,尼科斯·維里托斯走進了辦公室。維里托斯跟了斯皮羅斯·蘭布羅15年。他能勝任自己的工作,但缺乏想像力,是個沒有前途的人,總是含含糊糊,沒有個性。內兄和妹夫之間的爭鬥給他提供了一個他自認為最好不過的機會。他算準了最終取勝的將是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因而不時把重要機密洩露給德米里斯,渴望能得到適當的回報。 維里托斯來到蘭布羅跟前。 “請原諒,有位名叫安東尼·里佐利的先生要見您。” 蘭布羅嘆了口氣。 “只能先處理一下了。”蘭布羅說,“叫他進來。” 安東尼·里佐利四十五六歲,黑髮,有一隻瘦削的鷹鉤鼻,棕色眼睛深陷在眼窩裡。他走路姿態優美,像是個訓練有素的拳擊手。他穿著定制的嗶嘰呢西服,黃色絲綢襯衫,腳上踏著軟皮鞋。他說起話來柔聲柔氣,彬彬有禮,但總使人奇怪地覺得具有威脅性。 “很高興能見到您,蘭布羅先生。” “請坐,里佐利先生。”里佐利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不知你要我做些什麼?” “啊,我和維里托斯先生剛剛說過,我想跟您租一條貨船。喏,是這樣的,我在馬賽有一個工廠,有一些重型機械要運往美國。這筆生意要是能談成的話,今後我們還可以繼續做大宗買賣。” 斯皮羅斯·蘭布羅靠在椅背上,仔細地揣摩著坐在面前的人。他來意不善啊。 “你要海運的東西就這些嗎,里佐利先生?”他問道。 托尼·里佐利皺起了眉頭。 “您說什麼?我不明白。” “我認為你該明白的,”蘭布羅說,“我的船不能租給你。” “為什麼?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毒品!里佐利先生,你是個毒品販子。” 里佐利眯縫著眼。 “您瘋了!您小道消息聽得太多了!”但是,對蘭布羅來說,這已不是道聽途說。他已經小心翼翼地對此人作了調查,發現托尼·里佐利是全歐洲最大的毒販子之一,是個黑手黨。據傳,里佐利販運毒品的渠道幾近枯竭,因而他急須和蘭布羅成交。 “恐怕你得另請高明了。” 托尼·里佐利坐在那兒盯著他,目光冷峻。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點了點頭。 “好吧。”他拿出一張名片,扔到辦公桌上,“要是您改變主意的話,照這上面的號碼就能找到我。”他起身站了一會兒就走了。 斯皮羅斯·蘭布羅拿起名片,讀道:“安東尼·里佐利——進出口業務。”名片下面有雅典一家旅館的地址和電話。 尼科斯·維里托斯剛才一直睜大眼睛聽著他們的談話。托尼·里佐利一出辦公室,他就過來問蘭布羅:“他真的是……” “是的,里佐利先生做的是海洛因生意。我們一旦讓他使用我們的任何一條船,政府就會終止我們整個船隊的業務。” ※※※ 托尼·里佐利狂怒地走出了蘭布羅的辦公室。這個希臘混蛋,把我當鄉下佬了!他怎麼會知道毒品的事的?這批貨數量不小,最終售價至少會有一千萬美元。但問題就在於如何運到紐約。該死的緝毒警察把雅典圍了個水洩不通。我得趕緊給西西里打個電話,先爭取拖延一點時間。托尼·里佐利從未失過手,他不想失去這批貨。他自以為天生是個成功者,他不會輸的。 他是在紐約所謂的“地獄的廚房”長大的。這個地區處於曼哈頓兩端的中心,8號大街和哈德遜河之間,北起23街,南到59街。但是,在人們心裡,“地獄的廚房”是個城中之城,一塊武裝了的領地。街道由幾個幫派霸占,有“地鼠幫”,有“客廳暴民幫”,有“猩猩幫”,還有“羅德島幫”。這裡,殺一個人的標價是一百美元,重創一人則稍低一些。 “地獄的廚房”的居民住在骯髒的廉價公寓裡,裡面到處是蝨子、老鼠、蟑螂之類。房間沒有洗澡的地方,孩子們只好自己想辦法。他們脫光衣服跳進哈德遜河。碼頭的河岸邊是“地獄的廚房”區的下水道出口,河中漂浮著眾多的死狗、死貓,散發出刺鼻的臭味。 街道上熱鬧非凡,各種活動永無休止。一會兒呼嘯而過的消防車,正趕往報警地點……一會兒有幫地痞在屋頂打鬥……接著是婚禮……人行道上有人在玩棍球……有人在追趕一匹逃跑了的馬……一聲槍響。孩子們玩耍的唯一場所就是街道、公寓屋頂、堆滿垃圾的停車場,還有夏季來到後,臭氣熏天的河流。每一樣東西都散發著赤貧的味道。托尼·里佐利就是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的。 ※※※ 托尼·里佐利能記得的第一件事是被人打暈過去,身上用來買牛奶的錢被人偷走了。當時他才7歲。年齡比他大、個頭比他高的男孩子常常威脅他。上學的那條路簡直不是人走的,學校更成了戰場。到了15歲,里佐利已經有了一副強健的體魄,還非常善於打架。他喜歡打鬥,技藝超群,並以此為樂,有一種凌駕於他人之上的感覺。他和朋友們在斯蒂爾曼體育館搞起了拳擊比賽。 常有幫會的人來觀看他們自己擁有的拳擊手的賽事。弗蘭克·科斯特洛每個月都要跟喬·阿多尼斯和勒基·盧西亞諾來這兒一兩次。他們對這些年輕人的拳擊賽很感興趣。為了取樂,他們開始在這些拳擊手身上打起賭來。托尼·里佐利總能戰勝別的拳擊手,很快便成了幫會匪徒們的寵兒。有一天托尼·里佐利在更衣室裡更衣的時候,聽到弗蘭克·科斯特洛和勒基·盧西亞諾的談話。 “這小孩是個金礦,”盧西亞諾說,“上星期我靠他贏了五千美元。” “他和盧·多梅尼克的比賽你打算賭一賭嗎?” “那當然,想賭一萬美元。” “你得下多少注?” “十比一。不過,那又怎麼樣?里佐利肯定會勝的。”他們的談話,托尼·里佐利不明所以。他找到哥哥吉諾,把聽到的都告訴了他。 “天哪!”他哥哥叫了起來,“那些傢伙在你身上下了大注。” “那是為什麼?我又不是職業選手。” 吉諾略一思索。 “托尼你從沒輸過,對嗎?” “沒有。” “可能這夥人開頭只是小賭,試試而已。看你打得好,才開始玩真格的。” 弟弟聳了聳肩。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吉諾揪住他的膀子,急切地說:“關係大得很,對你,對我。聽著,小伙子……” ※※※ 星期五下午和盧·多梅尼克的比賽在斯蒂爾曼體育館舉行。那幾個人物都到場了——弗蘭克·科斯特洛、喬·阿多尼斯、艾爾伯特·阿納斯塔西亞、勒基·盧西亞諾、邁耶·蘭斯基。他們愛看小伙子們的比賽,當然更想乘機在孩子們身上撈一筆。 盧·多梅尼克17歲,比托尼年長一歲,還比他重5磅,但根本不是托尼·里佐利的對手。托尼·里佐利技巧嫻熟,具備一種殺人的天性。 比賽共分五個回合。托尼·里佐利輕而易舉地拿下了第一個回合。第二回合還是他贏,第三和第四回合也是如此。那幾個幫會裡的傢伙已經在數鈔票了。 “這小子將來會成為世界冠軍的。”勒基·盧西亞諾說,“你下了多大的注?” “一萬。”弗蘭克·科斯特洛應道,“我賭得最大的十五比一。這小子已經出名了。” 然而,倏忽之間,意外事情發生了。在第五個回合打到一半時,盧·多梅尼克一記上勾拳把托尼·里佐利打倒在地。裁判開始數點……數得很慢,他憂心忡忡地看著觀眾們死氣沉沉的臉。 “站起來!你這個雜種,”喬·阿多尼斯尖叫道,“站起來!打!” 數點在繼續著,已經數得很慢了,可還是數到了10。托尼·里佐利此刻仍一動不動地躺在地板上,昏迷不醒。 “這個婊子養的,那真是幸運的一拳!” 他們幾個計算著輸掉的錢。相當可觀。托尼·里佐利被吉諾抬進了一間更衣室。他一直緊閉著雙眼,唯恐那幫人發現他還醒著,給他顏色看。一直等到了家,托尼才放下心來。 “我們成功了!”他哥哥激動地歡呼著,“你知道我們一下子賺了他媽的多少錢嗎?足有一千美元!” “我不懂。我……” “我從幫會藉了高利貸,押在多梅尼克身上,贏了十五比一的賭注。我們有錢了。” “他們不會發瘋亂來吧?”托尼問道。 吉諾笑了。 “他們永遠不會知道的。” ※※※ 第二天托尼·里佐利一出校門,就發現路旁停著一輛黑色的長轎車。勒基·盧西亞諾坐在後面。他揮手示意托尼過去。 “上車。” 托尼·里佐利的心怦怦跳了起來。 “我不能,盧西亞諾先生,我要遲……” “上車。” 托尼·里佐利上了車。勒基·盧西亞諾對司機說:“在這個街區兜圈子。” 感謝上帝,他們不是要開車帶他走! 勒基·盧西亞諾轉過頭望著托尼。 “你是假裝被打倒的。”他直截了當地說道。 托尼·里佐利臉紅了。 “不是,先生。我……” “不要耍我,這次比賽你賺了多少錢?” “沒有的事,盧西亞諾先生,我……” “我再問你一遍,你假裝被打倒賺了幾個錢?” 托尼·里佐利猶豫了一下。 “一千美元。” 勒基·盧西亞諾哈哈大笑。 “這點錢真是毛毛雨。不過,我想,對一個……你多大了?” “快16了。” “我想,對一個16歲的小伙子來說,那些錢數目也算不小了。你知道嗎?你讓我和朋友們花的代價可太大了!” “我很抱歉。我……” “別往心裡去,你很聰明,很有前途。” “謝謝。” “我可以為你保密,托尼,不然的話,我那些朋友會叫你吃不了兜著走的。不過,我要你星期一來見我,今後,你就跟我一塊兒乾吧。” ※※※ 過了一個星期,托尼·里佐利就為勒基·盧西亞諾工作了。他從招攬人賭數字彩票開始乾起,接著升為幫會裡的執法官。憑著聰明和快捷,他不久便因出色的工作成為盧西亞諾的左右手。 後來,勒基·盧西亞諾被捕,被判有罪,鋃鐺入獄。托尼·里佐利卻在盧西亞諾的組織裡留了下來。 ※※※ 這個大家庭開賭場、放高利貸、開妓院,做一切能非法牟利的勾當,只有販毒遭到家族的反對。但是,仍有人堅持要參與進去。大家族雖然不滿,卻也無可奈何,只好准許他們自行創立販毒網絡。 托尼·里佐利對此入了迷。他看到做販毒買賣的人毫無組織。他們群龍無首,缺少一個頭頭組織人馬,撥正方向…… 他下了決心。 ※※※ 托尼·里佐利做任何事情都有條不紊。他先找出所有有關海洛因的資料閱讀起來。 海洛因正迅速成為麻醉劑之王。大麻和可卡因能夠產生幻覺,但海洛因卻能製造一種沒有疼痛、無憂無慮的異常快感。成為海洛因奴隸的癮君子為了得到它會不惜出賣自己擁有的一切,會去偷盜任何東西,甚至犯下各種罪行。海洛因成了他們的信仰、他們生存的理由。 土耳其是世界上最大的罌粟生產國,海洛因便是從這種植物中提取出來的。 大家族和土耳其有聯繫,因此,他和家族中一個名叫皮特·盧卡的頭目談了自己的想法。 “我要加入,”里佐利說,“但我只為我們家族工作。我想讓你知道這一點。” “你真是個好孩子,托尼。” “我想先去土耳其走一趟,作個調查。你能安排嗎?” 老人猶豫了一下說:“我會把話傳過去的。不過,他們跟我們不一樣,托尼。他們不講信義、道德,是一群野獸。他們信不過你,就會殺了你。” “我會小心的。” “最好如此。” 兩週後,托尼·里佐利上路去了土耳其。 他跑遍了伊茲密爾、阿菲永、埃斯基謝希爾幾處種植罌粟的地方。開始,別人對他的到來疑慮重重。他在那兒是個陌生人,而陌生人是不受歡迎的。 “我們會有很多生意要做的。”里佐利說,“我想看看罌粟種植場。” 對方聳了聳肩。 “我不知道什麼是罌粟種植場。你這是在浪費時間。回家去吧。” 不過,里佐利的決心沒有動搖。他打了五六個電話,收發了幾次密碼電報。最終,他獲准到土耳其與敘利亞接壤的基利斯去觀看當地最大的農場主卡里拉的農場收穫鴉片。 “我不明白,”托尼說,“你們是怎麼從他媽的一朵花里弄出海洛因來的?” 一位身穿白衣的科學家告訴他:“有幾道工序呢,里佐利先生。海洛因是用鴉片合成的,而鴉片是用醋酸處理嗎啡後得到的。海洛因只能從某一種罌粟中提煉出來,這種罌粟就叫做鴉片罌粟,意即'睡眠之花'。而鴉片一詞則來自希臘文中的opos,原意為'汁水'。” “原來是這麼回事。” 收割的時候,托尼應邀去卡里拉擁有的大農場。卡里拉家每人都有一把形似外科手術刀、能精確地進行切割的鐮刀。卡里拉解釋說:“罌粟得在24小時內收割完畢,否則就沒用了。” 卡里拉家中共有九口人,大家都發瘋似的干活,力爭及時搶割完。空氣中瀰漫著誘人入夢的香氣。 里佐利感到頭昏眼花。 “小心點,”卡里拉提醒他說,“要保持清醒,你要是倒在地裡,就再也別想爬起來了。” 24小時的緊張收割中,農場房屋的門窗一直緊閉著。 ※※※ 看完收割,里佐利又來到小山坡上的一個“實驗室”,參觀了把罌粟的白色膠汁從嗎啡鹼轉化成海洛因的全過程。 “這就成了,是嗎?” 卡里拉搖了搖頭。 “不,我的朋友,這才是開始。製成海洛因還算是最容易的。難的是把它運出去,又不被抓住。” 托尼·里佐利激動起來。這正是他將要施展才華接管的工作。直到目前,這工作還是笨蛋在幹。他要讓這些傢伙看看職業販子是如何販毒的。 “你們怎麼運這些東西?” “有很多辦法,用卡車啦,公共汽車啦,還有火車、小汽車、騾子、駱駝……” “用駱駝?” “我們曾經用罐頭裝海洛因,塞在駱駝肚子裡販運。後來邊防人員使用了金屬探測器。我們就改用塑料袋包裝。運到目的地後再把駱駝宰殺掉。問題是有時候這種袋子會在駱駝肚子裡裂開,這畜生就像醉漢一樣,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很容易被邊防人員抓住。” “你們走哪條路線?” “販海洛因有時走阿勒頗、貝魯特、伊斯坦布爾,再到馬賽這條線路;有時候走伊斯坦布爾取道希臘,爾後穿過科西嘉和摩洛哥到達西西里,再越過大西洋。” “非常感謝你的合作。我會轉告你的情況的。我還要請你幫個忙。” “什麼忙?” “你們下次販運的時候,我想跟你們走一趟。” 對方憋了好一會兒才說:“那可是很危險的。” “我想碰碰運氣。” 次日下午,托尼·里佐利經人介紹認識了一個虎背熊腰的人,此人密密的鬍鬚飄垂下來,生就一副坦克般的身體。 “這是阿菲永來的穆斯塔法。在土耳其語中,阿菲永就是鴉片的意思。穆斯塔法是我們當中最老練的販毒者。” “必須要老練。”穆斯塔法謙虛地說,“危險很多呢!” 托尼·里佐利露齒一笑:“但是值得冒險,不是嗎?” 穆斯塔法臉上的神情變得莊重起來。 “是指錢吧。鴉片對我們來說可不僅僅是能賺錢的植物。它還有某種神奇的魔力。只有這一種作物用處比糧食多。這白色的液體是上帝恩賜的靈丹妙藥,可以作為一種天然的藥物少量服用。可以內服,也可直接敷於皮膚,能治許多的常見病症——比如腸胃毛病、感冒、發熱、疼痛、傷痛及跌打損傷。但是,一定要小心。大劑量使用時,不僅會破壞感官功能,還會削弱床上功夫,在土耳其陽痿是最讓男人沒尊嚴的事情。” “那當然,你說的我都同意。” ※※※ 半夜裡他們從阿菲永出發了。排成一列縱隊的農民們穿過黑色夜幕,到穆斯塔法那兒集中。騾子滿載鴉片,共有350公斤,約合700多磅,分別綁在七隻壯實的騾子背上。鴉片特有的甜甜的濃烈味道,像是打濕了的干草味,繚繞在人們的四周。隨穆斯塔法一起來的十多個農民,在交易中負有保護鴉片的重擔,每人都手持一支來福槍。 “這些天大家都要警惕一點,”穆斯塔法對里佐利說,“國際刑警和警察都在找我們。過去販運可有意思多了。那時,我們抬著掛有黑紗的棺材運鴉片,穿過村莊、城市。看到街上行人,還有警察都脫帽對滿載鴉片的棺材行禮,我們心中甭提有多高興了。” 阿菲永省位於佔全國面積1/3的土耳其西部中心地帶,這是蘇丹山脈腳下的高原,地處邊陲,幾乎與本國的主要城市隔絕。 “這一地帶對我們有利,”穆斯塔法說道,“我們不容易被發現。” 在荒蕪的山區,騾隊緩緩地往前移動著。三天后的半夜裡他們來到了土耳其和敘利亞接壤的邊界。一個身著黑裝的女人迎接了他們。她牽著一匹馬在前面引路,馬背上馱的是一袋普通的白麵粉,馬鞍的一角寬鬆地繫著一根麻繩。繩子盪在馬後,卻不著地。這根繩子有200多英尺長,另一頭由穆斯塔法捏著。跟在他身後的15個人是雇來跑腿的。他們個個低頭彎腰,幾乎是貼著地面,一手拉著繩子,一手拎一麻袋鴉片。每袋都有35磅重。女人牽著馬在可怕的雷區中穿行。但在他們來到以前,已有人趕著一群羊踏出了一條安全的通道。如果前面有警察,女人就鬆開繩子,給穆斯塔法等人發信號。即使她被警察扣留、盤問,這些毒品販子也能繼續往前走,安全地穿越國境線。 他們在布雷特別密集的交界點基利斯過了境。越過警察的巡邏範圍,就進入了三英里寬的緩沖地帶。到達交易地點後,他們受到了敘利亞毒販子的迎接。他們把一袋袋鴉片放在地上,對方便遞過來一瓶雷基酒,他們傳遞著喝了起來。里佐利注視著這一切。鴉片稱好了,堆起來綁好,架到敘利亞人的十多頭臟驢的驢背上。交易完成了。 好了,里佐利心想,下面就要看泰國小伙子們怎麼表現了。 ※※※ 里佐利的下一站是曼谷。對方對他的誠意確信無疑後,准許他上了一條泰國漁船。船頭吊著的空煤油桶裝的是用聚乙烯薄膜包好的毒品。當漁船接近香港時,他們就在萊馬和萬山群島海域整齊地拋下煤油桶。香港的漁船隻要來到這裡,使用一種撈鉤,就能輕易地取出這些毒品。 “這主意不壞。”里佐利嘴上說著,心裡卻在想:一定還有更好的辦法。 ※※※ 種植罌粟的人把海洛因稱為“H”或“馬”,但托尼·里佐利卻把它當做金子。利潤是驚人的。種植鴉片的農民賣掉10公斤鴉片的價錢也不過350美元,等到這些鴉片經過加工在紐約街頭出售時,價格已提高到25萬美元。 這錢來得太容易了,里佐利心想,卡里拉說得對。難的是把它運出去,而又不被抓住。 這是里佐利開始乾這一行時的情形。一晃十年過去了。如今幹這一行更難了。國際刑警已把緝毒作為首要任務。所有駛離販毒通道港口的船隻,只要稍有嫌疑,便有警察登船搜個底朝天。這就是里佐利來找斯皮羅斯·蘭布羅的原因。斯皮羅斯·蘭布羅的船隊是不會被人懷疑的,很難想像警察會搜查他的船。但這個雜種拒絕了他。托尼·里佐利心想:我會另謀出路的,不過,越快越好。 ※※※ “凱瑟琳——是否打擾你了?” 已經是半夜。 “沒有,科斯塔,很高興能聽到你的聲音。” “一切都好嗎?” “都好——謝謝你了。我真的很喜歡這兒的工作。” “那就好。過幾個星期我要來倫敦。希望能再次見到你。”得悠著點,不能性急。 “我想和你談談公司的人事問題。” “好的。” “那麼,晚安了。” “晚安。” ※※※ 這一次是她給他打電話。 “科斯塔我不知該說什麼好。那個項鍊匣太美了。你真不該……” “只是一個小小的紀念品,凱瑟琳。伊夫琳跟我說過你幫了她的大忙。我這麼做只是想表示一下我的謝意。” ※※※ 真是易如反掌,德米里斯想道,小小的禮物,加上幾句奉承話。 下一步:我妻子要和我分手了。 然後就到了“我很寂寞”的階段。 含糊地提一提婚姻的事,再邀請她上自己的遊艇到私人小島去。這個程式他屢試不爽。德米里斯心想:這一次將會令人特別心醉,因為這一次的結局和以往迥然不同。她將要死去。 ※※※ 他給拿破崙·喬特斯打了電話。這位律師一聽是他,非常高興。 “好久不見了,科斯塔,別來無恙啊?” “好,好,謝謝。我需要幫忙。” “那沒問題。” “諾艾麗生前擁有拉菲納的一座小別墅。我要你用別人的名義給我買下來。” “那是自然。我安排本事務所的律師……” “我要你親自出馬。” 短暫的沉默。 “很好,我親自來辦。” “謝謝你。” 拿破崙·喬特斯坐在椅子裡,呆望著電話機。那座別墅是諾艾麗·佩琪和拉里·道格拉斯幽會的愛巢。康斯坦丁·德米里斯要它幹什麼呢?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