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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 倭刀狂徒們的覆滅]-2

大明朝的另類史 梅毅 11079 2018-03-20
果然,徐海不久就率大隈、薩摩西島的真倭萬餘人分掠瓜洲、上海、慈溪等地,並集兵猛攻乍浦。 胡宗憲在塘栖立營,與巡撫阮鶚,互為犄角。懾於倭勢,他們也出迎擊敵。 阮鄂手下游擊將軍宗禮敢戰,率兵進攻徐海部倭寇,三戰三捷,可最後不幸中伏而死。倭寇乘勝機,包圍了身在桐鄉的阮鄂。 胡宗憲見情勢緊急,忙抽兵回撤杭州。同時,他派指揮夏正持王滶的書信勸降徐海。徐海見王滶手書,大驚:“怎麼,老船主(王直)也要歸降嗎?” 王直在倭寇和海盜中名氣巨大,加上徐海本人在陣中受傷,他心中頗動降意。 由於不知事情深淺,他也不敢立刻答應,推託說:“我們這批人三路進擊,我一個人說了不算,還有陳東、麻葉兩位。” 夏正依胡宗憲囑咐,騙徐海說:“陳東已經和我們有密約,現在就看您的意思了。”

徐海聞此言,立刻懷疑陳東與明軍早有秘密協議。 陳東方面,也聽說有明使入徐海大營密談,吃驚不小。由此,二人嫌猜日深。 在夏正勸說下,徐海遣使向胡宗憲謝罪,但索要大筆金銀“犒軍”。胡宗憲即刻施行,派人送銀送酒送肉,這可讓徐海喜出望外。於是,他馬上釋放二百多明軍俘虜,並從桐鄉撤圍。由此,明朝巡撫阮鄂才撿得一命。 徐海解圍後,回到大本營乍浦休養。 胡宗憲派人送信,勸說徐海:“徐大人已經內附大明,吳淞江倭寇賊盛,何不擊之立功!而且,那伙賊人財物有數百船,您可以率兵掠之以為軍資。”徐海缺心眼一樣,信以為然,很快就率軍逆擊昔日的“戰友”,斬首三十餘級。 而恰恰趁他出軍時,胡宗憲遣俞大猷乘間帶兵出發,放火燒毀了他的老巢乍浦附近停靠的許多大船。

徐海心驚,忙派其子徐洪為人質,向胡宗憲“孝敬”飛魚冠、堅甲、名劍以及金寶無數。胡宗憲投桃報李,回贈徐洪更多的金寶,還讓他捎話給徐海,爭取徐海能把陳東和麻葉兩個賊頭縛送明軍。 徐海見胡大人如此“仗義”,非常感激。他很快就把麻葉抓住,五花大綁送至胡宗憲門下。 胡宗憲非常有心計,他對麻葉親解其縛,許以大官,誘使他寫信給陳東,要對方下手除掉徐海。胡宗憲得麻葉親筆信後,送與陳東,賺得對方回信,卻又派人轉送徐海。 徐海見信大怒。同時,徐海的兩個美妾翠翹、綠珠也受胡大人派人收買,日夜不停對徐海講陳東要害他。枕邊風不得了,徐海立刻派人攜重寶送給陳東的主子、薩摩島主的弟弟。倭人見利忘義,看見金寶無數大喜,立刻讓人綁了陳東送與胡宗憲。

由此,陳東、麻葉二人在明軍監室中得以相會。 陳東、麻葉被逮,吃虧最大的其實是徐海。如果他真正事實上降附了明朝,自可無憂。但他並未得到赦令和官封,此時羽翼已失,勢單力難,很是尷尬。 徐海傻不拉嘰,自忖綁獻陳東、麻葉有功,對胡宗憲無絲毫防備。於是,雙方約定日期,徐海準備正式投降。 誰料,徐海投降心急,提前一日趕至杭州,把大部隊留在城外,他自己率日本海島酋長百餘人貫甲仗劍而入。當時趙文華和阮鶚都在,聞之心驚,怕徐海以降附為名賺城殺人,急勸胡宗憲拒絕對方。 這位胡大人臨危不懼,安慰趙文華勿懼,立刻派人開帳接見徐海。其實,徐海是真降。他入帳之後,率眾賊首叩首謝罪。胡宗憲離座,親自扶起除海,表示朝廷一定會“寬大處理”,希望他日後“戴罪立功”。

胡宗憲話這樣說,心裡很為難。徐海這種在沿海殺掠多年的巨寇,朝廷一直要他項上人頭,胡宗憲本人並無給予特赦的權力。 於是,胡總督先安排徐海手下近萬名降附的倭寇住下,在沈莊紮營。沈莊有河,把莊子分為東西兩部分。徐海手下降倭居西,胡宗憲的明軍居東,隔水相望。 晚間,安排妥當,胡宗憲喚來被軟禁的陳東,讓他寫密信給住在西莊徐海營中的老部下們,稱徐海與官軍合謀,晚上要盡殺倭寇以立功。 消息傳出,倭黨大懼,乘夜向徐海營帳喊殺而來。徐海當時正摟著兩個美妾做美夢,忽然驚醒,忙令其手下衛士拼命抵拒。賊人們互相殘殺,徐海本人大腿中槊,勉強支撐。 混戰間,明軍已把倭寇團團包圍。 凌晨,見自己營盤眾倭弟兄們死傷殆盡,明軍在周遭合圍喊殺,徐海知道自己上當受騙,絕望中投水自殺。

明軍此次不費功夫,大獲全勝,連日本大隅島主的弟弟辛五郎也被活捉,只有少數殘敵奔遁舟山。胡宗憲即刻命俞大猷追擊,雪夜焚其柵壘,倭寇盡被燒死。 “兩浙倭漸平。 嘉靖帝大悅,行告廟禮,凌遲麻葉、陳東、徐洪、辛五郎等賊頭,詔命加胡宗憲右都御史,賜金幣獎賞。 說句實在話,胡宗憲計謀雖好,卻不太厚道了些。怎麼說徐海也是降附,殺降不祥,不知胡總督是否知道此說。 徐海、陳東等人解決掉,下一個目標就是倭寇大頭目王直了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聽說“老戰友”徐海等人皆死,王直頓起兔死狐悲之感,攜手下三千多百戰倭寇乘船至寧波岑港,大掠四境,然後撤回海上觀望。 雖如此,由於先前蔣洲等人做“工作”,王直殺人不多,只是想顯示一下自己的“實力”,增加與明朝談判砝碼。

胡宗憲派人通知蔣洲,蔣洲轉告王直,說:“如果王公您降附,朝廷會委任您都督一職”。蔣洲不知胡總督這是一計,與王直歃血為盟。 老王異常激動,奮言道:“我當為朝廷肅清海波,贖家庭性命!”他先派手下賊頭毛海峰、葉碧川隨蔣洲出發,自己隨後率大部隊跟進。 但是,蔣洲幾個人到杭州後,王直遲遲不來。明朝官員紛紛稱疑,覺得王直使詐,很可能是乘間再發攻襲。於是,明廷巡按御史王本固下令把蔣洲抓入監獄,嚴審他是否通倭賣國。 蔣洲又冤又氣,辯稱:“王直肯定要投降,他違期不至,很可能因海上風大。” 蔣洲說的不錯。王直所乘大舟剛行一天,正遇海上颶風,一行人幾乎喪命。 他只得派人折回重發一船新船,故而遲來。 王直此來,又在寧港岑港靠停。浙江一帶居民聽聞倭寇船隻上百艘數千人靠泊岑港,大驚大駭,傳言紛紛。

朝廷諸臣聞之,也都私下認為胡宗憲引狼入室,必釀東南大禍。 王直遠來,忽然發現明軍在岸上不遠處盛陳軍容,森然壁壘。對此,他非常不高興,派義子王滶上岸質問胡宗憲:“我等奉詔而來,專為息兵安境,不料您胡大人嚴禁舟船出海,又擺大軍嚴加戒備,不是要哄騙我吧!” 胡宗憲心中焦急如焚,但有巡按御史王本固等人一旁伺察,他不敢行事太過,只得派人回复王直,表示朝廷“萬分歡迎”他歸順。同時,他讓被軟禁的王直親兒子寫信給他爹,勸王直馬上上岸投誠。 王直接信苦笑,复信只幾個字:“吾兒何其愚也!汝父在,朝廷厚汝;父來,闔門死矣!”但是,事已至此,王直畢竟要和明廷談判,就要求蔣洲登船或明軍派一有身份的人來已軍中當人質。蔣洲本人來不了,他被巡按御史關在牢裡,正大刑伺侯拷問著。於是,胡宗憲就派一直與倭寇打交道周旋的指揮夏正手持偽造的朝廷赦免王直的批奏去見王滶(其實他確實寫了奏疏,只是還未獲批准)。

王滶不知是假,回去興沖沖轉告王直。老王很高興,慶幸自己劫掠殺伐大半生,終於在“祖國”有正當身份了。興奮之情,無異於賴昌星回國當地委書記。 王直深信不疑之餘,把部伍安排妥當,便大大咧咧上岸,身邊僅帶數名隨從。 聚觀百姓很好奇,見老王半大老頭子氣宇軒昂,一身華麗的明服,而他身邊侍從,個個是腦袋禿幾塊的倭寇髮型(其中有華人有倭人),非常惹眼。 胡宗憲熱情得不得了,待王直以賓禮,在杭州挑一處豪宅安置老王住下,又派衛兵又派轎夫,和接待外國領導差不多。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胡宗憲本意確實是想朝廷赦免王直,以倭寇擊倭寇,自可肅清沿海大患。疏上,明廷的言官王國禎等人力持不可,稱王直是倭寇元兇,絕不可赦。

本來,胡宗憲還要上疏抗辯,但當他聽說朝內不少人聲稱他本人接受王直大筆賄賂,故而力爭赦免這個海盜頭子的大罪。宦海沉浮多年,胡宗憲驚出一身冷汗,忙撤回原先的疏奏,改稱王直罪大惡極,應立即正法。 王直錦衣玉食多日,在杭州大宅子翹首期待朝廷的任命。平時,他還細細研究海圖,準備隨時以“都督”身份出海殺捕“倭寇”。一日,忽聽門首喧嘩,王直以為有任職詔命,忙衣冠一新,出門迎接。豈料,來人並非老鄉胡宗憲,而是巡接御史王本固帶著許多衙役兇巴巴到來。未及開口,王直被差人們一頓亂揍打翻在地。轉眼之間,他已從座下客變成五花大綁的階下囚。 王直不傻,很快明白過來,冷笑一聲,嘆道:“胡公誤我!” 王直的案子毋庸細審,他先前的罪惡夠他死一萬次了。不幾日,王直和他老母、妻子等宗族數十口均被押至杭州刑場處決。乾了這麼多年海上殺人劫掠的勾當,王直是經歷過大世面的人,臨刑神色不驚。

王直惟一感懷的,是自己這麼一個聰明絕頂的人,竟然最終被看似忠厚義氣的老鄉胡宗憲騙到。大刀砍下之時,王直一聲怒吼。 王直被殺,岑港停泊的三千多倭寇悲憤異常。這些人皆百戰死士,跟隨王直浴血奮戰多年。老東家一死,他們自覺無所歸依,個個按劍而起,憋足了勁要與明軍大戰。 最倒霉的是,當屬明軍派去做人質的指揮夏正。王滶聽聞義父被明廷誘殺,氣得雙眼通紅,立刻把剛剛還在一起歡飲的夏正綁在船頭,破口大罵明軍無信。 然後,眾倭寇衝上前,碎刀割剮了夏正。 夏正是條漢子,至死一聲不吭。可這位也憋曲,罵不出聲,只能沉默就死。 因為他知道,朝廷誑殺王直的招術,太過於理虧。 王直之死,造成了倭寇新一輪瘋狂的報復。他手下三千多狂倭殺紅眼,一路在海上漂,一路狂殺。嘉靖三十七年初,這些人先攻潮洲,殺傷不少明軍後,又揚帆直犯福州。剛剛從浙江被調至福建任巡撫的阮鄂不能敵,竟出下計,從庫銀中調出數万兩白銀,連同明軍新造的六船大船一起,送與倭寇,以“買”自己一方的“安定”。 這幫賊寇收銀收船後,掉頭進攻福海,連當地縣令也殺掉,大肆搶掠。 不久,數股倭寇忽來忽往,在台州、惠安、長樂、漳州、泉州等地登陡,極盡淫毒。 由於新倭大至,海患復起,明朝嚴旨切責胡宗憲,並把總兵俞大猷、參將戚繼光等人的軍職一概消奪,限令他們一個月內先蕩平岑港的倭寇。 王直殘部在舟山嚴設防守,阻岑港而戰。明軍雖勇,但倭寇們恃憑有利地形,對明軍殺傷甚眾。 另一方面,各路倭寇源源而至,不少打著為“老船主”王直報仇的旗號,氣勢異常。 從前,明軍還有剿和撫兩種手段,如今騙殺了王直,任你說破大天,各路倭寇也不會向明朝官軍投降。 胡宗憲急得如熱鍋螞蟻一樣。由於不少倭寇侵掠福建,許多福建人就聲稱是胡宗憲故意縱倭南遁,想把倭患引出他自己所在的浙江一帶。在朝中,福建籍的言官李瑚上書劾奏吳宗憲。 氣急敗壞之餘,老胡懷疑手下的總兵俞大猷(也是福建人)與上面通氣,就首先出招,上奏說俞大猷治軍不力,縱倭南逃。這位俞總兵倒霉,數年來出生入死與倭寇血戰,結果卻落得個被逮入京城拷訊的下場。好在他從前立功多,朝中不少官員搭救,才沒被處死,發往塞上守邊。當然,俞大猷免於一死的最關鍵處,在於他朝中的一些福建老鄉湊錢,送三千兩黃金於嚴嵩之子嚴世藩。小嚴一高興,片紙一張,就保下了俞總兵的項上人頭。 以後幾年,福建、廣東、江北等地倭患頻頻,但就實來講,“(胡)宗憲雖盡督東南數十府,道遠,但遙領而已,不能遍經畫。”因此不能就此就講胡宗憲指揮無能。畢竟沿海防線太長,倭寇神出鬼沒,聲東擊西,讓明軍防不勝防。 為了保官保位,胡宗憲很善於走上層路線。由於他通過趙文華得與嚴嵩父子相結,平日里不停孝敬這二位無數金銀異寶。有了嚴氏父子在朝中幫他講話,老胡“威權震東南”。同時,胡宗憲又喜歡養士,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故而譽言四起,人人稱善。但對於老百姓來講,這位胡大人額外加賦,竭力搜刮,民間怨聲載道。 不久,有言官奏稱老胡侵占國帑三萬多銀子,還銷毀帳冊,其罪彰明。胡宗憲上疏自辯,表示自己挪用公款是為國除賊之用。這話有一半倒是真的。他派人離間,收買倭寇,確實要花大筆“公關費”。嘉靖帝對他本人印像也好,倒不是因為他平倭有功,而是他常常進獻白龜、五彩靈芝等“吉祥物”,使得崇信道教的嘉靖帝龍心大悅,不僅不罪,反而晉升他為兵部尚書。 嚴嵩失勢後,朝中言官彈劾胡宗憲結交嚴嵩以及“姦欺貪婬”十大罪,嘉靖帝本人仍然替他回護:“胡宗憲並非嚴嵩一黨。朕撥用他八九年,都沒什麼人拿他說事。正因他多次上獻祥瑞之物,引起邪人憎恨。如果加罪於他,日後誰還為朝廷賣命!” 畢竟不少罪證確鑿,但胡宗憲因為嘉靖帝“保護”,得以從輕處罰,奪職閒住。 老胡不耐寂寞,在老家賦閒也不閒著,趁嘉靖帝生日上獻十四種“健身延年” 的房中術。皇帝大悅,準備重新起用他。可巧,御史查抄嚴世藩賊黨羅龍文家,發現了數篇胡宗憲的親筆信,是他在嘉靖三十八年左右被彈劾時寫給羅龍文的。 信中,他乞求羅龍文替自己在嚴世藩面前說好話,大講自己對嚴氏父子的感激與孝敬。由於嚴世藩等人當時的罪名是“通倭不軌”,嘉靖帝恨之入骨。這樣一來,他對胡宗憲的好感忽然消失,下詔逮治胡宗憲。 萬念俱灰之下,入京後,胡宗憲在獄中橫刀自殺。這位胡大人,有勇有謀,有膽略,有見識,在抗倭前線,常常一身戎服立於矢石之間親自督戰,怡然自若,誠為大勇之人。特別是他智擒徐海、陳東、王直等倭寇巨頭,功莫大焉。可惜的是,胡宗憲為人過於精明,最後反被精明所誤。還好,他在萬曆初被“平反” ,追諡“襄懋”。 清朝歷史學家谷應秦說得好:胡宗憲雖引刃自殺,卻應該無顏見徐海、王直二巨賊於地下!言而無信,欺詐立功,終不得好報。當然,胡大人之功絕不可沒,倘若二賊不死,“貽患更未可知矣。” 力戰殲倭的俞大猷、戚繼光論抗倭名將,戚繼光其實應該排第二,只不過由於最露臉的平海滅倭大戰,戚繼光居首功,俞大猷反而居於次功。再後,戚繼光又於北地守邊,勞苦功高,多兵書著作,又深為張居正委用,故而在後世反而以他的破倭之名最高。 其實,從明朝嘉靖年間的平倭戰爭以及個人“奮鬥”進程中仔細觀察,無論資歷、戰功、聲名,俞大猷都在戚繼光之上。 老成持重俞大猷俞大猷,字志輔,福建晉江人。史載,他自幼喜讀書,但並非傳統儒學典籍,而是沉迷於。當然他讀不是現在“教授”們目的是為富人或者婦人算命掙掙銀子摸摸玉手啥的。俞大猷讀,在於“推演兵家奇正虛實之權”。深得兵家陰陽道數之後,他又投入當時劍術名字李良欽門下習武。 “家貧屢空,意嘗豁如”,他確實是個坦蕩奇男子。 其父病死後,俞大猷並未按照老爹遺願報考功名,而是承襲“百戶”的世職。 可見,他父祖輩也是明朝中下級軍官出身。 明朝時期有武舉。俞大猷在嘉靖十四年代應試成功,得授“千戶”一職,守禦金門。當時,沿海一帶已經不斷有小股倭寇騷擾不斷,俞大猷向巡按御史上書獻計。 明朝有與宋朝相彷彿的風氣,重文輕武,巡按御史大怒:“小校安得上書言事!”派人找到俞大猷,打一了頓板子後削職。 但小俞年輕氣盛,百折不撓。不久,兵部尚書毛伯溫正擬徵安南,俞大猷复上書言事,並自請從軍效力。毛尚書大以為奇,可惜不久罷兵,俞大猷未派上用場。 嘉靖二十一年,蒙古的俺答汗大舉入寇山西,朝廷下詔在全國薦選勇士。俞大猷憋足一肚子氣,詣巡按御史處自薦。還好,這任御史沒打他,並把他的名字上報兵部。尚書毛伯溫對俞大猷的名字很熟悉,立即薦他入宣大總督翟鵬帳下聽用。 帥帳之中,眾將滿座,翟鵬召見俞大猷,與他議論兵事,探視其才藝。血氣方剛的俞大猷侃侃而談,有理有據,數次駁倒翟鵬。結果,翟總督起身離座,上前親執俞大猷之手嘆道:“我真不該對待武人一樣對待您呵。”為此,一軍皆驚。 雖如此,翟鵬可能心中仍覺小俞紙上談兵,真打仗時根本不敢用他。 久住無聊,俞大猷辭歸。毛伯溫聞之,把他用為汀漳守備(城防司令)。有了一個舞台,俞大猷得以施展,他在與諸生文會賦詩的同時,天天教習武士劍術,並出手不凡,首戰就打敗著名的海賊康老,俘斬三百多人,由此被提升為“署都指揮僉事”,一戰成名。 嘉靖二十八年,朱紈巡視福建,提拔俞大猷為備倭都指揮。當時,恰逢安南的賊臣范子儀多次派人入侵明朝欽州、廉州等地,明廷便先派俞大猷去擊安南。 欽州一戰,俞大奠追敵數日,斬安南兵一千餘級,生擒范子儀親弟范子流,最終逼使安南一方殺掉范子儀,函首來獻。 如此大功,皆為當朝的嚴嵩所掩,僅僅賜銀五十兩了事。俞大猷並未氣餒,仍舊一心為國,繼續率軍鎮壓了瓊州五指山的黎族反叛,並根據實際情況建議當局在海南建築城市,派漢人與當地少數民族雜居,感化土人。結果,海南大定。 他的舉措,比起設置什麼民族自治地區來,理念要先進許多。 嘉靖三十一年,倭寇大肆侵擾浙東。明廷調俞大猷為參將,協助清剿。幾年下來,他參加多次海戰,屢建功勳。特別是張經指揮的王江涇大捷,俞大猷立功頗著。可惜,功勞皆為趙文華、胡宗憲所掩,不他僅未得領功,還因“不服從指揮”被貶官。 俞大猷畢竟是飽讀詩書的武將,他仍舊盡心竭力為朝廷賣命打擊倭寇,在陸涇壩、三板沙、鶯臉湖等戰役中數敗倭賊。大名鼎鼎的柘林(廣東饒平)倭寇,被俞大猷等人連打連擊,幾近滅頂。由此,嘉靖三十五年,俞大猷被明廷任命為浙江總兵,兼轄蘇、松數郡,成為一方軍區司令。 他不負所託,冒寒頂雪,率明軍死戰,一舉掃平舟山倭寇。而後,胡宗憲以計擒斬王直,致使新倭大至,大擾福建一帶。為了推禦責任,胡宗憲嫁禍於俞大猷。朝廷震怒,把俞大猷逮捕入京,幾乎殺掉他。幸虧朝臣相救,俞大猷得以出獄,以白衣身份發往大同效力。 這位干將,放哪哪行,大同巡撫李文進非常重用他,使得他有機會多次立功塞上,並在戰場首創獨輪車、拒敵馬等新型戰器械。李文進把這些新器械介紹到北京一帶的京營,“京營有兵車,自此始也。” 嘉靖四十年,廣東饒平賊人張璉造反,攻陷數郡。朝廷重新起用俞大猷到南贛,總匯福建、廣東的明朝部隊前去征剿。於俞大猷而言,鎮壓這些反賊易如反掌。他很快就平滅了張璉等賊人的造反,並被提拔為福建總兵。此後,他又與戚繼光(此時戚繼光是俞大猷副手,為福建副總兵)等將領一起光復興化城,大破倭賊(詳情見後面的戚繼光事蹟)。這次大捷乃戚繼光部先登,故而受上賞,俞大猷只獲賜銀幣等物“表揚”。 嘉靖四十三年,俞大猷徙鎮廣東。當時,潮州倭患極烈,有真假倭兩萬多人,與沿海的峒蠻諸部相互勾結,大掠惠州、潮州。福建方面,又有峒蠻酋長程紹錄和梁道輝在延平、汀州一帶色結倭寇大掠。 俞大猷虎膽雄威,以堂堂總兵的身份,單騎入賊酋程紹錄營中,曉以利害,說服對方率土蠻兵回原籍。惠州賊酋伍端連敗當地官軍,氣勢正盛,聽說俞家軍至,嚇得他忙掉頭回撤。雙方較量,伍端被擒七次,均被俞大猷放掉,讓他不服再來。中諸葛亮七擒孟獲之事是小說,俞大猷七擒伍端見於正史。 最後,土酋伍端心服口服,自縛入軍門請罪,請求殺倭自效。 俞大猷用人不疑,以伍端所率少數民族軍為先鋒,向倭寇發動進攻,圍敵於鄒塘,一日一夜連克倭寇三個巢穴,斬殺四百多真倭,進而大破倭寇於海豐。倭寇雖百戰之士,心中也驚,遭遇如此勇武之土蠻與官軍相混合的部隊,只能逃字為上。 於是,潮州倭遁向崎沙、甲子諸澳,奪漁船入海。也該他們倒霉,海上大風,淹死倭寇數千,剩餘的二千多人還保海豐的金錫都。 俞大猷不急,揮兵包圍兩個月有餘,倭寇食盡,冒死突圍,基本被明軍殲殺殆盡。潮州倭寇,至此幾息。 後來,降而復叛的吳平所率一部倭寇在廣東、福建沿海四處騷擾,俞大猷統水軍,戚繼光統陸軍,在平南澳夾擊吳平,大敗對方,吳平僅以身免。可惜的是,由於賊頭吳平奪舟出海,閩廣巡按御史上章劾奏俞大猷失職,老俞竟因此被奪職。 很快,河源等地有賊人造反,俞大猷又被起用。他率十萬大兵,直搗賊人老巢穴,俘斬一萬多土賊,奪回被搶的良民近十萬人,因功復職,得授廣西總兵官。 隆慶初年,俞大猷在廣東、廣西等地立功多多,分別平滅海賊曾一本、古田壯蠻韋銀豹等,“百年積寇盡除”,威震南服。 萬曆元年,俞大猷病死,明廷贈左都督,諡“武襄”,褒譽甚隆。 俞大猷為將,廉而不貪,馭下有恩,先謀後戰,珍惜士兵生命,忠誠為國,老而彌篤,確實是明朝難得良將。當時名將譚綸曾經寫信給俞大猷,對他的評價非常中肯: “節制精明,公(指俞大猷)不如綸(譚綸自稱);信罰必賞,公不如戚(繼光);精悍馳騁,公不如劉(劉顯,當時另一抗倭明將)。然此皆小知,而公則大受!” 也就是說,俞大猷身上,匯集了諸人全部的優點,不愧古名將風範。 飚發電舉戚繼光戚繼光,字元敬,山東登州人。其父戚景通,做過都指揮一類的明朝中級軍言,後入京城神機營為官。十七當時,父親戚景通病死,戚繼光得以嗣職,後被擢升為都指揮僉事,在山東沿海備倭。後來,他又改任浙江沿海,抵禦禦寇。史載,戚繼光自幼“倜儻負奇氣”,好讀書,通經史大義,可稱是武將世家不多見的文武雙全好苗子。 嘉靖三十六年,他合同俞大猷一起在岑港包圍王直屬下倭兵,久攻不克,倭賊多有遁走,與俞大猷一起被免官,“戴罪辦賊”。不久後,畢竟王直寇平,戚繼光得以復官,改守台州、金州、嚴州三郡邊務。 力戰殲倭的俞大猷、戚繼光初入浙江時,他深覺衛所的職業明軍戰鬥力太弱,而浙江金華、義務兩地民風剽悍,於是就在兩地招募士兵三千人,精挑細選,教以擊刺格鬥以及使用長短兵器的技巧,日日操練,精習他自創的“鴛鴦陣”和“一頭兩翼一尾陣”,終於把這三千人煉成抗倭的“王牌軍”。 根據沿海地帶多水窪崎嶇地形,戚繼光因地制宜,不求快馬馳驅,專門訓練兵士熟悉當地形編制戰鬥策略,演習陣法,務求進退有方。而且,在他操練下,這數千軍人的戰艦、火器、兵械等物皆精益求精,旗號鮮明,時人稱之為“戚家軍”。但是,在嘉靖四十年以前,“戚家軍”皆配合俞大猷等部作戰,不是十分出名。 嘉靖四十年,大批倭寇集團出擊,殺掠桃渚、圻頭等地。戚繼光聞訊,提軍直趨寧海,控扼桃渚,在龍山一帶大敗倭寇,一直追至雁門嶺。 倭寇的情報系統很靈,得知戚繼光出軍後台州空虛,一大股真假倭混雜的倭寇直撲台州。戚繼光即刻回軍,與入圍台州的倭寇展升殊死戰,臨陣手刃賊首一名,倭寇大敗,不少人墮入瓜陵江淹死。剛剛料理完這一拔,坼頭的倭寇又隨後進攻占州。不料想,戚繼光先發製人,迎頭邀擊於仙居,使這群自送上門的倭寇無一人逃脫。 一月之間,戚繼光九戰皆捷,俘斬倭寇千餘人,淹死的倭寇成千上萬,由此他聲名大噪,浙江倭患漸息。 倭寇們見漸江立不住腳,紛紛竄入福建,北自福州、寧州,南至漳州、泉州,千里沿海,騷擾不絕。於是,胡宗憲命令戚繼光率6000多人自浙入閩,在福建殺倭。 自溫州赴閩的倭寇聯合福寧、連江一帶倭寇攻陷壽寧、政和、寧德;自廣東南澳赴閩的倭寇與福清、長樂諸倭合陷玄鍾衛,大田、古田、蒲田等地岌岌可危,形勢非常嚴峻。 寧德城外十里處有一橫嶼島,四面皆水路險隘,倭寇千餘精兵,裹挾數千良民,在島上結營,氣焰囂張。明朝當地官軍一直不敢進攻,相持逾年。而且,陸續而至的新倭又在營田、興化一帶結營,與橫嶼倭寇互為倚援,一方大震。 戚繼光到達後,下決心先啃下橫嶼這塊硬骨頭。 橫嶼與陸地之間可涉地面退潮後皆是淤泥。戚繼光觀察地形後,果斷下令,命手下兵士人人持草一束,邊進攻邊投草,穩紮穩打,逼近島上倭寇大營。 倭寇沒有心理準備,拼死頑抗,被戚家軍打得大敗,二千六百多人被殺不說,橫嶼老巢也連鍋被端。 戚繼光一鼓作氣,乘勝至福清,擊敗牛田倭寇,傾覆其巢穴,餘賊遁走興化。 戚家軍死追不放,乘夜撥柵,連克六十營,斬首千餘級。依理,戚家軍可以乘間作大休整。但戚繼光善出奇兵,旋帥回福清,在東南澳正好迎擊剛剛登陸的一支倭寇,擊斬二百多人。此時,明軍劉顯一部在福建也屢屢破倭,眾倭散逃,“福建宿寇幾盡”。 大勝之下,戚糨光在平遠台勒石細功。 年底,戚繼光率浙軍離閩返浙。 好景不長,聽聞戚家軍還漸,散逃於海上的倭寇們匯聚,重新反攻福建各地。 嘉靖四十一年底,近萬人的倭寇精銳部隊包圍了興化城,圍城一月之久。興華由於是府城,牆高磚厚,倭寇很難攻入。不幸的是,明軍劉僉一部有個八人小分隊到興華送情報,途中被倭寇截殺。倭寇派隊伍中的華人穿上號衣,化裝成劉顯手下入城。半夜,八名賊人乘黑斬殺城門明軍守將,大開城門。城外倭寇一哄而入,攻陷了興華府城。入城後,倭寇殺傷不少明朝守軍,明軍只有一兩名守將逃脫。 倭寇佔據興化城後,日夜殺人姦掠,荼毒兩個月後,放一把大火把興化城燒成白地,突出合兵,攻陷平海衛。如此兇狂,八閩皆震。 嘉靖帝大驚,立命俞大猷為福建總兵,戚繼光為副總兵,讓他們匯合福建當地的劉顯一部明軍合力滅倭,並派右僉都御史譚綸巡撫福建。 劉顯所部明軍數量不多,在平海衛只得堅壁不出。俞大猷率兵抵達後,出於持重,只指揮手下部隊與劉顯部合圍倭寇,仍舊沒敢進攻。 嘉靖四十二年五月,戚繼光率生力軍浙軍抵達。於是,巡撫譚綸自領中軍,俞大猷將右軍,戚繼光將左軍,並力齊攻平海衛的倭寇。畢竟訓練有方,戚繼光率部先登,諸軍繼之,一舉破敵。此戰下來,斬倭寇兩千多人,奪還被擄民眾三千多。更可稱的是,如此大捷,明軍本身僅陣亡16人。 譚綸上功,以戚繼光為首,他得以接任俞大猷為總兵官。 轉年,戚繼光率明軍在仙遊城下擊潰萬餘倭寇,斬首數百,倭寇墮山崖下摔死幾千人。倖存的倭寇,蒼惶之餘奔據漳浦縣的蔡王嶺。戚繼光把手下士兵分為五哨人馬,皆身持短刀緣崖攀上,突現於狼狽不堪的殘倭面前,大戰一場,俘斬數百人,餘賊奔潰,入海掠漁舟逃去。 至此,入閩倭賊基本被肅清。 再後,戚繼光與俞大猷合作,在廣東南澳攻敗倭寇賊頭吳平,廣東倭寇幾無遺類。 “(戚)繼光為將,號令嚴,賞罰信,(故)士無敢不用命。(他)與(俞)大猷均為名將,操行不如(俞),而果毅過之。(俞)大猷老將,務持重,(戚)繼光飚發電舉,屢摧大寇,(其)名更出(俞)大猷(之)上。“當然,戚繼光後世之所以大名越於前輩俞大猷,還在於他隆慶、萬曆年間督師薊北的功勳。特別是張居正掌權時代,極其信用戚繼光,使得他奇才得展。在薊北任上,他廣修長城,發明了諸多先進的攻守武器,極大提升了明軍的戰鬥力,降服了時時進犯的蒙古長禿和狐狸(兩人名字真怪)兩大寇,並因功被明廷加為“太子少保”的榮銜。 自嘉靖中期蒙古俺答汗犯京師,薊北乃邊防重鎮,十七年間易大將十人,總督王忬(此人在抗倭早期立功)和楊選皆因失律戰敗被誅。而戚繼光在鎮十六年,“邊備修飭,薊門宴然。繼之者,踵其成法,數十年得無事。” 戚繼光軍事專著《紀效新書》、《練兵紀實》等,實為博大精深的系統性軍事專著,當時日後,廣受尊崇。 可嘆的是,張居正死後,其政敵死打窮追,認定戚繼光乃張居正死黨,把他調換廣東。鬱鬱不得誌之下,戚繼光不久謝病離職。但張居正政敵仍不放過他,紛紛上奏彈劾,戚繼光被罷官遣返老家。 三年後,既貧且病的戚繼光由於沒錢抓藥,病勢轉沉,鬱鬱而亡。一代大英雄,竟落得如此不堪結局。 值得一講的是,張居正所犯的痔瘡,實為吃了戚繼光所獻的海狗鞭壯陽藥所至。張相國割痔感染,竟至要命。他這一死,戚繼光在朝中倒了後台,自己也開始了倒霉的歷程。人性就如此復雜,一般人可能會大驚小叫:戚大英雄這樣人,也會做出給長官送壯陽藥的事情嗎?當然,人情所在,英雄不免。有時候,歷史的細節,充滿了黑色幽默般的玩笑! 嘉靖後期近十年的倭寇之害,自浙江開始,繼而流竄淮揚吳越。閩中兩廣,無不慘遭荼毒,“(倭寇)掠子女財物數百萬,官軍吏民戰及俘死者不下十餘萬。 雖時有勝負,而轉漕軍食,天下騷動。 “所以講,倭寇之害,流蔓甚廣,絕不是一些淺識陋見所講什麼倭寇給中國帶來了”資本主義萌芽“。 自倭寇亂熾,浙閩等地富殷繁華城鎮,半為丘墟,人民被殺無數,沿海奸民與倭人、佛朗機人勾打連環,惟一的目的就是殺人劫物。他們的劫掠,嚴重破壞了明朝沿海一帶的工農業生產以及手工業發展,真不知有什麼“萌芽”會蘊於血火刀劍之中。 當然,明朝沿海倭患漸息,除了俞大猷,戚繼光等人的因素外,日本國內的因素也不容忽略。因為,那時的日本,已經處於戰國末期。在1585年(萬曆十三年),日本的羽柴秀吉平定四國,最終完成日本的統一,被“天皇”任命為“關白”,賜姓“豐臣”。 豐臣秀吉乃大志倭人,稍後征服了九州的島津氏和關東的北條氏,成為日本烈島的真正主人。而日本的統一,使得豐臣秀吉在上台初期下大力氣整治國內政治、經濟,他嚴令打擊海盜,鞏固他本人為主的“中央集權”。這些,皆在客觀上從源頭阻遇了日本列島“倭寇”的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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