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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愛的謊言

告別天使 森村诚一 11360 2018-03-21
山口從神諭天使受害者協會得知自己的妻子入教之後,他始終難以相信。但是,妻子的確與自己疏遠了。 不僅是丈夫,也疏遠了孩子們。過去,千尋一直都是按時為孩子們準備早飯和晚飯,現在幾乎不做飯了。 過去她經常嘮叨著讓孩子們每天換內衣,現在卻連孩子們穿了幾天的髒內衣都不知道。 最近,女兒美樹開始給弟弟和也和山口洗衣服、做飯。 “最近媽媽很奇怪。”美樹先說。 “姐姐你才知道啊,我早就覺得很奇怪了。”和也說。 “我當然知道了,可我還覺得是媽媽因為累呢。” “媽媽不論怎麼累還是媽媽啊。現在,媽媽就不像媽媽。” “和也,你說什麼呢。雖然媽媽有點奇怪,可她還是我們的媽媽。”美樹抗議說。

“難道媽媽會忘記自己孩子的名字?” “忘記?” “是啊,媽媽最近忘了我的名字。” “不可能。”美樹雖然嘴上否認,心裡卻猛然回憶起了很多事情。 山口無意中聽到了孩子們的對話也有同感。 千尋一直像新婚時那樣稱呼山口為直也,但是最近不知為什麼剛喊出名字的第一個字就打住了,只好直呼“你”。這可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好像是一瞬間忘記了丈夫的名字,不得已只好用第二人稱。 妻子的心和思維好像被什麼人佔據,甚至一時想不起丈夫和孩子們的名字。偷走妻子的男人完全佔有了她的身心,使她忘記了自己母性的本能。 山口聽了孩子們的對話,才開始醒悟到事態的嚴重性。 女人不論多麼迷戀偷情也不會忘記母性的本能,所以妻子的變化非同一般。難道是因為神諭天使的關係嗎?

神諭天使是合法的宗教法人,信徒的自由受憲法的保護,即使是丈夫也不能干涉。 很難分清神諭天使究竟是一般的宗教還是邪教。與傳統的宗教不同,新興宗教歷史短,信仰的內容不為人所知。 但是,所有的宗教毫無例外以信徒作為資金來源,僅憑它要求信徒貢獻財產這一點,很難下結論它是邪教。 正是由於信仰才無怨無悔地把自己奉獻給宗教,所以信徒與外人沒有共同語言。 信仰宗教的人一切行動之前都要拜神,從神那裡得到指引。修行者為求得解脫而自願走上荊棘之路,而在旁人看來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 人如果用心去觀察體味現實的世界,就一定會達到既定的目標。宗教宣揚的人生目標是抽象的,例如沒有教主和高僧的翻譯,常人聽不見神佛的聲音,所以常常產生錯覺,以為教主的聲音就是神佛的指點。

神佛的教誨並非大相徑庭,宗教不同,教義也不同。人們由於信仰不同,才會發生以自己信仰的教義為正義而戰鬥。正義的基準由神佛決定,而世上的神佛又非惟一。 因此,正義的基準也非惟一。即先出現神佛,宗教非自然產生,是基於人們對神佛的信仰而產生的。 神話、傳說等等都是人類想像力的產物,能證明神佛存在的東西只有人類自己留下的文字和繪畫。人們經常把科學原理難以解釋的超自然現象歸結於神佛,只有神佛才能超越人類的智慧。 所謂的宗教就是超越人們智慧,涵蓋人類精神的治外法權。既然有了精神上的治外法權,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無法解決的事情都可以託付給神佛,人類可以放棄努力向上的精神,只需要向神佛祈禱便可大功告成。

但是人們往往認為神佛是無所不能的,甚至連只需付出一點辛苦便可解決的事情也託付給神佛。 作為代價,委託人(信徒)把屬於自己的財產、時間、生命都奉獻給神佛,留給家人無限的煩惱。 山口認為,自己的妻子忘記了母性的本能就是因為被神佛奪走了靈魂,究竟是一般的宗教還是邪教目前還難以斷定,但是從妻子與人偷情這一事實看,應該是邪教。 給偷情披上宗教的外衣,不是以宗教作為偽裝,而是這個宗教本身就充滿了低級下流。 據關屋介紹,被害者協會成員以被奪走妻子、女兒的丈夫和父親居多。他們都是被神諭天使以宗教信仰的形式奪走了妻子和女兒。 那天晚上,千尋沒有回家。 之前已經有過幾次週末在外邊過夜。第二天早晨,臉部浮腫地回家,雖然疲憊,可還是帶著內疚趕緊做飯,操持家務。她的藉口是與俱樂部的朋友們聚會。

但是,今天早晨還沒有回家。山口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外邊過夜時,一到早晨是必須回家的。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了,山口愈發不安,難道妻子永遠不再回來了嗎? 如果以前只是被偷走了妻子的一部分,那麼現在就是徹底地奪走了妻子的一切。 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安變成了絕望。他害怕時間的流逝,同時又存有一絲饒幸,或許妻子會回來的。 為了打發時間,我妻打開了電視。突然,電視畫面上出現了好像是火災現場的場景。 播音員用略帶興奮的語調播報,新宿歌舞伎街的飯店發生大火,住宿客人多名被燒死。 受害人多是身份不明者,因為是在愛情旅館,所以沒有登記。甚至有的被害人性別不詳。一夜享樂的代價未免太過於殘酷了。 在這個悲慘事件的死亡人員中,男性客人9人、女性11人、性別不詳者1人,受傷人員13名,包括7名飯店工作人員。這幢大樓屬於違反消防法,而且著火時沒有工作人員引導疏散,所以才發生了慘重的損失。因為懷疑有人縱火,警察和消防署正在調查起火的原因。現場已經化為一片灰燼,消防車從東京各區疾馳趕來,救護車也鳴笛抵達現場。

因為火災發生在新宿歌舞伎,擠滿了圍觀人員,現場混亂不堪。有一個從現場逃出來的女性客人只穿著內衣,熏黑的臉上有燒傷的痕跡。 “因為喘不過來氣才睜開眼睛,已經停電了。濃煙飄進屋來,我趕緊用濕浴巾摀住鼻子和嘴,想從緊急出口逃出去,可是上鎖打不開。我又從樓梯跑上屋頂才撿了一條命。”她正在講述剛才的可怕經歷。 她沒有提到和她住在同一房間的同伴,記者也沒有追問下去。或許是只顧自己逃命,沒有時間考慮同伴的安危吧。 即便是追問起來,對於當晚才剛剛認識的陌生同伴她也回答不出對方的名字和來歷。 早報沒有報導這件事,下午的晚報作了詳細的報導。千尋還是沒有回家。據報紙報導,因為有人被送到醫院後死亡,所以死亡人數增加到23人。

死者隨身物品已經全部被燒光,難以確定死者的身份,確認工作進展困難。 住宿的客人似乎都是當晚剛剛結識的臨時伴侶。先由女人公開自己居住的飯店的地址和聯絡方式,男人當晚用電話邀請女人。很多客人是第一次來這個飯店,所以不能確定身份。女人中有多人沒有穿飯店的製服,登記的地址和聯繫方式也都不存在。 警察和消防署通過媒體向社會呼籲,如果有家人、朋友、公寓夥伴沒有回來,立即和他們聯繫。 山口看了這個通告,心臟激烈地跳動起來,千尋離家還未歸。昨天他上班時妻子還在家,等他下班回家時妻子不在家。 到現在為止,沒有妻子的任何消息。以前在外邊留宿時,還從未有過這樣的事,這不符合她的生活習慣。 妻子一定是無法與家人聯繫。他只能這樣推測,妻子和偷情的伙伴昨晚住在歌舞伎街的愛情飯店,被大火吞噬了。

警察和消防署的通告確實引起了山口的不安。身份不明者已經就近送到附近的醫院,等待家屬來確認。 孩子們也擔心未歸的母親,但山口沒告訴他們自己的推測。在事情沒有弄清之前,沒有必要讓他們知道自己母親的不光彩的事。 山口匆忙趕往保存遺體的醫院。一想到要看見妻子麵目全非,他強忍住心中的悲哀。 妻子與他人偷情,又在偷情現場遭遇火災被燒死。他這個愚蠢的丈夫必須要承受雙重的打擊而去確認遺體。 醫院擠滿了人,都是有親人未歸或擔心朋友而前來詢問的。被收容的遺體都放在了白木的棺材裡,等待家屬確認身份,已經有人領走了遺體。 “遺體已經受到嚴重破壞。”負責的警官不斷地提醒著。山口注意到警官所說的“嚴重破壞”。

“只剩下不易燃燒的首飾和金屬物品,請您參考這些確認遺體。”警官說。 幾張桌子上擺放著標有遺體號碼的遺物,錶帶被燒光的手錶、項鍊、手鐲、領帶夾、金屬扣、眼鏡架、假牙以及一些金屬殘片,號碼與棺材號碼一致。 家屬們認真地辨認著,燒焦的屍臭味道與親人們的眼淚混雜在一起,空氣中飄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 山口也在人群中尋找著遺物。不是所有的物品都在死者身上找到,有的是在死者的附近發現的。 所有的家人都期望著沒有找到自己熟悉的物品而認真尋找,這是多麼令人悲傷的確認啊! 對於山口來說,既要確認妻子偷情又要確認妻子死亡,不論多麼痛苦都必須承受。 他在遺物展示台上看見了熟悉的東西,不由得喊出了聲。是與銀手鐲一套的瑞士產的手錶。

他拿起手錶,在表的背面刻有“送給千尋,直也”的字樣,經過地獄般的大火字體依然清晰,這是訂婚時他送給千尋的紀念手錶。 表上還刻著贈送日期。這塊表是千尋與山口共度人生的見證,千尋就是戴著它與人偷情。 山口克制著自己,尋找與遺物號碼一致的棺材。警官打開了棺材蓋,果然是妻子。正像警官說的那樣,屍體嚴重損壞,但還可以看出生前的體貌特徵。 “是您夫人嗎?”警官問。 “是我妻子,沒錯。” “向您表示哀悼。”警官低聲說。 被確認的遺體經家屬證明後,如沒有犯罪嫌疑,便可領走。目前已經排除了縱火的嫌疑,初步確認起火的原因是住宿客人夜間吸煙,所以遺體都轉交給家屬。 山口突然想起了什麼,詢問警官:“我妻子有同伴嗎?” 第一次新聞報導說,現場發現的遺體里女性11人、男性9人、性別不詳者1人,如果性別不詳者是男性,說明還缺少一位男性。因為沒有女人單獨住在愛情旅館。 如果是臨時的情侶或妓女,一般應該是完事後讓女人先離開,這次正好相反。 警官躊躇一下。 “已確認當晚燒死的人都有同伴,性別不詳者應該是男性,以後通過解剖可以確認。在醫院死亡的人為男性女性各一人。現在看來,有一名男性住宿客人去向不明。當晚,他們分別住在17個房間,有5對安全逃出。其中有二男一女逃出後,藏了起來,這二人都不是您夫人的同伴。”警官為難地說。 “有可能是我妻子的同伴拋下她自己逃走了。” “如果以後再沒有找到其他的遺體,有這個可能。”山口認為不可能發現妻子的同伴。他一定是在起火的同時就拋下妻子,一個人逃走了。千尋就是為了這個男人而背叛了結婚20多年的丈夫。山口的心裡充滿了憤怒。 既然勾引別人的妻子,這個男人作為補償至少也有義務盡力把她救出來。只享受別人的妻子,關鍵時刻獨自迅速逃到安全地方,這種男人不是男子漢。 家屬們聚在棺木存放所,他們都是在確認遺體的同時,又得知自己的配偶不貞。但還沒有人像山口那樣,配偶被同伴遺棄在火海中。 妻子是咎由自取,但我妻還是覺得妻子可憐。她的手錶已經成為令人傷感的遺物,似乎在默默地向丈夫述說著自己的悔恨和歉意。 最後,在現場沒有發新的遺體。 死者中,千尋以外的情侶都已經確認,只有她的同伴去向不明。山口猜中了,偷走妻子的男人拋棄了她。 由於死因難以啟齒,只通知了千尋的生前好友舉辦了簡單的葬禮。 山口還心懷一絲僥倖,也許妻子的同伴會悄悄來上一炷香,但始終沒有來。 他拋下千尋後,如果受到良心的譴責,會設法了解葬禮的日期。 他不僅置千尋於危險之中,甚至沒有一絲的罪惡感。因為害怕他們的偷情暴露,才獨自一人跑到安全的地方,他一定會感到如釋重負。那個男人沒有來送葬,卻有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前來弔唁。 “對您夫人的不幸深表同情。”燒香後,弔唁的客人用沉重的聲音問候。山口還記得他。 “你是受害者協會的……?” “我叫關屋,我不太會說安慰您的話。” “您這麼鄭重地前來弔唁,我真是不敢當。” “在您百忙之中打攪,實在抱歉。我想和您談一會兒,能不能給我點時間?”關屋好像對周圍有所顧忌。 “可以。去殯儀館後我有時間,您也去吧。”等待親人火葬,對任何一位家人來說都是無比痛苦的時刻。 “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和您一起去。”關屋說。 寂寞的葬禮結束後是出殯。因為只有家屬和好友參加,所以大家都去了火葬場。 由於屍體毀壞嚴重,不能如像普通的死因那樣在火葬場舉行最後的告別。親人們都在火葬場的接待室等待火葬的結束。 利用這段時間,山口離開人群和關屋走到屋子的角落。關屋再一次表達了自己的哀悼。 “如果體諒到家人此時的悲傷,也許我不該說。但錯過了這個機會,我也不能說了。所以特來拜訪您。”關屋還是很顧忌周圍的人。 “請說吧。”山口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我想您已經知道您妻子遇難的地方了。火災發生時,您妻子有同伴嗎?”關屋問。 “根據飯店的登記,有同伴。” “可以確認火災發生時有同伴嗎?” “飯店可以證明有。” “那麼同伴的身份已經確認了嗎?” “還未能確認。” “據報導,已確認身份的死者包括在醫院死亡的人是女性13人、男性11人、去向不明者1人、性別不詳者1人。死者的身份全部都已查明,只有去向不明者還不能確定其身份,在火災後的現場也沒能發現遺體。可以斷定,這個人就是你妻子的同伴。”關屋徑直看著山口的眼睛。 “真的嗎?” “您有關於你妻子同伴的線索嗎?”關屋的話說中了山口的心理要害。 “沒有。”山口沒有如實回答。 “您妻子的同伴與神諭天使有牽連吧?”關屋坦率地說。 “還沒有證據。” “現在就可以尋找證據,飯店的人應該見過她的同伴。” “即使是與神諭天使有關係,但聽說他們有百萬信徒,要想找到一個人恐怕像大海撈針吧。” “只尋找常與您夫人接觸過的教徒,如果讓飯店的工作人員看照片,他們或許會記得。”關屋又提供了新線索。 “如果查明與我妻子偷情的人真是教團的人,那麼我妻子也不能死而復生。”山口又像對自己說。 “其實……”關屋的語氣變了。 “我的妻子也是被教團的人奪走的。” 前幾天聽關屋說他的女兒入教,至今下落不明。今天是第一次聽說他的妻子也被奪走了。 “關屋先生的夫人也……” “我妻子一入教就被神居法泉看上了,成為了他的神女。和法泉有關係的女人被稱為神女,被他收入后宮。” “您夫人還活著嗎?” “如果死了也就罷了。妻子被玩弄是丈夫的恥辱。” “您是為了領回妻子才加入受害者協會嗎?” “我無法原諒妻子和法泉。憑我個人的力量無法與他們抗衡,為了報一箭之仇我組織了受害者協會,把一些被教團奪走親人而不想默默地忍氣吞聲的人們組織到一起。我妻先生,我們大家齊心協力一起報仇吧。”關屋鼓動說。 正在這時,殯儀館的工作人員通知火葬完畢。妻子的遺骸已經從焚化爐取出,焚化台上是骨架形的遺骨和骨灰。 工作人員神態嚴肅,取出小觀音狀的喉結讓家屬看。 “您夫人的骨頭非常多。”工作人員說。 家人們二人一組,用長筷子各撿出一塊骨頭放入骨灰罐。女兒和兒子流著眼淚撿著媽媽的遺骨。 家人和親友正好是奇數,最後只剩下山口一個人。他和關屋一起最後撿起一片遺骨放入骨灰罐。 山口和關屋都是被教團奪走妻子的丈夫,共同的經歷把他們聯繫在一起了。 工作人員把剩下的遺骨裝入骨灰罐,還有很多放不下。他露出疑惑的神情說幾乎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放不下的遺骨不要了嗎?山口覺得那些剩餘的妻子的遺骨是在述說著她的悔恨。 “剩下的遺骨交給我吧。”山口說。把剩下的遺骨放在了另外的容器中。 綾部時雨是經結婚介紹所介紹與影森亮介結婚的。 當時她29歲,經歷過兩次失戀。時雨已經對愛情失去了信心,在結婚介紹所的聚會認識了影森之後就結婚了。雖然沒有火熱的愛情,但是她從過去的經驗中得到了教訓,火熱的感情是不會長久的。 那種一分一秒都離不開的熾熱感情是短暫的。戀愛和結婚完全是兩回事。 戀愛時每次約會讓彼此的感情愈發強烈,結婚後天天廝守在一起,如果還像戀愛時那樣保持著火熱的情感,任何人都難以承受。 時雨在戀愛時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當男人離她而去時,她也可以坦然面對。 經過兩次的失戀,時雨已經對結婚不抱有任何幻想。但她還是想結婚。 年輕時沒有過多的想法,現在離開男人們的視線回到獨自居住的小屋,感到格外的寂寞。特別是冬天更加寂寞。據說因為冬天寒冷,所以結婚的人格外多。 影森相貌平平,沒有特別之處。 根據影森亮介登記在結婚介紹所的會員簡介,他的年齡是31歲,崎玉縣秩父市人,二流私立大學畢業,在東京一家中等家具製造銷售公司工作,年收入400萬日元。雖然不能全部相信婚介所的一面之詞,但按他的年齡應該是不錯的收入。 婚介所的聚會上,時雨見識到了各種男人。第一個男人大概是經常參加類似的活動,像穿梭在花叢間的蝴蝶一樣朝三暮四。 第二個男人的第一印像還不錯,但時雨感覺他也不可靠。果然他再沒過來。 最後在時雨面前的男人就是笨手笨腳的影森。時雨知道,一般的女人都不喜歡這類男人,但是他們卻非常忠厚老實。有魅力的男人一般都是能說善辯,舉止優雅,也只不過是善於偽裝自己。他們吸引女人的外表與內心卻未必一致,或者說是徒有其表。 那些被女人弄得神魂顛倒的男人往往忽視自己的心理素質,世上的女人們不去真正了解男人的內心,卻容易被男人的外表所迷惑。 時雨從兩次失戀得到了教訓,所以她對聚會上最笨拙的男人影森抱有好感。 影森沒想到被男人們注目的時雨會主動和自己說話,他很吃驚。他那老實的樣子更贏得了時雨的好感。兩人交往3個月就迅速結婚了。 確實是像時雨所想,影森對女人笨手笨腳。更讓她吃驚的是,32歲的影森和她竟是第一次。 在小教堂舉辦婚禮後,時雨開始了婚後生活。 影森的父母已經去世,他是獨生子,所以只有幾位親戚和公司的朋友來參加婚禮。大家都異口同聲誇獎他既優秀又誠實。雖然結婚致辭沒有浪漫的回憶,但也讓時雨很高興。 時雨的老家在外地,只有父母、弟弟及公司的幾位朋友參加了他們簡樸的婚禮。但是,時雨非常滿足。 影森比時雨年長,所以時雨掌握了新婚生活的大權。特別是夫妻生活,經驗豐富的時雨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慾望,主動引導影森,影森也很配合。 影森不愧是一名優秀的學生,從時雨那兒學到的第一次性體驗後很快就熟練起來,有時超過了老師時雨。 (根本就不笨嘛)時雨在心裡說。和影森在一起,時雨重新審視自己以前的戀愛經歷。 剛認識影森時的直覺是錯誤的,以前每次失戀都是因為憑外表來判斷男人。 新居在私營鐵路沿線的公寓,正適合新婚夫婦居住。周圍環境清淨,離車站也很近,正適合夫妻都工作的年輕夫婦。影森正像當初介紹的那樣,每月的工資都交給時雨,時雨對這一點很滿足。 婚後,時雨注意到沒有丈夫的親戚或朋友的音信,時雨的親戚和朋友因為他們是新婚。也沒有打攪他們。 第一個來新居探望她的是時雨公司的同事高橋麻子。時雨和麻子都在某家大電視台的接待課工作。 那天,影森因公務正在外地出差。麻子饒有興趣地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新居。 “你們家像畫裡畫得那樣幸福啊。”觀察完後,麻子羨慕地說。她還是獨身。 “是啊,我也覺得很幸福。但是還有點不適應。”時雨說。 “不適應?” “是的,3個月前還完全是陌生人,現在卻成了我的丈夫,以後還要作為人生的伴侶生活在一起,我都難以相信。有時會突然覺得,這個人真是我的丈夫嗎。”時雨說。 戀愛是結婚的前奏,他們幾乎沒有經歷過戀愛而直接步入婚姻生活,對婚姻生活沒有任何的思想準備。 如同超音速飛機突然降落給人以時差的感覺一樣,還暫時不適應二人世界。 夫妻在身體結合在一起的同時,性情等因素也會相互影響,會產生排斥感和不適感,當然也會體驗到戀愛時沒有的新鮮感。 “說到畫,我倒覺得結婚典禮上你丈夫那邊的致詞有點怪,好像照書宣讀一樣,特別流暢。”麻子說。 “真的啊。”麻子這麼一說,時雨也恍然大捂。她只記得來賓那流暢的致詞,卻回憶不起任何致詞的內容。 “我仔細聽過,你丈夫那邊的來賓全都是誇獎他的話,沒有一點細節。聽完之後,會覺得你丈夫是非常優秀,但是不像一個活生生的人。比如兒童時代怎麼樣啊,大學時代怎麼度過的啊,現在從事什麼工作啊,一句都沒有介紹過。” 麻子的話讓時雨心頭一震,隱藏在內心的茫然感被麻子道破了,事實也是如此。 影森那邊的來賓沒有介紹過一句關於影森的生活經歷,除了結婚介紹所的簡歷,她幾乎是對影森一無所知。 夫妻就是兩個原本陌生的人在一起共度人生,不了解以前的經歷也是很平常的。 一對夫妻結婚後,在同一屋簷下生活的過程中會逐漸地相知相融。比起婚前的經歷來,當然是婚後的一切更重要。這麼一想,對那些事時雨也就不太放在心上了,但是對丈夫的過去一無所知畢竟給時雨留下心結。 影森不說,時雨也沒有追問。似乎影森不想讓時雨了解他,而時雨也不想探究下去了。 麻子的無意識的話語是坦率的,同時似乎在指責時雨的麻木態度。人類既然在社會上生活,必然有屬於他的人際關係。而從影森的周圍卻全然感覺不到這些。 和麻子對照本宣科結婚致詞的感覺一樣,結婚典禮上丈夫那邊為數不多的親朋好友看上去很虛假。 婚後,沒有任何關於他的同事的跡象,沒有電話,沒有信件。如果不能親自來拜訪新居,至少也得通過電話、明信片等來祝賀,甚至沒有一個公司的業務往來電話。 時雨漸漸多疑起來,難道影森沒有任何的人際關係嗎?但她又不能向丈夫詢問這個懷疑,因為影森似乎在迴避著妻子。 如果一起生活的日子很短,就不要急於公開自己的秘密和不信任,這樣才能保證夫妻生活圓滿。把自己的一切和盤托出,有時就是把自己的心理負擔強加給對方。 現在還不到時候,以後的道路還很長。時間久了,即便是默默無語,夫妻也會心有靈犀。時雨這樣安慰著自己。 這時發生了一件不能讓她繼續沉默下去的事情。 時雨婚後依然在電視台工作,影森也希望如此。一天外出辦事,正好路過他們舉辦婚禮的教堂。他們雖然結婚的時間並不長,但時雨卻感覺好像是很久以前的是事,所以她決定順便去教堂看看。 教堂在私營地鐵車站旁的商業街,讓人難以想像在這種地方會有教堂。教堂還附帶有會館,婚禮儀式後可以在這舉行婚宴。 主持結婚儀式的牧師相貌堂堂,似乎不像牧師,由於他經驗豐富人又誠實,非常受歡迎。會館的飯菜精美,客人們的評價很高。 好像有一對新人正在舉行結婚儀式,在教堂前的草坪上,親友們正圍著新郎新娘拍攝紀念照片。大概是小型的婚禮,參加的人數不多。時雨想起了以前自己的婚禮,呆呆地望著他們。 突然正在拍攝紀念照片的一個人引起了時雨的注意,那個人很面熟。他就是作為影森的親屬來參加他們婚禮的那個人。 真是奇遇,影森的親屬竟然出現在正在結婚的新郎新娘的旁邊。時雨的驚奇還不止這些。第二個人、第三個人、第四個人,影森的來賓竟然全聚集在攝影機前。時雨糊塗了,這難道是偶然?仔細觀察,影森的來賓共有6人。正是高橋麻子形容過的好像在背誦婚禮賀詞的那幫人。 這絕不是偶然。如果不是特意的安排,絕對不可能在兩個沒有任何關聯的婚禮上出現同樣的6個人。如果真是親密朋友的婚禮,影森也應該出現在這裡。 時雨還清楚地記得他們,可是他們卻對望著他們的時雨毫無反應。是忘了時雨還是根本沒看見呢? 時雨再次想起了高橋麻子的話——“結婚賀詞全是套話,沒有一句介紹新郎的背景的話,好像新郎不食人間煙火一樣。” 如果說來賓們的祝詞就是事先準備好的套話,那麼來賓們不也是事先安排好的嗎? 時雨想在這個婚禮後去聽聽他們是如何致詞,但是沒有被邀請,是不能參加陌生人的婚宴的。 時雨心生一計。和他們的婚宴一樣,這次也是採用收費自助餐形式,只要交錢,任何人都可以參加。兩家的親友都是第一次見面,時雨參加婚宴,只會把她當作對方的來賓。 不一會兒,紀念拍照結束了,馬上就是婚宴的時間了。時雨在前台的接待處交錢,接待人員沒有任何懷疑。來賓中有很多人只穿著便服,所以時雨穿著外出服,看起來還是大方得體的。 司儀宣布婚宴開始,與影森和時雨一樣,他們也沒有介紹人。先是雙方的主賓致詞,然後自稱是新郎大學時代的恩師開始祝賀,這個人便是影森的來賓之一。 恩師先是極力表揚新郎的學業如何地優秀,接下來說,結婚不像數學那樣一加一等於二,夫妻二人齊心協力,一加一就可能等於四、等於六,二人的結合會造就遠大的前程。這些內容和時雨他們婚宴的賀詞完全一樣。 切蛋糕後,新娘換裝,這次輪到朋友們致賀詞,參加過時雨婚宴的3個人接連上場了,其內容又和時雨他們那時完全一樣。 婚宴進行到一半時,時雨假借去衛生間離開了。她從會館接待處拿了一份小冊子。一回到公司,她立刻偽裝成客人給會館打電話諮詢。 他們的婚禮是影森一手安排的,時雨是第一次到教堂,對婚禮的程序一無所知。 “我想在教堂舉行婚禮,但因為老家在外地,又沒有很多親人和朋友。雖然我只想舉辦只有兩個人的婚禮,但我未婚夫是東京人,這樣一來兩家的親友會很不般配。你們能否幫我安排一下?”時雨問。 “結婚是人生的大事,一樣都不可缺少。本會館將按您的要求承辦結婚儀式和婚宴。如果您有需要,本公司的職員會以您的親人和朋友的身份出席。我們有內容豐富的結婚賀詞,一定會滿足您的各種需求。”宴會的工作人員熟練地說。 “也可以發表賀詞嗎?” “一切都可按您的要求。所有的賀詞的內容都會讓您感到是發自肺腑之詞。” “這樣的話,即使我沒有親人和朋友參加婚禮,也沒有冷場的感覺吧。” “確實如此。本公司認為,結婚儀式上,除了要有親人和朋友外,還應該有很多陌生人前來祝福。因此,我們特為那些沒有親朋好友的新郎新娘準備了由本公司職員發表的誠摯的賀詞。”接待員好像在背誦賀詞一樣滔滔不絕。 原來影森的來賓是結婚承辦公司的職員。這麼做也無可厚非,但關鍵是為什麼要瞞著她,讓陌生人偽裝成來賓致賀詞,時雨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 如果沒有親人和朋友可以直接告訴時雨,沒有必要刻意去安排。時雨自己也沒有邀請很多的親朋好友。但是雙方來賓人數多少並不影響結婚,她是和影森結婚,又不是來賓結婚。 這件事多少讓時雨受到了打擊。但是更大的打擊還在後面。 偽裝來賓的事情讓時雨感到一絲不安,她又想起自己還從未給丈夫的公司打過電話,一直也沒有需要聯絡的事,但她似乎覺得丈夫的公司很神秘。 時雨決定立即給丈夫的公司打電話。 “這裡是東京INHOUSE。”INHOUSE是丈夫公司的名字。 “我是第一營業部影森的妻子。謝謝您對我丈夫的關照。麻煩您找一下我丈夫。”時雨戰戰兢兢地說。 “是叫影森嗎?本公司沒有叫影森的職員。”電話那邊的女人的回答令人驚訝。 “不可能。我丈夫每天都上班。今天也去公司了,你沒搞錯嗎?”時雨驚訝地又問了一次。她想或許接電話的女人是新職員,還不知道所有職員的名字。 “沒有錯。確實沒有叫影森的職員。”對方斬釘截鐵地回答。 “是不是調動到其他的部門了?” “不,本公司根本沒有影森的記錄。”對方回答說。 “貴公司沒有分社或分店嗎?他常去大阪和博多出差,那邊也沒這個人嗎?” 對方用毫無商量的語氣說。 “叫東京INHOUSE的公司僅此一家嗎?”時雨還是抱有一線希望繼續追問。 “沒有和本公司重名的公司。”對方漸漸不耐煩了。 時雨絕望地掛斷了電話。 不僅是婚禮上的來賓,甚至連影森的公司都是虛構的。那麼他每個月交給時雨的工資又是從哪兒得到的?時雨又開始了新的懷疑。如果有固定收入,就沒有必要隱瞞收入的來源。時雨的大腦一片混亂。 影森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是隱瞞這些秘密與時雨結婚的。如果結婚前這些秘密暴露,她就會取消婚禮,這個秘密一定很重大。 但是目前的事實是他們已經結婚了,無論影森有什麼秘密,時雨都沒想過離婚。時雨已經愛上了影森,甚至可以說,正是怕失去丈夫她才千方百計地調查丈夫的秘密。 自己以後的人生里不能沒有影森。沒有保守秘密就可以繼續和他生活,那麼時雨就再也不想追查下去了。時雨認為夫妻間即使有秘密還是不說破為好。 時雨又感到另一個恐懼的事情。影森的工作是虛構的,卻按月交給她固定的收入。如果收入的來源是不可告人的,他才虛構自己的公司,那麼丈夫的收入來源難道是非法的嗎? 影森用難以對妻子啟齒的手段才得到這份收入,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時雨更加感到不安。 影森還沒察覺妻子已經知道他虛構工作的事,依舊每天按時上下班。假日里夫妻兩人在外邊吃飯或是看電影。偶爾說是加班回家晚一些,時雨猜測著丈夫在那家虛構的公司裡做什麼樣的工作。 大約結婚半年後,也就是時雨得知丈夫虛構工作的一個月後,丈夫突然說要辭職。 “大學的前輩邀請我一起開一家商業顧問事務所。以前都是聽別人的使喚,現在我有更多屬於自己的時間了,想下決心試試自己的能力。”影森說。 難道是丈夫已經發現自己向公司調查他了嗎?似乎不像,這次的辭職大概是想在妻子發現他虛構工作之前的預防措施吧。 “商業顧問事務所具體是做什麼工作呢?”時雨若無其事地問。 “具體地說就是用我以前的工作經驗做營銷。如果定下來了,我再告訴你。”影森含糊其詞地說。 虛構公司也好自由職業也好,只要不是非法什麼工作都可以。但是時雨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也在工作,我們現在的收入已經足夠了。如果你自己單干會很辛苦,不要勉強地辭職。”時雨委婉地勸說。 “男人應該有上進心,不能光靠工資。最重要的是現在的公司需要我,我有遠大的前途,我也喜歡挑戰新的環境。”影森說。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就按你的想法去幹吧,但不能為了我而勉強自己。”時雨婉轉地說。 “你放心吧,要相信我。我一定要讓你將來住在大房子裡,悠閒地生活。” “現在這樣我就很滿足了,我沒想過那種安逸的生活。” “男人都願意讓家人過上富裕的日子。” “現在我們已經很富裕了。” “我還想讓你過得比現在更好。” 這個時候時雨才意識到影森所做的一切,不僅是為了收入,而是為了得到時雨,為了留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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