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華麗血時代:兩晉南北朝的另類歷史

第11章 狼血在流動

——劉淵的青壯年時代 晉惠帝傻漢登基,賈后弄姦,皇權旁落。 “八王之亂”更使大晉山河搖搖欲墜,統治階級你殺我鬥、天昏地暗之際,雖然司馬王爺們紛紛在白刃下失去頸上俊美的頭顱,高級士族也因“站錯隊”被整族的燴掉,但真正遭受最直接、最慘烈痛苦的,當屬晉朝絕大多數的無辜平民。特別是黃河流域的漢族人民,在紛至沓來的“五胡”鐵蹄下,一次又一次遭受屠滅,在慘無人道的政治、經濟高壓下苟延歲月。 禍起蕭牆之間,大晉的司馬王爺們沒有一個真正占到便宜,倒讓一位號稱是大漢劉氏皇族後裔的匈奴人趁機而起,並給了西晉王朝深達肺腑的致命一刀。 群“狼”的緣起——內遷的匈奴們 自漢朝以來,居住在今天蒙古大草原上的匈奴人在“逐水草而居”的同時,時不時高舉狼頭大纛,嘯聚而來,狂風一般地忽然出現在漢族人的北部邊地。他們踐踏莊稼,洗劫城市,燒毀房屋,殺戮當地居民。大肆劫掠後,他們往往又擄走成千上萬的漢人為奴隸。往往未等漢族大軍到來,匈奴人便又鬼魅一般地消失在無盡的大草原中。吃肉喝酒之餘,這些野蠻人在朔朔北風中享受他們掠來的女子玉帛,嗷嗷狂叫以示慶賀。這種情況,不是一天兩天,不是一年兩年,也不是十年二十年,而是長達數個世紀之久。

東漢建武二十二年(46),匈奴人賴以生存的蒙古大草原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大旱災,“赤地數千里,草木盡枯”。對於以畜牧為生的匈奴人來說,大旱成為空前的災難。牛羊沒有草吃,餓斃千萬;牧人無食,相繼餓死。而人畜的屍體交相堆積,無人清理,後又引發了一輪又一輪的瘟疫,一直號稱“天之驕子”的匈奴人“死耗大半”,強盛雄武的匈奴汗國也終於陷入分裂,散裂為南、北匈奴。 南匈奴暫時收起狼性,匍匐於漢朝的金龍旗下;北匈奴則被迫向西遷移。公元91年,東漢大軍又乘勝把北匈奴趕到金微山(阿爾泰山)以外,驚惶失措的北匈奴部族只能向西復向西,跨過烏拉山,逃過伏爾加河,在里海以北才敢坐下喘口氣。過了兩個多世紀後,在遷徙中不斷與當地族群通婚繁衍的北匈奴在現在的匈牙利平原重新立國,開始立足東歐,虎視西歐。五世紀的匈奴王阿提拉曾經大顯神威,殺得歐洲血流成河,被羅馬帝國畏稱為“上帝之鞭”。但好景不長,公元453年,阿提拉在美女懷中暴死,北遷的匈奴汗國終於分崩離析,散落並融合於歐洲各族。

回頭再說南匈奴。依附東漢的南匈奴有五千餘落,開始時他們被安置在五原塞(現內蒙古包頭以西、烏拉山以南),不久就遷至西河美稷(現內蒙準格爾旗)。東漢每年耗銀一億多供給這幫失敗的蠻族,想讓他們成為捍禦北匈奴的屏障。但是,估計是當初漢軍神威太猛,匈奴人的勇武魂魄已經被打得七零八落,繼匈奴而後起的鮮卑人盡佔匈奴故地後,又不斷向西,南匈奴一敗再敗,人馬被殺無數,牛羊損失千萬,日益南退,最後被擠兌到山西離石的左國城(現山西離石縣以北)。 東漢黃巾亂起,漢朝政府發令要匈奴騎兵進入中原幫助鎮壓起義,南匈奴各部當然不願去當“炮灰”,於是殺掉親漢的羌渠單于,立順卜骨都侯為單于。羌渠單于的兒子於扶羅本來向漢地奔亡,想向大漢討個“說法”,途中看見漢地烽火四起,互相殺伐,於是這位匈奴王子狼性頓起,率數千精騎與中原的亂軍攪合在一起,四處攻殺,趁火打劫。

公元216年,大英雄曹孟德發現,遷居塞內的匈奴人種落繁盛,人口眾多,便分其威權,把南匈奴分為左右南北中五部,“以弱其勢”,每部置部帥一人,派漢人做司馬以為監督(曹魏時,部帥改稱都尉)。 南匈奴左部統率一萬餘落,居故茲氏縣(今山西臨汾);右部統六千餘落,居祁縣(今山西祁縣);南部轄三千餘落,居蒲子縣(今山西隰縣);北部統四千餘落,居新興縣(今山西忻縣);中部統六千餘落,居大陵縣(今山西文水縣)。由此,汾水流域一帶,南匈奴三萬餘落遍布四周。但彼時的匈奴各部,畏服於英明神武的大丞相曹操,平時耕牧,打仗時出兵出馬,完全是漢朝的“順民”,“……單于恭順,名王稽顙,部曲服事供職,同於編戶”,內遷的匈奴人和內地的漢族百姓基本沒有太大的差別。

入塞的匈奴中,共有十九種,每種皆自相隸屬,各有族統,其中最著名的有屠各種、羌渠種、盧水胡等。這群人在日後的十六國時代大顯狼威,屠各種有劉氏建立的漢、前趙(304—329),赫連氏建立的大夏(407—431),還有羌渠種建立的後趙(319—349)。此外,盧水胡中的沮渠氏也在西北建立過北涼(397—439)。 由於漢高祖劉邦時代曾嫁宗室公主入匈奴,所以屠各貴族就冒姓劉氏,他們在匈奴諸種中地位最尊,因此五部匈奴部帥都是劉姓匈奴貴族。此外,匈奴有呼衍、卜、蘭、喬四大貴姓,皆為劉姓的輔佐高官。所有這些匈奴人移居塞內時間久長,漢化日深。他們當中的貴族子弟不僅博覽群書,又精於騎射,可以說是能文能武的中國北方少數民族的高門士族。雖為大晉臣民,與周遭廣大漢人雜居,但這些匈奴部帥仍對五部控有傳統的威權。匈奴五部平日備戰不輟,可以一聲令下在瞬間化為強有力的軍事組織。

劉淵,字元海,匈奴冒頓單于直系後裔。 東漢末年,羌渠單于被殺後,其子於扶羅自稱單于,率幾千騎逃入漢地,恰值當時董卓之亂,他就趁機狂掠太原、河東地區,並在河內地區駐屯。於扶羅單于死後,其弟呼廚泉單于得立,以於扶羅單于的兒子劉豹為左賢王。這位左賢王,就是日後大名鼎鼎的劉淵的父親。 曹操分南匈奴為五部,劉豹得為左部帥。在《晉書》中,劉淵以字稱,皆為劉元海,這是因為《晉書》是唐朝大臣編撰,為避高祖李淵的名諱(另一位羯族皇帝石虎被統稱為石季龍,因為李淵他爸叫李虎)。 劉淵自幼居於漢地,深受漢文化熏陶,從小就刻苦好學,師從上黨名儒崔遊,學習《毛詩》、《京氏易》、《司馬尚書》等漢族傳統典籍。由於出身將種,他還特別喜愛研讀《春秋左氏傳》、《孫吳兵法》等與征伐相關的權謀兵書。 “《史》、《漢》,諸子,無不綜覽”。可稱是高度漢化的匈奴人。 “七歲遭母憂,擗踴號叫,哀感旁鄰,宗族部落咸共歎賞”。如此“孝道”,也顯示出劉淵這些匈奴人的道德禮儀近乎完全漢化。

青年時代,劉淵就有大志,常對同門學習的漢人文士講:“吾每觀書傳,常鄙隨陸無武(漢朝文臣隨何、陸賈),絳灌無文(指漢朝武將周勃和灌嬰,周勃曾受封絳侯)。道由人統,一物之不知者,固君子之所恥也。”於是他發奮習武,“妙絕於眾,猿臂善射,膂力過人。”本來就是尚武的匈奴王族直系後代,五部又多善騎射之人,劉淵習武,肯定是水到渠成的易事。不僅文采風流,又有一身好武功,才兼文武,劉淵在當時不啻為人中之龍。 由於世為匈奴貴種,劉淵的遺傳基因非常優秀。他“姿儀魁偉,身長八尺四寸,須長三尺餘,當心有赤毫毛三根,長三尺六寸”。晉人喜從一個人的相貌判斷將來運數,好幾個相士見到劉淵後,都大驚說:“此人相貌非常,吾所未見也。”太原大族王渾也深嘆劉淵一表人才,並命其子王濟拜見劉淵。

曹魏咸熙年間(264—265),劉淵作為“任子”(即少數民族貴族子弟在京城做“人質”)在洛陽居住,當時司馬昭就很器重他,常邀之入府做客。 晉武帝受禪後,時任晉朝大臣的王渾就不停地在晉武帝面前薦舉劉淵這個“半老鄉”。晉武帝召見劉淵後,“大悅之”,對王渾的兒子、自己的女婿王濟說:“劉元海儀容機鑑,雖由余、(金)日襌也比不過他啊。”王濟應答說:“聖上所言皆是,但劉元海的文武才幹遠遠超出由余和(金)日襌兩個出身異族、輔佐漢室的古人。陛下如果能派他去平吳國,肯定能馬到功成。” 聽到王渾、王濟父子的薦舉,晉武帝自己又對劉淵有很好的印象,一高興還真要下旨派這位匈奴人去帶兵平吳。幸虧當時的大臣孔恂、楊珧很有政治遠見,諫說道:“劉元海之才,確實超出常人。陛下如果給兵不多,不足以成事;如果授之以威權,恐怕他平吳之後,肯定自立為王,再也不會北渡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果真的以其匈奴本部交由他統領,憑藉朝廷威名外討,為臣真為陛下寒心!”“帝默然”,沒再堅持。由此,劉淵的第一個“好機會“就這樣錯過了。

後來,關隴一帶的氐族酋帥樹機能反叛,晉武帝於朝中大臣間訪尋誰能勝任平叛的主將。劉淵的另一位老鄉、上黨人李憙(時任尚書僕射)又推薦他:“陛下誠能發匈奴五部之眾,授劉元海將軍名號,鼓行而西,可指期而定。”大臣孔恂又一次諫阻:“李公之言,只能是一患未平又生一患!” 李憙勃然大怒,辯駁說:“以匈奴之勁悍,元海(劉淵)之曉兵,奉宣國威,為什麼不能平叛呢!” 孔諫對稱:“劉元海果真能斬殺樹機能,奪取了涼州,恐怕涼州才是真正面臨大禍亂。蛟龍復得雲雨,就不會再蜷縮池中了。” “(武)帝乃止。”劉淵第二次一顯身手的機會就又錯過了。 受到這兩次沉重打擊,劉淵也真的心灰意冷。一次,以遊俠著稱的東萊人王彌自洛陽返鄉(這王彌日後也成為晉朝一大禍害),劉淵於九曲之濱為王彌餞行。幾巡酒後,劉淵哭著對王彌說:“王渾、李憙兩位是我的老鄉,多次在皇上面前舉薦我,卻招致讒毀之言。其實我本來就沒有當大官的打算,二公好心卻成壞事,惟足下(王彌)您深明我心!自今以後,我恐怕要老死於洛陽城內,與君永訣了!”言畢,悲歌慷慨,縱酒長嘯,一座之人皆為其這一番“表演”而感動。

剛巧,晉武帝的弟弟齊王司馬攸當時也在九曲宴客,聽見附近人聲喧嘩,又歌又哭又叫喚(長嘯),便飛馬馳近瞧個究竟。劉淵的一番言語表演皆為這位明睿聰明的王爺所睹聞。他回朝後,馬上對皇帝大哥司馬炎說:“陛下不除掉劉元海,臣恐并州日後不得安寧!”關鍵時刻,又是劉淵的老鄉、晉武帝的兒女親家王渾出面保奏:“劉元海是個厚道人,我以身家性命擔保他不會有異心。我大晉現正懷遠以德,怎能做出殺害匈奴入侍質子之事!” 晉武帝非宏圖之君,認為王渾說得有理。劉淵又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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