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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大使與集中營

第四秘密議定書 弗·福赛斯 10583 2018-03-21
第二天上午,在普雷斯頓的請求下,維爾揚和他在聯合大廈四樓的辦公室裡會了面。由於是星期天,幾乎整個大樓都歸他們所有了。 “那麼,下一步怎麼辦?”維爾揚上尉問。 “昨晚睡不著,我想了許多,”普雷斯頓說,“有些事情是不對頭的。” “從北邊回來你睡了一路,”維爾揚不快地說,“可我得開車。” “啊,但是你比我結實多了。”普雷斯頓說。 這話使維爾揚很高興。他為自己。的身體自豪,他經常堅持鍛煉。他變得隨和起來了。 “我想找另一名戰士。”普雷斯頓說。 “什麼另一名戰士?” “跟馬雷一起逃走的那個。他從來沒提過他的名字。只是'另一名戰士'或'我的同志',他為什麼不給他一個名字呢?”

維爾揚聳了聳肩。 “他認為無關緊要。在溫伯格醫院時,他一定會告訴當局的,以便通知家屬。” “那是口頭的,”普雷斯頓若有所思地說,“聽他說的軍官們可能很快就被遣散為老百姓。只有書面的東西才能留下來,他提到了但又沒有名字。我想找出另一個戰士。” “但是他已經死了,”維爾揚分辯說,“他42年前就埋在波蘭森林的墳墓裡了。” “那我就找出他是誰。” “可是,我們從哪兒開始呀?” “馬雷說在那個集中營裡只靠紅十字會食品包維持生命,”普雷斯頓說,似乎在冥思苦思,“他還說是在聖誕節以前逃走的。這必然使德國人感到不安,通常是全體都要受到懲罰——失去特殊照顧,包括不給食品包。所有的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聖誕節的。我們能不能找到其中的某個人?”

在南非沒有舊戰俘協會,但有一個退伍軍人聯誼會,包括那些打過仗的人。這個組織叫鋼盔協會。鋼盔協會成員的每個分會的會議室叫做“彈洞”,負責人叫“老牛”。普雷斯頓和維爾揚每人用一部電話,分別與南非每一人“彈洞”聯繫,設法找到一個在344號集中營待過的人。 這是很麻煩的。那所集中營裡的11000名戰俘中,大部分來自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或美國,南非人很少。而且,過去了這麼多年,許多人都死了,鋼盔協會的成員中,有的到高爾夫球場去了,有的不在家。有些人歉意地否認,有的給出了一些主意,結果仍然到處是死胡同。太陽落山時,他們歇手了。 星期一上午又接著幹。到中午時,維爾揚才喘了一口氣。他在開普敦找到一位退休的肉類加工商,維爾揚和他講著南非語。他用手摀上話筒說:“這個人說,他在344號集中營待過。”

普雷斯頓接過電話。 “安德森先生嗎?啊,我叫普雷斯頓。我正在對344號集中營進行一些研究工作。謝謝,太好了……啊,我相信你在那兒待過。你還記得1944年聖誕節嗎?兩個南非戰士在外面的工地逃走了……啊,你確實記得。對,我肯定是相當糟糕的……你記得他們的名字嗎?啊,不住在一個屋?是啊,當然了。那麼,你記得南非國民大會組織負責人的名字嗎?……羅伯特准尉。全名是什麼……請仔細想一想……什麼?瓦爾特?你能肯定嗎?太感謝你了!” 普雷斯頓放下電話。 “瓦爾特·羅伯特准尉。我們到軍事檔案館去,好嗎?” 他們找到了南非軍事檔案館。出於某種原因,它附屬於教育處,坐落於比勒陀利亞的維薩治大街20號。名單中有100多個姓羅伯特的,有19個人是以瓦字打頭的,7個人叫瓦爾特,但都對不上。把瓦字打頭的人都查了一遍,也是一無所獲。普雷斯頓在羅伯特的捲宗裡,從字母A開始查起,他很走運,一個小時之後,他查到傑姆斯·瓦爾特·羅伯特在第二次大戰中是一位準尉,在圖卜魯格被俘,囚於北非、意大利,最後在東德。戰後一直在部隊供職,升為上校,1972年退休。

“你最好為他活著做禱告。”維爾揚說。 “如果他還活著,一定拿退休金,”普雷斯頓說,“負責退休的人一定知道他。” 確實如此。瓦爾特·羅伯特上校正在奧蘭治維爾度秋假,那是約翰內斯堡以南100英里處的一座小鎮,位於湖泊和森林之中。當他們出來時,外面的維薩治大街上,天已經黑了。他們決定第二天早晨開車去。 這是一幢整潔的平房,開門的是羅伯特太太,她看了看維爾揚上尉的身份證,顯得有點吃驚。 “他到湖上餵鳥去了。”她告訴他們,並指了指路。他們發現這位老軍人正在用麵包渣餵水鳥。他們走近時,他站了起來,並看了一下維爾揚的身份證,點點頭,好像在說:“說吧!” 他已70多歲,身板挺直,穿著花呢套服,棕色皮鞋,打得很亮,上唇一縷白胡。他認真地聽普雷斯頓提問題。

“我當然記得。那個德國軍官大發雷霆,朝著我吼個不停。為這事,全屋的人都丟了紅十字包,這兩個年輕的傻瓜蛋。1945年1月22日,我們向西撤退,4月底被解放了。” “你還記得他倆的名字嗎?”普雷斯頓問。 “當然,什麼名字也不會忘的。兩個人都很年輕,大概20來歲的樣子。都是下士,一個叫馬雷,一個叫布蘭特,弗利基·布蘭特。兩個都是南非人,但記不得他們的部隊番號了。當時我們都裹得嚴嚴的,有什麼就都穿上,根本看不到兵團的標識。” 他們熱忱地感謝他,又駕車回比勒陀利亞,又來到維薩治大街進行第二輪查詢。不巧的是,布蘭特是個荷蘭名字,同音異字的很多,一共有幾百個類似的名字。 到傍晚時,在檔案館人員的協助下,他們找出了六個叫布蘭特的下士,他們都死了。兩名在北非的戰鬥中陣亡,兩名在意大死去,一名死於登陸艦傾毀。他們打開第六名的捲宗。

維爾揚目瞪口呆地望著打開的捲宗。 “真是怪事!”他輕聲地說,“誰幹的呢?” “那誰知道?”普雷斯頓回答說,“但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前。” 卷宗裡空空如也。 “真對不起,”在開車送普雷斯頓回伯格斯帕克的路上,維爾揚說,“看來是山窮水盡了。” 當晚很晚的時候,普雷斯頓在旅館裡給羅伯特上校打了個電話。 “上校,又麻煩你了,真對不起。你是否記得布蘭特在那個營房裡有沒有什麼要好的同伴或朋友?我個人的經驗是,在軍隊中總會有一個要好的同伴的。” “你說得很對,通常是這樣的。現在我一時想不起來。讓我睡覺時好好想想,如果我想起什麼,明早打電話告訴你。” 早飯時,熱心的上校給普雷斯頓打來了電話。他在電話中講得很乾脆,如同向司令部報告一樣:“想起一點兒。那些營房都是按100人蓋的,但我們都像沙丁魚一樣擠在那裡面,一個營房裡住200多人。有些人住在地板上,有些人擠在鋪上睡,什麼也沒有,你知道,什麼辦法也沒有。”

“我明白,”普雷斯頓說,“布蘭特呢?” “跟另一個下士睡一個鋪,叫萊文森,皇家德本輕步兵。” “你說什麼?” “萊文森是皇家德本輕步兵團的。” 這回在維薩治大街查得很快。萊文森不是普通的名字,叫的人不多。 15分鐘後,檔案就找出來了。他的名字叫麥克斯·萊文森,生於德本。戰爭結束時,他退伍了,所以沒有撫卹金,沒有通信地址。但知道他是65歲。 普雷斯頓在德本電話號碼簿上查找著,同時,維爾揚讓德本警察從他們的檔案中找這個名字。維爾揚先找到了。 麥克斯·萊文森在海邊開了一個小旅館。維爾揚打電話找到了萊文森太太。她肯定說,她丈夫在344號集中營待過。但現在她丈夫釣魚去了。 他們等他回來,無聊地轉著大拇指。直到天黑,他才回來。普雷斯頓跟他談起來。這位旅館老闆從東海岸通過電話線傳來開朗洪亮的聲音:“我當然記得弗利基。這個混蛋小子逃到了樹林裡,再也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他怎麼了?”

“他是哪兒的人?”普雷斯頓問。 “東倫敦。”萊文森毫不猶豫地說。 “他的出身怎麼樣?” “他講得很少,”萊文森回答說,“當然是南非人嘍,南非語講得很流利,英語很糟,勞動家庭。啊,我想起來了,他說過他爸爸是那裡鐵路的扳道員。” 普雷斯頓跟他說了再見並轉向維爾揚說:“東倫敦,咱們能開車去嗎?” 維爾揚嘆了一口氣。 “我看不行,”他說,“幾百英里。我們的國家很大,普雷斯頓先生。你果真想去的話,咱們可以明天坐飛機去。我可以安排一個警車和一個司機去接咱們。” “沒有標記的車,”普雷斯頓說,“穿便衣駕駛。” 雖然克格勃總部是在莫斯科市中心捷爾仁斯基廣場2號的“中心”,雖然那幢樓並不小,但是,要把這個龐大機構的總局。局、處的一些機關放到這裡,仍然顯得很狹窄。所以,下屬的分部就到處都是了。

第一總局坐落在莫斯科外環路的雅辛涅沃,幾乎在城的正南方。差不多第一總局的全體都在這座現代化的、鋁和玻璃的八層大廈裡,形狀像一個三個尖的星,如同本茨牌汽車的標識一樣。 這座大廈是芬蘭人承包建築的,準備作為中央委員會的國際部。但竣工之後,國際部的人不喜歡它。他們想離市中心近一點。於是,就給了第一總局。由於它位於城外,遠離人們那敏銳的耳目,所以,非常適合第一總局使用。 第一總局的成員,即使在國內,身份也是保密的。由於他們必須(或者已經)到國外去擔任外事工作,最忌諱被那些鼻子尖尖的旅遊者看到他們從第一總局走出來,或不知不覺被拍照。 然而,在第一總局裡有一個很秘密的局,它並不在雅辛涅沃。如果第一總局是秘密的話,那麼,裡面的這個S局,或叫地下局,就是絕密的。裡面的人員不但見不到第一總局裡的同事們,連他們內部互相之間也從不見面。他們的訓練和教導都是單獨進行的,只是一個教導員一個學生。每天早晨他們並不到辦公室簽到,否則就會互相見面了。

從蘇聯的心理觀點看,原因很簡單。俄國人對秘密和背叛有一種偏見——這與共產主義沒有什麼特殊關係,而是源於沙皇時代。 “特務”,就是男人,有時也有女人,經過嚴格的訓練,然後,派遣到國外去,以極端隱蔽的身份生活在那裡。 然而,“特務”被捕並且與人家合作了,變了節,便會交待一切。所以,他們知道得越少越好,不言而喻,一個人不可能出賣他不知道的事或不認識的人。 因而,那些“特務”都住在莫斯科中心一些用木板隔開的幾十個住宅里。他們單獨匯報,單獨訓練和單獨下指示。為了接近自己的“手下人”,S局的局長仍然把辦公室設在捷爾仁斯基廣場。他的辦公室設在七樓,比主席切布利科夫高三層,比第一總局副主席契涅夫將軍和克留什科夫將軍高兩層。 3月18日,星期三,下午,正當普雷斯頓與麥克斯·萊文森談話時,有兩個人來到S局局長的密室。局長是一位老軍人,畢生從事秘密諜報工作。他看了他們出示的東西後,顯出不高興的樣子。 “只有一個人適合這個工作,”他小氣地說,“這個人很出色。” 中央委員會來的兩人中的一個拿出一張小卡片。 “好,少將,請您從現在開始讓他離職,叫他到這個地址報到。” 局長不高興地點點頭。他知道這個地址。這兩個人走後,他再次回想起他們的權威性。是的,是來自中央委員會。雖然他們沒這麼說,但是他知道,這個命令是從哪層人物來的。他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這是一個非同一般的特務,是他所訓練的最好的特務。失去這樣一位傑出的、訓練有素的特務,心裡真不是滋味。但在這樣的命令面前,沒有二話可說。他是一個職業軍人,對命令是不能打問號的。他按了一下內部聯絡器。 “告訴瓦列裡·彼得羅夫斯基到我這兒來報到。”他說。 從約翰內斯堡到東倫敦的第一次飛機準時到達了本舒曼機場。機場很小,但很整潔,漆成藍色和白色。這是南非第四大貿易城市和港口的機場。警察局的司機正在停機坪上等他們,把他們領到停車場,坐進一輛沒有標記的福特牌轎車。 “上尉,到哪兒?”他問。維爾揚用眼睛問普雷斯頓。 “鐵路局,”普雷斯頓說,“具體說就是管理處。” 司機點點頭,車開了。東倫敦的現代化車站位於艦隊街。在車站的正對面是一排破舊的二層樓,刷成綠色和乳白色。這就是管理處。 在裡面,維爾揚亮了一下非常管用的證件,馬上被領進財務處長的辦公室。處長聽著普雷斯頓的問題。 “對,我們向本局所有活著的退休鐵路員工開支,”他說,“叫什麼名字?” “姓布蘭特,”普雷斯頓說,“遺憾的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許多年以前,他是一個扳道工。” 處長找來一個助手。他們穿過幾條黑暗的走廊來到卡片室。那個助手查了一會兒,抽出一張退休卡片。 “就是他,”他說,“我們就這麼一個人,三年前退休的。庫斯·布蘭特。” “他多大歲數?”普雷斯頓問。 “63歲。”助手朝卡片掃了一眼說。普雷斯頓搖了搖頭。如果弗利基·布蘭特跟簡·馬雷的歲數差不多的話,他父親要大約老30歲,可能90多歲了。 “我們找的人現在大約90歲了。”普雷斯頓說。 處長和助手都肯定地說,再沒有別的退休的布蘭特了。 “那麼,你們能不能給我找三個活著的、歲數最大的領退休金的人?” “卡片不是按歲數排的,”助手反駁說,“是按字母順序排的。” 維爾揚把處長拉到一邊,咬著耳朵用南非語說了些什麼。他的話立即生效,處長顯出受震動的樣子。 “找,”他說,“一張一張地查。1910年以前生的。我們在辦公室等著。” 花了一個鐘頭。助手拿來了三張退休卡片。 “一個78歲,”他說,“但他是行李員。一個80歲,過去是清潔工。這個77歲,過去是編組車場扳道工。” 這個人叫弗利,住在奎格奈。 10分鐘後,他們駕車來到奎格奈。這是東倫敦的一個老區,有50多年了。一些破舊的平房已被修修補補過,其他的東倒西歪、破爛不堪。這裡是白人工人貧民窟。從這裡可以聽到穆爾大街那邊的鐵路車間以及扳道場的叮叮噹當聲;在那裡,一輛輛巨大的貨車被編成組,將東倫敦碼頭上的貨物,經過彼得茨堡,運到內陸的德蘭士瓦省。他們在穆爾大街上找到了那所房子。 一位黑人老太婆開了門,佈滿皺紋的臉像個胡桃核,白髮在腦後紮成一團。維爾揚用南非語跟她講話。老太婆指著遠處,說了幾句什麼,便咣的一聲關上了門。維爾揚陪著普雷斯頓回到車中。 “她說他到機關去了。”維爾揚對司機說,“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嗎?” “知道。舊的鐵路機關,現在叫特恩布里停車場,在帕特森大街。是鐵路工人的娛樂場。” 那裡是一個大停車場,有一大片二層樓房,旁邊毗連著三個保齡球草坪。他們穿過一道道門,從一排司努克球檯和電視之間經過,最後來到一個鬧哄哄的酒吧。 “弗利老爹在嗎?” 侍者說:“在,他在那邊看保齡球呢。” 他們在一個草坪上找到了老人,他正坐在那裡慢慢地喝著啤酒,曬著秋天的太陽。普雷斯頓提出了問題。 老人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是啊,我記得喬·布蘭特。他死了好多年了。” “他有個兒子,叫弗利基。” “一點不錯。天啊,小伙子,你們又使我回到了許久以前的年代。他真是個好孩子。放學後,有時到車場來,喬總是讓他坐到編組機車裡。在那時候,對孩子來說,這是多麼難得的優待啊!” “那是30年代中期吧?”普雷斯頓問。 老人點頭。 “大約是那時。是在喬和他搬家來後不久。” “在1943年前後,弗利基去打仗了。”普雷斯頓說。 弗利老爹用帶眼屎的眼睛瞧了他一會兒,竭力回想50年以前那平平淡淡的生活情景。 “對,”他說,“那孩子再也沒回來。有人告訴喬說,他死在德國什麼地方了。這消息使喬痛不欲生。他指望著那孩子,替孩子安排了遠大前程。他精神失常了,戰後那個電報來了後就失常了。他在1950年死了。我一直認為是心瘁而死。過不久,兩年左右吧,他老婆也沒了。” “你剛才說'喬和他家搬來後不久',”維爾揚提醒說,“他們是從南非哪個地方搬來的?” 弗利老爹顯得不解的樣子。 “他們不是從南非什麼地方搬來的。”他說。 “他們一家人都是南非人啊!”維爾揚重複說。 “誰告訴你的?” “部隊說的。”維爾揚說。 老人笑了。 “我想小弗利基在部隊報名時一定是說他是南非人才被通過的,”他說,“其實不是那樣,他們是從德國搬來的。是移民,大約在30年代中期。喬一直到死也總說不好南非語。當然孩子說得好,在學校學的。” 他們回到停車的地方時,維爾揚問普雷斯頓:“還去哪兒?” “在南非,移民檔案存在哪兒?” “在聯合大廈地下室,跟國家檔案室挨著。”維爾揚說。 “咱們在這兒等著,檔案室的人能給咱們查一下嗎?”普雷斯頓問。 “可以。咱們到警察局去,那兒電話好打。” 警察局也在艦隊街,是一座黃磚砌成的堡壘,四層,窗戶都是不透光的。右邊是卡夫拉利安步兵操練廳。 他們打了電話並在那兒的食堂吃了飯。 同一時間,比勒陀利亞的一位檔案館工作人員犧牲了自己的午休時間,查閱著檔案。值得慶幸是,所有的檔案都存在電腦中,檔案號很快就出來了。工作人員抽出檔案,打了一份簡歷,附到電傳中。 在東倫敦,普雷斯頓和維爾揚正喝咖啡時,電傳送來了。維爾揚逐字逐句地譯過來。 “天啊,”他譯完後,說,“誰能想得到呢?” 普雷斯頓似乎在沉思。他站起來走到在另一張桌子上吃飯的司機旁。 “在東倫敦有猶太教堂嗎?” “有。在花園巷,離這兒20分鐘路。” 這所猶太教堂漆成白色,黑圓頂,上面裝著大衛之星。在這星期四的下午,裡面空蕩蕩的,只有一個黑人守門人。他穿著一身舊軍大衣,戴著絨線帽。他告訴了他們布魯姆教士在郊區的地址。剛過3點,他們便來到教士的門口。 教士本人開了門。他50多歲、身高體壯、蓄著鬍子、鐵灰頭髮。看一眼就行了,他太年輕。 普雷斯頓作了自我介紹。 “你能告訴我你的前任教士是誰嗎?” “當然可以,是沙皮羅教士。” “他還活著嗎?到哪兒能找到他?” “你最好還是進來吧!”布魯姆教士說。 他領他們進了屋,穿過一條走廊,打開盡頭的門。裡邊是一間臥室,房間裡,一位老人坐在煤氣火爐前,呷著紅茶。 “所羅門叔叔,有人來找你。”他說。 一個小時以後,普雷斯頓離開了這家,去找維爾揚。維爾揚已經先回到了車裡。 “去機場。”普雷斯頓告訴司機,轉而對維爾揚說:“明早能安排我與皮埃納爾將軍見面嗎?” 那天下午,蘇聯軍隊中又有兩個人被抽出來執行特殊任務。 在莫斯科以西100英里處,剛好在通向明斯克公路邊的一片樹林裡,有一片綜合大樓和一些盤形天線,這是蘇聯的一個監聽站,接收華沙條約軍事單位的電波和外國電波,也接收蘇聯國土以外其他政黨之間的通訊信號。綜合大樓有一個部分被隔離開來,這是克格勃專用的。 被調出的兩個人中,有一個是準尉無線電操作手。 中央委員會的人離去後,主管的上校對他的副職埋怨道:“這個人是我這兒最棒的,真是好樣的,給他設備的話,他連加利福尼亞的蟑螂搔屁股的聲音都能收來。” 另一個被調離的人是蘇軍的一名少校。他很少穿軍裝,如果他穿軍裝的話,他的領章可以表明他是砲兵的,與其說他是個軍人,還不如說他是個科學家。他在研究部軍械處工作。 大家在皮椅中坐下後,皮埃納爾將軍問道:“那麼,我們的簡·馬雷大使有罪沒有啊?” “有罪,”普雷斯頓說,“很嚴重。” “普雷斯頓先生,我想,最好還是讓我聽聽證據。他在哪兒犯的錯?在什麼地方背叛的?” “哪兒也沒有,”普雷斯頓說,“他一步也沒走錯。你看過他寫的自傳嗎?” “看過,像維爾揚上尉說的那樣,從他出生到現在,每一件事我們都查過了。我們沒有發現不符合的地方。” “沒有不符合的地方,”普雷斯頓說,“他那些童年時代的故事的每個細節都是真的。我相信他今天也能把他的童年時代說上五個鐘頭,不會有重複的地方,也不會錯一個細節。” “這是真的,經得起推敲的都是真的。”將軍說。 “對,都經得起推敲,直到兩個年輕戰士在西里西亞從德國卡車車尾逃走為止,在這以前都是真的。從那以後就全是謊言了。讓我從另一角度從頭解釋一下,就是和簡·馬雷一起逃的那個人——弗利基·布蘭特的故事。 “1933年,阿道夫·希特勒在德國上台。1935年,在德國有一名叫喬·布蘭特的人來到柏林的南非公使館,要求給以同情並恩准簽證。因為他們是猶太人,面臨著被殺害的危險。聽了他的請求後,公使館便給他們全家簽發了移居南非的簽證。你們的檔案館證明,確實有他的申請和簽發的簽證。” “是這樣的,”皮埃納爾將軍點頭,“在希特勒時代,有好多猶太人移居南非。南非在這方面的記錄是很好的,比一些國家要強一些。 “1935年9月,”普雷斯頓繼續說,“喬·布蘭特帶著妻子伊爾絲、10歲的兒子弗利基在不來梅港上了船,六週以後抵達東倫敦。那時,那裡有許多德國人,猶太人很少。他決定定居下來並在鐵路上找了個工作。一位好心的移民官員把這一家的情況通知了當時的猶太教士。 “當時的教士叫所羅門·沙皮羅。沙皮羅是一位生氣勃勃的年輕人,他拜訪了這一家並竭力勸導他們參加當地的猶太社會生活。他們拒絕了,教士估計,他們想過著非猶太人的生活。他感到很掃興,但並不懷疑他們。 “後來,1938年,那個孩子,即已經南非化了的弗利基13歲了,該行成人禮了,即一個猶太兒童到了長大成人的年齡了。可是,由於布蘭特想非猶太化,這對只有一個兒子的猶太家庭來說可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雖然他們沒參加猶太社團,沙皮羅教士還是來徵求一下他們的意見,是否讓他來主持弗利基的成人禮。他們說了一句刺耳的話,於是,沙皮羅產生了懷疑。” “產生了什麼懷疑?”將軍不解地問。 “他懷疑他們不是猶太人,”普雷斯頓說,“昨天晚上他對我說了。在行成人禮時,孩子要受教士的祝福,但首先要使教士相信孩子是猶太人。按猶太人的信條,這要取決於母親,而不是父親。母親必須出示一份文件,叫做血統書,證明她是猶太人。伊爾絲·布蘭特沒有血統書。這就沒有必要行成人禮了。” “這麼說來,他們是靠偽證來南非的?”皮埃納爾將軍說,“這麼長時間了。” “還不僅如此,”普雷斯頓說,“我還不能證實這點,但我相信我是對的。喬·布蘭特告訴你們的公使館說,他正面臨著被蓋世太保殺害的危險,這話是真的。但不是因為猶太人,而是因為他是個軍人,是德國共產黨的積極分子。他知道,如果他講了真話,他是得不到簽證的。” “說下去。”將軍鬱鬱不快地說。 “他的兒子弗利基18歲的時候,已經完全被他父親的隱蔽思想所灌輸,成了一位堅定的共產主義者,決心為共產國際而奮鬥。 “1943年,這兩個年輕人加入南非軍去打仗。杜威爾斯克魯弗的簡·馬雷是為了南非和英聯邦而戰;然而弗利基卻是為了他的信仰的祖國——蘇聯而戰的。 “在基本訓練中、在部隊轉移中、或者在意大利或在穆斯伯格,他們都從來沒有見過面。但他們在344號集中營見了面。我不知道弗利基是否精心策劃了他的逃跑計劃,但他挑了一個年輕的同伴,這個人也是黃頭髮,個頭和他一樣高。我認為,在卡車出毛病時。不是馬雷,而是他先開始暗示向森林逃走的。” “那麼,肺炎又怎麼解釋呢?”維爾揚問。 “根本就沒有什麼肺炎,”普雷斯頓說,“他們也沒有落入波蘭基督教游擊隊手裡。他們是落入共產黨的游擊隊手裡。布蘭特可以跟他們用流利的德語進行交談。他們便會把他領到紅軍那裡,於是,把他和仍然蒙在鼓裡的馬雷一起,交給了蘇聯內務部人民委員會。 “在1945年3月到8月間,事情發生了變化。所有關於冰冷的牢房的話都是扯淡。馬雷一定是把他的童年和讀書的每一個細節都跟他講過,而他都記住了。儘管他的筆頭英語不好,但他閉著眼睛也可以把那個簡歷寫出來。 “他們大概也讓布蘭特快速進修了一下英語,給他整了整容,將馬雷的身份識別牌掛到他的脖子上。這樣,一切就給了。而後,由於馬雷的用處使完了,他可能就被消滅了。 “他們將布蘭特弄得蓬頭垢面、狼狽不堪的樣子,又給他一點化學藥品使他顯得身染重病,在波茨坦移交過來。在比勒菲爾德醫院待了一段,並在格拉斯哥郊外的醫院待了更長一段時間。1945年冬,所有的南非士兵都應該回家了,他沒有碰到任何德拉雷團維茨營的人。12月,他乘船回開普敦。1946年1月抵達那裡。 “有一件麻煩事。他不能到杜威爾斯克魯弗去,他也不願去。而後,國防部總部有人給農場主老馬雷發了一個電報,說過去誤認為他那'失踪,可能死亡'的兒子,現在終於回來了。老馬雷恩兒心切,就按照國防部提供的地址,給'兒子'發了一份電報。布蘭特收到了電報,大為震驚(這裡我承認是猜測,但似乎合情合理),電報催他回家。他又裝病了,住進了溫伯格軍醫院。 “老父親等不了啦,又發了一封電報,說要到開普敦來。在一籌莫展的情況下,布蘭特向共產國際裡的朋友求援,於是策劃了一個陰謀。他們在穆賽基山谷的偏僻道路上撞了老人,並用半個車輪軋壞了他的車,使現場像一場撞車後又逃走了的樣子。然後,就一切順利了。年輕人不能回去參加葬禮,這一點,杜威爾斯克魯弗的人都可以理解。而且他請求本森律師代理變賣田地產並將款匯到開普敦時,律師也毫不懷疑。” 將軍的辦公室裡一片沉默,只能聽到窗戶上蒼蠅的嗡嗡聲。將軍連連點頭。 “有道理,”他終於承認說,“但沒有證據。我們不能證明布蘭特家不是猶太人,更甭說是共產黨了。你能給我一些證據而不是懷疑嗎?” 普雷斯頓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一張照片,放到皮埃納爾將軍的桌上。 “這是一張照片,真正的簡·馬雷的最後一張照片。你們瞧,他小時候是一個很好的板球運動員。他是投球手。你仔細看看就會發現他的手指握球的姿勢是一個旋轉球手。你們也可以看出,他是左撇子。 “我在倫敦曾花了一周時間研究簡·馬雷,用雙筒望遠鏡仔細地研究。他開車、吸煙、吃飯、喝什麼,都是用右手。將軍,你可以把一個人從各方面進行改變——改變頭髮、語聲、臉型、舉止,但你不能把一個左手投球手改成一個右撇子。” 皮埃納爾將軍打了半輩子板球,他盯著看照片。 “這麼說來,普雷斯頓先生,我們在倫敦的是什麼人呢?” “將軍,你們有一個共產黨的代理人,他在南非外事局工作,卻為蘇聯效了40多年的勞。” 皮埃納爾將軍的目光從桌上移開,望著峽谷對面的沃爾特萊卡紀念碑。 “我要劈了他,我要把他劈得粉身碎骨扔到大草原裡去。” 普雷斯頓咳嗽一聲。 “問題是跟這個人相關的還有一件事情,你能不能忍耐一個階段,等你親自與奈傑爾·歐文爵士談談再說?” “很好,普雷斯頓先生,”皮埃納爾將軍點頭說,“我先跟奈傑爾爵士談談。那麼,你的計劃如何?” “今晚有一次回倫敦的航班,我想坐它走。” 皮埃納爾將軍站起身來,伸出了手。 “再見,普雷斯頓先生。維爾揚上尉會送你到飛機上。謝謝你的幫助。” 普雷斯頓收拾東西時,又從旅館給把他從約翰內斯堡接來的丹尼斯·格雷打了個電話,讓他向倫敦轉發一封密碼電報。兩小時以後,他收到回電。伯納德·亨明斯爵士將在第二天,星期六,來辦公室與他會面。 當晚快到8點時,最後一次籲請旅客登上飛往倫敦的南非航班後,普雷斯頓和維爾揚站在離港廳中,普雷斯頓出示了登機牌,維爾揚出示了萬能通行證,他們一起來到涼爽、黑暗的機場上。 “聽我說,英國佬,你真是一個賈格洪德。” “謝謝你的好意。”普雷斯頓說。 “你知道賈格洪德是什麼嗎?” “我想,”普雷斯頓謹慎地說,“是南非的獵狗,雖然跑得快,而且笨拙,但有窮追不捨的精神。” 維爾揚上尉一周來頭一次仰面大笑起來。然後,他又變得一本正經地問:“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請吧。” “你為什麼要給老人的墳獻花呢?” 普雷斯頓凝視著停在一旁的班機,在20碼以外,機艙裡的燈光一片輝煌。最後一批旅客正登上舷梯。 “他們奪走了他的兒子,”他說,“然後,為了不讓他發現,又殺死了他。似乎就是這麼一回事。” 維爾揚伸出了手。 “再見,約翰,一路順風。” “再見,安德烈斯。” 10分鐘以後,南非噴氣客機升上天空,朝北向歐洲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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