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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 最成功最無情的篡弒者]-2

大明朝的另類史 梅毅 21167 2018-03-20
鐵鉉安排“詐降計”。他派壯士安裝大鐵板在城門圓拱上端,又讓守城士卒大哭哀嚎“濟南城快被淹了,我們就要死了!”不久,盡撤樓櫓防縣,派城中百姓長者代替守城軍做使者,到燕王大營跪伏請降:“朝中有奸臣進讒,才使得大王您冒危險出生入死奮戰。您是高皇帝親兒子,我輩皆是高皇帝臣民,一直想向大王您投降。但我們濟南人不習兵革,見大軍壓境,深怕被軍士殺害。敬請大王退師十里,單騎入城,我們恭迎大駕!” 燕王朱棣不知是計,聞言大喜。出征數日,燕兵疲極,如果濟南城降,即可割斷南北,佔有整個中原地區。因此,朱棣忙令軍士移營後退,自己高騎駿馬,大張黃羅傘蓋,只帶數騎護衛,過護城河橋,徑入城內準備受降。 城門大開。守城明軍都齊聚於城牆上往下觀瞧。燕王朱棣剛進城門,眾士卒高呼“千歲到!”預先置於門拱上的大鐵扳轟然而落。幸虧朱棣命大,鐵板稍落早了零點幾秒,正砸中燕王所騎馬頭。燕王滾落於地,大驚失色,身邊衛士忙給他換一匹新馬,一行人掉轉馬頭就往外跑。濟南守卒連忙牽挽護城河浮橋,可惜年久橋重,費了牛勁只拉挽起一米多高,朱棣和一行衛士縱馬騰逸而去。

狂怒之下,朱棣又揮兵攻城。鐵鉉伏於城頭,大罵朱棣反賊。燕王大怒,搬來數門火砲對城內一頓狂轟。危急關頭,鐵鉉親書高皇帝朱元璋神牌,懸於四城之上。見有朱元璋神牌,燕兵不敢再用砲擊,濟南城得以保存。 相持之間,鐵鉉又常常出其不意,派驍勇軍卒白天黑夜從城內突出,騷擾襲擊燕兵,搞得這群疲憊之師無可奈何,多被殺傷。 朱棣憤甚,計無所出。和尚道衍勸言,認為燕兵師老兵疲,應回北平再圖後舉。朱棣聽勸,班師回北平。 鐵鉉及明將盛庸等乘勝追擊,收復德州等地,兵威大振。 建文帝下詔,擢鐵鉉為兵部尚書(齊秦當時已卸任),協助盛庸準備北伐燕軍。 1400年10月,建文帝下詔,命大將軍盛庸統平燕諸軍北伐。副將軍吳杰進兵定州,都督徐凱等人屯於滄州。

11月,燕王朱棣聽說盛庸向北平方向進發,便想先發製人進攻滄州,又怕明軍有備,就對外揚言要出征遼東的明軍。 燕軍將士聽說又要大冷天去遼東作戰,皆鬱鬱不樂。行至通州,張玉、朱能等將入帳,勸說燕王:“現在大敵當前,我們卻提軍遠征遼東苦寒之地,士卒離心,恐怕師出不利。” 朱棣屏去旁人,對二將說:“現在明將盛庸駐軍德州,吳杰、平安守定州,徐凱和陶銘在滄州築固城池,相互倚持為犄角之勢。我們現在出軍,實際上是要去奇襲滄州。德州、定州城堅牆厚,肯定不能攻下。滄州城潰塌日久,現在天寒地凍,明軍築固城牆的速度肯定很慢,乘其懈怠,我們襲之必取!” 兩將聞言,恍然大悟。 燕兵至天津,過直沽,朱棣忽然下令軍隊轉而南行。燕兵大多不明就裡,紛紛詢問:“我們不是向東征遼嗎,怎麼又向南進軍呢?”燕王朱棣裝神弄鬼,一臉神秘,答道:“夜間我見有白光兩道,自東北指西南,占卜一卦,卦象表示'南行大吉'”。於是,他指揮燕兵急行軍,一晝夜疾行三百華里,黎明時分,已至滄州城下。

明將徐凱一直聽諜報說朱棣帶兵去打遼東,因此正不緊不慢地督促明兵抬石頭、和泥灰修築城池。燕兵突至城下,明軍才發覺敵至,大多兵士股栗哆嗦,嚇得連甲胄都來不及穿。 燕兵不顧疲勞,肉薄登城,不久陷城。 徐凱等將慌忙逃跑,半路又遭早已埋伏好的燕兵截擊,數將皆被活捉,明軍被燕軍斬首一萬多,投降的數万明兵,皆為燕將譚淵下令活埋。 1400年年底,朱棣又命駐紮於直沽的燕兵乘大船順流而北,滿載繳獲的輜重財物。他本人親自率軍循河而南,屯軍館陶,出掠大名,燒毀明軍軍餉無數。不久,燕王又率軍至汶上,掠濟寧。明將盛庸、鐵鉉避其鋒芒,跟躡其後,在東昌紮營。明軍先鋒將孫霖剛到滑口,即被燕軍襲敗,孫霖敗走。 燕軍大集東昌,準備向明軍發動攻擊。

盛庸、鐵鉉二人聞燕軍將至,忙宰牛犒功將士,誓師勵眾,做足了“思想工作”,準備背城決戰。 由於燕兵屢勝,已有輕敵之心。望見明軍出城列陣,燕兵一哄而上。明軍早已埋伏的火器、毒弩一時齊發,燕軍死傷甚眾。此時,明將平安又率所部明軍殺到,與盛庸合軍,雙方大戰起來。 燕王朱棣故伎重施,他以精騎衝左掖,突入明軍中堅。明軍厚集,圍朱棣數重,把這位燕王天天包圍起來。幸虧燕將朱能等人率勁兵輪番攻擊明軍陣地東北角,使盛庸等人撤西南角兵士前擊抵截,包圍燕王的明軍稍稍減緩。 朱能率精騎突入陣中,奮死力戰,保護朱棣衝出重圍。燕將張玉不知燕王已安全撤走,拼死突入明軍陣中想救主,最終力竭,被明軍連人帶馬剁成數截。

明軍乘勝進擊,斬殺燕兵一萬餘人。燕兵大敗,明軍尾隨追擊,又擊殺燕軍數万。 此次大戰,如無建文帝先前不許加害燕王的詔書,朱棣再有十條命也已報銷掉。 “是役也,燕王數危甚,諸將奉詔,莫敢加刃”。朱棣自己也得便宜賣乖,每戰皆挺身而出,與明軍短兵相接。加上他本人精於騎射,每次燕兵大敗,他常常一人一騎殿後,搭箭發矢,斃傷追兵成百上千,使所部能安然得脫。這種不公平競爭,明兵明將只得自認倒霉,望人興嘆。 逃跑途中,朱棣兒子朱高煦又及時馳援,擊退盛庸追兵。不久,燕將朱祿等人也趕到,眾人合軍,部伍稍整。聽聞大將張玉敗沒,燕王痛哭,嘆道:“勝負常事,不足慮。艱難之際,失此良輔,殊可悲恨!”日後朱棣稱帝,以張玉為靖難第一功臣,追封榮國公、河間王。

建文三年春正月(1401年2 月),東昌大捷消息傳來,建文帝大喜,入太廟祭祖,告東昌大捷,並賞賜銀物,褒獎將士。 大戰之五夾河之役燕王朱棣返回北平,親自撰寫祭文,追悼張玉等陣亡將士,並在眾人面前脫下自己的袍服焚之,以衣亡者,哭奠道:“雖其一絲,以識餘心!”這種收買人心的表演很有效果,燕軍將士父兄子弟見之,皆感泣不已。 “追悼會”開完,朱棣再集將士,總結東昌戰役大敗的原因,對將士說: “從前數戰,我們燕軍每戰必勝,東昌一役,接戰即退,遂盡棄前功。爾等奮不顧身,故能出萬死,所謂不怕死者必生!此後,萬勿輕敵,萬勿退卻,違者殺無赦!” 燕軍又出師,次於保定。 當時,明軍盛庸合諸軍二十萬駐德州,吳杰、平安提軍出真定。

燕軍將領建議先集重兵攻陷定州。朱棣表示不可。 “野戰易,攻城難。今盛庸聚德州,吳杰、平安駐真定,相為犄角,攻城未下,兩部明軍合勢來援。堅城在前,強敵於後,勝負難判。今真定距德州二百餘里,我軍界其中,敵必出迎戰,取其一軍,餘敵必破勝。” 眾將不解,又問:“我軍夾於兩敵之間,如果他們腹背夾攻,怎麼辦呢?” 朱棣說:“百里之外,勢不相及。兩軍相薄,勝敗在呼吸間,雖百步不能相救,況二百里哉!” 4 月,燕軍次滹沱河。朱棣多派騎哨遊兵繞走於真定、定州之間,迷惑明軍。 不久,偵騎報告朱棣、盛庸率軍駐營於夾河,平安駐師於單家橋。朱棣率兵從陳家渡渡河逆迎而上,與明軍相距四十里。 以前相戰,多是燕王朱棣出奇兵,忽然襲擊。此次大戰,倒真正是fairplay.

雙方在夾河岸邊布陣,各自準備充分。 朱棣仍舊一副大大咧咧,滿不在乎的樣子,他策馬出陣,身後只帶三騎隨從,不急不忙,馳至盛庸明軍陣前幾十米的地方進進仔細觀察。映入朱棣眼簾的,是盛庸明軍整齊有序的堅陣,以及陣旁的噴火車、巨銃和強弩。如果是其他燕將覘陣,別說是四個人,就是四百人,明軍一聲令下,勁弩狂發,來者肯定立馬變成刺猬。燕王自己前來,明將仍舊遵從建文帝“不得傷害朕叔父”的詔旨,眼睜睜看著朱棣視察自己部伍一樣從陣前游移而過。直到朱棣掠陣而過,盛庸才派人追擊,皆被這位善射的王爺射卻。 燕王回陣,揮手示意萬餘步騎直前而進,進逼盛庸明軍軍陣的左翼。明軍舉起巨大而艱固的盾牌(類似今天的防暴盾牌),抗擊燕軍矢刃。不料,燕兵對盾陣早有準備,他們事先做好六七尺長的大矛,在末端橫貫鐵釘,釘末又有倒勾刺,使第二排燕兵立定後擲標槍一樣對著明軍盾陣猛擲,然後擁上前拉後扯,這樣一來,明軍肯定會起身使勁掙脫,一下子,盾陣就露出不少破綻和縫隙,其餘手持短兵的燕兵正好乘間而入,殺傷不少明兵。明軍抵擋不住,紛紛棄盾後撤,燕兵蹂陣而入。

燕將譚淵見明軍左翼大亂,馬上率其部下乘勢猛功。不料,斜刺裡又衝來明將莊得,率眾死戰,填補住明軍左陣缺口。並立斬燕將譚淵及其手下數百人。燕將朱能、張輔(張玉之子)也揮軍而前。朱棣本人依恃南兵不敢向他射箭投矛,率一隊勁騎竟從明軍陣後自背突出,直貫陣前,與朱能軍相合,如同一把利刃一樣,把明軍捅個透心涼。起先準備的火器、勁弩都來不及發射,明軍一下子亂了陣腳,全部亂成一鍋粥。混戰之間,剛剛殺掉燕將譚淵的莊得又被燕兵斬首,而且,明軍中最驍勇善戰的榜樣人物“張皂旗”也於陣中戰死。此人是個高大健美的士卒,每次沖陣都手執皂旗先登,燕軍十分畏懼此人,呼之為“皂旗張”。雖在亂戰中身中刀劍砍刺無數,“張皂旗”臨死仍“執皂旗不僕”。

雙方酣戰整整一天,傍晚時分,各自斂兵回營。 為了拖住盛庸明軍以圖全殲,朱棣帶十餘騎緊迫明營,並“野宿”一晚。天明時分,眾人一睜眼,忽見左右皆是盛庸的明兵。左右衛士懇請燕王快速逸去,朱棣仍舊從容,說了聲“毋恐”,十分鎮定地整理衣袍甲胄,然後翻身上馬。 “日出,乃引馬鳴角,穿敵營,從容去。(明軍)諸將相顧,莫敢發一矢。” 此情此景,完完全全是當代武俠言情片最煽情最不令人信服的電影畫面,一可想其在初升旭日下慷慨飛昂的颯爽英姿,一可嘆建文帝“莫傷朕皇叔父”的愚腐。 燕王朱棣還營後,囑咐諸將說:“昨天譚淵逆擊太早,故不能成功。敵軍雖敗挫一陣,仍有戰鬥銳氣,只有絕其生路,才能一舉殲敵。今天雙軍交戰,你們一定要保持陣形不亂。我率精騎在陣間往來馳突,一旦見到敵人有可乘之隙,你們就全力衝入奮擊。兩陣相當,將勇者勝,今日之戰,全賴諸位將軍勇武!” 雙方復戰。盛庸明軍陣於西南,朱棣燕軍陣於東北。朱棣不僅臨陣督戰,他仍率一隊奇兵前後左右往來馳擊。從辰時一直戰到未時,兩軍互有勝負,忽退忽進,一時間還真分不出勝負。由於一直是餓著肚子拼死廝殺,雙方將士皆疲憊至極,各自坐在地上喘氣休息。忽然間,東北風大起,塵埃漲天,沙礫擊面,咫尺不見人,雙方戰士被刮得睜不開眼。明軍多是南人,很少見過這種沙塵暴天氣,加上勁風迎面而吹,登時慌亂無措。燕兵乘風勢,大呼起擊,朱棣派出左右翼的後備隊一齊向前,鉦鼓之聲震天撼地。盛庸明軍不敵,紛紛扔下武器飛竄而逃。 東昌大捷後,盛庸所率的明軍自上而下皆有麻痺輕敵之心,眾將士皆著錦繡衣袍,渾身上下滿揣繳獲的金銀扣器,常常互相吹噓“破北平後,我們開筵痛飲。” 這次兵敗,明軍為了逃命邊跑邊扔東西,從前的“戰利品”又成為敵軍的“繳獲品”。 “燕王戰罷還營,塵土滿面,諸將不能識,聞語聲,始趨進見。”可見是役打得多麼艱苦卓絕。 大戰之六滹沱河之役由於連次大敗,建文帝日益憂恐。 “詔竄齊泰、黃子澄於外,令有司籍其家,以謝燕人。”實際上,只是做做樣子,建文帝又派兩個人去京師之外募兵。 建文三年(1401年)5 月,明將吳杰從真定引兵出發,本想與盛庸合軍。剛走出八十里遠,盛庸敗訊傳來,吳杰急忙率軍退守真定。 燕王朱棣確實善於識將。他說:“吳杰若嬰城固守,為上策;或軍出即歸,避我不戰,為中策;若來求戰,則下策也。我料其將出下策,破之必矣。” 為了誘引吳杰軍出擊,燕王下令軍士出營四處搜糧,但界定里數限制,不能離營太遠。同時,他又派軍士化妝成老百姓,懷抱嬰兒逃入真定城,報說“燕兵四散出去尋糧,營中無備。” 吳杰果然上鉤。他認為燕兵新勝,志氣驕盈,便想以輕師掩其不備,率軍從真定城出發,師次滹沱河,距燕軍七十里。 燕王聽說明軍出城,大喜。時值傍晚時分,朱棣催促軍士渡河。諸將皆勸說明早再渡,燕王不許:“機不可失。稍緩之,彼退守真定,城堅糧足,攻之難矣。” 燕軍騎兵從上流並渡,河水受遏,下流水淺,燕軍大批步兵也趁機一湧而過,涉過河去。 由於天色大晚,惟恐明軍遁去,燕王又率數十騎“逼敵營宿”,讓明軍將士看見自己的模樣,牽制對方。 一大早,明將吳杰等人大排方陣於西南,嚴兵以待。 老於軍旅的朱棣見吳杰四方陣,笑謂諸將說:“方陣四面受敵,豈能取勝! 我以稍兵攻其一隅,一隅敗,則其餘自潰矣! “於是,朱棣先派兵士於三面吶喊佯攻,自己親師精銳猛攻吳杰方陣東北角。燕將個個奮勇爭先,督戰甚力。 燕王朱棣又使出出敵背後的招術,率一隊人循滹沱河岸疾馳,繞出明軍陣後突入,大呼奮擊。明軍矢下如雨,燕王侍衛所舉大旗之上,積箭如猬毛。雖如此,燕軍將士多被殺傷,燕王朱棣本人卻沒中一箭。 明將平安在陣中立一高數丈的瞭望台,登高以望燕軍情勢。望見平安將旗字號,燕王朱棣深知此人是明軍軍膽,便親自率兵沖向瞭望台。平安眼看朱棣執槍縱馬而來,心裡也不能不慌,慌忙跳下,騎馬遁避。恰值大風忽起,髮屋拔樹,燕軍乘之,吳杰的明軍大潰。果真奇怪,初夏時分竟又刮起狂風,命運之神再次在關鍵時刻青睞朱棣。朱棣麾兵四向逼蹙,明軍被斬首六萬餘級。吳杰等人率殘軍退保真定。 至此,滹沱河一役,又以燕王大勝告終。 通往帝都的最後勝利燕兵此次大勝後,河北郡縣多降,順德、廣平、大名等地皆附於燕。朱棣上書建文帝,要朝廷招還吳杰、平安、盛庸諸將,交戰雙方各自罷兵。 建文帝把燕王書信示於臣下,方孝孺出主意說:“我們諸軍仍在集結,燕軍久羈大名一地,夏日暑雨,不戰自疲。現在,應急令遼東諸將入山海關,攻永平,真定諸將渡盧溝橋衝擊北平。燕軍必急回軍以衛巢穴,我軍躡其後追擊,必可一舉成功。但是,為了緩其兵鋒,慢其驕心,應下詔赦其罪過,使其部署因日久懈怠而軍心離散。” 於是,建文帝派大理少卿薛(上山下品)攜詔書入燕營,赦燕王父子及諸燕軍將士罪,仍復王爵,勿預兵政,歸國息兵。 薛(上山下品)見朱棣。朱棣問建文帝有何言教。薛(上山下品)說:“皇上說,只要殿下早晨釋甲,來謁孝陵,大軍晚上即旋師。” 朱棣聞言嗔目大怒:“哼!這話三尺童子也騙不了啊。”燕王將士在帳中鼓譟,紛紛揚言要殺掉皇使。朱棣紅臉使完,又充白臉。 “奸臣不過數人,薛(上山下品)天子使臣,不得妄動!”然後,他帶著薛(上山下品)在營中觀射,耀武揚威,顯示實力。 臨行前,他對薛(上山下品)大言道:“汝歸,為老臣謝天子……但奸臣尚在,大軍未還,臣將士存心狐疑,未肯遽散。望皇上誅權奸,散天下兵,臣父子單騎歸闕下,唯陛下命之。” 朱棣何等人也,軟硬不吃。建文君臣不得不再想辦法。 燕軍駐紮大名期間,明將吳杰、平安等發兵截斷北平糧草運輸線。朱棣以報還報,派六千輕騎馳奔徐州、沛縣一帶,裝扮成南軍,北後插柳枝為暗號,射過明軍防守,直入濟寧各倉,盡焚明軍糧儲。接著,朱棣暗中派兵潛入沙河、沛縣,燒毀明軍數万艘糧船,無數軍資機械俱為灰燼,河水盡熱。 由此,德州糧餉斷絕,京師大震。 明將平安在真定不甘寂寞,準備主動進攻北平。他率軍在距北平五十里的平村紮營,常出兵騷擾燕兵。燕世子朱高熾派使向燕王告急。 朱棣派大將劉江黑夜馳還,攜火砲數十門,至城外即燃響巨砲,城中燕兵衝出,雙方夾擊,大敗明將平安,斬首千餘。平安走還真定。 其間,方孝孺還向建文帝出主意反間燕王父子——派使臣密至北平,賜燕世子朱高熾皇上御筆親詔,“如歸朝廷,許汝為王”。北平城內的太監黃儼與朱高熾不和,一見朝廷信使來,馬上派人快馬馳報燕王“世子將反”。朱棣猶疑,向另一個兒子朱高煦問計。朱高煦回答:“世子本來就和太孫(建文帝)關係很好。” 幾人正商量怎樣除掉“叛父”的世子,朱高熾已派人,把被捆綁得嚴嚴實實的建文帝使臣和未啟封的詔書送至朱棣營中。 燕王朱棣又驚又喜,看完書信後,大嘆:“幾殺吾子!” 1401年8 月,明將盛庸檄令大同守將房昭引兵入紫荊關,侵擾保定諸縣,並於易縣西水寨駐兵。西水寨地處萬山從中,易守難攻,可窺伺北平,相機而動。 朱棣聽聞此訊,深知保定是股肱郡,保定一失,北平必危,於是,燕軍班師。 燕軍渡過滹沱河,至完縣,增兵鎮守保定。行軍路上,朱棣還派三万精騎邀擊明將吳杰給房昭發去的大批糧餉,圍困西水寨。 吳杰派人來援,快趕到金水寨時遭燕兵埋伏,被殺得大敗,金水寨守軍觀此大駭,與真定兵俱一潰而逃。此戰燕軍斬首萬餘級,明軍摔下山崖又死近萬人,除房昭外,多名高級將校被生俘。 得勝之後,燕軍還師北平。 1401年12月,建文帝又派忠心耿耿的駙馬都尉梅殷鎮守淮安,募兵四十萬,駐軍淮上以扼燕軍。 至此,燕王朱棣起兵三年,雖然多次大勝明軍,但所得土地僅永平、大寧、保定,旋得旋棄,戰死者甚眾。明軍雖屢遭挫敗,但軍隊分佈頻盛,時時有告捷消息。明軍是擁正朔的正規軍,名正言順,從整體形勢講,打到這份上,朱棣並沒有任何優勢。如果戰事一拖再拖,燕兵疲敞,人心離散,沒準就會殺出幾個軍將剁砍朱棣父子人頭以取富貴。 最最緊要關頭,建文帝宮內的太監幫了朱棣天大的忙。由於建文帝御內臣甚嚴,不少宦官心懷怨望。建文帝禀承老皇帝朱元璋旨意,嚴防太監干政,只當他們是供灑掃的奴僕而已。同時,建文帝又嚴懲冒皇帝名義出外勒索的宦官頭目,使得這些不男不女的傢伙心中充滿怨毒,紛紛派人到朱棣處示好,把“金陵空虛” 的消息告訴燕王,建議燕軍“乘間疾進”。 一席話點醒夢中人!朱棣決計直趨金陵,準備與建文帝臨江決戰,拼個魚死網破。 建文四年(1402年)初,朱棣提兵出北平。燕軍士氣高昂,先在藁城破明兵,斬首四千,緊接著破衡水、下東阿、陷沛縣,並在鄒縣以十二騎大破明軍遠糧的後勤士兵三多人,直圍徐州。徐州明兵破膽,龜縮城內不敢戰。燕軍繞過徐州,徑趨宿州。 燕軍行至淝河,明將平安率軍四萬躡隨其後。觀察地形後,朱棣判斷道: “濱河地帶多樹木,敵兵必疑我軍設伏,淝河地平少樹,彼不疑,可伏兵。”他親師精兵兩萬,持三日糧,至淝河設伏。臨行,他囑戒諸將,一俟燕兵與敵軍開戰,立即在一路上命未投入戰鬥的士兵齊舉火炬,以驚嚇明軍。 平安明軍將至,朱棣派數百燕軍快馬迎前。燕兵見了明軍,故作驚慌狀,丟下大批看似像金帛的袋子,掉轉馬頭逃走,以誘引明軍入伏擊圈。明軍士兵紛紛下馬,爭搶大袋子裡的“貨物”。打開一看,全是爛草。這樣一來,明軍騎陣稍亂。喧嘩之間,已入燕軍埋伏圈。 一聲鑼響,燕兵躍起,平安所率明軍知道中計,掉頭就走。平安自率三千騎兵奔亡於北岸,燕王朱棣僅以數十騎人馬,橫擋住平安去路。平安手下有員蒙古族勇將名叫火耳灰,先前也在燕王手下為將。入侍京師數年,被建文帝派到平安手下充當主力。火耳灰識得燕王面目,手執長槊就奔朱棣奔來。朱棣手下燕將童信一箭射中火耳灰的坐騎,燕兵生擒火耳灰。火耳灰的部曲哈三貼木耳也很勇猛,見主將被擒,立刻策馬殺到,又被燕軍射落馬下生俘。明軍見狀驚恐,大敗而去。 當晚,朱棣釋放火耳灰等人,並以這些憨厚忠勇的蒙古人為貼身侍衛。諸將勸他小心,朱棣不聽。北人質魯樸實,朱棣看準了這點,故而用人不疑。 朱棣揮師臨淮,大破明軍後勤部隊。明兵部尚書鐵鉉率部來迎,燕軍交戰失利,危急之間,朱棣幸得火耳灰等蒙古侍衛翼護,有驚無險。 (火耳灰報恩也真快)1402年5 月,明將平安在小河南岸紮營,燕軍於河北岸駐營。各自準備後,雙方於清早交戰。 混戰之間,平安左刺右殺,在北坂和燕王朱棣馬頭相對,此時,平安也顧不得“莫傷朕叔父”的詔令,舉槊急擊,數次差點刺中朱棣。遇見對方動真格的,朱棣身手再好,心中也十分著慌。幸虧燕軍蕃騎指揮王騏趕到,躍馬直衝平安,平安坐騎又蹶了一下,朱棣才逃得一命。 雙方大戰一整天,各有死傷。於是明軍駐橋南,燕軍駐橋北,相持數日。不久,明軍糧盡,燕兵乘間襲擊。恰適明將徐輝祖軍至,雙方又大戰於齊眉山,“自午至酉,勝負相當”。 亂戰之中,燕將王真、陳文、李斌等人都臨陣被殺,諸將心生恐懼,紛紛勸朱棣:“我軍深入日久,暑雨連綿,淮土蒸濕,疾疫多發,不如回軍至小河之東,休息士馬,再作打算。” 朱棣堅持前進,他說:“兵事有進無退!現在我軍胜勢已見,如果反而掉頭北返,軍心馬上解體!”眾人之中,只有燕將朱能堅決站在燕王一邊,苦勸諸將再做堅持,莫生退心。 建文朝臣探知消息,知道燕軍正在苦撐,敗像已露,就勸建文帝說:“燕軍很快就要敗北,京師不可無良將。”建文帝不知兵,馬上下詔召回徐輝祖軍入衛京師,這樣一來,小河戰場只剩下何福所率一支孤軍與燕軍相持。 雙方對壘期間,燕王朱棣令軍士進行休整,廣賜財物,收買軍心。明軍由於畏戰,往往掘塹作壘為營,軍士白日黑夜都不得喘息,虛疲人力,往往真到作戰時全無體力。 由於日久乏糧,明將何福下令移營至靈壁就糧。當時,明將平安師騎兵六萬人,護送大量運糧兵車前往何福營中。朱棣偵知消息後,派精兵萬餘人阻擋平安援兵,並派朱高煦伏兵林間,等候雙方混戰後明軍疲憊時忽然殺出助戰。 燕王朱棣安排停當後,率師逆戰,兩翼騎兵扇形排開,直殺明運糧援兵。平安引軍突至,截殺燕兵一千多人。朱棣見狀,忙命步軍縱擊,橫貫明軍大陣,截斷其軍。明將何福見仗已開打,就也率軍出壁而戰,與平安合擊燕軍,又殺燕兵千餘,燕軍小卻。 朱高煦見雙方打得火候差不多,趁明軍喘息之際,忽然率生力燕軍加入戰鬥,朱棣又率後退的燕兵急轉身,一齊掩殺明軍。何福等人大敗,殺傷萬餘人,喪馬三千餘匹,燕軍盡獲明軍糧餉。 何福所率的明軍逃入營壘後,餓得雙眼發藍。眾將集合議事,決定轉天突圍,聞炮聲即開門衝出。沒等天亮,朱棣已指揮大軍進攻明營,諸將先登,兵士蟻附。燕軍發三震炮,何福部下明軍誤認為是自己軍營突圍的砲號,爭相推營門衝去。門塞不得出,明軍自相紛擾,人馬墜入壕塹,深溝皆滿。燕兵乘勢大擊,明軍一敗塗地。 此戰,除何福一人僥倖逃脫外,由於營中馳馬不便,大將平安、陳暉都多名明將皆被燕軍生擒。至此,明軍主力幾乎喪失大半。 看見被捆縛押入大帳的平安,燕王朱棣笑問道:“淝河之戰,公馬不躓,何以遇我?” 平安朗聲大言:“刺殿下如拉朽耳!” 面對如此忠貞不屈之士,朱棣本人也不得不心生讚歎:“高皇帝(朱元璋)好養壯士!“命人送平安於北平關押,未加殺害。 (平安,安徽滁州人,小字保兒。其父平定從太祖朱元璋起兵,與大將常遇春進攻元大都時戰死。平安當初做過朱元璋養子,驍勇善戰,力大無比。他以列將徵燕,多次擊敗燕軍。燕軍有一勇將王真,朱棣常誇示人說:”諸將奮勇如王真,何事不成!“淝河之戰,平安單騎挑王真於馬上,勇冠諸軍。因此,燕軍見平安被擒,軍中歡呼動地,紛紛大叫:”吾輩自此就安全了!“朱棣為收買人心,當時把平安械送北平。他稱帝之後,還假惺惺以平安為北平都指揮使,不久就改授後府都督僉事(人武部長)的虛職。永樂七年,朱棣巡視北京,快入城時,見章奏中還有平安的名字,使對左右說:“平保兒尚在耶?”平安聞訊,知道朱棣仍懷嫌猜,馬上自殺身亡。 朱棣外寬內忌,由此也可見一斑)從此,明兵情勢急轉直下。本來十萬明兵從遼東趕往濟南想與鐵鉉合軍,走到直沽就被燕軍截殺,主師楊文被擒,沒有一個人能到濟南(遼東明軍之所以遲遲趕到,主要是朱棣約好韃靼兵不斷騷擾邊境,牽制了遼東的明軍,可見朱棣還是個有“賣國”嫌疑的反賊)。 1402年6 月,燕兵至泗州,守軍不戰而降。 朱棣列大兵於淮河北岸,明將盛庸擁數万兵於南岸。未幾,燕兵又施奇襲計,這群慣於騎馬的北方兵竟能先派數百人乘小舟先入南軍艦隊中放炮,屢戰屢敗的南軍驚駭至極,棄艦而逃。 燕軍乘勝,當天就攻克盱眙,直趨揚州。 揚州守將王禮等人暗中通款燕王,把主管江淮的監察御史王彬捆住,大開城門投降。 接著,燕兵又降高郵、克儀真。此時,長江之上,遍插燕王大旗的巨舟往來穿梭,旗鼓蔽天。 金陵城內,大臣們見勢頭已變,各自心懷鬼胎,都以守城為名求出,致使都城更加空虛。 情急之下,建文帝派燕王堂姐慶城郡主入燕營請和,答應割地,與燕王中分南北,劃江而治。 事已至此,朱棣當然不干,婉言拒絕。 建文帝惶急,忙問方孝孺:“今奈何?”孝孺書生,只能回言:“長江可當百萬兵,江北船已遣人燒盡,北師豈能飛渡?” 7 月,燕軍大集合,於浦子口向明軍發起攻擊。明將盛庸與諸將逆戰,竟也擊退燕軍,又贏得一次暫時的勝利。 至此,朱棣想與侄子議和北還。估計天氣溽熱,朱棣自己也有些頂不住,畢竟已得到一半國家,想先回北平休整一下再圖後舉。假如此次朱棣回北平,後來的事情還真難以預料。大勝大敗,誰也說不清楚,況且建文嫡孫嗣位,正朔所宗,軍心民心,道德的力量無比巨大,會在一夜之間可能突然令燕軍兵敗如山倒。 節骨眼上,朱棣能戰慣戰的兒子朱高煦率生力軍趕來,見此,不由不使朱棣大喜過望。他一躍而起,全身貫甲,撫著朱高煦後背說:“勉之!世子多疾。” 言外之意上要把繼承權傳給朱高煦。有這一句話,朱高煦活人被打強心針一樣,鐵了心死戰。 建文帝本來派都督僉事陳喧率軍增援盛庸,不料陳喧徑直坐船過江投降了朱棣。 於是,朱棣裝神弄鬼,祭大江之神,誓師渡江。燕軍舳艫相銜,旌旗蔽空,金鼓大震。當日天氣萬里無雲,水平如鏡,雖然盛庸水軍沿江列艦二百餘里,但明軍看見燕軍如此盛勢,皆大為驚愕。仗未開打,明軍心理上已經輸掉。 燕軍乘船迫岸,首先直衝盛庸主營。盛庸師潰,燕軍追奔數十里。最後,殺得盛庸單騎遁,其餘將士皆解甲投降。明軍舟師如此之眾,竟不戰而降,至此可見燕軍的兵威已經非同一般。 (盛庸逃跑後,朱棣不久即攻下金陵稱帝。盛庸以餘眾降,守命駐守淮安。不久,建文帝的兵部尚書鐵鉉被擒獲,朱棣馬上命盛庸退休。很快,朱棣就派人誣告盛庸“怨望有異圖”,逼迫盛庸自殺。朱棣起兵後屢戰屢捷,但多次敗在盛庸和平安兩將之手,因此一直記恨在心。)搶渡長江後,燕軍又攻下鎮江咽喉要地,直奔金陵殺來。 當時,本來鳳陽還有留守軍隊數万,但守將認為中都不能輕棄,死心眼固守中都。駙馬梅殷在淮安也有數万兵,也因消息隔絕,不知所為。 建文帝到了這個地步,驚惶憂鬱,天天徘徊殿庭間。不久,他招方孝孺問計。 方孝孺只是一大儒,兵事根本非其所長。他只能在朝班上抓住李景隆,說: “壞陛下事者,此賊也。”請建文帝下令殺掉他。群臣班中共衝出十八人,都咬牙切齒,憤怒之下,爭相上去拳打腳踢,差點把李景隆當眾打死。 把李景隆暴打一頓,火氣稍消,方孝孺出主意說:“城中尚有勁兵二十萬,城高池深,糧食充足。應把城外居民盡驅入城,並把城外木材全部搶運入城,使得燕兵無攻城之具,日久就會自行撤離。” 建文帝從之。這一來,盛暑季節,老百姓毒日頭下搬運巨木,飢渴勞苦,死者無數。大家為躲避拆毀自家房屋後運送房梁入城的苦差,許多人自己縱火燒屋,大火連日不息。 “屋漏偏遭連夜雨,船漏又遭頂頭風。”好好的金陵城,東北角和西南角又無故崩塌,朝廷下忙派兵民搶修,怨天愁地,上下官民都晝夜不得休息。 惶急無計之下,建文帝一撥又一撥地派李景隆和諸位王爺出城,乞求燕王朱棣退兵,答應割地中分天下。朱棣當然不會退兵,一口咬定要逮捕“奸臣”,諸王個個碰了軟釘子而回。 建文帝會群臣,當眾慟哭。有人勸建文帝逃往蜀地,有人勸逃往浙江,有人勸逃往湖湘,意見紛紛,莫知所之。最早立議削藩的齊秦、黃子澄都早先出外“募兵”。至此,建文帝一籌莫展,天天長吁短嘆,恨恨道:“事出汝輩,而今皆棄我去乎!” 燕王朱棣害怕四方勤王兵至,便派軍隊諸將日夜研究攻城計略,想盡快結束戰鬥。哨探偵知金川門是李景隆把守,朱棣便率先派軍攻打。燕軍一到,李景隆與穀王朱(左木右惠)馬上大開城門投降。以兵部尚書茹瑺為首的數十個望風使舵的建文帝臣子也都紛紛投奔,叩請朱棣稱帝。 (李景隆是朱元璋重臣李文忠之子。李文忠是朱元璋親外甥,連李景隆的名字都是朱元璋所起。此人相貌堂堂,“眉目疏秀,顧盼偉然”,其實是個繡花枕頭美男子。他先前丟盔卸甲亡掉八十萬軍隊,建文帝對其也沒有加以誅殺。危難關頭,他不僅不以死報,反而首先開城門投降朱棣,此人品性也真是至差至衰。朱棣即位後,李景隆得授“奉天輔運推誠宣力武臣”,增歲祿千石。朝廷每有大事,他還站在班首主持政議。為此,諸功臣皆不平。永樂二年,朱棣的兄弟周王告發李景隆在建文朝時強向自己索賄一事,不久,又有人告發他“蓄養亡命,謀為不軌”。畢竟姑表親,朱棣不忍加罪,只是削奪他的勳號,以公爵身份歸家停職。又過些時日,有大臣彈劾“李景隆在家坐受閣人伏謁如君臣禮,大不道;(李)增枝(景隆子)多立莊田,蓄僮僕成千,意叵測。”朱棣這才下旨把李景隆父子連同家眷全部軟禁,沒收全部家財。老哥們耍賴皮鬧絕食,十幾天不死,也就又繼續苟延殘喘下去。寂寞荒涼之下,直到永樂末年才病死。)建文帝惶急,“遜國而去。”(建文帝遜國是中國歷史一大謎團。官方所修正史也講“宮中火起,帝不知所終。”但朱棣“遣中使出帝后屍於火中,越八日葬之”,自己單方面宣佈建文帝已被燒死。但他稱帝后,仍然不放心建文帝,怕這位侄子日後東山再起,派人四處尋找。大太監鄭和自永樂三年起(公元1405年)數次下西洋,表面上是宣示大明國威,一路揮霍金銀無數,實際上最重要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為了探訪建文帝下落。當然,七下西洋,誠為我中華征服海洋的壯舉,據說美洲也是三寶太監首先發現,比哥倫布還要早。2007年是鄭和下西洋602 週年,估計朱棣和臣下誰也沒想到為了尋訪一個小皇帝下落的“壯舉” 會帶出日後那麼多大動靜來)。 建文帝嫡孫襲統,居正朔之位,竟敗於起兵反叛的藩王之手,實是中國歷史上一個非常出人意料的結局。總結起來,建文帝失敗原因不外如下: 第一,建文柔仁。燕兵將皆勇戰驍勇之輩,建文帝竟於大戰前下明詔“莫傷害朕之叔父”,不明之至,致使朱棣多次絕處逢生,假使明軍在戰場上能“擒賊先殺王”,燕軍早就冰銷敗亡。 第二,黃子澄、齊泰、方孝孺皆書生,蒼猝行削藩之計,不知兵事,沒有什麼大的戰略眼光,以致於誤已誤國,最後招致滅族慘禍。 第三,單用一將統師軍隊。耿炳文一人統三十萬軍;李景隆兩次敗北,一戰統五十萬,一戰統三十萬;盛庸一人統二十萬。明軍“合天下之兵,握一人之手”。 反觀朱棣,單旅孤城,利於戰不利於守,利於合不利於分。如果當初下令山東、河北諸將各擁眾數万,憑城堅守,年深日久,以叛臣賊子起兵的朱棣勝一仗敗兩仗,又一直逡巡在河北、山西狹窄地帶,熬過一陣熬不過兩陣,軍隊人心最終會轟然瓦解。 第四,建文帝徬徨不決,總在關鍵時刻犯致命錯誤。如果當時朝廷不招徐輝祖回金陵,而是讓他留在原地與徐福合擊燕軍,很可能挽轉整個戰場形勢,給已經是強弩之末的燕軍以致命的最後打擊。 另外,縱觀整個龍虎鬥過程,建文帝一方除盛庸、平安外有些智勇外,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突出的大師之才。這也要“歸功”於朱元璋,因為所有有智有勇有力的名將早已連子孫都被株除乾淨,留下的全是三、四流將領,自然不是燕王朱棣的對手。 朱棣殘殺建文臣子的倒行逆施朱棣入京後,立即揭榜(懸賞捉拿)黃子澄、齊秦、方孝孺、鐵鉉等建文帝臣子數十人,並清宮三日,誅殺宮人、女官以及內官無數,只留下一幫曾向他通過風報過信的沒老二太監。他又遷建文帝母親於懿文陵幽禁,殺掉建文帝三個兄弟。建文帝七歲太子朱文奎於亂中“不知所終”,肯定是被朱棣殺掉。另外的小兒子朱文圭當時才兩歲,還在懷抱之中,朱棣先把這個小孩幽閉於廣安宮,後來不知所終,想必也是被朱棣派人弄死以絕後患。 (也有記載說朱文圭一直幽禁在鳳陽,至明英宗時才放出,已經五十七歲,尚不能分辯馬牛,完全被禁錮成一個癡呆)。 朱棣派人撲滅皇宮大火後,首先做的就是召文學博士方孝孺來起草自己的繼位詔書(朱棣的謀士姚廣孝曾在北平時對他講,方孝孺是天下“讀書種子,”絕不可殺)。 方孝孺乃建文帝耿耿忠臣,身穿衰桎白衣大哭於闕下。朱棣召其入殿,方孝孺也不施禮,依舊嚎哭不已。 朱棣勸說方孝孺:“我是效法周公輔佐成王啊。” 方孝孺止住哭聲,厲聲反問:“成王安在?” “他自焚而死!”朱棣答道。 方孝孺又問:“何不立成王之子?” 朱棣回答:“國賴長君”(意指他自己)方孝孺咄咄逼人,“何不立成王之弟?”(意思是建文帝幾個弟弟都已成年),朱棣不得已,親自下殿走到方孝孺面前,苦笑著說:“這些都是朕的家事啊,先生你不要為這些事費神。” 左右遞過紙筆,朱棣說:“詔天下,非先生不可。” 方孝孺奪過詔紙,在上亂批數字,擲筆於地,邊哭邊罵道:“死即死耳,詔不可草!” 朱棣怒急,大聲叫道:“怎能讓你痛快一死,即死,難道你不怕我誅你九族嗎?” 方孝孺大喝:“便誅十族又奈我何!” 此時,朱棣已皇位在座,頓呈殘暴本性。他命衛士用大刀把方孝孺嘴唇割開,一直劃裂到耳邊。然後,命人逮捕其九族親眷外加學生,湊成十族,共八百七十三人,依次碎剮殺戮於方孝孺面前。方孝孺忍淚不顧,最後被凌遲於聚寶門外,時年四十六。 方孝孺臨刑前做絕命詩,曰:“天降亂離兮孰知其尤,奸臣得計兮謀國用猶。 忠臣發憤兮血淚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嗚呼哀哉,庶不我尤! “時至今日,幾個號稱篤信基督的“智識分子”肆口狂罵方孝儒的選擇是漠視他人生命,這種歪論,真是歪曲時代和生命的價值觀念,唐突古代仁人烈士。 建文帝兵部尚書鐵鉉被逮至京。朱棣坐於御座,鐵鉉背立殿廷,至死不轉身面對朱棣。朱棣派人割掉鐵鉉耳鼻,在熱鍋中燒熟,然後硬塞入這位忠臣口中,問:“此肉甘甜否?” 鐵鉉歷聲回答:“忠臣孝子之肉,有何不甘!” 於是朱棣下令寸磔鐵鉉,這位忠臣至死罵不絕口。 怨恨之下,朱棣又把鐵鉉八十多歲的老父老母投放海南做苦役,虐殺其十來歲的兩個兒子,並硬逼鐵鉉妻子楊氏和兩個女兒入教坊司充當妓女,任由兵士蹂躪。 對建文帝刑部尚書暴昭,由於陛見抗罵,朱棣先去其齒,次斷手足,以刀慢割脖項而死。 對禮部尚書陳迪,由於責問不屈,朱棣命衛士綁送他及其六個兒子一起至刑場凌遲。朱棣先派人割下陳迪兒子陳鳳山的鼻子和舌頭,塞進這位忠臣嘴裡逼他下嚥。陳迪雖為文士,至死不屈,怒罵而死。 對建文帝右副御史練子寧,也因殿上怒罵,朱棣命人先割掉其舌,此後寸磔而死,其宗族被殺者一百五十一人。 對建文帝兵部尚書齊秦,也是因其不屈,送刑場凌遲。 對太常卿黃子澄,也赤其三族,凌遲處死。 對建文帝監察御史高翔,因其喪服入見,朱棣命衛士殺之於殿上,沒產誅族,又掘發高氏宗族墓地,焚骨拋尸,交雜狗骨馬骨四散丟棄。 對建文帝監察御史王度,宗人府經歷宋徵、監察御史丁志、監察御史巨敬,朱棣皆施以族誅之刑。 建文帝大理寺丞劉端棄官逃去,被抓入殿。朱棣問:“練子寧、方孝孺是什麼樣的人?” 劉端笑答:“忠臣也!” 朱棣問:“汝逃,忠乎?” 劉端回答:“存身以圖報耳!” 朱棣狼性大發,命人用刀割去劉端耳鼻,獰笑著問滿頭血污的劉端:“作如此面目,還成人否?” 劉端罵道:“我猶有忠臣孝子麵目,九泉之下也有面目去見皇祖!” 朱棣狂怒,親手用棍棒把劉端捶擊而死。 除了多位建文帝忠臣自己或全家自殺外,朱棣虐殺建文帝忠臣及其家屬共一萬多人。歷朝歷代異姓相伐相殺,從未有這樣慘屠對方官吏臣下的舉動。因此,清初史家谷應秦這樣嘆道: “嗟乎!暴秦之法,罪止三族;強漢之律,不過五宗……世謂天道好還,而人命至重,遂可滅絕至此乎!” 話說回來,對建文忠臣殺則殺耳,殺之可成其千秋萬世之名。王朝皇族更迭,誅殺前臣也不算太過份的罪行。 “古者但有刑誅,從無玷染。”而朱棣秉承朱元璋老混蛋血脈中淫暴兇殘的因子,把多位忠臣孝子的大好清白妻女送入教坊司(公家妓院)做性奴,每天受二十多精壯漢子輪姦,生下男丁當家奴,生下女孩長大後接著做妓女,死後便下旨“著抬出城門餵狗吃了”……——“此忠臣義士尤所為直發衝冠,椎胸而雪涕者也!”(谷應秦語)直到二十二年後,朱棣兒子明仁宗朱高熾繼位,才下詔稱:“建文諸臣家屬在教坊司、錦衣衛、浣衣局及習匠、功臣家為奴者,悉宥為民。” 建文帝忠臣惟一善終者,只有魏國公徐輝祖一人。朱棣召見,徐輝祖不出一語。由於他是功臣徐達之子,家有免死的誓書鐵券,其弟徐增壽又因想投降朱棣被建文帝殺掉,朱棣才免其一死,革其祿米,把他一直軟禁在家。 殘暴如此,坐穩龍椅後的朱棣很想又換張臉皮以“仁德”形象留諸後世。特別可笑的是,永樂二十二年的甲辰科舉考試,本來第一名狀元是孫日恭。考試官員最後把錄取名單呈給朱棣過目,這位流氓皇帝一反常態,細細研讀,竟咬文嚼字起來:“孫日恭第一名,不行!日恭兩字合起來就是'暴'。(古文是豎版,所以兩個字看上去就是”暴“字)朕一向以仁心為本,平生最惡殘暴苛刑,隱暴於名的人斷斷不能為我大明狀元。”老混蛋批來批去,從三甲之中點了一個名叫邢寬的人為狀元。邢寬,乃“刑寬”的諧音,以此來顯示永樂皇帝治下輕刑薄賦、仁德四海的“太平景象”。 這位動輒誅臣下“十族”、殺人過萬眼都不眨、處心積慮把忠臣妻女送入窯子每日定量供人輪奸的兇戾變態之人,臨老又忽然變得似乎連只螞蟻都不願踩死,連一“暴”字都堵心礙眼“仁德”之人,不得又讓人佩服職業統治者的演戲才能,已臻乎爐火純青之境。 明成祖朱棣一生功業得失後世講起朱棣,大多褒大於貶。對外方面,特別是他五徵漠北,先後擊敗瓦刺和韃靼諸部(元朝滅亡後分裂為韃靼、瓦刺和兀良哈三部。兀良哈早已歸順明朝,大寧的朵顏三衛即是兀良哈部)。同時,他又在西北設“關西七衛”,增設貴州布政司,在安南設交趾布政司。對內方面,他發展經濟,休養生息,使國家歲糧收入大幅增加;同時剝奪藩王實權,進一步加強中央集權。文化方面,他授命臣下編篡《永樂大典》(當然主要目的是為了他自己歌功頌德和篡改史實),對文化典籍進行系統整理。因此,《明史》中對他讚揚道: “文皇少長習兵,據幽燕形勝之地,乘建文孱弱,長驅內向,奄有四海。即位以後,慕行節儉,水旱朝告夕振,無有壅蔽。知人善任,表里洞達,雄武之略,同符高祖。六師屢出,漠北塵清。至其季年,威德遐被,四方賓服,明命而入貢者殆三十國。幅員之廣,遠邁漢、唐。成功駿烈,卓乎盛矣!” 然而,深入細緻地研究明代歷史,卻可得出這樣一個驚人結論——雖然明朝之亡追根溯源是亡之於萬曆,但一切深禍至憂其皆肇自這位“啟天弘道高明肇運聖武神功純仁至孝”的文皇朱棣。 對內,明朝正是從朱棣起開始大用宦官。因為正是建文帝的宦官向朱棣報告金陵空虛的實情,朱棣才一反一直在河北、山西諸地兜圈子的常態,直搗京師,得登帝位。篡弒成功之後,朱棣大用太監,其間有鄭和下西洋(這倒不是什麼大壞事),李興充當前往暹羅的國使,馬靖鎮甘肅,馬騏鎮交趾。特別是永樂十八年,明祖又開設專由太監負責的東廠(朱棣又恢復朱元璋本已廢除的錦衣衛,廠衛之禍,流毒深遠)——由此,宦官擁有了出使、專徵、監軍、坐鎮、刺探等諸多大權。明太祖本來有祖制:“內臣不許讀書識字”。朱棣卻一反其製,聽憑太監們“學文化”,到了明宣宗更是在內廷設內書堂,派大學士教小內侍們書寫。 這些太監們時間充裕又無青春期煩擾,明古今、通文墨,如狗添冀,更能在關鍵時刻運用籌算智詐,欺君作姦。所以,明朝太監之禍日烈,如王振、劉瑾、魏忠賢等,積重難返,直至明亡。 對外,朱棣主要防備蒙古,盡壞朱元璋邊疆政策的成製。本來谷王在宣府,寧王在大寧,韓王在開原,遼王在廣寧,沈王在瀋陽。朱棣自己篡位後,深恐兄弟蹈習自己前路,盡遷五王於內地,致使東北無邊備強兵,邊疆嚴重內縮,山西等地也逐漸失去屏依。雖然朱棣在朱元璋所設遼東都司的基礎上又設奴兒乾都司,但卻用女真族太監亦失哈掌管大權。太監貪財重貨,每每騷擾女真各部,種下矛盾多多,又激使女真各部相互聯合重組。至明朝中後期,奴兒乾都司僅是一空名機構,滿洲日益強大,而建州附近又無重鎮,致使連連敗績,直至於亡。明朝最終未敗於蒙古,而亡於明初不知名的滿洲,細究原由,正是基禍於這位明成祖朱棣。 當然,“塗金”工作一直有條不紊地進行。朱棣生前就一直很注意“宣傳” 工作。建文四年六月他攻入南京,同年十月他就下詔第二次重修《太祖實錄》(建文帝修過一次)。他任命兩個降臣李景隆和茹瑺為正、副監修官,以大才子解縉為總裁。同時,朱棣對修史官員獎罰分明。對聽話有意袒護朱棣篡改史實的,如胡廣、黃淮等人,升官;對直書無隱不避朱棣忌諱的,如葉惠仲,族誅。 僅僅花了九個月時間,這些“深體朕意”的奴才們就獻上了篡改完畢的《太祖實錄》。 後來,解縉因儲君事得罪了朱棣,心態多疑的朱棣又三修《太祖實錄》,派心腹姚廣孝主管監修事宜。此次修史更加“仔細”,費時五年,刪除一切對自己不利的史料,增加不少朱棣自以為是的“史實”。永曆十六年,書成獻上,朱棣“披閱良久,嘉獎再四”。並對跪伏於殿下的幾個奴才文人高興地說: “庶幾少副朕心。” 此次修史,主要是為朱棣篡位的合理性製造理論依據,不僅明白地寫明朱棣是馬皇后親生子(其實他是碩妃所生),還編造了馬皇后夢見朱棣解救自己的故事;此外,史臣們又編造了老皇帝朱元璋在臨死前一直咽不下氣,反復問“燕王來未?”——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一直相信父子家天下的朱元璋,如果臨死前念叨燕王,肯定是告誡皇太孫和大臣們要提防這位四皇子,絕對不會在臨崩前想把皇位傳給他,更不會說什麼“國有長君,吾欲立燕王”。況且,建文帝即位時已經成年,根本不是什麼不懂事的娃娃“幼君”。 所以,文字這東西的力量絕不可小看,加諸史書上更是可以顛倒黑白,混淆視聽。大家有時評價一個皇帝,都是往往聽信史臣的史書,以為風骨文人們會直筆鋪陳,所謂“國亡而史不亡”。 其實,真正的情況往往大相徑庭。比如,明朝的正德皇帝,後人一講起此人就覺得他荒淫昏庸、荒唐至極——究其原因,恰恰是因為他死後無子,皇位由他在湖北當藩王的堂弟朱厚璁繼承。旁支入嗣的自卑和以及與臣下的“大禮儀”之爭(即大臣們堅持朱厚璁應該依禮以正德父親明孝宗為皇父,而不能以其生父興獻王為皇父),使得這位世宗皇帝在修《武宗實錄》時,心懷隱恨,大暴正德皇帝這位堂兄的短處,滿書都是前任皇帝的醜行和淫暴,一點也沒有“為尊者諱” 的意思。使得明武宗這位並非特別壞的皇帝成為明朝“壞皇帝”的最高榜樣。 由此,可知歷史的塗脂抹粉和歌功頌德是多麼的重要! 朱棣死後的“高煦之叛” 永樂二十二年(公元1424年)春天,韃靼阿魯台進犯大同、開平。朱棣於4月間舉行盛大閱兵儀式,率眾大將第五次親征。同年8 月,朱棣病死於榆木川,終年六十五歲。 “遺詔傳位皇太子。”太子即位,即明仁宗。 明仁宗朱高熾自幼就以聰慧仁德著稱。 “靖難”起兵時,朱高熾常常居北平留守,並曾以一萬之兵拒李景隆五十萬明軍於北平城外,保全了朱棣的大本營。 朱高熾兩個弟弟也都不是吃乾飯的,朱高煦以軍功有寵於明成祖,朱高燧以慧黠見喜於明成祖。當初建文帝聽方教孺之言,賜朱高熾秘詔,使“反間計”欲離間燕王父子,多虧朱高熾仁孝如一,忙派人把建文帝詔書和詔使一齊馳送朱棣,才免卻父子相殘的悲劇。 朱棣篡位後,朱高熾為皇太子,朱高煦、朱高燧“與其黨日伺隙讒構”。永樂十六年,宦官黃儼誣稱皇太子擅赦罪人,邀德名於天下,有不臣之心,東宮官員坐死者甚眾。朱棣命侍郎胡瀅暗中察訪實情。胡侍郎禀公密奏,陳列皇太子“誠敬孝謹七事”,才免卻本性多疑的朱棣猜忌。後來,宦官黃儼等想弒朱棣謀立其三子朱高燧,事發伏誅,還是皇太子朱高熾力保朱高燧不知情,救了這位一直傾陷自己的三弟一命。 朱高熾即位後,任用賢良,友愛二弟,輕刑薄役,核查冤獄。 “在位一載,用人行政,善不勝書”,確實是明朝歷史上罕見的仁德皇帝。可惜天不假年,明仁宗當了一年皇帝就病死,時年四十八。 明仁宗長子皇太子朱瞻基繼位,是為明宣宗。 見年青的侄子登基,一直覬覦皇位的漢王朱高煦覺得機會來臨,反謀日甚,很想再把他爸爸朱棣篡奪其侄建文帝的“靖難”大戲再演一次。 《廣韻》曰:煦,溫也,所謂“煦而為陽春,散而為霖雨”。偏偏人與名不符,朱高煦自少年時代就“性凶悍”、“言行輕佻”。 靖難之役,勇武善騎射的朱高煦不僅在白溝、東昌等戰役中立有大功,關鍵戰事也有奇功。江上之戰,朱棣本來都要撤兵返走,多虧朱高煦親率生力軍趕到,喜得朱棣當時連騙帶蒙又附有二、三的誠意對他說:“吾病矣,汝努力,世子多疾,”婉言有立其為儲貳之意。狂喜之下,朱高煦拼命死戰,大敗明兵,奠定了燕兵攻克南京的最後勝利基礎。 雖說“君無戲言”,但朱棣的話也屬高級而嚴肅的“逗你玩”。 “吾病矣” ——一活又活了二十二年:“世子多疾”—一活又活了二十三年,多疾不等於立馬就死,只要活著,嫡長子就該是皇太子。 朱棣稱帝后,封朱高煦為漢王,國雲南;朱高燧為趙王,國彰德。朱高煦怏怏不肯之國,說:“我何罪,斥我萬里。”朱棣不悅。皇太子朱高熾仁德,力勸之下,使這位二弟其能暫留宗師。封王后,朱高煦力求一支名為“天策衛”的御林軍為護衛軍,又乘朱棣高興時增益兩隻衛軍為護衛,由此,他常常自誇於人: “唐太宗曾為天策上將,我得之豈偶然呢。” 有一次,朱棣命皇太子朱高熾、漢王朱高煦以及皇太孫朱瞻基三人一起謁拜朱元璋孝陵。朱高熾一直體弱多病,是個素有足疾的大胖子。謁陵要步行,朱高熾要兩個太監左右攙扶才能一瘸一拐慢慢挪步,就這樣,還時不時一個大趔趄,樣子著實狼狽。身強力健的朱高熾在背後訕笑道:“前人蹉跌,後人知警”。皇太孫朱瞻基倒自少年時就有英銳之風,在朱高煦身後接口說:“更有後人知警也。” 朱高煦當時“回顧失色”,感覺這位侄子不是什麼好欺負的“善茬”。 漢王朱高煦身長七尺多,矯捷善騎射,“兩肋如龍鱗者數片”,這種其實是牛皮癬的皮膚病更讓他覺得自己是“真龍”下世,常以雄武自驕。洪武十三年,朝廷改封其封國為青州,朱高煦又不想去。他私募衛士三千人,也不隸籍於兵部,常常縱使這些人劫掠。兵馬指揮徐野驢擒審其部下,朱高煦大怒,衝入衙府以手中鐵瓜當頭把徐指揮活活砸死。 在外出征的朱棣回南京聞訊,大怒,把他囚禁在西華門內,準備廢其為庶人。 皇太子朱高熾又“力勸”,削其兩支護衛,改封山東樂安州。朱高煦此次不得不行,到樂安後,怨望益甚,異謀益急。皇太子多次親筆寫信告誡這位老弟要遵令守法,朱高煦仍舊我行我素。 明仁宗朱高熾繼位後,朱高煦的兒子朱瞻圻日夜與其父互派信使通報京城的情況,潛伺變故,有時一晝夜就有六七趟來往諜報。明仁宗內心知之,待其愈厚,成倍增加這位弟弟的歲祿,動輒賜賚萬計。後來,朱高煦因怒在封國的王宮內殺掉朱瞻圻生母。怨恨之下,朱瞻圻就上書揭其父過惡。朱高煦也怒,狗咬狗反訴這位兒子常為自己“偵覘朝廷秘事”。 明仁宗畢竟是個老好人,嘆息說:“爾父子何忍也!”罰朱瞻圻去鳳陽守皇陵。 明仁宗崩逝時,皇太子朱瞻基正在南京,奔喪回程時,朱高煦還想於半路伏兵謀殺這位嗣帝,因事發匆忙而未果。 明宣宗繼位後沒兩個月,漢王朱高煦還假惺惺地“陳奏利國安民四事”。朱瞻基性格很像他父親,也是個厚道人,對侍臣講:“永樂年間,皇祖常諭皇考及朕,謂此叔有異心,宜備之。然皇考待之極厚。如今日所言,果出於誠,則是舊心已革,不可不順從也。”於是,明宣宗大張旗鼓詔命有司施行,並親筆寫信表示感謝。 轉年(1426年,宣德元年)正月,朱高煦以獻元宵燈為名,派人窺伺朝廷武備,其實,他的反謀未嘗有一日忘懷。接著,他向明宣宗索要駱駝,侄子皇帝與之四十;索要馬匹,侄子皇帝與之一百二十;索要袍服,侄子皇帝又與之。 見這位侄子皇帝很好說話,朱高煦以為小皇帝怕自己,愈加恣肆。他暗約駐守濟南的山東都指揮靳榮到時獻城為應,又授指揮王斌、朱煊等人為太師、都督等官職,命其世子朱瞻垣居守。另外,他讓四個兒子各監一軍,他自己率中軍,準備舉兵進攻北京。 起兵前,朱高煦自作聰明,派遣其屬下枚青入京,約英國公張輔為內應。張輔是朱棣“靖難”第一功臣張玉的兒子,聞言,連夜就把枚青綁起送入宮內。即使事已至此,明宣宗仍派中官侯太帶自己親筆信至樂安“曉諭”這位皇叔。 侯太到樂安後,朱高煦陳兵相見,南面高坐,也不拜領皇敕,令皇使侯太跪於階下,大言道:“我何負朝廷哉!靖難之戰,非我死力,燕之為燕,未可知也。 太宗(朱棣)信讒,削我護衛,徒我樂安;仁宗(朱高熾)徒以金帛鉺我。 今又輒雲祖宗故事,我豈能鬱鬱無動作! ……速報上,縛奸臣來,徐議吾所欲。 “語氣語態,與當初朱棣反建文帝時幾乎同出一轍。 太監侯太是個膽小鬼,怕漢王殺掉自己,伏地惟惟。 回京後,明宣宗問他漢王說些什麼,他回答說:“漢王無所言”。隨行護衛的錦衣衛乃有特務任務,向皇帝俱陳所見。明宣宗大怒,對侯太說: “事定必治汝!” 為了給自己造反製造論據和做鋪墊,漢王朱高煦派人上疏朝廷眾官,指斥明宣宗違背洪武、永樂舊制,與文臣誥敕封贈以及南巡諸事,公然宣揚朝廷罪過。 同時,他又斥責夏原吉等幾個大臣擅權為奸,要求皇上交出幾個人給自己殺掉。 同時,他私下寫信給諸位公侯重臣,驕言巧詆,污衊明宣宗違祖制等事。 至此,明宣宗嘆道:“高煦果反!” 明宣宗集朝臣集議。本來,明廷要派陽武侯薛祿率兵討伐,大學士楊榮以建文帝時李景隆為戒,勸帝親征。大臣夏原吉也表示:“臣見高煦命將而色變,退語臣等而泣,知其無能為也。且兵貴神速,宜一鼓而平之,所謂先聲有奪人之心也。” 英國公張輔自告奮勇,想自請兩萬兵前往平定朱高煦。 明宣宗表示:“愛卿您確實能擊敗叛賊。但朕新即帝位,保不准有小人懷有二心,親征之事就這樣決定了吧。” 明宣宗雖年紀輕輕,卻屬少年老成英明果決之主。 1426年(宣德元年)秋八月,經過周密佈置,祭過天地宗廟社稷山川百神之後,他親率大營五軍將士出征。 行至楊村,明宣宗在馬上詢問左右群臣:“眾卿認為高煦計將安出?” 有人說“樂安城小,賊軍必先取濟南為大本營”;又有人說朱高煦先前一直逗留南京,此次造反一定會引兵南去。 明宣宗聽畢搖頭,說出自己的看法:“不然。濟南雖近,未易攻取;聞朕大軍將至,亦無暇攻取。高煦護衛軍多家在樂安,不會棄家往南京方向征戰。高煦外似詭詐,內實怯懦,臨事狐疑,輾轉無斷。今其敢反,輕朕年少新立,眾心未附。又以為朕不能親征。今聞朕親行,已經膽裂,其敢出戰乎!至即擒矣。” 如此名正言順,加上皇帝親征,明宣宗仍在路上遣使向朱高煦傳達詔旨,諭以逆順禍福。年青的皇帝英暢神武,詞旨明壯。如此,明朝六軍氣盛,鬥志昂揚。 龍旗鉦鼓,千里不絕。設想,當初建文帝有此遠識和勝略,能夠御駕親征,估計走到一半,北平城內就會有人擒燕王朱棣來獻。 大軍一路鼓行,徑直來到樂安城北,把樂安城圍個水洩不通。驚惶之餘,城內守軍乘城發炮,想弄出些大動靜來嚇唬城外明軍,同時給自己壯壯膽。但明軍忽然發放神槍銃箭,聲震如雷。 (明朝火器相當先進,排放轟響,估計和“卡秋莎”火箭炮的威勢差不多。)聽到這麼大動靜,城中的朱高煦兵士皆股栗膽寒。 皇帝屬下諸將請即攻城,不許。明宣宗依然敕諭朱高煦,要他主動投降,朱高煦不報。宣宗皇帝復遣敕諭之曰: “前敕諭爾備矣。朕言不再,爾其審圖之。” 下了最後通牒後,明宣宗派人以箭縛“招降歸正”敕書於城內,對城中人民告以福禍逆順。由此,城中人不少人想縛執朱高煦來獻。 牛逼這麼久,大侄子皇帝真正提兵前來,朱高煦反倒狼狽失據。在內殿徘徊思慮大半天,朱高煦只得秘密派人哀求明宣宗寬借一天,表示給自己一點,“今夕與妻子別,明旦出歸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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