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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

偶像 弗·福赛斯 12530 2018-03-21
林肯委員會推選出來的,範圍更小的計劃委員會由五人組成。其成員有地理政治組的分會長、戰略組的分會長和經濟組的分會長。再加上毛遂自薦的索爾·內桑森和奈傑爾·歐文。歐文還擔任了主席的角色,負責對其他人質問的答疑。 “咱們一開始就進入正題吧,”經濟組的分會長拉爾夫·布魯克首先發言,“你是否正在考慮暗殺這個叫科馬羅夫的人?” “不。” “為什麼不暗殺他?” “因為暗殺的成功率很低,即使成功了,在這個案子裡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在這間屋裡,歐文比其他任何一個人更了解暗殺行動的效能,CIA曾利用它的資金和技術企圖實施“結束”菲德爾·卡斯特羅的各類行動。在卡斯特羅拒絕吸的雪茄煙裡被放入了炸藥,他謝絕穿著的西裝裡註入了毒藥,他的靴子上光劑的氣體,據說可以使他的鬍子全部掉光。這全部過程顯得十分荒謬。最後,CIA求助於黑手黨,但是黑手黨的努力更加滑稽。黑手黨指定的職業殺手,約翰·羅塞利在佛羅里達海灣穿著特製的可以殺人的靴子死去了,而卡斯特羅卻繼續進行了七個小時的演講。他有足夠的理由,在一開始時就可以暗殺他。

查爾斯·德·戴高樂六次躲過了法國戰鬥部隊傑出人物對他實施的暗殺行動,約旦國王侯賽因經歷的暗殺次數還要多,薩達姆·侯賽因經歷的暗殺更是數不勝數。 “為什麼幹不成,奈傑爾?” “我剛才沒有說乾不成,我只是說非常困難。這個人的周圍戒備森嚴。他的貼身警衛和護衛隊長都不是白吃乾飯的。” “而且,即使暗殺成功,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 “是的!這個人死了,另外一個人將步他的後塵,繼續掃蕩全國。也許要執行的是同一個計劃,繼承的是先烈的遺志!” “那麼該怎麼辦呢?” “所有的政治活動家都傾向於從事破壞穩定的工作。我想這是美國人的說法。” 人們都沮喪地笑、了。因為,美國國務院和CIA曾經試圖顛覆好幾個國家的左翼領袖。

“將需要準備些什麼?” “預算資金。” “沒問題,”索爾·內桑森說,“需要多少,你說吧!” “謝謝你,以後再談此事。” “還有呢?” “一些技術保障,大多數可以買得到。可能還需要一個人。” “什麼樣的人?” “進入俄羅斯從事某些工作的人。一個非常能幹的人。” “那是你的本分工作,如果那個人能名譽掃地,失去大多數人的信任。下面該怎麼辦,奈傑爾?” 歐文說:“這是主要的問題。科馬羅夫不只是會吹牛。他很老練,精力充沛,有超凡魅力。他理解並迎合俄羅斯人民的本能。他是一個偶像。” “一個什麼?” “一個偶像!不是一幅宗教畫像,是一種象徵,他代表了某種力量。每個國家都需要某種力量、某個人或某一象徵,給人們提供一個忠於的對象,這種力量能使各類不同的人有一種統一的觀念,這就是團結。如果沒有一個統一的象徵,人們就會捲入內部爭鬥。俄羅斯幅員遼闊,有許多少數民族。共產主義雖然殘忍,但是它提供了一種統一性。在南斯拉夫也是如此,我們已經目睹了失去了統一性的後果。靠意志達到統一,必須有這種象徵。你們有美國國旗作為像徵,我們有我們英國的女王。目前科馬羅夫是他們的偶像,只有我們知道他是多麼殘忍。”

“他的策略是什麼?” “像所有的煽動政治家一樣,他利用人民的希望、他們的慾望。他們的愛和恨,但主要是利用他們的恐懼心理。他將利用這種方式贏得民心。有了民心。他就能拿到選票,有了選票,他就能獲取權力。然後,他將利用手中的權力操縱國家機器,以便實現黑色宣言上製定的目標。” “但是如果他被暗殺了,結果會怎樣呢?局勢會再一次回到混亂的狀態。甚至會引起內戰。” “很可能。除非我們能給這個綜合體裡註人另一個品質較好的偶像。一個值得俄羅斯人民獻出忠心的人。” “沒有這樣一個人,從來沒有。” “哦,曾經有過!”奈傑爾·歐文說,“很久之前曾經有過。他被稱為俄國沙皇。” 1990年9月,蘭利圖爾金上校——化名為萊桑德的特工,發來了一封急件,這封急件是發給賈森·蒙克本人的。它的明信片地址是東柏林歌劇院咖啡廳的公開街名。急件的信息既簡單又明了。 “希望再一次見到您。祝好,喬斯·瑪麗亞。”這封信是寄給CIA此在波恩的一個可靠信箱的,據說是在西柏林的一個信箱投遞的。

CIA在波恩的工作人員並不知道這個發信人是誰,只知道信是發給在蘭利工作的賈森·蒙克的。於是他們把它轉過來了。從西柏林的發信地址上看不出什麼名堂。 圖爾金用手腕輕輕一抖,將已蓋章的信通過打開的車窗塞進了一輛路過的轎車裡,那輛轎車掛的是西柏林的車牌,正往回行駛。圖爾金對吃驚的司機只簡單地嘀咕一句後,繼續向前走去。等到他的“尾巴”拐過彎來時,他們已經錯開了。那位好心的西柏林司機在西柏林把信寄出來了。 這種碰巧的方法不值得推薦,但是,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信件裡寫下的潦草的日期錯了。明信片是9月8日寄出來的,德國人或西班牙人書寫日期的習慣是,先寫日期,再寫月份,最後寫年份。但是明信片上書寫的日期似乎是按照美國人的習慣書寫的。它留的日期是1990年9月23日。賈森·蒙克知道它的意思,即:我需要在本月23日9點會面。在信的結尾有一個西班牙語簽名,它的意思是:情況很嚴重,很緊急。

會面的地點顯然是在東柏林歌劇院大街。 東西德國統一的最後儀式,預計10月3日在柏林舉行。那時將正式結束蘇聯對東德的統治地位。到那時克格勃的活動範圍將大大縮小,僅在明特爾杰思林登的蘇聯使館內設一個機構。一些大型活動機構必須撤到莫斯科去。圖爾金有可能與他們一起行動。如果他想逃跑,現在正是機會,但是他的妻子和兒子現在還在莫斯科。學校秋季學期剛剛開始。 圖爾金想說些什麼,他想親口對他的朋友說。情況非常緊急。與圖爾金不同,蒙克知道德爾斐、獵戶星座和飛馬星座失踪的消息。等待的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不久,蒙克因操勞過度生病了。 除他自己之外所有的客人都走後,所有黑色宣言的複印件都在主人的監督下被燒毀了,只留下了親傑爾爵士本人的那份原件,文件被燒成了灰,隨風飄散了。歐文與主人一起起程了,他感謝主人用他的私人飛機將他送回華盛頓。他利用飛機上安裝的安全電話系統與哥倫比亞特區的老朋友通了電話,邀請他一起吃午飯。

然後,他坐在主人對面的高靠背皮椅裡休息了一會兒。 “我知道我們不該再問更深的問題了!”索爾·內桑森邊說邊倒了兩杯非常鮮美的夏敦埃酒,“但是,我能問一個私人問題嗎?” “當然可以。我親愛的伙伴。但我不能保證是否可以回答得出來。” “不管怎樣,我還是要問的。你來懷俄明州的目的,是希望委員會能批准某項行動計劃,難道不是嗎?” “唔,我想應該是這樣的。但是,我覺得你把我的願望都表達出來了,比我講得更好。” “我們都感到震驚。真的。與會人員中有七名猶太人。你為什麼退卻了呢?” 奈傑爾·歐文望著飛機下面飄過的雲層。他們飛機下面的某個地方是一片的廣闊的麥田,現正在收割麥子,是多麼好的收成啊!他眼前又浮現出很久之前很遙遠的另一個地方:英國兵正在陽光下嘔吐,臉上帶著防臭口罩的推土機司機們,正設法將堆積如山的屍體推到深坑里去,到處都是骨瘦如柴的身軀、臂膀。人類在默默地乞討食品。

“真不知道為什麼,曾經歷過一次以後,再也不想看見這一切悲劇重演。我想,我還是一個老派人物。” “老派的?好吧,為它乾杯!你要親自去俄羅斯嗎?”內桑森大笑起來。 “哦,真不知道還有什麼其它更好的辦法。” “我的朋友,自己照顧好自己吧!” “索爾,我們過去常說一句行話:有老特工,還有大膽的特工。但是,從來沒有既老又膽大的特工。我會加倍小心的。” 他在喬治敦逗留時,他的朋友曾建議他去領略一個叫做拉肖米埃的法國情調的精美小飯店,它離四季飯店只有100碼遠。 歐文先到達那裡,在附近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等待他的朋友。 長期以來,這位前英國秘密情報局的局長要比CIA的局長內行得多,過去他來蘭利時,常與他的情報同行——作戰部和情報部的副局長們交往,他們在一起時談話很投機。他們對白宮任命的政客,通常有一致的看法,但是也不可能總是這樣。

一輛出租車停下來了,一位年齡相仿的白髮美國人從車裡下來,然後付了車錢。歐文穿過馬路迎過去,拍拍他的肩膀。 “很久不見了,你好嗎,凱里?” 凱里·喬丹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奈傑爾,你在這里幹嘛呢?為什麼要請我吃午飯?” “你在埋怨我嗎?” “絕對不是,見到你真高興!” “好吧,咱們到裡邊,邊吃邊聊。” 他們來得有點早,吃午飯的人群還未到達。 服務員問他們是要吸煙餐桌還是要不吸煙餐桌。 “吸煙!”喬丹說。歐文豎起了眉毛,因為他們兩人都不吸煙。 然而喬丹這樣做是有目的的。他們被領到後面的一個隱秘的小棚裡,在那裡談話可以防止被人偷聽。 服務員拿來了菜單和一張甜酒單。他們二人都要了第一道蔬菜和肉菜。歐文看了一眼波爾多葡萄酒的單子,發現了一種極好的波爾多葡萄酒。服務員微笑了,那酒比較貴,已經在室內保存了好長一段時間了。幾分鐘後,服務員就拿來了標籤,得到認可後,打開瓶塞,輕輕地把酒倒出來。

服務員離開後,凱里·喬丹說:“是什麼風把你吹到森林邊上來了,懷舊之情?” “不完全是!我想還是因為有個問題。” “是不是與你們在懷俄明州與那些傲慢的朋友一直談論的問題有關?” “啊,凱里,親愛的凱里,他們真不該解聘你。” “你說對了!有什麼問題?” “俄羅斯出現了非常嚴重的壞事情。” “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 “這次的事情比以往更糟,已經驚動了我們兩國的政府。” “為什麼政府沒有反應?” “我想,可能是因為官方膽怯了!” 喬丹用鼻子哼了一聲:“和我預料的一樣。還有什麼其它的新鮮事兒?” “因此,上個星期我們委員會的討論結果,還是應該派人去看看。”

“派人?不顧政府的反對?” “總的看法是這樣的。” “那麼你為什麼來找我?我已經退休了,已經12年不參政了。” “你還能與蘭利說上話嗎?” “我不再與他們打交道了。” “這就是我為什麼來找你凱里的原因。事實上,我需要一個人。一個能夠去俄羅斯的人,並且不會引人注目的人。” “是因為黑色檔案嗎?” “是的!” “與國家安全局(FSB)作對?” 就在戈爾巴喬夫下台之前,他把克格勃分解了,原來的第一總局重新命名為SVR,但是職能不變,老總部的位置沒變;第二總局負責國內安全,重新命名為國家安全局。 “也許,比那更棘手。” 凱里·喬丹嘴裡咀嚼著銀魚,心裡思考著,然後搖搖頭:“不,他不會去的!他再也不會去了!” “誰不會去了?” “我正在想一個人,他像我一樣也退出來了。但是,他比我年輕。他的素質相當好,很冷靜,聰明過人,是個天才。五年前被解雇了。” “他還活著嗎?” “據我所知,他還活著。嗨!這種酒的味道還真不錯,我一般喝不到這種好酒噢!” 歐文拿起酒瓶,加滿了他的酒杯。 “那個不會去俄羅斯的傢伙,他叫什麼名字?” “蒙克,賈森·蒙克。他俄語講得簡直像俄國人一樣。他是我所見到過的最好的特工管理員。” “好吧,即使他不願意去,你也給我講講這個賈森·蒙克吧。” 於是,這一位前CIA負責作戰部的副局長,詳細敘述了蒙克的故事。 1990年9月,東柏林這是一個秋天溫暖的傍晚,咖啡廳大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圖爾金上校身穿一套德國布料、德國製造的淺色西裝,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在人行道旁邊的一張小桌子前坐下,有一對年輕的戀人剛剛離開這張桌子。 當服務員把桌子上的玻璃杯盤收拾了以後,他要了一杯咖啡,打開了一張德國報紙,開始了閱讀。 他所從事的工作就是反情報,對跟踪監視很內行,被認為是反間諜專家。因此,監視他的克格勃人員與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但是,他們就在那邊,在對面歌劇院廣場的板凳上坐著一男一女,他們很年輕,無憂無慮,每人的頭上都帶著隨身聽的耳機。 他們每時每刻都可以與停在一個角落裡的兩輛轎車保持通信聯繫,匯報監視情況並接收命令。那兩輛車裡坐的是搜捕別動隊,因為,最終的逮捕令已經下達了。 最後兩條情報使圖爾金失去了平衡。埃姆斯在他的敘述中說萊桑德是在國外招募的,講西班牙語。單語言這一條就使調查團將查閱檔案的範圍縮小到拉丁美洲和西班牙。最近剛證實,另一個被懷疑的對像是五年前到厄瓜多爾第一次在拉美任職的,而埃姆斯所說的招募發生在六年以前。 第二個證據來源於那個聰明的建議,他們查閱了在對CIA秘密信箱住址發動襲擊的那天晚上,從東柏林克格勃總部打出去的所有電話記錄,那天晚上的襲擊行動未成功,房主在襲擊前一個小時逃跑了。 記錄表明,曾經有人利用大廳裡的公共電話給被襲擊的住宅通風報信。當晚,另一個被懷疑的對像在波茨坦。而且,當時領導那場襲擊的負責人就是圖爾金上校。 正式逮捕令可以下得更早一些,但是因莫斯科要來一位級別很高的軍官而推遲了。這位軍官堅持要出現在逮捕現場,而且,他要親自將被懷疑對象押回莫斯科。那個被懷疑的人突然步行離開了辦公區,監視的人沒有其他辦法,只好跟踪而來。 一個西班牙籍的摩洛哥擦鞋匠,正沿著咖啡廳的人行道慢步走來,沿路詢問是否有人願意擦鞋,許多人搖搖頭。東柏林的人不習慣看到擦鞋匠在他們的咖啡廳裡轉悠。但是,西柏林的人當中有許多人是第三世界國家的移民,他們滋生在這個富有的城市裡,做一些低級的工作。 那個巡遊的擦鞋匠終於找到了一個客戶,他趕緊放下小凳,蹲在客人的面前,迅速擠出黑色鞋油,開始擦一隻繫帶的粗革皮鞋。一個服務員過來,趕他走開。 顧客用口音很重的德語說:“他已經開始擦了,就讓他擦完吧。”服務員聳了聳肩無奈地走開了。 “你來了很長時間了吧,科堯,”擦鞋匠用西班牙語低聲說,“你好嗎?” 那個俄國人身子向前靠了靠,指了指需要多上些鞋油的地方。 “不太好,我認為有問題!” “告訴我,怎麼回事?” “兩個月前,我不得不襲擊這裡的一棟住房。它被指控為CIA的一個信箱聯絡點。我設法打了個電話,讓屋裡的人及時逃跑了。但是他們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是不是有人被逮捕了?” “有可能。你為什麼這樣想?” “還有更多更壞的事情呢。兩週前,就在我寫明信片之前,從莫斯科來了一名軍官。我知道,他在分析部門工作。他的夫人是東柏林人,他們正在東柏林參觀。他在參加一場宴會時喝醉了,他吹牛說莫斯科已經逮捕了幾個人,一個是在國防部工作,另一個是在外交部。” 對於蒙克來說,這個突然消息就彷佛用他將要擦完的粗革皮鞋,照自己的臉凶狠地踢了一腳。 “飯桌上有人似乎說了一句:'你們肯定在敵人內部有一個很好的內線',那個人按了一下鼻子,眨了眨眼。” “你必須跳出來,科堯。現在,就是今天晚上。過來吧。” “我不能丟下盧德米拉和尤里。他們現在還留在莫斯科。” “把他們帶到這裡來吧,我的朋友。隨便找個什麼理由都行。蘇聯統治的這塊土地也只有10天的壽命了。10天后,這裡就變成西德的領土了。那時,他們就不能隨便走動了。” “你說得對。10天以內我們全家會過來的。你能照顧我們嗎?” “我會親自處理的,不要耽擱了。” 那個俄羅斯人遞給擦鞋匠一把東德馬克,這些錢可以儲存10天,然後兌換成有價值的德國馬克。擦鞋匠起身表示謝意,便匆忙地離開了廣場。 廣場那邊的兩個人從耳機裡聽見了一個聲音。 “時間到,開始逮捕。快去!” 那兩輛灰色的捷克轎車從角落裡開出來,急速駛入了歌劇院廣場,猛然在咖啡廳旁邊的馬路邊停下了。從第一輛車裡突然鑽出三人,向人行道橫衝直撞過來,他們用肩膀把兩旁的行人擠出了人行道,上去抓住前排其中一位咖啡廳的客人。第二輛車又衝出兩個人,他們打開後車門,站在那裡把守著。 咖啡廳的人群中傳來了驚慌的喊叫聲,人們發現那個穿著淺色西裝的人被架起來,被用力投入了第二輛車的後門裡。車門被砰地關上了,車輪呼嘯著開走了。搜捕別動隊的隊員們重新上了第一輛車,他們跟在前邊那輛車的後面開走了。 蒙克位於街區的末端,離攻擊現場只有100碼遠,他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實在無能為力。 “那次柏林會面以後的情況呢?”奈傑爾·歐文爵士問道。 一些吃午飯的人正取回他們的信用卡,開始離開咖啡廳以便回去工作或做他們想做的事情去了。奈傑爾拿起波爾多葡萄酒瓶,發現裡面沒酒了,他示意服務員再拿一瓶來。 “奈傑爾,你是否打算把我灌醉?”喬丹苦笑著問道。 “噴!我想咱們這把年齡的人,再也不會像瀟灑的紳士那樣喝酒了。” “我想也是。不管怎樣,最近我很少有機會喝波爾多葡萄酒。” 服務員又拿上來一瓶新酒,得到同意後,打開瓶塞,將葡萄酒輕輕倒入酒杯裡。 “那麼,我們為什麼而乾杯呢?”喬丹問道,“為這場偉大的遊戲?還是偉大的混戰?”他憎恨地補充說。 “不對!是為了我們過去的友誼,為了我們的坦蕩胸懷!我想,這是我最關心的。因為這是年輕人所不具備的,即道德上的絕對坦誠。” “我們來為它而乾杯!自從在柏林發生了那一事件之後,蒙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簡直快要發瘋了。當然,那時我不在場,但是我還能與米爾特·比爾登等人說上話。我們是在談論很久之前發生的事情,所以,我僅了解一些大致情況。 “蒙克回到蘭利的辦公大樓後,逢人就講,蘇聯分部里肯定有雙料間諜,當局肯定不願意聽到這些話。他們讓他把情況寫下來,他照辦了。他寫了一份令人毛骨驚然的文件。他幾乎譴責了所有的人,說他們都是些糟糕透頂的無能之輩。 “米爾特·比爾登最後終於把埃姆斯擠出了蘇聯分部。但是,那個傢伙如同吸血鬼一般。在此期間,CIA局長組成了一個新的反間諜中心,其中,在蘇聯分部內有一個分析小組。該分部需要一名前作戰部的辦案官員;馬格盧推薦埃姆斯,他竟然得到了這個職務。你可以猜一猜,蒙克要向誰去投訴!投訴的正是奧爾德里奇·埃姆斯本人。” “對於那個體制來說,一定要有所觸動!” “奈傑爾,人們常說,魔鬼自己照看自己。在埃姆斯看來,他能控制蒙克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他可以毫不費力地毀掉那份報告!事實上,他的確那麼做了。並且,他還更進了一步。他反過來譴責蒙克毫無根據地散佈謠言。所有這些事件的證據在哪裡?他責問道。” “結果,確實進行了內部大檢查。但是,其目的並不是調查是否存在一名雙料間諜,而是針對蒙克的所作所為。” “某種軍事審判?” 凱里·喬丹痛苦地點點頭:“是的,我猜是這樣的。當時,我真想替賈森說句公道話,然而那時我的名聲不太好,有些顧慮。當時執政的畢竟是馬格盧,他們得出的結論是:蒙克編造了柏林的會面,以挽救他那正在衰敗的事業。” “這些人真糟糕!” “他們確實糟糕透頂,那時除了幾個已到退休年齡的老戰士,作戰部裡層層都是官僚主義者。經過四十年的奮戰,我們終於贏得了冷戰的勝利,蘇聯政體正在垮台。該到了對過去的錯判作出更正的時候了,但是他們還是爭吵不休,相互推委。” “那麼,蒙克後來怎麼樣了呢?” “他們幾乎把他撤職。最後他們把他降了職。讓他呆在某個機構裡無事可做,把他埋沒了,不再讓他幹事了。他真應該辭職,拿上養老金離開蘭利那個是非之地!但是,他一直是個頑強的傢伙,他堅持下來了,確信總有一天會證明自己是對的。他坐在那裡消磨了三年的時間。最後,他取得了勝利。” “證明他是對的?” “那還用說!但是,太晚了。” 1991年1月,莫斯科阿納托利·格里申上校怒氣沖沖地離開了審訊室,回到了他的辦公室裡。 陪審團的軍官們對他們的審訊很滿意。他們的委員會不會再開會了。所有的敘述都錄在了磁帶上,整個故事是以1983年在奈洛比一個小男孩生病為開端的,以去年9月份在歌劇院咖啡廳搜捕別動隊的行動為結尾。 第一總局的人已經通過某個渠道得知蒙克在他們內部已失寵,被降職,已經不起什麼作用了。這就意味著他不可能再有特工了。他總共有四名特工,但是,想想這四名特工都乾了些什麼!現在只有一人還活著,而他活的時間也不會太長了,格里申很肯定這一點。克格勃主席也想盡快執行此事。 主席擔心,在這個快速變化的時代裡他的建議會被否決。那天他把那份判決書帶給總統,按照慣例,第二天上午應該簽字了。 時代確實在變化,正在以令人困惑的速度發生著變化。他所從事的工作遭到四面八方的譴責,受到了那個剛鬆綁的新聞媒體裡的社會渣滓們的譴責,他知道該怎樣對付那些社會渣滓當時他不知道的是,8月份他的主席將領導一次反對戈爾巴喬夫的政變,但是,結果失敗了。戈爾巴喬夫開始了報復行動,他把克格勃解體成好幾個部分;蘇聯國體本身也在12月份最終裂解了。 1月的那一天,格里申坐在他的辦公室裡沉思著,克留奇科夫將軍把前克格勃上校圖爾金的死刑令放到了總統的辦公桌上。戈爾巴喬夫拿起筆,遲疑了一會兒,又放下了。 去年8月,薩達姆·侯賽因入侵了科威特。現在美國的飛機正在大量湧入伊拉克。地面入侵即將來臨。許多國際政治家們正在試圖調解,充當國際和平的掮客。這是一個很有誘惑力的角色,國際說客的其中之一,就是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 “我同意這個人所犯的罪行應該判死刑。”總統說。 “這是法律的規定。”克留奇科夫說。 “是的,但是在這個時候……我認為它不可取。” 總統拿定了主意,他把死刑報告遞了回去,未簽字。 “我有權實施仁慈,就這樣決定了。勞改七年。” 克留奇科夫將軍憤怒地離開了。他發誓說這種現像不能再持續下去了。他和他的同夥們遲早要罷工。 對於格里申來說,這個消息無疑是痛苦的一天裡的最後一次打擊。他所能做的一切,就是一定要把圖爾金送到一個無法活著出來的勞改集中營去。 80年代初期,政治犯集中營已經從太近的莫得維亞向北移至彼爾姆的附近,即格里申的家鄉。許多人都分散到鎮裡面。知名度最高的非常令人不舒服的場所是彼爾姆-35,彼爾姆-36和彼爾姆-37。但是,還有一個專門用於關押蘇聯叛徒的非常特別的集中營。下伊爾加下塔吉爾是讓每一個克格勃的人聽到都會毛骨悚然的地方。 以前不管衛兵多麼殘忍,他們畢竟住在集中營的外面。他們的殘忍還是零星的和慣例的:剋扣伙食,增加勞動量。為了使勞改犯經常接觸現實生活,他們與犯人在下伊爾加下塔吉爾里面混合住在一起了,他們經常將所有犯人中最反動的、最不聽話的人挑出來殺死。 格里申要求務必將尼古拉·圖爾金送進下伊爾加下塔吉爾,在判刑表格的“改造方式”的一欄裡,他寫道:特殊——非常嚴厲。 凱里·喬丹嘆息地說:“不管怎樣,我想你能猜出那個不可愛的傳奇故事的結尾。” “能猜出大部分,給我提個醒吧!”他舉起了手,對正在來回走動的服務員說,“請來兩杯濃咖啡。” “1993年,聯邦調查局最後接管了已經進行了八年的雙料間諜搜捕工作。後來他們聲稱接管後用了18個月就找到了所有問題的突破口,清除叛徒的工作早已開始進行了,只是速度太慢了。 “為了獲取證據,聯邦調查局做了我們早就應該做的事。他們不顧人權的限制,對剩下幾名可疑分子的銀行存款秘密進行了檢查。他們根據法院的密令,逼迫銀行將存款情況全盤托出。這個方法生效了,他們發現埃姆斯是一個美國的百萬富翁,這還不包括後來在瑞士的銀行賬戶發現的存款。他的藉口是他妻子是加州的一個富婆,事實證明他在撒謊,於是他們把他完全監視起來了。 “他們拿走了他的家庭垃圾,趁他不在家時進入了他的房間,襲擊了他的計算機。他們發現了他收到的和寄給克格勃的信件、大筆付款的記錄和對於華盛頓地區秘密信箱的描述情況等等。 “1994年2月21日,我會永遠記住這一天的,奈傑爾。他們把他抓起來了,就在離他家阿靈頓住宅隔幾個街區的地方。然後一切都搞清楚了。” “你當時事先知道此事嗎?” “不知道!我猜想,情報局這樣做還是很明智的。假如我知道,我會趕在他們的前面,親手把他宰了。我寧願冒生命危險也要為民除害。” 這位老作戰部副局長兩眼盯著飯店的對面,但是,他眼前卻浮現出了那些所有已經去世的人的名字和麵容。 “45次作戰行動被毀滅,22名為CIA作的特工被出賣,其中18名俄羅斯人,4名蘇聯衛星國的人。他們當中14人已經被處死。所有這些,都是因為那個心靈扭曲的借刀殺人的傢伙,想要一棟大房子和一輛美洲虎轎車的結果。 “我知道,我們都知道。我們早就應該採取查詢資金的方法,而並不應顧及民事權利問題。即使在1986年春天之前,埃姆斯已經收到了25萬多美元,並把這筆錢存入了當地的銀行。當初,我們就應該對接觸301檔案的41名嫌疑人進行多種波動描寫器的測謊試驗。雖然無辜者會感到很不舒服,但是埃姆斯可能早就會暴露了。” “蒙克呢?”那個英國人問道。凱里·喬丹大笑了一聲。服務員現在想收拾桌子了,整個空蕩蕩的飯店裡的最後一桌,他走過來,手裡揮舞著賬單。歐文示意他把賬單放到他的面前。那個年輕人一直等到歐文將信用卡放在賬單上,然後他拿著信用卡和賬單向結賬台走去。 “至於蒙克,我們也不知道他的情況。那天是總統日,也是國家公共休假日,我猜他會呆在家裡。第二天上午,有新的消息了,蒙克收卻到了那封該死的信。” 1994年2月,華盛頓在22日,即總統日之後的第二天,郵遞業務又恢復正常了,它是第一個郵件。 該信件是裝在一個很不結實的白色信封裡,看到免費郵寄權的印章,蒙克知道是從蘭利郵局寄出來的,但是收信地址是他的私人住宅,而不是辦公室。 白色信封裡面套著一個美國大使館的信封,該信封上寫著:“賈森·蒙克先生收”,是通過維吉尼亞蘭利CIA辦公樓的中央郵局轉遞的。有人用潦草的字跡註明“請翻過來”的字樣。蒙克把信封翻過來看,在信封背面有同一個人的留言:“這封信是有人親自送到我們維爾紐斯立陶宛大使館的。我猜你認識那個人。”由於信封上沒有蓋章,裡面這個信封顯然是通過外交郵遞袋送到美國的。 在使館的信封裡面還有第三個信封,信封的質量更差,裡面裝有碎紙片,可以清楚地看見上面用奇怪的英語寫的內容:“請將此件轉交給CIA的賈森·蒙克先生(這一行字加了三道下劃線)。發信人是他的一個朋友。” 真正的信件就在這個信封裡面。寫信的紙張非常薄,似乎一接觸就要裂開,是廁所用的手紙嗎?還是書籍後面的破舊的、廉價的空白頁?很可能是。 信是用顫抖的手用俄語寫的,使用的是黑墨水,筆尖不太流暢。信的抬頭是:1993年9月,伊爾加下塔吉爾。 以下是信的內容: “親愛的朋友賈森,如果你能收到這封信,在你看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人世了。我患了傷寒症,是被跳蚤和白蝨傳染的。現在他們正在關閉這所集中營,把它解體,使它從地球上永遠消失,就像地球上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集中營一樣,這樣做真是太無恥了。 “政治犯裡面有12個人獲得了特赦,現在莫斯科有個叫葉利欽的人頒布的這項命令。被特赦的人當中有我的一個朋友,他是一名知識分子作家,我認為可以信任他。他答應把這封信藏起來,待他回家後,再幫我寄出去。 “我將要乘另一列火車和另一個大牲畜運輸車去一個新的地方,從此我不會見到你了。因此,我給你寫這封訣別信,最後一次告訴你一些消息。” 信裡敘述了三年半之前在東柏林發生的逮捕細節。尼古拉·圖爾金講述了在列福爾托沃監獄的地窖下面所遭受的毒打,以及他不得不將所有事情坦白的經過。他描述了那個充滿糞便臭味的地窖,那哭泣的牆壁和永不消失的寒風,那刺眼的燈光,野蠻的審訊,以及回答問題稍慢時,被打成的黑色眼眶和打掉牙齒的情景。 他講述了阿納托利·格里申上校。那個上校確信,圖爾金將要被判死刑,因此他眉飛色舞地在圖爾金面前吹噓他前面所獲得的成果。圖爾金被告知了他從未聽說過的細節。克魯格洛夫,布利諾夫和索洛明。他得知,格里申為了使那位西伯利亞人屈服,使出了卑鄙的伎倆。 “審訊完畢後,我像以往多次做過的那樣,祈禱死亡。這個集中營裡有許多人自殺,但是,我總是希望自己能堅持下去,能活到獲得自由的那一天。你現在已經無法辨認我了,我的妻子盧德米拉和兒子尤里也認不出我了。我現在沒有頭髮,沒有牙齒,全身上下,好的部位也不多了,幾乎遍體鱗傷,渾身發熱。” 他講述了乘牲畜運輸車從莫斯科到集中營途中發生的事情,他與那些黑社會的罪犯擠在一起,他們無情地將他打昏過去,將唾沫吐到他的臉上,故意將他們的肺結核傳染給他。他敘述了集中營本身的情況,他被從其他人當中挑出來,專門減少他的伙食並增加勞動量;六個月之後,他在搬運原木時,將鎖骨摔斷了,但是無藥醫治,儘管他已經受傷,衛兵還是堅持讓他繼續用骨折的肩膀運送原木。他在信的最後寫到:“我不後悔我所做的一切,因為這是一個污濁的政體。或許現在我們的人民已經獲得了自由,那裡面有我的妻子,我希望她幸福。還有我的兒子,是你給了他第二次生命。謝謝你為他所做的一切。永別了,我的朋友。尼古拉·伊里奇。” 賈森·蒙克把信折疊起來,放在一邊的桌子上,他用手抱著頭,像小孩一樣痛哭起來。那天他沒有去上班。他沒有打電話說明原因。他拒絕接電話。傍晚6點鐘,天黑了以後,他查閱了電話本,然後驅車向阿靈頓駛去。 他找到了要找的房屋,很有禮貌地敲了敲門,門被打開後,他朝開門的女人點點頭說:“晚上好,馬格盧太太。”然後進屋去了,女主人在門口目瞪口呆。 肯·馬格盧在客廳裡,他沒穿外衣,一隻手裡拿著一個大的威士忌酒瓶。他轉過身來,看見闖入的人後說:“嗨!你是乾什麼的?你夜闖……” 這是他挨揍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在這之後他躺了好幾個星期。蒙克狠揍了他一頓。他用拳頭擊打他的下巴,把他痛揍了一頓。 馬格盧的個頭比蒙克大,但是他毫無準備,而且午飯的酒勁還沒過去。那天他去了一趟辦公室,但是辦公室裡沒人工作,大家都在小聲討論著馬格盧受傷的消息,該消息像森林之火迅速燃遍了整個大樓。 蒙克總共揍了他四次,他代表所損失的特工,每人揍了他一頓。除了打掉他的下巴以外,他還打黑了他的雙眼,並打斷了他的鼻樑。然後,他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聽起來,像是個積極的措施。”奈傑爾·歐文說。 “只能採取這樣的主動行動了!”喬丹同意他的看法。 “後來呢?” “唔,幸虧馬格盧太太沒叫警察,她給局裡打了個電話。局裡派來了幾個人,正趕上馬格盧被擔架抬上了救護車,送到了最近的急救室。他們安慰他的妻子,她認出了蒙克。於是這些人驅車來到蒙克的住處。 “蒙克在屋裡,他們問他究竟想幹什麼,他指了指桌上的信。他們當然看不懂,但是他們把信帶走了。” “蒙克被降級了吧?”那個英國人問道。 “是的。這一次他們把他永遠開除了。當然,在聽證會上,當有關人員讀完那封信的翻譯稿時,有許多人同情蒙克。他們甚至讓我幫蒙克講了許多好話。但是,結果是可想而知的。結果是,埃姆斯被逮捕;當然也不允許復仇的幽靈四處遊蕩,將高級官員打成肉醬。他們把他徹底辭退了。” 服務員回來了,他們兩人都起身朝門口走去,那位服務員鬆了口氣,他點頭,微笑著送客人出了大門。 “馬格盧後來怎麼樣呢?”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一年後他也不光彩地被解職了。那時,埃姆斯的所作所為已經廣為人知了。” “那麼蒙克呢?” “他離開了蘭利,當時,他正與一個女孩住在一起。但是,她出去參加了一個研討會,等她回來後,他們就分手了。我聽說蒙克把他的養老金都拿走了,不管怎樣,他還是離開了華盛頓。” “你知道他後來去哪裡了?” “我最後一次聽說,他在你們的森林地帶。” “在英國?在倫敦?” “不太清楚,在女王陛下的一個殖民地裡。” “它們已經獨立了,不再稱為殖民地了。在哪一個地方?” “特克斯和凱科斯群島。你是知道的,我說過他喜歡深海捕魚。我最後聽說他在那裡租了條船,他是船長。” 這是一個晴朗的秋天,喬治敦看起來很美麗,他們站在拉肖米埃酒店前面的人行道上,為凱里·喬丹等出租車。 “你真希望他回到俄羅斯去嗎,奈傑爾?” “這是一個總的想法。” “他不會去的!他發誓他再也不會去了。我很喜歡這頓午飯和酒菜,但是,這是浪費時間。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你的好酒。但是,他不會去的。不是為了錢,也不是因為受到威脅,什麼都不是。” 來了一輛出租車。他們握手告別,喬丹上了車,車開走了。 奈傑爾·歐文爵士穿過馬路向四季酒店走去。他要打幾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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