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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 關鍵的“下半身” ]-1

大明朝的另類史 梅毅 11095 2018-03-20
閹人也瘋狂的“九千歲”魏忠賢天啟五年冬日某一天。北京城內的一個小客棧。 逆旅無聊,五個天南地北來京城做小買賣的商客聚在一起飲酒。其中一人數盃熱酒下肚,酒力泛竄,胸膽開張,高聲說:“魏忠賢這個鳥公公,作惡多端,久當自敗!”說別的倒無妨,直斥當朝“九千歲”魏大公公,哪能不叫人著慌。 其餘四人雖然腹內皆灌入不少老酒,或沉默或驚駭,沒有一人敢順這位大嘴巴客人話頭往下說。膽小的兩位還勸他別瞎說招禍。熱酒入空肚,自然讓人膽壯,醉酒大言的客商不僅不緘口,反而拍胸脯又說:“怎麼的!魏忠賢雖然號稱暴橫,就憑我幾句話,他還能剝我皮不成!”餘人默然。過了半個時辰,皆悄然散去,各自回房安息。 夜半時分,客棧門突然被踹開,湧進數十錦衣衛士兵,以手中火把依次對住客進行照面辯認。很快,尋得醉酒罵魏忠賢的那位爺,立刻打翻在地綁個嚴實,拖之而去。惶駭間,與他一起喝酒的四位隨後也被辯認出,隨後押起,一直被押送入禁城之內的某庭院落。

月黑風高,燈火明燎。四位客商被摜於地。抬頭偷看,見早先與他們一起喝酒的那位爺口中塞布,嗚咽不止。其手足四肢,皆被鐵釘貫入,釘於一塊門板之上。如狼似虎錦衣衛士兵和幾個華衣小宦者,皆站立恭謹,惟獨一位半老頭子居中坐於太師椅上,拈腮微笑(無髯可拈),對下面跪趴的四個人講:“此人說我魏忠賢不能剝他的皮?姑且一試,各位看仔細了!” 與一般公公不同,魏大公公嗓音不是特別尖細,沙啞蒼勁,透著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殺氣。 “來人啊,伺侯著!”魏大公公斷喝。 幾個錦衣衛聞命,立即從庭院中間一口大鐵鍋中用小瓷筒取出煮成液體的滾燙的瀝青,均勻、細緻地從頭到腳澆到被釘在門板上那位爺的全身,連每個指尖都不放過。一時間,焦湖味、肉香味騰散於空氣之中,一種聳人的發自被害人胸腔深處的低聲慘嚎從被堵的喉嚨中發出。

四位跪伏在地的客商中有三個登時擴約肌一鬆,拉了一褲子。另外一個更好,直接就嚇昏過去。 魏大公公用小金盅飲著熱騰騰的熱酒,欣賞著手下人的活計,不時出言指點一二。 待受刑人身上瀝青乾透,為了讓地上四位看得真切,魏公公派人一桶涼水潑過來,把四人澆個一大激靈,昏死那位老哥也睜開雙眼。 “你們看仔細了!”魏忠賢說。幾個小太監獰笑著,有拿小刀切剮的,有拿木鎚敲擊的,幾乎都是一級廚師一級裁縫的手藝,完完整整把喝酒醉罵那位爺們的整張人皮活剝下來。 由於有瀝青繃著,人皮立在當地,幾乎就是個完整的中空的人站在那裡。被剝皮的人還沒有嚥氣,他的雙眼還看看見自己的“皮外衣”立在自己面前,驚恐惶駭的神情還能從沒有面皮只有肌肉的臉上看得出。

此刻,趴在地上的四個人全部嚇昏了,他們覺得自己的下場肯定與門板上那位客官一樣。 魏忠賢笑了,他捂著鼻子(幾個人被嚇得拉了好幾褲子),令人又用冷水潑醒地上四個人,“好言”撫慰道:“這事與你們無關,我只剝這位的皮,他不是說我不能剝他皮嗎!天網恢恢,我就是天!你們老實,不瞎說話,每人五兩銀子的壓驚。” 言畢,他揮揮手。錦衣衛上來,兩人架一個,把四位嚇癱的客商架在轎子裡,全須全尾抬回他們所住的客棧……這段“故事”,不是筆者憑想像編造的,也不是佚名作者在明朝瞎寫的,乃是明末大文士夏允彝(夏完淳之父)在其《倖存錄》中記載的一則真事,由一徐姓算卦者講給他聽。當時,徐術士正住在那個客棧,事情經過為其親歷。

魏公公的新式瀝青剝皮法,是活剝人皮,技術程度方面的要求非常高。朱元璋、朱棣父子也有“灰蠡水”剝皮法,不過是先把人殺死,然後再剝皮。魏忠賢發揚光大,手段更殘忍,受刑人苦痛更大。 魏忠賢最早的發跡讀者看見這個題目,看到“下半身”,“魏忠賢”,“發跡”,肯定有人笑,有人鄙夷,有人不屑。詩人可以“下半身”寫作,歷史女人物,如武后,慈嬉等人,可以“下半身”發跡,歷史男人物,如呂不韋、醪毐,如意君(不定有這個人)可以“下半身”發跡,沒聽說太監能依靠“下半身”飛黃騰達。正直讀者甚至有可能怒從心頭起,指斥筆者: “你這個鳥赫連勃勃大王想吸引讀者註意力吧。明朝那些事兒,好呀,有本事你學人家另外一個寫手在天涯安裝點擊率造假軟件點出五百萬來去折騰,有本事你學人家自稱草根可憐人!有本事你學人家自己往自己帖子裡面放屍體然後喊冤博同情!赫連大王怎麼這麼軟弱形而下,編弄離奇題目誘騙我們讀者?”

眾位看客不要怒,魏忠賢大太監的發跡,真的和他“下半身”有關,待我為各位慢慢道來。 明光宗死後,李選侍賴在乾清宮不走,與諸大臣鬥法,她身邊有一個出謀劃策的太監,名字叫“李進忠”。這位李進忠不是別人,正是日後的魏忠賢,只不過那時候化名“李進忠”而已。宦者入宮後,常常投靠大太監,“老闆”姓什麼,他一般就姓什麼。當時的“李進忠”,已經顯露出其陰狠超人的本色,一直勸李選侍把帶頭鬧事的楊漣、左光斗騙入宮殺掉,然後挾持朱由校(明熹宗)效仿武則天垂簾聽政。李選侍一庸常婦人,沒有聽取李進忠之言。但是,李進忠(魏忠賢)並非只是李選侍身邊侍侯的一般太監。他入宮很早,萬曆十七年前後已經進入宮禁內,隸屬於當時的司禮監掌東廠太監孫暹。

魏忠賢,原名魏進忠,河間肅寧人。他不是那種幼年被割小雞雞的終身職業宦者。青少年時代,他是當地流氓地痞,腦子活,模樣俏,天天吃酒賭博,嫖娼尋花,鬥雞走馬,典型的浮浪子弟。不僅如此,魏忠賢武藝也不錯,能右手執弓,左手勾弦,射無不中,幾乎就是個神箭手。他稍為欠缺的,在於文化方面,幾乎是目不識丁。但此人博聞強記,敢為敢斷,所以又比一般識字之人多出了黠狡智慧。 魏忠賢之所以入宮當宦官,也全屬一時的意氣所激。一次,他與眾惡少賭博,間中使老千,贏了數千銀兩。結果,惡少們發現小魏使詐,洶洶不止,不僅把賭輸的銀子搶回,還結眾追打魏忠賢,不依不饒,弄得他困窘異常。憤恨之下,魏忠賢顯露出他本性中鬥狠的一面。他大叫一聲,喝止了追打他的諸惡少,從腰中抽出刀來,掏出自己久經溫柔鄉的老二,一刀就把傢伙切下,血淋淋拋向眾人。

見此情狀,諸人一哄而散。然後,賭神提褲不流淚,昂首走入公公會。青年魏忠賢志向遠大,因禍得福,轉行入宮發展。 萬曆年間,明光宗身為明神宗長子,地位一直很不穩定,一直提心吊膽過活。 所以,他自己的兒子朱由校(後來的明熹宗)基本上處於缺教少管的狀態,小孩子成長過程中最親密的人只有奶媽客氏以及天天和他一起玩耍的公公魏忠賢。 魏忠賢對人狠,對朱由校卻是發自內心的慈愛,幾乎是自小看著這位皇孫長大,日夜調護,陪伴玩耍。依實而言,當時魏公公並非有多大的私心,因為在當時連朱由校他爹的地位都岌岌可危(很有可能是鄭貴妃之子福王日後當皇帝),更甭提朱由校小孩子本人了。 明朝宮中宦者皆有門派。魏忠賢得以入侍皇孫朱由校,是由宮內一名叫魏朝的太監引進。而魏朝又屬太監王安門下。王安侍奉明光宗近四十年,可以說是“德高望重”老太監,自然很看重自己門徒魏朝的徒弟魏忠賢。當時,魏朝的宮內性夥伴(對食)是朱由校乳母客氏。所謂“對食”,宮內又稱“菜戶”,即宮內許多有地位的太監都有一個相對固定的官女為其“菜戶”,平時在暗地里手嘴並用過一過“性生活”,滿足一下精神需求。魏朝職位較高,多在老師王安門下奔走,雜事又多,自然與客氏“弄那事”的時間很少。客氏久曠,慾望很強,於是樣貌堂堂、身強力壯的魏忠賢就自薦枕席,二人背著魏朝日日偷歡。

老魏雖是閹人,但他從前做過正常人,又是尋花問柳的高手,對女人G 點W點等高潮區特別有研究,絕非魏朝那種自幼閹割的老公公能比。所以,經他手探花心、舌遊蕊口,客氏一顆心完全為老魏俘獲,須臾離他不得。 明光宗當上皇帝后,封自己兒子朱由校為太子,魏忠賢一下子就竄到自己老師魏朝上面,得為“東宮典膳”這樣的有職有權太監,這都是客氏從中出力。後來,由於為李選侍出過壞主意,大臣楊漣劾奏,連及魏忠賢,這可把當時的他嚇壞了,忙泣求師父魏朝與師爺王安。兩位公公很仗義,力保了魏忠賢。 明光宗即位甫一月即病死,小爺朱由校成為皇帝。這樣一來,魏忠賢與魏朝就平起平坐,同為新皇帝的舊宮老功臣。一天傍晚,這兩人喝多了酒,不約而同來到乾清宮暖閣客氏所居的小屋子裡,爭著要摟皇上奶媽睡覺。客氏不好說什麼,兩個昔日同一戰壕的公公卻大打出手,飛拳走腳,大罵大打。客氏見勢不妙,忙走入明熹宗宮內,大講魏朝的壞話,極譽魏忠賢之好。在十六七年的成長歲月中,明熹宗從情感和肉體均對客氏有嚴重的依賴感,類似“戀母情結”那種感情,基本上拿客氏當性啟蒙的親媽來看待。

於是,他立招正廝打不可開交的二魏入內。魏朝自恃侍侯皇帝多年,品級一向高過魏忠賢,覺得皇帝一定叱罵對方向著自己。殊不斷,小皇帝默然半晌,大聲叱責魏朝。眾宦者見狀,立刻把魏朝斥出。 魏忠賢不依不饒,轉天矯旨,把從前的恩公加老“情敵”魏朝貶往鳳陽為淨軍。半路,派人用繩子勒死了他。由此,一步一步,魏忠賢終成尾不掉之勢。 弄死了魏朝,魏忠賢開始把目光轉向師爺王安。明熹宗之所以能順利登基,全賴其父明光宗身邊忠心耿耿的太監王安與眾大臣鼎力扶持。王安發覺徒孫魏忠賢不是東西,就與大臣商議,很想對他予以重懲。魏忠賢能裝,跪在王安面前聲淚俱下,邊說邊抽自己大嘴巴,王老太監心一軟,只責令其改過自新,未能立刻斥責出宮。

由於在大臣壓力下被迫搬出宮外居住,客氏非常痛恨王安。畢竟是與明熹宗有血乳之親的奶媽,小皇帝不久就又把客氏召回宮內。 明熹宗得立後,依據當時宮內的功勞和輩份,他父親明光宗手下的老太監王安絕對應該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最佳人選,而且,詔旨已經發出。但明廷的高級官員和太監任命下達後,受任者一般都要走一種形式,上表辭讓再三,過場走畢,才正式上任。恰恰是這個過場的空隙,給予了魏忠賢、客氏可乘之機。此時,司禮監內還有一名叫王體乾的太監,他一直想坐首席太監之位,就和魏忠賢一起竄掇客氏在明熹宗面前講王安的壞話,同時,他們鼓搗朝內閹黨給事中霍維華上表彈劾王安。明熹宗憨愚少年,他本人對父皇的老僕王安印象又不深,自然一切聽客氏的,就扣壓下對王安的任命。這樣一來,司禮監的掌印提督太監一職就成為空缺。 客氏與王體乾私下商量,表示說可以把這職位讓他做,但交換條件是魏忠賢必須做司禮監秉筆太監,而且內外大事,皆要王體乾惟魏忠賢馬首是瞻。依理,司禮監掌印太監是太監“政委”,而秉筆太監必須是博學能文的太監充任。魏忠賢不識字,充當此職極不合適。政治權力就是交易。王體乾一口答應,並保證自己這個太監“政委”凡事聽從魏忠賢這個太監“司令”。幾個談妥後,由客氏進言皇帝,自然馬上搞掂。 魏忠賢當上司禮秉筆太監後,第一步就是把師爺王安貶為南海淨軍,讓老公公掃而所。沒幾天,他就派人勒死了王安,以畏罪自殺上聞。從此之後,魏公公終於開始了他赫赫揚揚的不歸之路。 從上述“事蹟”證明,倘無客氏相助,魏忠賢是萬萬不能爬到太監的最高領導層。而客氏之所以竭心盡力幫助老插桿魏忠賢,正是由於老魏“下半身”的功能所致。當然,魏忠賢下半身空空蕩盪,只是他昔日餘勇,憑藉口舌手指加“下半身”殘存於大腦皮層的記憶,捨身忘命,一力奉承皇帝奶媽,最終修成“正果”。 所以,說他“下半身”為關鍵所在,應不為過。 魏忠賢對朝政的把持明熹宗青春期荒唐少年,對自己奶媽客氏真的是知恩報德,不僅封客氏為“奉聖夫人”,又任命客氏兒子侯國興為錦衣衛指揮使。一個定興莊稼漢,登時從白丁匹夫變成特務軍的“少將”。不久,明熹宗降旨,命戶部擇良田二十頃專門撥給客氏作護墳香火費用,又命工部敘錄魏忠賢的“侍衛”之功。 御史王心一規勸:“梓宮未殯,先規客氏之香火;陵工既成,強用(魏)忠賢之勤勞,於禮為不順,於事為失宜。”明熹宗覽奏大怒,下詔責斥王心一。吏科給事中、禮科給事中、兵科給事中、御史等科道官皆有好幾個人諫勸皇帝汲取昔日劉瑾、江彬亂政的前鑑,但大多招致削籍貶官的報復。 此段時間,魏忠賢等人未有大開殺戒,一是力量不夠,二是在朝內閹黨勢力還未成氣候。 魏忠賢殺掉師爺王安後,宮內由他一人說了算,驕橫無比。太監都知道少年人愛習武弄兵為樂,老魏同昔日的王振等人一樣,常常在禁宮內操兵演練,以供明熹宗笑樂。由於鉦鼓之聲不絕,明熹宗一個妃子剛剛誕下的皇子,竟然被巨大震耳欲聾的聲音震嚇而死。此外,宦官王進在明熹宗面前把弄銃槍,忽然炸膛,王公公一隻手沒了不說,差點把小皇帝炸個正著。 御史劉之鳳上言:“假使當年權閹劉瑾身邊有甲士三千,他能束手就擒嗎?” 疏上,魏忠賢大怒,因為他本人所領甲士過萬,特別恨別人說這事,於是矯旨切責劉之鳳。 在外廷有所顧忌,魏忠賢和客氏在宮內可以說是“太上皇”加“皇太后”的角色,想辦誰就辦誰,想殺誰就殺誰。明光宗的美人趙氏,由於先前不待見客氏,被魏忠賢矯詔賜死;明熹宗所寵裕妃張氏有孕在身,無意中得罪客氏,她把便派老插桿老魏整治裕妃。魏公公斷絕張妃的飲食,把她關押在宮內僻靜處通堂窄道中,連水也不給一口。連飢帶餓近十天,恰遇天降小雨,張妃掙扎爬到瓦簷下,以手掬數滴雨水啜飲,然後,閉聲而絕,其腹中七、八個月的“龍子”,也一併殞斃。如此餓斃的,還有馮貴人、胡貴人等幾個妃子。聽說成妃李氏在承幸時勸皇帝不要在宮內習武演操,魏忠賢、客氏怒極,立刻派內監把成妃關押起來。 李成妃先前知道張裕妃餓死的慘狀,早就有所準備,在過道牆壁間暗地儲備了一些吃食,得以數日不死。後值客、魏二人怒稍解,李成妃被貶為宮女,幸留一命。 對明熹宗嬪妃如此,對皇后張氏,客氏也敢下手。得知張皇后懷孕的消息,客氏買通宮女,在張皇后飲食中下麝香等物,造成皇后流產。 正因客氏陰毒,明熹宗諸妃嬪有娠,卻一個皇子也沒能活下來。百家講壇中一個老教授口口聲聲講他的歷史“新發現”,認定客氏和魏忠賢謀害這些有孕的嬪妃是想把他們自己親戚的骨血弄進去,並舉客氏倒台時家中查抄出好幾個懷孕婦女為支持“證據”。但他忘了,客氏、老魏幹這些事兒時是在天啟初年。遠在五六年前就能想著此事,這一對“菜戶”姦夫淫婦還真沒如此遠見。他們當時之意,只是怕這些女人哪個如有皇子生出,地位驟高,會危急他們自身利益而已。 至於魏忠賢亂政,其實並非有什麼特別新的好方法,都是他太監公公前輩屢試不爽的舊戲法:明熹宗喜歡當木匠,整日刀鋸斧鑿不離手,親自製造傢俱。當然,比起具有天才設計才能的元順帝,這位漢族皇帝只是小技,工匠而已,太師椅大板凳做的不賴,沒有什麼奇巧高明之作。每當皇帝引繩削墨在木頭上打線畫圈要下鑽孔的當口,魏忠賢就會拿一堆奏摺來“請示”。 見此,明熹宗不耐煩,斥言道“朕知道了,汝輩自己去處理!”皇上開此金口,魏忠賢自然威福自恣,想提誰就提誰,想滅誰就滅誰。 在大臣之中,魏忠賢在天啟三年首引其心腹魏廣微為大學士,先在內閣中安插了自己人選。後來,他又相繼塞進了馮銓、施鳳來等人。這些“魏家閣老”,一直為魏公公賣力。同年,魏忠賢本人又兼掌東廠,控制了禁衛軍和情報大權。 天啟四年(1624年)七月,左副都御史楊漣上疏,參劾魏忠賢二十四大罪: 高皇帝定令,內官不許干預外事,只供掖廷灑掃,違者法無赦。聖明在御,乃有肆無忌憚,濁亂朝常,如東廠太監魏忠賢者。敢列其罪狀,為陛下言之: (魏)忠賢本市井無賴,中年淨身,夤入內地,初猶謬為小忠、小信以幸恩,繼乃敢為大奸、大惡以亂政。祖制,以擬旨專責閣臣。自忠賢擅權,多出傳奉,或徑自內批,壞祖宗二百餘年之政體,大罪一。 劉一燝、周嘉謨,顧命大臣也,(魏)忠賢令孫杰論去。急於翦己之忌,不容陛下不改父之臣,大罪二。 先帝賓天,實有隱恨(指“紅丸案”),孫慎行、鄒元標以公義發憤,(魏)忠賢悉排去之。顧於黨護選侍之沈纮,曲意綢繆,終加蟒玉。親亂賊而仇忠義,大罪三。 王紀、鐘羽正先年功在國本。及紀為司寇,執法如山;羽正為司空,清修如鶴。 (魏)忠賢構黨斥逐,必不容盛時有正色立朝之直臣,大罪四。 國家最重無如枚卜。 (魏)忠賢一手握定,力阻首推之孫慎行、盛以弘,更為他辭以錮其出。豈真欲門生宰相乎?大罪五。 爵人於朝,莫重廷推。去歲南太宰、北少宰皆用陪推,致一時名賢不安其位。 (魏忠賢)顛倒銓政,掉弄機權,大罪六。 聖政初新,正資忠直。乃滿朝薦、文震孟、熊德陽、江秉謙、徐大相、毛士龍、侯震暘等,抗論稍忤,立行貶黜,屢經恩典,竟阻賜環。長安謂天子之怒易解,(魏)忠賢之怒難調,大罪七。 然猶曰外廷臣子也。去歲南郊之日,傳聞宮中有一貴人(胡貴人),以德性貞靜,荷上寵注。 (魏)忠賢恐其露己驕橫,託言急病,置之死地。是陛下不能保其貴幸矣,大罪八。 猶曰無名封也。裕妃(張氏)以有妊傳封,中外方為慶幸。 (魏)忠賢惡其不附己,矯旨勒令自盡。是陛下不能保其妃嬪矣,大罪九。 猶曰在妃嬪也。中宮有慶(張皇后懷孕),已經成男,乃忽焉告殞,傳聞(魏)忠賢與奉聖夫人實有謀焉。是陛下且不能保其子矣,大罪十。 先帝(明光宗)青宮四十年,所與護持孤危者惟王安耳。即陛下倉卒受命,擁衛防維,安亦不可謂無勞。 (魏)忠賢以私忿,矯旨殺於南苑。是不但仇王安,而實敢仇先帝之老奴,況其它內臣無罪而擅殺擅逐者,又不知幾千百也,大罪十一。 今日獎賞,明日祠額,要挾無窮,王言屢褻。 (魏忠賢)近又於河間毀人居屋,起建牌坊,鏤鳳雕龍,干雲插漢,又不止塋地僭擬陵寢而已,大罪十二。 今日蔭中書,明日蔭錦衣。金吾之堂口皆乳臭,誥敕之館目不識丁。如魏良弼、魏良材、魏良卿、魏希孔(皆魏忠賢的侄子族親等)及其甥傅應星等,濫襲恩蔭,褻越朝常,大罪十三。 用立枷之法,戚畹家人駢首畢命,(魏忠賢)意欲誣陷國戚,動搖中宮。若非閣臣力持,言官糾正,椒房之戚,又興大獄矣,大罪十四。 良鄉生員章士魁,坐爭煤窯,託言開礦而致之死。假令盜長陵一抔土,何以處之?趙高鹿可為馬,(魏)忠賢煤可為礦,大罪十五。 王思敬等牧地細事,責在有司。 (魏)忠賢乃幽置檻阱,恣意搒掠,視士命如草菅,大罪十六。 給事中周士樸執糾織監。 (魏)忠賢竟停其升遷,使吏部不得專銓除,言官不敢司封駁,大罪十七。 北鎮撫劉僑不肯殺人媚人,(魏)忠賢以不善鍛煉,遂致削籍。示大明之律令可以不守,而(魏)忠賢之律令不敢不遵,大罪十八。 給事中魏大中遵旨蒞任,忽傳旨詰責。及大中回奏,台省交章,又再褻王言。 毋論玩言官於股掌,而煌煌天語,朝夕紛更,大罪十九。 東廠之設,原以緝姦。自(魏)忠賢受事,日以快私仇、行傾陷為事。縱野子傅應星、陳居恭、傅繼教輩,投匭設阱。片語稍違,駕帖立下,勢必興同文館獄而後已,大罪二十。 邊警未息,內外戒嚴,東廠訪緝何事?前奸細韓宗功潛入長安,實主(魏)忠賢司房之邸,事露始去。假令天不悔禍,宗功事成,未知九廟生靈安頓何地,大罪二十一。 祖制,不蓄內兵,原有深意。 (魏)忠賢與奸相沈纮創立內操,藪匿姦宄,安知無大盜、刺客為敵國窺伺者潛入其中。一旦變生肘腋,可為深慮,大罪二十二。 (魏)忠賢進香涿州,警蹕傳呼,清塵墊道,人以為大駕出幸。及其歸也,改駕四馬,羽幢青蓋,夾護環遮,儼然乘輿矣。其間入幕效謀,叩馬獻策者,實繁有徒。 (魏)忠賢此時自視為何如人哉?大罪二十三。 夫寵極則驕,恩多成怨。聞今春(魏)忠賢走馬御前,陛下射殺其馬,貸以不死。 (魏)忠賢不自伏罪,進有傲色,退有怨言,朝夕堤防,介介不釋。從來亂臣賊子,只爭一念,放肆遂至不可收拾,奈何養虎兕於肘腋間乎!此又寸臠(魏)忠賢,不足盡其辜者,大罪二十四。 凡此逆跡,昭然在人耳目。乃內廷畏禍而不敢言,外廷結舌而莫敢奏。間或姦狀敗露,則又有奉聖夫人(客氏)為之彌縫。甚至無恥之徒,攀附枝葉,依托門牆,更相表裡,迭為呼應。積威所劫,致掖廷之中,但知有(魏)忠賢,不知有陛下;都城之內,亦但知有(魏)忠賢,不知有陛下。 ……陛下春秋鼎盛,生殺予奪,豈不可以自主?何為受制於小丑,令中外大小惴惴莫必其命?伏乞大奮雷霆,集文武勳戚,敕刑部嚴訊,以正國法,並出奉聖夫人(客氏)於外,用消隱憂,臣死且不朽! 魏忠賢耳目甚眾,很快得悉楊漣章奏內容。他非常恐駭,面臨著掌柄以來最大的挑戰。司禮提督太監王體乾壓疏不發,並只挑其中能激怒明熹宗的幾條念出,先讓皇帝對楊漣生出成見,同時,客氏天天入宮活動,在皇帝耳邊大講魏忠賢忠誠。 明熹宗不怎麼在意這種劾疏。聽得太多,逆反心理已經養成,他立刻讓閣臣魏廣微擬旨,切責楊漣。 各種史書上講,楊漣本來寫好奏疏立刻呈上,恰值轉天免朝,他怕奏疏內容洩露,便迫不急待把劾疏從會極門投入,以便早達聖聽。如果真是這樣,楊漣智商就顯得太低:會極門的“受理窗口”,值班站崗的不是宦者就是錦衣衛,他們得到奏疏,第一反應就是禀呈魏公公,怎麼可能直達皇帝御覽呢? 得知魏忠賢正抓緊商量對付自己,楊漣更加憤怒,準備上朝時公開參劾。魏公公絞盡可能心機,上獻藥性極大的催情春酒,使得明熹宗弄那事一夜脫力,三天沒能上朝。三天后,待帝出朝,數百小宦者衣內裹甲夾陛而立,嚴禁左班御史不得言事,楊漣沒有機會當面劾奏魏公公。 其實,楊漣所有這些努力,基本上白搭。即使疏奏得達,即使他當著皇帝面歷數魏忠賢罪惡,對於心中把魏公公、客氏當成自己養育父母的明熹宗,也不可能聽得進去。 從楊漣奏疏開始,魏忠賢殺心大起。科道諸臣以及朝中大臣,激於意氣,文章紛上,一時間不下百餘疏,給事中魏大中、陳良訓、兵部尚書趙彥、吏部郎中鄒維漣、撫寧侯朱仝弼等人,先後申奏,或專章,或合奏,無不激切憤慨,指斥魏公公之奸惡。 首輔葉向高三朝老臣,德量充盈,扶植善類。但多年官場沉浮,老葉凡事優柔寡斷。假使楊漣上疏彈劾魏忠賢二十四大罪時,葉向高以宰輔身份率群臣出頭,應有製閹黨於死地的力量。但他轉念魏忠賢不易除,凡朝中大事內閣眾人應有力挽之回正,外廷之力大於閹黨,所以一直不肯出手一擊。 見百多大臣紛紛上疏激言,葉向高不得不出來表態,表示說,如此眾多大臣指斥魏公公,我葉向高也受謗連,說不定日後與焦芳同列史傳(焦芳乃劉瑾大公公死黨)。但葉向高在奏疏中,仍稱讚魏忠賢勤勞有功,希望皇帝解其事權,聽歸私第,以善保始終。 此時的魏忠賢,羽翼已豐,當然不會自動辭職回家休養,皇帝也不會捨得沒老二的“乾爹”。 得知首輔葉向高如此公開表態,魏公公惱怒,讓槍手徐大化擬旨,矯詔敘述他本人的“功勞”,洋洋數百言,反駁葉向高。上有皇帝表態,下有身邊閣內魏忠賢塞進來的黨羽,平時又有眾多小宦官包圍宅邸大聲叫罵,老葉知道北京再不可留,連忙上疏二十餘件,力請求去。 明熹宗很尊敬老葉,魏忠賢不敢殺這位三朝元老,就給葉向高一個太傅虛銜,派人護歸葉向歸致仕回家。 魏公公同黨太監王體乾提議恢復廷杖,威脅大臣。公公們說到做到,工部郎中萬燝上書,劾奏魏忠賢,立刻在朝上被廷杖至死。 葉向高即罷,繼任的首輔韓曠、朱國禎沒幹多久皆罷,“居政府者皆小人,清流無所依倚。”閣臣魏廣微更是自編一冊名錄,共六十多人,以葉向高、楊漣、左光斗等人為首,目為“邪黨”,密呈魏忠賢,使得閹黨可以按冊逐步剷除。 同時,他又把附和自己的霍維華、阮大鋮等五十多人製成名錄,目為“正人”,呈獻魏忠賢以便相次擢用。其實,魏廣微眼中的“邪黨”,是真正的“正人”;他眼中的“正人”才是真正的附閹“邪黨”。 在閹黨尋求聚合“同志”的過程中,崔呈秀出場了,並一躍成為魏忠賢最得力的爪牙干將。 崔呈秀,薊州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天啟初年,他作為御史巡按淮揚一帶,即類似今天的中央紀檢特派員。由於顧憲成家居講學生徒眾多,當時形成了代表士林清流的“東林黨”。崔呈秀投機小人,很想“入黨”,但他名聲太差,被東林黨拒納。說起東林黨,還需要簡要介紹一下這個明朝後期的重要政治團體。 張居正柄政時,封閉地方言論自由,壓制學生,為此,顧憲成等人為此形成了一股反對內閣集權的勢力。萬曆中期,隨著“爭國本”事件的展開,以號召“開通言路”的朝臣和在野諸人逐漸形成有組織的政治團體。由於顧憲成、高攀龍等人以“東林書院”為大本營大講其學,東林黨完全成形。這些人聲名顯赫,逐漸具有影響明政府朝中官員任命的勢力,東林黨日益興盛。而葉向高為首輔的天啟初年內閣,其實可以說是東林黨一係人馬掌權。正是由於楊漣首疏揭發魏忠賢罪惡,一下子把東林黨推到與閹黨對決的前線。恨和尚憎及袈裟,魏公公自然視東林黨人為眼中釘,肉中剌。 崔呈秀本身是個喜財愛賄的小人,他在淮楊巡按時大肆收受贓銀。舉例來講,霍丘知縣鄭延祚貪污事發,崔呈秀持舉報信給鄭知縣看,表示說自己正寫奏章準備揭發彈劾他。鄭知縣“懂事”,立刻抬出千兩白銀表示“謝罪”。崔御史眼前一亮,立刻表示“下不為例”。鄭知縣一看這位御史大人這麼平易近人,馬上又令從人再抬進一千兩銀子。崔御史笑逐顏開,當著鄭知縣的面,立刻寫奏章向中央保薦他。諸如此類,崔呈秀幾年內在淮揚轉一圈,基本成了大富翁,洋洋還朝。 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崔呈秀甫回朝,都御史高攀龍就把他所有貪污罪狀蒐集起來,詳細寫明上奏。吏部尚書趙南星很重視此案,認為崔呈秀這種“紀檢人員”犯貪污罪不可輕饒,下令把他革職,“雙規”待查。情急之下,崔吳物連夜跑入魏忠賢私宅,叩頭求哀,哭訴高攀龍、趙南星皆是東林黨人,挾私排除異已,求魏公公保護自己。 為了得到魏忠賢信任,崔呈秀抱著公公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表示說自己要認魏忠賢為乾爹。魏忠賢大喜。經歷楊漣等百餘號大臣彈劾自己一事件後,他正想在朝臣中拉攏一幫心向自己的人,準備在外廷增加勢力。崔呈秀的投靠,正是絕妙時機,故而與魏忠賢一拍即合,當即成為公公不二心腹。 於是,魏公公以皇帝中旨的名義,重新起用崔呈秀為御史,銷除對他的貪污指控。 從此開始,魏公公對朝中異已力量大規模的消除屠殺,正始進入了執行階段。 魏忠賢的果於誅戮殺人,即使是手握天下大柄的魏公公殺人,也是要有藉口的。所以,打造某個案件,鑄成大案,可以把諸人皆牽涉進去,以圖一網打盡。如何下手呢,正好朝中有熊廷弼案,雖然牽連很勉強,但套子是現成的,於是閹黨們經過細心謀劃,開始了行動。 熊廷弼案當時又稱“遼案”。天啟初年,熊廷弼以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的身份經略遼東,與廣寧巡撫王化貞不和,造成明軍在與後金(滿清)軍隊作戰中慘敗,二人先後被逮,問成死罪。畢竟為官多年,遼東大敗的主要責任不在已身,熊廷弼設法找到時為內閣中書的汪文言,讓他幫忙暗地疏通關節,救自己一命。 汪文言此人在《明史》中無單傳,在列傳一百三十二中合於楊漣等人傳中,附於魏大中傳後。汪文言非進士出身,由縣吏起家,為人俠氣有智,有縱橫之才,早先以監生身份入京,曾用計破朝中齊、楚、浙三黨,是個老於政治謀劃並能在朝中救人撈人的資深政治掮客。由於知道汪文言與帥爺王安關係特好,魏忠賢殺掉王安後就剝奪其當時監生的身份,並一度把他收監。汪文言大能人,未幾通過關節出獄,憑藉昔日名聲廣遊於朝官之間,終日車馬盈門。首輔葉向高很欣賞汪文言才智,起用他為內閣中書。有了這種身份,他得以與趙南星、楊漣、左光斗、魏大中等東林派正人交遊密切。 汪文言為搭救熊廷弼,四處打通關節,最後七拐八繞,竟與魏忠賢搭上橋,讓大公公出手相救。魏公公本人與熊廷弼沒有直接的過節和深仇大恨,派人捎口信,說只要拿出四萬兩白銀,熊廷弼會馬上得以釋放。經過好幾個“中間人”,可能銀子數目最後到達熊家時成了十萬兩,家裡湊不齊這麼多銀子,熊家只能哭窮表示拿不起。 這事,如果放在別的貪官身上,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不見銀子不出手,也就罷了。老魏公公心狹,聽說熊尚書這麼一個大官連這點銀子都捨不得出,非常生氣。不久,他又打聽到自己老對頭汪文言替熊廷弼四處活動,靈感突現,決定以熊案為突破口,把朝中與自己作對的諸位帶頭人一網打盡。 先行一步,閹黨的大理寺丞徐大化率先劾奏楊漣、左光斗“黨同伐異”、招權納賄。魏忠賢矯詔,先把二人抓起來。很快,汪文言被逮入獄。 主審此案的閹黨許顯純、田爾耕等人捏造罪名,把御史周宗建、黃尊素等四人削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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