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普學習 沒有我們的世界

第2章 第二章夷平我們的家園

“'如果你想拆掉一個穀倉',一個農民曾經這樣告訴我:'在屋頂上挖一個十八平方英寸的孔。然後後退,站到一邊。'” ——建築師克里斯·里德 馬薩諸塞州阿姆赫斯特 人類消失的那天,大自然便接管了世界,並且立即著手拆除房屋——更精確點的說法應該是房屋們。把它們從地球的表面上徹底清除。一點不留。 如果你是一個房屋的所有者,你就算已經知道對它的所有權不過只是時間長短而已,就算腐蝕作用已經無情地襲擊了它,可你就是不願意承認這點,而是動用積蓄修復它。別人告訴你,你修這房子得花上多少錢,但沒人會和你說,你還得付出些什麼才能防止大自然再次佔有你的房屋,它的速度可比銀行快多了。

即使你居住在一個與原始形態格格不入的後現代主義建築群落裡——在這裡,重型機器將自然風景徹底破壞,便於管理的草皮和整齊劃一的小樹苗取代了難以駕馭的野生植被,濕地沼澤在“控制蚊蟲”的名義下被填平——就算如此,大自然也不會被人們擊敗。不管你如何將自己封閉在調溫的房子裡,躲避風霜雨雪,但肉眼看不到的黴菌孢子總會以什麼方式鑽到室內,突然間爆發出巨大的威力:看著讓人心煩,不看更加糟糕,因為它們藏身於粉刷過的牆壁中,大口咀嚼著石膏板,腐蝕著洋釘和地板托樑。或者呢,你的地盤也有可能成為白蟻、木匠蟻、蟑螂、黃蜂甚至更小的動物的棲身之所。 最糟糕的是,你可能會因為水而感到困擾——雖說在其它場合它是生命不可或缺的物質。它總想侵入你的生活。

我們離去之後,大自然依托水的威力對我們自鳴得意的機械製造品展開了復仇。它從木結構的建築下手,它們是發達地區最常用的民居材料。報復始於屋頂,或許是瀝青,也可能是瓦片,人們擔保它們能夠使用二三十年——但是沒人能擔保煙囪附近不受到侵蝕,第一個漏洞總是出現在這個地方。遮雨板受不了雨水無情的沖刷,於是雨水悄悄滲入到瓦片下方。它流經4英尺×8英尺厚的層層蓋板——這些蓋板由夾板製成,如果是新造的房屋,那也有可能是木製膠合板。膠合板由3-4英寸的若干板材製成的,中間用樹脂粘合起來。 新的未必就是好的。開髮美國航空項目的德國科學家溫希爾??馮?布勞恩曾講過一個故事——第一個繞地球軌道飛行的美國人約翰·格倫的故事。 “離地升空前的幾秒鐘,格倫被緊緊綁在我們製造的火箭中,人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那個關鍵時刻,可你知道當時他對自己說了什麼?'我的老天爺!我竟然坐在這麼一堆糟糕的東西上!'”

在你的新房中,你就一直坐在這樣的環境中。一方面,這樣做不無道理:通過使用又便宜又輕巧的材料,我們可以減少使用世界的資源。另一方面,儘管中世紀的歐洲建築、日本建築和歷史久遠的美國牆體依然得依賴巨大的木柱和橫梁,但現在,能夠產出這麼大木柱和橫樑的大樹已經變得十分珍貴和罕見,我們於是只好另想辦法,把小塊的木板和廢料拼拼湊湊、粘合起來利用。 你出於成本考慮而選擇的木製膠合板,其中含有的樹脂是一種由甲醛和苯酚的複合物構成的防水黏合劑。它也被塗抹在木板暴露在外的邊緣,不過沒什麼作用,因為水份從釘子周圍滲透進去。沒過多久,它們便生鏽,並逐漸鬆動。這不僅直接導致了房屋內部的漏水,還使房屋結構受到巨大威脅。除了屋頂,木製蓋板也能保證托架不鬆開。這些托架指的是用金屬板聯接而成的支持梁,能夠防止屋頂的張開。但是,一旦蓋板被腐蝕,那麼結構上的完整性也就隨之而去了。

因為地球引力,托架上承受的張力不斷增加。固定生鏽金屬鉸鏈的、1/4英寸長的釘栓從潮濕的木頭中滑出,這木頭上已經長出一層毛茸茸的綠色黴菌。黴菌層下面,名叫菌絲的線狀生物正分泌出能將纖維素和木質素分解為真菌養分的酶。室內的地板也在發生著同樣的變化。如果你居住在氣候嚴寒的地區,氣溫一下降,水管就會爆裂,雨水從鳥類撞擊和牆體下陷造成的窗戶縫隙中灌入。即使窗戶的玻璃完好無損,雨雪依然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滲入到窗台的下面。木頭還在腐爛,托架開始崩塌。到了最後,牆體傾斜到一邊,屋頂便倒塌下來。十年之內,那個屋頂上留有十八平方英寸大洞的穀倉便消失殆盡。你的房子或許可以維持五十年,不過最多也就一百年罷了。 當災難開始呈現時,松鼠、浣熊和蜥蜴便登堂入室,在清水牆中安營扎寨,連啄木鳥也會在外面嘣嘣敲擊。如果它們最初被阻擋在所謂的堅不可摧的牆板外面——這種牆板由鋁、乙烯化合物構成,也可能由被稱為“高能厚壁板”、無需保養的矽酸鹽水泥纖維隔板構成——它們所要做的不過是等上一個世紀,那麼大部分的人工材料都會不攻自破了。人工注入的色素基本脫落了,水不可避免地從鋸子的切口和釘子孔中滲入,細菌吞噬了植物纖維,剩下的只是無機元素。剝落的乙烯化合物牆板,早已開始褪色,如今因為塑化劑的變質而變得極其脆弱、傷痕累累。鋁的形態要好些,但水中的鹽分也在緩緩吞噬著它的表面,留下的是坑坑洼窪的白色表皮。

鍍鋅表皮暴露在自然環境中,但它幾十年來還是很好地保護了負責加熱或冷卻的鋼製管道。但是在水和空氣的共同作用下,鋅開始氧化。一旦鍍鋅表皮失效,那麼薄薄的鋼板便失去了保護,幾年之內就會開裂。石膏灰膠紙夾板中的水溶性石膏在此之前就已流失,被大地吸收。煙囪成了麻煩的開端。一個世紀之後,它還依舊聳立,但磚塊早就開始剝落,一點一點地裂開;石灰砂漿也是如此,溫差變化使其碎裂為粉末。 如果你曾經有個游泳池,現在就會成為一個播種筒,裡面會撒滿開發商引進的觀賞植物的種子,或者是曾經被驅逐出去的天然植被——它們一直在角角落落中留守,等待有朝一日奪回領土的機會。如果房子有一間地下室,那麼它同樣也會被土壤和植物所填沒。荊棘和野葡萄藤正盤繞於鋼製的排氣管道上,它們不到一個世紀的時間就會生鏽腐爛。白色的熱塑樹脂的水管裝置,照到陽光的那一邊已經發黃、變薄,其中含有的氯化物已經風化成為氫氯酸,溶解自身的同時也殃及周邊的聚乙烯材料。只有浴室的瓷磚外觀幾乎未發生什麼變化,因為經燒製的陶瓷製品所含的化學成分有些類似於化石,不過它已經碎落成堆,乾草和樹葉混跡其中。

五百年之後,剩下的事物會有哪些呢?這取決於你居住在世界的哪個地區。如果氣候溫和,曾經的市郊便會成為森林;除了一些土丘,這裡逐漸開始類似人類進行開發之前的模樣,或者是被驅逐的農民初次見到這片土地時的樣子。林木之中,鬱鬱蔥蔥的林下葉層半掩著鋁製的洗碗機散件和不銹鋼炊具,它們的塑料把手雖已開裂,卻依然堅固。在下個世紀,儘管沒有冶金學家來進行觀察,鋁變形和腐蝕的速度終會顯露——鋁是一種相對較新的金屬,早期的人類並不知道,因為鋁礦石必須經過電化提煉才能成為金屬。 鉻合金使得不銹鋼具有形態復原的功能,但是,這種效果或許將延續幾千年,尤其是當罐子、平底鍋和碳合金餐具被埋藏在不與氧氣接觸的地下時。在遙遠的未來,不知哪種智慧生物把它們挖了出來,於是乎,他們進化的速度因為發現這些現成的工具而突飛猛進。不知道如何復制這些工具讓他們覺得灰心受挫——不過神秘感和敬畏感說不定能夠喚醒他們體內的宗教意識。

如果你居住在沙漠中,現代生活中的塑料製品腐蝕剝落的速度會更快,因為聚合物鏈會在陽光紫外線的侵襲下斷裂。由於缺水,木製品在這裡能夠保持得更長久,不過金屬接觸到鹽性的沙漠土壤會腐蝕得更加迅速。看著羅馬遺址,我們由此能推測,厚厚的鑄鐵製品會出現在未來的考古學記錄中,所以立在仙人掌之間的消防栓或許有朝一日會成為人類曾在這裡生存的唯一線索,這可真是幅奇怪的畫面。磚坯牆和石灰牆將可能受到侵蝕,可曾經起到裝飾作用的鍛鐵陽台和窗戶格柵儘管已經薄如輕紗,不過可能還是能被識別出來,因為腐蝕作用雖然吞沒了鑄鐵,卻難以對付剩下的玻璃渣。 我們曾經把所知道的最耐用的物質用於建築結構:比如說花崗岩石塊。它的效果今日依然可見,我們崇拜,我們震驚,但我們現在不再採用這種材料,因為採石、開鑿、運輸和切割石料需要很大的耐心,而我們卻已經不再具備這樣的耐心。從此之後,怕是不會出現第二個安東尼奧·高迪了——他1880年開始建造巴塞羅那至今未曾竣工的聖家贖罪堂,現在沒有人再會考慮投資一個需要建造250年、重孫的重孫的孫子才能完成的工程了。現在,沒有了成千上萬的奴隸,使用羅馬人的另一發明——水泥,豈非便宜?

如今,混合著粘土、沙子、古代海貝殼鈣質的漿水變硬後就成為一種人造岩石,它日益成為現代城市人最為經濟的選擇。到了那時,成為半數人家園的水泥城市將變得如何呢? 在我們考慮那點之前,我得說說有關氣候的一件事。如果我們明天就消逝,我們之前的所作所為將會對後世帶來影響,地球引力、化學作用和熵將在幾百年之後才把萬物帶到平衡狀態,可這和人類存在之前的地球或許只有些許的相似了。之前的平衡狀態取決於大量的碳元素被壓在地殼層之下,而現在呢,大多數碳元素已經轉移到了大氣中。房屋的木製結構會像西班牙大型戰艦上的木材一樣,上升的海面將它們浸泡在鹽水中,受到了保存,而非腐蝕。 在一個更為溫暖的世界中,沙漠變得越髮乾燥,但是人類曾經居住的地區將很有可能再次出現河流——人們最初就是被水所吸引才到了這裡。從開羅到菲尼克斯,河流使乾旱的土壤得以生存,沙漠城市便在這裡崛地而起。後來,隨著人口的增長,人類控制了那些水的干道,然後將它們分出支流以圖日後更大的發展。但是人類消失之後,支流也隨之消失了。幹躁和炎熱的沙漠氣候和潮濕、多雨的山地氣候交織在一起,滔滔洪水湧到下游,淹沒了水庫,一年一年堆積起來的淤泥覆蓋了之前的衝擊平原,埋葬了建造在那裡的一切。消防栓、汽車輪胎、破破爛爛的厚玻璃板和辦公大樓或許能夠苟延殘喘,不過,它們會像石炭層一般埋入地下。

沒人會記得它們埋葬在這裡,儘管三角葉楊、柳樹和棕櫚樹的根莖或許偶爾會發現它們的存在。只有在萬古之後,等老的山脈夷為平地,新的山脈平地而起,唯有這時,唯有年輕的溪流從沉積物中開闢出個個嶄新的峽谷時,才會顯露出那曾經在這兒短暫留存過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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