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大明朝的另類史

第16章 [ 白山黑水飆狼煙]-2

大明朝的另類史 梅毅 8807 2018-03-20
陰曆三月十九日,後金軍隊逼近遼陽。 袁應泰派出五萬明軍出城對陣。結果,交戰不久,明軍即不支,掉頭往城內逃潰,被殺的不說,自己人踩死自己人,就有一萬多人,城門外積尸數層。 轉天一大早,最後的三萬明軍又被派出東門外列營,仍舊是老戰法,陣前排列三層火器,對後金兵猛轟。畢竟是原始狀態的熱兵器,抵抗不住兵金兵奮不顧死的殺氣。明軍大潰,逃竄過程中掉入護城河淹死的就有上萬人。 惡戰持續一天多,早先混入城內的後金軍細作間諜們四處放火,燒毀明軍幾乎所有軍備和物資,遼陽陷落。 袁應泰見大勢已去,哀嘆之後,跑上城上的鎮遠樓自縊殉國。 瀋陽、遼陽相繼淪陷,明朝在整個遼東地區的統治土崩瓦解,各部軍隊紛紛後撤。

危難之時,王化貞登上歷史舞台。這個人,注定也是一個悲劇角色。 河西大戰窩裡鬥的敗局王化貞,山東諸城人,萬曆四十年進士。熊廷弼經略遼東時,他以戶部主事身份分守廣守。由於撫慰有方,蒙古炒花諸部皆不敢乘機輕舉妄動。朱童蒙驗勘熊廷弼一案,回朝後也大講王化貞好話。遼陽、瀋陽失陷後,明廷重新起用熊廷弼,同時進王化貞為右僉都御史,巡撫廣寧(今遼寧北鎮)。當時,升任兵部尚書的熊廷弼未到任,遼陽初失,遠近震驚,皆以為河西之地肯定不保。王化貞手下最初只有千餘名孱卒。他頓守孤城,聯絡蒙古,激勵士民,以至於朝廷倚信他為奇才。所以,熊廷弼經略遼東,只是在山海關駐軍。遼西之事,皆由王化貞指畫。 但熊、王二人,一開始就不相協,意見相左。熊廷弼主張守戰,深壘高柵以俟後金精兵;王化貞主張進取,並把各處援遼部隊改稱“平遼軍”。熊廷弼以為:“遼人未叛,應改軍名為'平東軍'或'征東軍',以慰其心。”王化貞不以為然。於是,二人同處遼東,經略、巡撫不和,已經廣為人知。

後金,明朝相持之際,王化貞手下都司毛文龍率數百精兵,突然襲取了鎮江(今遼寧丹東附近),明廷舉朝大喜。王化貞自以為奇功。熊廷弼大不以為然: “三方兵力未集,毛文龍發之太早,致使虜洩恨遼人,屠戮四衛軍民殆盡,灰東山(蒙古)之心,寒朝鮮之膽,奪河西之氣,亂三方並進之謀,誤屬國聯絡之算。 名為奇功,實為奇禍! ”疏上,明廷不悟。 王化貞聞之,認定熊廷弼嫉妒他屬下首功,心中更恨。 王化貞為人,素不習兵,輕視大敵,文人輕狂、目空一切的習氣在他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獲鎮江小胜後,他感覺好得要飛天,奏稱可以聯絡蒙古炒花等部合擊後金。朝中兵部尚書張鶴鳴信之,全依王化貞的話行事。所以,當時王化貞在廣寧城擁重兵十四萬,而他名義上的上級熊廷弼徒擁“經略”之名,身邊只有幾千弱兵。兩人事事齟齬,加上老熊為人量淺,盛氣凌人,更與王化貞火水不容。

與此同時,熊廷弼上奏,明白直斥兵部尚書張鶴鳴不與自己商量,擅自調派部隊。 由此,熊、張二人矛盾日深。 王化貞一直嚷嚷蒙古會派精兵四十萬來援,熊廷弼不信。結果,蒙古始終未發兵,王化貞不敢進兵。 天啟元年(1621年)底,河水凍合,廣寧的百姓認定韃子兵肯定要渡河來攻,紛紛逃亡。王化貞分兵鎮守鎮武、西平等堡塞,集大軍守廣寧。 朝中兵部尚書張鶴鳴要熊廷弼出關相援。不得已,熊廷弼出關在右屯(今遼寧錦縣東南)駐兵,仍舊堅持守議,以重兵內護廣寧,外扼鎮武、閭陽,準備清兵行至中間時夾擊。佈署既定,王化貞輕信後金間諜之言,忽然主動發兵攻襲海州,結果半途而返,勞師喪氣。 回廣寧後,王化貞仍不減鬥志,再上疏請兵六萬,表示要一舉蕩平後金。當時,王化貞的座師葉向高重回內閣不久,非常偏向自己的學生,熊廷弼之議自然不受重視。朝中官員察知遼東經、撫不和,多上章彈劾二人,亂成一鍋粥。彼時的魏忠賢還未成大氣候,與客氏一心一意在內宮謀殺懷孕嬪妃,外廷之事皆是幾個閣臣主持。互鬥了多日,明廷不明確表態支持熊廷弼或王化貞,仍舊兼任二人,只是警告二人加強合作,功罪一體。

努爾哈赤方面,秣馬厲兵,準備充分,於天啟二年(1622年),初春時分調發五万精兵,兵分三路,直向廣寧殺來。 後金軍在三岔河渡口修整後,首先猛攻西平、鎮武諸堡壘。王化貞輕信早已與後金軍有約的內奸孫得功之言,盡發廣寧守軍,讓孫得功與祖大壽率領這批主力明軍出城與祁秉忠等人一起尋找後金兵交戰。 此時的努爾哈赤最怕攻城,最擅長就是曠野運動戰。平陽橋上(今遼寧台安),兩軍相遇。剛剛交鋒,孫得功率本部兵先行自潰,鎮武、閭陽兵登時惶駭,四處奔逃,明將劉渠、祁秉忠等人皆戰死,六萬明軍基本被後金軍殺個精光。 此時,有人建議熊廷弼急馳廣寧救援,但最終為人所阻,未能成行。 孫得功逃回廣寧後,王化貞仍不知他已經暗中降金,對這個叛將仍舊言聽計從。城內明軍人數不多,不少人趁亂縋城逃走。孫得功本想把王化貞本人與廣寧一道送與努爾哈赤當見面禮,幸虧參將江朝棟救護,擁王化貞千辛萬苦逃出城去。

廣寧遂為後金所有。 狼狽踉蹌之餘,王化貞在逃到大凌河時(今遼寧錦縣境內)時與熊廷弼相遇,失聲痛哭。此時,熊廷弼心中又急又恨又幸災樂禍,微笑地問:“六萬大軍想一舉蕩平建奴,現在何如!” 王化貞再無昔日的精神頭,俯首懷慚不能回答。 喘定後,他與熊廷弼商議,想遣軍奪回廣寧。熊廷弼說:“現在講這個,為時太晚,只有護送潰逃民眾入關這一種選擇。”於是,他把手下五千軍兵交予王化貞殿後,然後儘焚軍資,徐徐掩護難民撤退。 此時此刻,再也不見從前那個雄才大略的熊廷弼。本來,明軍在西平等地戰敗時,如果熊廷弼出軍,或許能與廣寧守軍固守城池。即使王化貞棄廣寧,如果安排得當,明軍仍可堅守錦州、寧遠等地,步步為營阻擊清軍。由於同僚間互相傾軋,熊廷弼心灰意冷,故而根本不想再做抵抗,一直回撤入關。

努爾哈赤方面,派人把廣寧城搶個精光後,一把大火焚毀城市,金軍撤回遼陽。至此,後金軍基本在遼西掌握了軍事主動權,明朝再也無望恢復遼東,步步後撤,最終只能以山海關為依託了。 熊、王二人入關不久,雙雙被逮。當時魏忠賢已漸握朝柄,索銀四萬不成,索性以熊廷弼為名目大興“遼案”。以受賄罪把楊漣、左光斗等東林黨人牽涉入內,一一殘殺,熊廷弼本人也難逃鬧市被誅的結局(天啟五年)。不僅他自己家,與其有姻親的家族也受牽連,財產盡被罰沒。其長子熊兆珪不堪地方官凌辱,自刎而死。其女熊瑚悲憤,嘔血而死。直到崇禎二年,朝廷才下詔允許其家人持其首級歸葬。王化貞與熊廷弼一起下獄論死,但多活了幾年,直到崇禎五年(1632年)才被斬首,以平公論。

熊廷弼被殺,當時禦敵的袁崇煥聞訊,悲憤交加,作《哭熊經略二首》: 哭熊經略之一記得相逢一笑迎,親承指授夜談兵。 才兼文武無餘子,功到雄奇即罪名。 慷慨裂眥須欲動,模糊熱血面如生。 背人痛極為私祭,洒淚深宵苦失聲。 哭熊經略之二太息弓藏狗又烹,狐悲兔死最關情。 家貧罄盡身難贖,賄賂公行殺有名。 脫幘憤深檀道濟,爰書冤及魏元成。 備遭慘毒緣何事,想為登壇善將兵。 這位熊爺一死,其實是明朝自己砍去支撐明王朝的一根巨柱。 寧遠大戰後金不敗神話的破滅廣寧大敗消息傳至京城,朝中兵部尚書張鶴鳴嚇得差點拉褲子,為減輕罪責,他立刻“自告奮勇”去山海關“督師”。明熹宗做木匠活兒之餘,聞言大喜,馬上賜其尚方寶劍,讓他立刻赴山海關。

躲過追查責任這一關,張鶴鳴擦下一頭冷汗,一路磨逼蹭癢癢,行了二十天才抵達山海關。然後,他立即以自己身染重病為由,遞上辭呈,溜回老家。 明廷只得另覓人選,決定讓兵部右侍郎解經邦經略遼東。這位文人膽子奇小,連連辭任,即使被朝廷革職也再所不惜。丟官可以回家頤養天年,丟命可就吃啥不香了。最後,明廷只得進行“民主”集議,誰得票多,誰就得去。選了半天,王在晉被大家選中,任其為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經略遼東、薊鎮、天津、登萊等處軍務。如此職高權大的位置,王在晉力辭。最後,明熹宗發憤翻臉,表示如果再敢推辭,“國法不容”。 勉強之下,王在晉只能受命。他集中近十二万精兵於山海關,本人坐鎮關上。 城上危樓控朔庭,百蠻朝貢往來經。八窗虛敞堪延月,重檻高寒可摘星。風鼓怒濤驚海怪,雷轟幽鼓泣山靈。幾回浩嘯掀髯笑,羌笛一聲天外聽。

此詩名為《鎮東樓》,乃明朝成化年間進士蕭顯所作。鎮東樓,今人可能茫然不知此樓為何物,其實就是我們遊客所理解的“山海關”。明朝洪武十四年(1381年),大將軍徐達在今天的山海關建關設衛,而“山海關”之名,也是由彼時而起。此雄關倚雄偉的燕山,襟帶遼闊渤海,是一道堅固的防守關壘。而“鎮東樓”僅僅是山海關城四座門樓中的一座,其餘三樓為望洋樓、迎恩樓、威遠樓,每座門樓外都有甕城環而衛之,但如今保存完整的只有鎮東樓甕城,其餘三樓的甕城均毀於上世紀五十年代。 “天下第一關”五個雄渾大字,相傳為蕭顯所書,又有一說為明朝大學士嚴嵩所書。筆者個人認為,如此氣勢恢宏、典雅大氣的書法,應該是當過相爺的人才能寫得出,所以,嚴嵩應該是五個大字的書寫者。蕭顯的官職,最高不過是兵科給事中、福建按察司僉事這樣的“司局”級,書法也不是特別聞名。但恰如“蘇黃李蔡”四大家後人認為“蔡”是蔡襄而不是蔡京一樣,皆為“忠奸”心理所致,人們感情上傾向於本身老家是山海關的蕭顯,而不是身為相爺的聲名不好的嚴嵩。

搜索史志,可以發現山海關歷史悠久,商朝時其地屬孤竹,周朝時屬燕地,秦漢屬遼西郡,至隋文帝時代,在這裡設置榆關,唐朝又屬臨渝縣,宋朝時此地屬於遼國,設遷民縣,元朝時稱遷民鎮。延至明代,始稱山海關,歸隸永平府管轄。清朝、民國屬臨榆縣轄下。 1948年底,山海關解放,轄於秦榆市。 1949年春,秦榆市改稱秦皇島市。 山海關在遼西走廊西端,又是萬里長城的東部起點。極目北眺,燕山長城如帶,雉堞從立,週繞青山,雄瞰一方;揮手南指,渤海碧波萬頃,石城入海,拱衛海疆;西邊的石河,是阻敵入侵的天然深壕(解放後修水庫,即現在的“燕塞湖”);東有觀喜嶺,又是御敵的天然屏障。自南北朝時期開始,北齊在556 年(天保七年)就開始在燕山山脈修築長城三千里,西起西河總秦戍(山西大同),東到大海(山海關),至今在撫寧石門寨,仍可發現北齊長城遺址。隋朝時,隋文帝時代漢王楊諒以及日後的隋煬帝數十萬大軍東征高麗,均從臨榆關(山海關)出大軍。唐太宗御駕徵高麗,仍是由此出擊。 “長城之枕護燕薊,為京師屏翰,擁雄關為遼左咽喉”(《畿輔通志》),明清時此關更是為京師安全的關鍵屏障。中原政權一直倚山海關為峻險雄關,但五代時後晉的盧龍節度使周德威愚勇不為備,致使榆關被契丹人攻克,遂失屏障。 從軍事史角度上講,山海關最重要、最出名的年代在明朝。 “大將軍徐達發燕山等衛屯兵一萬五千一百人,修永平、界嶺等三十二關”,並“築山海衛城” ,又在山海關附近開設碼頭莊港,使其成為接轉山東糧餉和向遼東轉運的轉輸港。 本來,明朝前期,主要邊防力量皆在今天的山西、內蒙等地,嚴防退走大漠的蒙古人捲土重來。但是,明中期開始,東北滿族分力興起,遼東成為邊防重地,明朝“竭盡四海之物力以奉榆關(山海關)”,每每在此處關壘內外布防重兵十數万人,成為阻止滿洲鐵騎入北京的最重要。由於是咽喉要地,“系天下安危於一垣”。幾十年來,滿族騎兵屢屢試探性進攻,但均於關前止步,無法逾此天險雄關,只能多次繞過山海關從別的隘口越過長城馳騁於華北平原。雖然克勝連連,但皆是得而失之,搶掠而去,原因正在於“山海關控制其間,則內外聲勢不接。 即入其它口,而彼(明軍)得繞我後路”(魏源《聖武記》),由此,“(清軍)所克山東、直隸郡邑,輒不守而(棄)去,皆由山海關阻隔之故”。 山海關這一組龐大的防禦體系,是經過明朝260 多年長期經營而最終完成,它以長城為主戰,以山海關城為中心點,共有十大關隘、7 座衛城、37座敵台、14座烽火台等建築組成,不僅主次分明,且點線呼應,佈局合理,設計科學。其十大關隘南從老龍頭開始,中間經山海關城,東北延至一片石(九門口),共26公里,十座險關扼咽,重興疊嶂,入海為城,確實有“一夫當關,萬人莫開”之勢。值得一提的是,民族英雄戚繼關在平定東南沿海倭患後出鎮薊州,在山海關一帶大修武備,訓練士兵,改進武器,鞏固了山海關一帶的山海之防。 王在晉本人並不知兵。他到任後,並無提出有價值的戰略思想,只提出他自己的“八字方針”——拒奴撫虜,堵隘守關。後四字不必講,核心內容是前四個字,拒奴,就是抵禦女真的後金;撫虜,就是想大砸銀子收買蒙古部落“以虜制奴。”此外,他還提出在山海關外重築一關的不切實際的臭招。幸虧不久後,為明熹宗侍講的大學士孫承宗前往山海關做實地考察,與袁崇煥等人一起否決了王在晉關外建關的荒謬建議。所以,這位王尚書在山海關幾個月,基本沒幹實事,皇皇萬言的奏書寫了許多份,皆是書生空談。 別的大臣視遼東如畏途,大忠臣孫承宗卻以大學士之尊,自己主動要求去山海關擔任遼東經略。他到任後,推薦副總兵趙率教、滿桂二人為助手,與袁崇煥一道,堅持力守關外的戰略方針,在寧遠、錦州一線布防,依託山海關,使之成為自努爾哈赤至皇太極均不能逾越的堅實防禦體系。 孫承宗派出將領至錦州、松山、杏山、右屯、大凌河、小凌河各處築繕城守,如此,自寧遠城向前又推進二百多里,其間至山海關共四百里,加固了以寧遠為中心的寧錦大防線。 孫大學士賣命賣力如此,由於京城內大太監魏忠賢等人的迫害,他們以柳河之戰明軍損失幾百人為口實(柳河之役是明將馬世龍的冒失進攻,其實只是小規模戰敗,無礙大局),竭力攻擊孫承宗,最後逼使他不得不請辭回家。 孫承宗走後,閹黨成員高第接手山海關防禦。 這位高第甫上任,出於膽怯,他就下令撤除寧錦防線,命外出明軍回縮到山海關布防。為此,身在寧遠的袁崇煥毅然抗命不從,表示寧可死於城中,決不回撤。袁崇煥堅決,別的明將不得不聽命,紛紛從錦州、右屯等地狼狽回撤,丟失糧儲無數。數十萬遼民,也哭天喊地地被逼,只得重回關內。 袁崇煥,字元素,廣東東莞人,萬曆四十七年進士。 “為人慷慨膽略,好談兵。遇老校退卒,輒與論塞上事,曉其扼塞情形,以邊才自許”。天啟二年,他由邵武知縣任上入京述職,為御史侯恂推薦,破格撥用,升為兵部職方主事。廣寧潰師,無數明軍明將敗撤於關內,惟獨袁崇煥一人單騎出關,隨行隨觀,精心記憶山川形式,並詳細記錄防禦要點。回京後,他上疏奏言:“給我兵馬錢穀,我一人足守山海關外!”明廷當時為之一振,立擢其為僉事,監關外軍,發帑金二十萬給袁崇煥,讓他招兵買馬。 行前,他去看望了被“雙規”軟禁在京城的熊廷弼。兩人唔談整整一天,相見恨晚。特別是老熊得知這位袁爺自己持同樣的“先守後戰”的戰略方針,大喜之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向袁崇煥傳授了自己寶貴的戰爭經驗,並畫詳細地圖與對方。 到山海關後,袁崇煥撫定哈剌慎諸部,深夜進駐中左所(距山海關約四十里)。 在孫承宗支持下,他在天啟四年(1624年)重築寧遠城,使這個原本的堡壘小城,儼然成為關外重鎮,防守設施極其完備。 果不其然,天啟六年(1626年)開春,努爾哈赤親率六萬後金精兵,矛戈一新,直向寧遠殺來。此城位於遼西走廊中段,西距山海關一百公里左右,東距瀋陽三百公里,北依高山,南瀕大海,實為通往山海雄關的咽喉所在。 此次出兵,後金號稱二十萬。努爾哈赤抵達寧遠後,先招降袁崇煥。 袁崇煥笑謂使者:“二十萬大軍,沒那麼多吧,聽說只有十三萬,我大明將士,又有何懼!”然後,他率大將滿桂、祖大壽等人集體招集將士,誓以死守。 為激喚忠義之氣,袁崇煥熱血為書,親執牛酒,遍拜將士。明軍上下思憤,踴躍效死。 於是,在袁崇煥精密佈置下,明軍盡撤城周百姓入城,堅壁清野,並在城上安罩了當時最為先進的西洋“紅夷大砲”十餘門。值得一提的是,寧遠城內,明軍只有兵力不到二萬人。 見勸降不成,努爾哈赤下令後金軍進攻。一時之間,後金大辮子兵蔽野而來。 他們群湧向前,先推楯車,依次弓箭手、車兵、重鎧鐵騎,堅實而又殺氣騰騰往城牆方向移動。 袁崇煥鎮靜淡定,手揮令旗,明軍發炮。震耳欲聾之間,砲彈在後金隊伍中開花,堅厚高大的楯車以及周遭的推車後金士兵頓時間被炸成木肉混合的屑沫,紅霧狂飛。 即使如此,後金兵仍奮不顧死,螞蟻一樣踴至城下,玩命挖鑿城牆。幸虧天寒地凍,寧遠城多處城牆磚石雖然穿,但凍土堅實,沒有垮塌下來。 由於攻至城下的後金士兵不在大砲射程內,明軍想出新招,把火藥塞入棉被中,投入牆下正挖牆角的後金士兵群中。然後,守城明軍用弓箭射火,登時棉被四處開花,大火燒死不少後金兵,他們攻城的楯車、雲梯也被紛紛點燃。 這樣,激戰二天有多,由於寧遠城上紅夷大砲太厲害,努爾哈赤只得望城興嘆。惟一讓他略感安慰的是,後金一部攻殺覺華島守衛糧倉的明軍數千人,總算掙回一點面子。惱急之餘,後金軍把島上數千居民均屠殺殆盡。 二十七日,努爾哈赤騎著高頭大馬,撤圍前想親自再看一眼寧遠城。結果,大砲又響,一枚鐵丸透入堅甲,直插入他的背中。雖然當時不要命,也使得這個老女真賊酋立馬吐血。受傷加上兵員重挫,他只能下令解圍回軍。 後金軍撤退途中,袁崇煥命令祖大壽、滿桂等人率領明軍追擊,突出奇兵,把代善一軍殺得大敗虧輸,金雞嶺下,留下兩三前大辮子的屍體。後金軍狼狽而去。 由於高麗參一天幾根吃著,受傷的努爾哈赤在病榻上殘喘了半年多,最後還是抱恨而死。 當然,清朝的官方文件諱口不言努爾哈赤真實死因,只說他是病死。明朝人講這位奴酋是寧遠失敗後“疽發於背”而死,即氣悶而死。其實,大砲的鐵丸子才是他真正的死因。 勝訊傳來,明廷上下,一片歡呼。八年以來,第一次生挫後金兵鋒。由此,袁崇煥被提升為右僉都御史,加遼東巡撫,諸將各有升賞。當然,“廠臣”魏忠賢功勞最大,“寧運大捷”被說成是他本人“指揮幃幄”的結果,其宗族子弟,為此均得蔭賞。一直駐守山海關畏縮不出兵求援的高第,由於他是閹黨人員,只落得去職閒住的小小處分。 寧遠之戰後,堅城大砲,成為明軍戰略指導思想。為此,明熹宗還下詔封十幾門西洋大砲為“安國全軍平遼靖虜大將軍”,這比起秦始皇封避雨的五棵大松樹為“大夫”,確實有“進步”意義。此後,明與後金之間的形勢,從原先後金單方面的進攻,變成了雙方的戰略對峙。 寧錦大戰堅城利炮的正確體現努爾哈赤死後,其第八子皇太極繼位,改元“天聰”。袁崇煥有勇有謀,派手下都司等人攜禮物弔喪。皇太極熱情接待,雙方心照不宣,互相很有禮貌。袁崇煥此舉是想試探後金虛實,皇太極的禮敬是想緩解後金汗位交替之際不穩的政局。由於朝鮮和蒙古部落於旁邊伺窺,皇太極心中也不踏實。雙方開始講和。 皇太極想以山海關為界,要求明朝每年賜金賜物予後金。這幾乎就是從前北宋對遼、金關係的翻版,明朝當然不可能同意。皇太極不惜“委曲求全”,答應削去自己的“年號”,奉明朝為正朔,每年回貢人參、貂皮為回報。 其實,明朝從上至下,包括袁崇煥本人,根本就不會想到與女真人真的實行和談,互相派人,只是遷延觀望的試探手段而已。於是,天啟七年(1627年)初,皇太極首先發動對朝鮮的進攻,十余天已盡佔大朝鮮半島,朝鮮國王兔子一樣逃往江華島,只得與後金訂立“盟誓”,互為“兄弟之國”。 強迫對方簽訂“江都和議”,讓對方講明後金與明交戰時朝鮮要保持中立。 初夏時分,皇太極從朝鮮回來稍作休整,即率七萬左右大軍向錦州方向進發。 袁崇煥一直堅持他自己的一套原則:“以遼人守遼土,以遼土養遼人。守為正計,戰為奇計,和為旁計。”一年多時間內,他指揮明軍修築堅城,大興屯田,分選官將守衛險隘要地,一直沒有放鬆備戰。當然,稍後袁崇煥與滿桂等人之間也有矛盾,但經過多方調和,大家皆能以大局為重,同仇敵愾,共抗後金。 天啟七年夏五月,皇太極自率三萬左右前哨精兵渡過遼河,直撲錦州,把錦州城包圍的水洩不通。明朝守城總兵趙率數、左輔、朱梅甚至監軍太監紀用等人勁往一處使,各自分頭到四面城上率軍抵禦,絲毫不敢鬆懈。同時,明軍各部事先打招呼,絕不能中後金誘兵出戰之計,各自堅守城池不出,只派出祖大壽率數千精騎以做依襲擾包抄之用,絕對避免與後金兵在野外混戰。 攻打錦州十多天,後金軍傷之嚴重,沒有絲毫進展。無奈,皇太極只得又率數万精兵,撲向寧遠,只留少數軍隊在錦州外圍留圍。 五月二十八日,後金兵對寧遠開始了第二次攻城大戰。袁崇煥、滿桂(蒙古籍明將)二人親自督戰。滿桂領明軍出城擊迎後金兵。皇太極見狀大喜,以為終於可以與明軍野戰。他不知道,袁崇煥在努爾哈赤撤退後,抓緊訓練明軍野戰,特別組織了車營和騎兵營,專門天天針對性訓練對後金的曠野作戰。同時,袁崇煥憑城指揮發大砲,殺得後金軍隊人仰馬翻,死傷眾多。 皇太極氣惱,死命士兵衝鋒,一時間把明軍逼退。明朝大將滿桂身先士卒,帶傷奮戰,明軍感奮,踴躍向前,憑藉二百多輛廂車,從車中發射火器,殺得後金兵將死傷一片,終於擊退皇太極的進攻。 打了一天,死傷四、五千人,寧遠城毫髮無損。見攻寧遠無望,皇太極只得率大軍复圍錦州。 此時的皇太極,又氣又急,萌發賭徒心理,命令後金士兵拼死也要把錦州攻下來。可幸的是明軍深壕堅牆,外加大砲,打得後金兵屍橫遍野,又折數千人馬。 由於天氣越來越熱,屍氣彌騰,眼看軍中就要流行疫病,皇太極不得不灰溜溜撤兵。 此戰,明朝方面稱之為“寧錦大捷”。此次大捷意義重大,正如袁崇煥本人所講:“十年來盡天下之兵未嘗敢與奴(後金)戰,合馬交鋒,今始一刀一槍拼命,不知有夷(後金兵)之凶狠、剽悍!”明軍畏敵之心,一掃而空。 同仇敵愾,眾智成城,明軍終於取得了一次揚眉吐氣的勝利。 大捷喜訊至京,自然魏忠賢一夥又得“大功”,閹黨數百人因“指揮若定” 加官晉爵,而寧錦大捷最大的功臣袁崇煥僅被“加銜一級”。 不久,閹黨言官攻擊袁崇煥私下與後金議和,導致朝鮮受攻。攻高不賞暗箭來,袁崇煥只好稱自己有疾,乞休歸家。 還好,明廷未“追究”於他,袁崇煥得以全身而退。 不久,明熹宗病死,其異母弟弟朱由檢即位,是為崇禎帝。 崇禎帝捕殺魏忠賢閹黨後,袁崇煥得以重新起用,以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身份,督師薊遼軍務(兼督天津登萊)。 可惜的是,皇太極於崇禎三年(1630年)舍山海關不攻,繞道內蒙突逼北京,施反間計,誘使崇禎帝殺掉了袁崇煥。 殺了自家的頂樑柱袁崇煥,明朝不亡,天理難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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