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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們的世界

沒有我們的世界

艾伦·韦斯曼

  • 科普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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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 97244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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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伊甸園留存之香

你或許從未聽說過“比亞沃維耶扎帕斯扎”。不過,如果你是在溫帶地區長大的話——所謂的溫帶地區包括北美洲的大部分區域、日本、韓國、俄羅斯、前蘇聯共和國的周邊地區、中國的部分區域、土耳其、東歐以及包括大不列顛群島在內的西歐地區——那麼你的內心深處肯定會對它有所印象。如果你出生於苔原、沙漠、亞熱帶、熱帶、南美大草原或熱帶大草原上,那麼那些與“帕斯扎”相仿的地方也必能喚醒你的記憶。 “帕斯扎”來自古老的波蘭語,意思是“原始森林”。比亞沃維耶扎原始森林的面積約為50萬英畝,橫跨波蘭與白俄羅斯,是歐洲大陸僅存的荒野低地,年代已十分久遠。當你還是個孩子,有人給你念格林童話的時候,想想看吧,那片霧濛濛的森林不就在你的眼前若隱若現嗎?在這裡,高聳的岑樹和菩提樹差不多長到了150英尺,它們那巨大的林冠蔭庇著由角樹、蕨類植物、濕地榿木和碗狀真菌組成的濕漉漉的地面植被。橡樹身披苔蘚,已有500多年的樹齡,它們實在太大了,於是大斑啄木鳥就把雲杉的球狀果實藏匿在它們樹皮的褶皺中。空氣稠密而清冽,處處沉寂,星鴉沙啞的嘎嘎聲、俾格米貓頭鷹的低嘯或是一聲狼嚎偶爾也會打破沉默,轉而又歸於平靜。

森林中,萬古以來沉積的樹葉覆蓋層散發出幽幽香氣,彷彿正側耳傾聽著種子的發育。在比亞沃維耶扎原始森林,繁茂蔥鬱的生命理應感謝化作春泥的落紅。接近四分之一的地上有機群落生長在各類腐爛物質中——每英畝土地上有五十多立方碼腐爛的樹乾和墜落的枝椏,它們為成千上萬種蘑菇、苔蘚、樹皮甲蟲、昆蟲幼蟲和微生物提供營養,而這些生物在其它由人工照料管理的森林中早已無跡可尋。 這些生物轉而又為鼬鼠、松貂、浣熊、獾、水獺、狐狸、山貓、狼、狍子、麋鹿和老鷹提供了豐富的食糧。這裡生物的種類比歐洲大陸的其它地方都多——不過,森林周圍既沒有山脈,也沒有可供掩蔽的山谷,因此這裡並不具備地方性物種生存的獨特環境要求。比亞沃維耶扎原始森林不過是曾經東至西伯利亞、西達愛爾蘭的古森林的一抹遺跡。

如此完好的生物學遺址在歐洲理所應當地享有至高無上的特權。在14世紀,一位名叫瓦迪斯瓦夫二世·亞蓋洛的立陶宛公爵成功地將他的大公國與波蘭王國結成聯盟,之後宣布這片森林為皇家狩獵場。幾個世紀以來一直如此。當波蘭-立陶宛聯盟最終納入了俄國的版圖,比亞沃維耶扎原始森林便成為了沙皇的專有領地。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德國人進軍時大肆地砍伐樹木、屠殺生靈,儘管如此,原始森林的主要部分還是得以倖存,並在1921年成為波蘭國家公園。蘇聯統治下,木材濫伐曾一度捲土重來,不過納粹入侵期間,有個名為赫曼?戈林的元帥因酷愛自然,下令將整片森林設為禁區——當然,他本人高興的話還是可以入內的。 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傳說約瑟夫·斯大林在某個醉酒的晚上,在華沙同意將森林的五分之二交給了波蘭。共產主義的統治並未給森林帶來什麼變化,也就是建造了一些高層人士的狩獵區別墅。 1991年,在其中一幢名為維斯庫裡的別墅中,蘇聯簽訂了解體的協議。然而,事實證明,這片古老的聖域在波蘭民主政治和白俄羅斯獨立自主下受到的威脅反而大於七百年來的君主專政和獨裁統治。兩國的林業部門紛紛鼓吹通過加強管理來保持比亞沃維耶扎原始森林的生態健康。然而,這種“管理”,無非是採集和銷售成熟硬木的幌子。若不是“管理”,這些硬木終有一日能隨風撒下果實,將營養還賜森林。

* 歐洲曾經就像這片原始森林,想到這點,不禁令人暗暗吃驚。進入這樣的一片森林,我們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物。看著老樹七英尺寬的樹幹,走在最高的林木之間——巨人般的挪威雲杉,它們像瑪士撒拉1一樣飽經歲月的風霜——對於那些在北半球隨處可見、較為低矮的次生林地中長大的人而言,這裡本該如同亞馬遜流域或南極洲一樣讓人驚艷。不過,讓人納悶的是,人們剛一踏入這片森林,熟悉親近的感覺便油然而生了。就算是再微小的生物,也竟會如此完美。 安德烈?巴別克立即就認出了這裡。作為克拉科夫2的一名林學學生,他接受過專業培訓,知道怎樣保持森林的最大生產力,其中有一點就是消除“多餘的”有機垃圾,以防樹皮甲蟲之類的昆蟲寄生在森林中。然而在這兒,他卻目瞪口呆,因為這裡生物的數量和種類比起任何他所見過的森林來,都要多上十幾倍。

這裡是唯一生活著全部九種歐洲啄木鳥的地方。他於是意識到,有些啄木鳥的品種只棲身於中空的、瀕臨死亡的樹木中。 “它們沒法在人工管理的森林中存活,”他這樣對他的林學教授說。 “比亞沃維耶扎原始森林幾千年來都不依賴人類管理,而且存活得相當好。” 這位聲音沙啞、蓄著鬍子的年輕波蘭林務員成為了森林生態學家。波蘭國家公園曾經聘用過他。後來,他因為反對到原始森林中心砍伐原木的“管理計劃”而丟了飯碗。在好幾個國際期刊中,他都嚴厲責備官方“森林沒有我們的周到幫助就會死亡”的論斷,批評砍伐比亞沃維耶扎原始森林周邊樹木來“重塑林木原始風味”的“正當行為”。他指責說,這種令人費解的思維方式在那些對森林野地無甚概念的歐洲人當中十分常見。

為了記憶中的森林永不消失,他幾年如一日地穿上皮靴,行走在他深愛的原始森林中。儘管安德烈?巴別克竭盡所能地保衛森林中未被染指的區域,他還是無法抗拒作為人類的天性,想要看個究竟。 巴別克獨自一人在林中,穿越時空的限制與曾經來過這裡的人們傾心交談。如此純淨的荒野彷彿一塊記錄了人類足蹟的白板。他接受過專門學習,懂得如何閱讀這些記錄。土壤中的木炭表明曾經有狩獵者用火焚燒掉一部分森林,然後放牧。聳立的樺樹和沙沙作響的白楊證明了亞蓋洛的子孫後代們或許因為戰爭而無心狩獵;光陰荏苒,這些追尋太陽足蹟的物種再次在曾經被燒得精光的土地上紮根生長。樹蔭下,硬木的樹苗洩露出森林繁衍不息的秘密。漸漸地,它們會長成蔥鬱的樺樹和白楊,彷彿它們從未在這裡消失過一樣。

每當巴別克碰見貌似山楂樹或老蘋果樹之類形態異常的灌木時,他便知道,這是一間很久之前就被微生物吞噬的木屋遺骸,這些微生物能把森林中的擎天大樹轉變為土壤。他還知道,任何一棵從低矮的苜蓿叢中長出的又高又大、煢煢孑立的橡樹都意味著一處焚屍場。它們的根係從早先的斯拉夫人的屍體灰燼中汲取營養。這些斯拉夫人便是現在的白俄羅斯人,他們九百年前從東方而來。在森林的西北邊界,周邊五個村落的猶太人都在這裡埋葬死者。他們那些砂岩和花崗岩的墓碑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紀五十年代,墓碑的基座斷裂,長滿了苔蘚,已經變得十分光滑,光滑得如同來此悼念的親人所留下的鵝卵石。當然這些親人們,也早已辭世。 安德烈?巴別克穿過一片青綠草地,草地上長著一棵蘇格蘭松樹,這裡到白俄羅斯的國界連一英里都不到。十月的下午如此寂靜,他能聽到雪片飄落的聲音。突然間,草叢之中發出一聲脆響,十幾頭歐洲野牛從享用嫩草的地方狂奔出來。它們呼著熱氣,蹄子扒著泥土,又大又黑的眼睛久久凝視著這個貌似脆弱的兩足動物,然後它們的反應和祖先一樣,逃之夭夭了。

只有六百頭歐洲野牛還在野外生存,它們幾乎全部集中在這裡——或者說一半集中在這裡吧,這取決於我們如何定義“這裡”這個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蘇聯人沿著國界建起的鋼鐵幕簾將這個天堂一分為二,旨在阻止倒向波蘭團結工會運動的叛變者。儘管狼在地下打洞,人們也認為狍子和麋鹿能夠越過這個障礙,但這個歐洲最大的哺乳動物群落還是被人為分隔開來,有些動物學家擔心種群的遺傳基因會遭到割裂,導致滅絕。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動物園飼養的歐洲野牛被帶到這片森林中,來補充這個幾乎被飢餓的士兵全部吃光的物種。而現在,冷戰的產物再次威脅到它們的生存。 白俄羅斯在共產主義解體之後移走了列寧的雕像,卻沒有拆除隔離帶的意圖,尤其是因為波蘭境內的森林現在已經納入歐盟的版圖。儘管兩個公家公園之間被分隔的部分只有14公里長,但如果你想以遊客的身份參觀比亞沃維耶扎原始森林,你得向南駕駛100英里,乘火車穿越國境,抵達布列斯特3,接受毫無疑義的審問,然後僱一輛汽車再往北開。安德烈?巴別克在白俄羅斯的同學赫歐利?卡祖卡是個激進主義分子,他氣色不好、面黃肌瘦,是個研究無脊椎動物的生物學家,曾經擔任白俄羅斯境內原始森林的副主任。他被自己國家的公園服務中心炒了魷魚,因為他公然反對公園最近建造起來的一個鋸木廠。他居住在森林邊緣的一個勃列日涅夫時期的房屋中,給遊客們恭敬地上茶,然後談談他對建立一個國際和平的公園的夢想,在這樣的公園中,歐洲野牛和駝鹿可以自由自在地漫步、成長。

這兒,原始森林中的高大樹木和波蘭境內的一模一樣;同樣的毛茛、苔蘚,還有巨大的橡樹紅葉;同樣盤旋的白尾鷹,它們對刀子般鋒利的金屬絲隔離帶毫無防範。事實上,在波蘭和白俄羅斯,森林還在擴張,因為農業人口正從不斷縮小的農村遷往城市。在這種潮濕的氣候下,樺樹和白楊迅速地侵入周圍休耕中的馬鈴薯種植區;只要二十年,農田便會成為林地。在它們林蔭的庇護下,橡樹、楓樹、菩提樹、榆樹和雲杉也都欣欣向榮。如果人類能夠消失500年,一片真正的森林便會在此復活。 歐洲的郊區有朝一日能夠恢復成原始森林,這個想法令人振奮。不過,最後的人類可得記得把白俄羅斯的鋼鐵幕簾拆除,否則,這裡的歐洲野牛將會隨他們一同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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