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世界歷史 革命的年代

第44章 第二篇結果第十一章勞動貧民 2

2 逃避和失敗之外的另一選擇就是暴動。當勞動貧民,特別是已成為貧民核心的工業無產階級面臨這種局面的時候,暴動不僅是可能的,而且實際上是迫不得已的。 19 世紀上半葉,出現勞工運動和社會主義運動,而且實際上是群眾性的社會革命騷動,是不可避免的事。 1848年革命便是其直接後果。 1815 -1848年間的勞動貧民處境,著實令人震驚,這一點是任何通情達理的觀察家都無法否認的,而這樣的人所在多有。眾人普遍認定,貧民的處境正在日漸惡化。在英國,馬爾薩斯的人口理論便是基於這樣的假定,認為人口的增長必然會超過生活所需的增長,並得到李嘉圖派經濟學家的支持。那些對工人階級前景持樂觀看法的人,比抱悲觀看法的人少一點,才能也要差一些。在19世紀30年代的德國,至少有14種不同的出版物,是以人民的日漸貧困作為討論主題。而且,關於“日益貧困和食物短缺的抱怨”是否得到證實的問題,也被提出來作為學術獎勵的論文題目。 16位競爭者中,有10位認為已得到證實,只有兩位認為這些抱怨沒有得到證實。從這類意見佔有的壓倒性多數,便可看出貧民普遍陷於令人絕望的苦難之中。

無疑,鄉村實際存在的貧困狀況,顯然是最糟糕的,特別是在無地的工資勞動者,鄉村家庭作坊工人,當然還有擁有土地但很貧困的農民,或靠貧瘠土地生活的那些人中間。那些發生在1789年、1795年、1817年、1832年、1847年的歉收,仍然造成實際的飢荒,就算沒有額外災難的干預,諸如破壞了西利西亞家庭亞麻工業基礎的英國棉紡織品競爭,情況也是如此。 1813年的倫巴底歉收,造成許多人僅靠吃肥料、乾草、豆葉和野果制的麵餅維持生命。甚至在瑞士這樣的穩定國家裡,像1817年那樣的歉收年,也會造成實際死亡人數超過出生人數的慘況。與愛爾蘭飢荒的大災難比起來,1846-1848年的歐洲大陸饑民也顯得黯然失色,但這樣的飢荒已經夠現實的了。在普魯士的東部和西部(1847年),三分之一的居民已沒麵包可吃,僅靠馬鈴薯維生。在德國中部山區,簡樸、貧窮的製造業村莊里,男男女女坐在圓木和長凳上,很少有簾子或桌巾,因沒玻璃杯而用陶器或錫杯喝水,居民已有點習慣了馬鈴薯飲食和談咖啡。在饑饉期間,救濟工作者不得不教居民吃他們提供的豌豆和稀粥。因飢餓而產生的斑疹、傷寒,在佛蘭德斯和西利西亞的鄉村肆虐,在那裡,農村的麻布織工與近代工業進行著注定要失敗的鬥爭。

但事實上,除去愛爾蘭那樣的全面災難之外,吸引大多數人注意的苦難——許多人都認為程度日益加重——是城市和工業區的苦難,那裡的貧民不像農村那般消極地挨餓,也不像他們那麼不顯眼。他們的實際收入是否下降,仍是歷史上有爭論的問題,儘管如我們所見,城市貧民的一般處境無疑是惡化了。在不同地區之間、不同種類的工人之間,以及各個經濟時期之間,情況千差萬別,再加上統計數據方面的缺陷,使這些問題很難得出肯定的答案。不過在1848年以前(英國也許在1844年以前),任何顯著的普遍改善都不曾發生,而富人和窮人之間的鴻溝,肯定是越來越大,越來越明顯。當羅思柴爾德伯爵夫人佩戴價值150萬法郎的珠寶出席奧爾良公爵的化裝舞會時(1842年),正是布賴特(John Bright)這樣描述羅奇代爾婦女的時候:“2000名婦女和少女唱著聖歌走過街道,這是非常獨特、非常令人吃驚的場面。這支奇異的隊伍走近了,她們是可怕的饑民,麵包被狼吞虎咽地吞食下去,其狀難以形容,即使那些麵包上幾乎沾滿了泥土,也會被當作美食吞食下去。”

事實上,在歐洲廣大地區,工人階級的生活狀況可能都有某種程度的普遍惡化。不僅(如我們所見)城市設施和社會服務無法與城市輕率而又無計劃的發展同步,在1815年到鐵路時代來臨之前,貨幣工資(經常是實際工資)趨於下降,許多大城市的食品生產和運輸價格也隨之下降。那個時代馬爾薩斯主義者的悲觀論調,就是建立在這樣的時間差之上。但除了這種時間差之外,光是飲食習慣從前工業時期的傳統三餐,變為城市化和工業化時期的不加重視或無錢購買,就足以導致營養惡化,恰如城市生活和工作條件很可能導致健康惡化一樣。工業人口和農業人口(而且當然也是上層、中等和工人各階級之間)在身體和健康上的特大差異,顯然都是因為這一原因。法國和英國的統計學家,特別重視研究這一課題。 19世紀40年代,維爾特郡(Wiltshire)和拉特蘭(Rutland)鄉村僱工(未必是一個飽足的階級)出生時的平均預期壽命,要比曼徹斯特和利物浦勞工的預期壽命高一倍,但那時,僅舉一個例子來說,“直到刀剪行業改用蒸汽動力之前,亦即直到18世紀末,在謝菲爾德(Sheffield)刀剪業中,還不知道什麼叫做磨工病。”但到了1842年,因罹患這種疾病而翻腸嘔吐的磨刀工比例, 30多歲年齡層中有50%的人,40多歲有79%,50歲以上更達100%。

此外,經濟上的變化使廣大勞工階層發生了轉移或取代,這種變化有時對他們有利,但更多時候是使他們感到悲哀。廣大居民群眾因尚未被新的工業部門或城市吸收,仍舊永遠處在一個貧困無告的底層,甚至更多的群眾,被周期性的危機推向失業深淵,這種危機幾乎還不曾為人所認識,它們既是暫時性的,也是反復發生的。一次這樣的經濟蕭條,可以使博爾頓(1842年)或魯貝(Roubaix,1847年)三分之二的紡織工人失去工作。 20%的諾丁漢(Norttingham)居民,三分之一的佩斯利(Paisley)人口,實際上可能都是貧民。像英國憲章主義那類運動,因其政治上的軟弱性,會一次又一次地遭受失敗;但一次又一次的嚴重飢荒——壓在千百萬勞動貧民身上不堪忍受的重負——又將使它一次次復活。

在這些一般性的衝擊之外,還要加上特殊類型勞動貧民所面對的特殊災難。如我們所見,在工業革命初期,並沒有把所有勞工都推進機械化的工廠中。相反,在少數已機械化和大規模生產的地區周圍,增加了許多前工業革命的手工業者、某些種類的技術工人,以及家庭和作坊的勞工大軍,工業革命常常改善了他們的處境,特別是在勞動力長期短缺的戰爭期間。 19世紀20和30年代,機器和市場的無情發展,開始把他們甩到一旁。在這樣的過程中,獨立人變成了依附者,人則變成了“人手”。在經常是極其苛刻的條件下,產生了許許多多喪失社會地位、貧困無告,以及忍飢挨餓的人群——手織工、網狀織物編織工等等——他們的處境甚至使多數鐵石心腸的經濟學家都感到恐懼。這些人並不是技術不熟練或愚昧無知的下等人。類似在19世紀30年代被搞得七零八落的諾里奇(Norwich)和鄧弗姆林(Dunfermline)織工,過去通過談判確定的“價目單”已變成廢紙片的倫敦家具製作工,已沉淪於血汗和工場泥淖、變成流浪無產者的歐洲大陸技術工人,以及已喪失其獨立性的手工業者等等,這些人都曾經是技術最熟練、教育程度最高、最能自立的工人,是勞動人民的精英。 (1840年,在195名格洛斯特郡成年織工中,只有15人既不能讀,也不會寫;但1842年,在蘭開夏、柴郡和斯塔福德郡逮捕的暴亂者中,只有13%的人可以好好讀寫,32%的人讀寫不全。)他們不知道,他們周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很自然,他們會尋求出路,甚至更自然的是,他們會抗議。 (“我們的工人人口中,約有三分之—……是織工和僱工,他們的平均所得如無教區補助,根本不足以養家糊口。這一群人,在他們生活的大部分時間裡都是體體面面的,受人尊敬的,現在卻飽受工資下降之苦和時代之難。特別是為了這群貧困夥伴,我願意推薦這種合作制度。”F.Baker,First Lecture on Co-operation,Bolton 1830年。)

在物質上,新興的工業無產階級可能多少有所改善。但同時他們卻是不自由的,要在老闆或監工的強力控制下,忍受極其嚴苛的紀律管束,他們得不到法律援助來對付老闆監工,因為公共保護才剛剛起步。他們不得不在老闆規定的鐘點和輪班時間工作,接受老闆為了加強或增加利潤而施行的懲罰和罰款。在一些閉塞的地區和行業中,他們不得不在老闆的商店裡購物,還常常得被迫領取實物工資(這樣可使厚顏無恥的雇主賺取更多利潤),或住在老闆提供的房子裡。無疑,農村小伙子或許會認為這種生活比起他們的父輩,依賴性可能小一點,情況或許還要好一些;而在歐洲大陸那種帶有強烈家長制傳統的行業裡,老闆的專橫,至少部分被安全感、教育以及有時提供的福利設施所抵消。但對自由人來說,進入這樣的工廠充當一個“人手”,無異於陷入一種奴隸狀態,因此除非快要餓死,否則他們都寧可避而遠之。即使進了工廠,他們在抵制嚴厲紀律方面,也要比女工和童工頑強得多。所以工廠主人多半傾向於招收女工和童工,當然,在19世紀30和40年代的部分時間裡,即使是工廠裡的無產階級,他們的物質狀態也趨於惡化。

不管勞動貧民的實際狀況如何,毫無疑問的,他們當中每一個稍會思考的人——即那些不接受窮人命該受苦受難、不相信命運無法改變的人——都認為:勞工是受到富人的剝削才變得窮困,富人越來越富,窮人越來越窮,而窮人受苦就是因為富人受益。資產階級的社會機制,根本就是殘酷不公而且不合人道。 《蘭開夏合作者》(Lancashire Co-operator)一書寫道:“沒有勞動就沒有財富。工人是一切財富的源泉。是誰種植、飼養了一切食品之源?是吃得半飽的窮苦勞工。是誰建造了被不事勞動和不事生產的富人所佔有的房屋、倉庫和宮殿?是工人。是誰紡出了所有紗線和織出了所有布匹?是紡紗工和織布工。”然而,“勞工始終是窮人和赤貧者,而那些不干活的卻是有錢人,並且擁有過分充足的財富。”而絕望的農村僱工(甚至到今天,黑人靈歌歌手還在逐句地重複吟唱),說得雖沒那麼清晰,但也許更加深刻:

如果生命可以用金錢來買的話, 那麼富人可以活,窮人就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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