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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巴爾德爾與槲寄生

金枝 詹姆斯·乔治·弗雷泽 7749 2018-03-20
讀者也許還記得前面關於歐洲民間篝火節的敘述是由北歐人的神話巴爾德爾神引起的。據說巴爾德爾是被槲寄生小枝所殺並在烈火中燒化。現在我們就來探討一下前面考察過的那些習俗對於說明這個神話能有多大幫助。也許從殺死巴爾德爾的工具槲寄生說起,對於我們的研究要方便一些。 遠古以來,槲寄生在歐洲就一直是迷信崇拜的對象。我們從普林尼的著名篇章中獲悉古克爾特人督伊德教的祭司崇奉它。列舉了各種槲寄生之後,普林尼往下寫道:“研究這個課題時不能忽視整個高盧境內崇奉槲寄生的情況。他們稱巫師為督伊德。那些督伊德巫師們把槲寄生和其所寄生的樹(必須是橡樹)奉為極端神聖。他們還奉橡樹林為神林,舉行任何神聖儀禮時都必須用橡樹葉。'督伊德'這個名字就可視為由於他們崇奉橡樹而得來的希臘語稱號。他們相信凡橡樹上長出的東西,都是上天所賜,它標誌著那株橡樹已為天神親自選中。槲寄生十分罕見,一旦發現,就舉行隆重儀式,然後採集。他們總是在每月的第六天舉行儀式,因為他們計算年、月以至三十年的周期循環都是從新月的第六天開始算起。在他們看來,新月第六天,月亮當未走到行程的一半,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他們先在樹下為祭祀和盛宴作一系列準備,歡呼該樹為萬靈的藥物,牽來兩條白色公牛,牛角從未綁過,一位身穿白袍的祭司爬到樹上用金制的鐮刀割下槲寄生,人們在樹下用白布接著。然後就獻祭犧牲,禱告天神保佑賜福。他們深信用槲寄生製出的藥水給不孕的牲口服下一劑就會生育,而且認為槲寄生能解百毒。”

普林尼在另一篇文章裡寫道:在藥物裡,長在橡樹上的槲寄生被認為是最靈驗的。有些迷信的人還認為在新月第一天採摘(不用金屬,不落地面)的槲寄生是治癲癇病的特效藥;婦女拿著它就會受孕;用它治療潰瘍,極為有效,患者只要口含二小片槲寄生,再在患處貼上一片,即可痊癒。普林尼還說:人們還把槲寄生當作跟醋和雞蛋一樣最好的清火藥物。 如果普林尼在這後一篇文章中明顯地提出的那些信念在他同時代的意大利人中甚為普遍的話,那麼就可推論:古克爾特人和意大利人對於寄生橡樹上的槲寄生的可貴價值的看法在相當程度上是一致的。他們都認為它是許多疾病的有效藥物,同時又有促進生育的性能,如克爾特人相信一劑槲寄生藥可使不育的牲口繁殖,意大利人以為婦女身上帶一點槲寄生就有助於受孕生兒。這兩個民族的人們都以為要使槲寄生髮揮醫藥特性,必須在一定時間按一定方法採集。他們規定:不得用鐵器砍它,故克爾特人的巫師就用金刃割它;割下的槲寄生還不得落到地面,克爾特的巫師就用白布兜著它。至於採摘時間,兩個民族都依太陰曆而定,略有不同的是意大利人訂於每月初一,克爾特人選定每月初六。

我們可以將古代高盧人和意大利人對於槲寄生的奇妙藥用性能的信念跟近代日本阿伊努人的類似信念進行比較。我們看到材料說他們跟北方的許多民族一樣特別敬重槲寄生,他們把它當作一種幾乎無病不治的藥物,有時放在飯食裡吃,有時煎成湯劑服用。他們喜愛槲寄生的葉子更甚於喜愛漿果。後者使用時太黏了些……可是很多人認為這種植物能使園裡果實豐收。為此目的而使用時,總是把槲寄生的葉子切成碎片,對它祝禱,然後同小米及其他穀種一起播種,還留一小部分放在飲食裡一起吃掉。不孕婦女也吃槲寄生,以求生子。據信,楊柳樹上長的槲寄生療效最大,因為人們視柳樹尤為神聖。 由此看來,阿伊努人同克爾特人一樣視槲寄生幾乎能治百病,同古意大利人一樣認為槲寄生能使婦女育兒。克爾特人的觀念以為槲寄生是“萬靈藥”,無病不治,同塞內岡比亞的瓦洛人持有的觀念可以相比。瓦洛人“很敬重一種槲寄生,稱之為韜撥(tob),出征作戰時身上帶著槲寄生的葉子預防受傷,好像那些葉子真的是有奇效的護符”。敘述這一習俗的德國作者還補充說:“非洲這個地區的人們對槲寄生的想法,居然同高盧人的迷信想法一樣,不是很奇怪嗎?這兩個國家的共同的偏見,可能產生於同一根源:無論那些黑人,或這些白人,無疑地都親自看到了這種不在土內生根便長得繁茂的神奇的植物。他們很可能都以為那正是上帝的恩賜,從天降下的神樹。”

克爾特人的督伊德巫師們的信念有力地證實了這個迷信根源的提法。據普林尼報導,督伊德巫師們的信念,認為無論橡樹上生長的任何東西,都是上天所賜,是上帝自己選定了這棵樹的標誌。這種信念說明了為什麼督伊德巫師不用一般刀斧而用金制的鐮刀割下槲寄生並且割時不讓它落到地上,也許他們認為這種天賜神樹一接觸地面就會受褻瀆而失去神效。督伊德巫師採割槲寄生的儀式可以同柬埔寨的類似情況相比擬。他們說當看到蘭花在羅望子樹上寄生茁長時,就得穿上白色衣服,帶上一個新陶土罐子,在正午時刻爬到樹上,摘下它來放進罐內,讓罐子落到地上,然後用這罐將它煎湯服用,可使人百邪不侵。正像非洲人以為佩戴寄生植物的葉子會使人無災無病一樣,柬埔寨人也認為將寄生植物煎成湯劑,或內服或外洗,也能收到同樣的效果。我們推斷,這兩個地方的同樣觀念的形成,是由於這種寄生植物長在離地面較高比較安全的地方,似乎給幸運的獲得者提供了可以超脫人世各種災害的安全感。原始人思想中對這樣有利形勢的考慮,事例很多,我們前面已經談了不少。無論對槲寄生的信念和習俗做法的根源是什麼,可以肯定的是,其中有些跟現代歐洲農民中的傳說故事是相類似的。例如歐洲好些地方規定不許按一般辦法採集槲寄生,必須用石頭將它從寄生的樹上投擲或砸落下來。譬如瑞士阿爾高州的農民認為所有寄生的植物,特別是橡樹上的槲寄生,在一定意義上都是神聖的。他們認為它有巨大的威力,但如果用一般的辦法採它,就要減少它的力量。因此,他們採取了以下的方式:當太陽進入人馬宮、月到朔日,新月之前的第一、第三、第四天,用箭射下橡樹上的槲寄生,並用左手接住。這樣採來的槲寄生能治小兒一切病症。瑞士的農民,像古時督伊德巫師們一樣,把橡樹上的槲寄生說得具有特別的功效:不得用尋常的辦法採它,當它從樹上落下時必須接住,它是治療百病的萬靈藥,至少能治兒童百病。瑞典民間迷信,也是這樣:對具此神效的槲寄生,必須把它從橡樹上射下或用石頭碰下。同樣,直到19世紀上半葉,威爾士的人們還認為要保持槲寄生的神效,必須把它從寄生的樹上射下。

關於槲寄生的醫療功效,現代農民,甚至學者的意見,在相當程度上同古人的意見一致。克爾特人的督伊德巫師稱它,也許稱它所寄生的橡樹為“萬靈藥”。至今講克爾特語的布列塔尼、威爾士、愛爾蘭和蘇格蘭等地的人仍把槲寄生叫做“萬靈藥”。施洗約翰節(仲夏節)早晨,皮埃蒙特和倫巴第的農民出外尋找橡樹葉作“施洗約翰油”用,據說它能治好一切金創。或許原先的“施洗約翰油”指的就是這種槲寄生或用它煎出的湯劑。荷爾斯泰因[德國的一個地區]的人們至今仍把槲寄生,特別是橡樹上的槲寄生作醫治新傷口的特效藥,同時又是確保打獵豐收的可靠護符。在法國南方的拉考恩農民中間至今還有古代克爾特人的巫師關於槲寄生能解百毒的信念,他們把它放在患者肚腹上,或用它煎湯讓患者喝下。古人認為槲寄生是治療癲癇病的良藥,這個信念直傳到現代,不僅無知識的人,即使飽學之士也還有相信的。例如在瑞典,癲癇病患者相信只要隨身帶一把用橡樹槲寄生做柄的小刀就不會發病。在德國,出於同樣目的,小孩們脖子上經常掛一些槲寄生。在法國的波旁奈地區,民間有一種治療癲癇病的偏方就是用槲寄生煎湯,其法是在施洗約翰節那天從橡樹上採下槲寄生和黑麥麵粉一起煎煮。林肯郡的博特斯福德地方把槲寄生製劑當作緩解這種可怕疾病的良藥,直到18世紀英國和荷蘭的高級醫藥權威還都推薦用槲寄生治療癲癇病。

關於槲寄生的醫療價值,醫藥界的意見也經歷了根本的轉變。古克爾特人的督伊德巫士以為槲寄生能治一切病症;現代醫生則認為它百病不治。假如他們的意見正確的話,我們應該這樣結論:古代廣泛流傳的對於槲寄生醫療價值的信念完全屬於迷信,它只是出於無知的想像,以為這種植物高高寄生在大樹枝幹上,超離地面,可以免受生活在地面上那些動植物遭受的危險災害,因而就產生了它可治百病的信念。從這個觀點來看,我們也許就能理解為什麼長期以來人們堅持把槲寄生當作治療癲癇病的有效藥物。鑑於槲寄生植根於大樹枝幹離地面甚高不會落到地上,因而推論癲癇患者只要身上口袋裡放一片槲寄生或肚腹裡服一劑槲寄生煎藥,即使發病也不會躺倒在地。這樣的邏輯推理,即使到現在,在人類相當多的一部分人中,仍被認為是令人信服的。

古代意大利人認為槲寄生能夠滅火,瑞典農民也有此想法。他們把整捆的橡樹槲寄生掛在室內天花板上,以防災害,尤其火災。瑞士阿爾高州的人給槲寄生取了個綽號叫做“雷火笤帚”。槲寄生之所以被認為具有滅火的功能,從它得的這個渾名里可以窺見一斑。因為雷火笤帚是樹枝上長出的表面粗糙形同灌木的贅疣,民間都以為是雷電閃照之後產生的,聽以波希米亞的人們相信在火中燃燒過的雷火笤帚可以保護房屋不受雷擊。既然它本身是雷電的產物,根據巫術順勢原則,它自然可以防止雷電,實際是作為避雷針。因此,瑞典人用槲寄生防火,主要是用來防避雷電免使房屋起火的,當然對於防止一般火災它也被認為是很有效的。 此外,槲寄生既是避雷電的導體,也是萬能鑰匙,據說它能開各種各樣的鎖。不過,在它的一切功能中最寶貴的功能大概要算它能防止妖術與巫法的功能。這無疑就是奧地利人家門戶上插一枝槲寄生作為防止夢魘的手段的理由,英格蘭北部的人們說,若要牛奶場興旺,就得給新年後頭一個下小牛的母牛送一捆槲寄生,因為大家都知道妖巫對牛奶和黃油是最大的危害。同樣,在威爾士,為了保證牛奶場有好運,人們總是送一枝槲寄生給元旦第一小時以後第一個生小牛的母牛。威爾士的鄉間盛產槲寄生,農場的住房裡總是堆滿著槲寄生。槲寄生不多時,農民們就說“沒了槲寄生,就沒有好運”。如果槲寄生豐收,他們就指望五穀也一定豐收。在瑞典,人們在施洗約翰節前夕努力尋找槲寄生,他們認為它具有很大的神奇性能,只要在住宅的天花板、馬厩、牛棚裡插上一根槲寄生小枝,“特羅爾”就不能對人畜為害。

關於應該在什麼時候採集槲寄生,意見不一。古克爾特人主要是在新月的第六天,古意大利人顯然是在新月的第一天。到了近代,有人則更願意在3月月望,還有人卻寧願在太陽進入人馬座、冬至後月虧時。但是大家最喜歡的時間恐怕還是仲夏節前夕或仲夏節那天。我們發現,在法國和瑞典,人們都認為仲夏節採集的槲寄生具有特殊的功能。瑞典人的規定是“收割槲寄生必須在仲夏節前一天的夜間太陽與月亮各進入其本宮之時”。威爾士人還相信將仲夏節前夕、或漿果出現之前任何時刻,採集的槲寄生放一枝在枕下,睡覺時就不做任何預兆吉凶的夢。這樣看來,槲寄生是這樣許多種植物之一,它們的巫術或醫藥功能的累積,是同太陽一年行程中逐日增長達到最長的那天相一致的。因此,作下述推測似乎是合理的:在十分崇敬槲寄生的古克爾特督伊德巫師心目中,神聖的槲寄生到6月夏至時可能具有雙倍的神奇性能,所以相應地他們慣常在仲夏節前夕舉行隆重儀式採集它們。

雖然如此,下面一點仍是無疑的,即:在巴爾德爾的故鄉斯堪的納維亞,人們都在仲夏節前夕採集槲寄生這個致巴爾德爾於死命的東西,是因為它具有神奇的性能的緣故。槲寄生普通都是長在瑞典更溫暖地區濃密潮濕森林裡的梨樹、橡樹或其他樹上的。所以斯堪的納維亞盛大的仲夏節時總要演出巴爾德爾神話中兩個主要事件之一。而另一重大事件,即在大堆柴火上燒死巴爾德爾的故事,至今,或者說迄至晚近,仍在每年仲夏節前夕丹麥、挪威和瑞典民間燃起的熊熊篝火中繼續得到相應的表演。但是,這並不表示在那些篝火堆中燒的是隨便什麼偶像。焚燒偶像只是一種外表,一旦它的內涵意義被人遺忘時,這種外表也就很容易消失了。巴爾德爾篝火(Balder's Balar,過去瑞典仲夏節間燒的篝火都叫這個名字),這個名字把篝火與巴爾德爾的關係表明得非常清楚,毋庸置疑,而且很可能古時每年在篝火中燒的真是代表巴爾德爾的活人或者是代表巴爾德爾的偶像。仲夏節是奉獻給巴爾德爾的季節,瑞典詩人泰格納爾(Tegner)之所以認定仲夏節燒死的是巴爾德爾,很可能是根據古老的傳說所講的這位善良的神在夏至那天不幸早逝。

這就表明巴爾德爾神話中的主要事件在歐洲農民的篝火節上有與它相當的情節,這種篝火節無疑地在基督教傳播到歐洲之前很早就已經盛行了。貝爾坦篝火節間用拈鬮的辦法選出一個人犧裝作把他扔進篝火中燒死的習俗,諾曼底仲夏節篝火中對於綠狼人的同樣處理,都可自然地理解為在這樣的節日真正燒死活人的更古老習俗的遺跡。而身著綠裝的綠狼人,同在莫榭姆那裡全身披著樹葉踏滅仲夏節篝火的年輕人,似乎都暗示在這些節日死去的人確實都是以樹精或植物神的身份而死的。從這一切,我們可以合理地推斷:以巴爾德爾神話為一方面,以篝火節與採集槲寄生的習俗為另一方面,原來是一個整體分裂開來的兩半。換句話說,我們可以有一定程度的把握假定,巴爾德爾之死的神話不僅只是神話(即從人類生活中藉來的想像的肉體現象的描寫),同時也是人們用來解釋為什麼每年燒死一個代表神的活人以及舉行隆重儀式採集槲寄生的。如果我想得對的話,正是巴爾德爾故事的悲劇性結局構成了年年上演的神聖戲劇的內容。這種神劇實際是一種巫術儀式,其意圖是要使陽光照耀,樹木生長,莊稼豐盛,保護人畜不受精靈、巫妖等的侵擾。總之,這個神話故事屬於自然神話一類,需要一定儀式予以補充。在這裡,如我們所常見的,神話之與巫術,正如理論和實踐的關係一樣。

假如在火中燒死的人犧——活人巴爾德爾——無論是在春季或仲夏,作為樹精或植物神的身份而被處死,那麼巴爾德爾本身大概就一定是樹精或植物神。因此,就需要判定(假如我們能夠做到的話)在篝火節火中活活燒死的人究竟代表的是哪一棵或哪一些樹的樹精。我們確信他決不是表示一般的植物的。原始人對於一般的植物概念不可能太抽象了。極可能最初人犧代表的是一種特殊的神樹。歐洲所有的樹木里沒有哪種樹像橡樹那樣被那麼突出地視為雅利安人的神樹。我們發現歐洲雅利安人的各大支係無不崇奉橡樹,因此,我們可以肯定,雅利安人在分散到歐洲各地之前就普遍崇奉橡樹,而雅利安人原始的老家那裡也一定是到處密佈著橡樹叢林的地方。考慮到歐洲雅利安人的各支係都奉行篝火節以及這些篝火節的原始特徵和它們之間的顯著類似,我們可以推斷這些節日構成了這些人們從老家分散出來時帶出來的共同宗教儀式的總體的一部分。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那些篝火節的一個基本特徵就是燒死一個代表樹精的活人。鑑於橡樹在雅利安人宗教中所佔的地位,可以推斷其所代表的樹精起初一定是橡樹,至少就克爾特人和立陶宛人而言,這一結論可能是無可爭議的。在宗教上的守舊性這一顯著的特點,也證實他們和日耳曼人都是如此。那些點火人熟知的最原始的點火方法就是用兩片木塊相互摩擦直至發出火星。我們已經發現歐洲點燃聖火,例如特需火,至今還沿用這辦法,很可能古代一切篝火節都是用這辦法點火的,像特需火或其他聖火,有時還要求用一種特殊的木頭摩擦取火,而所說的那種木頭,無論是克爾特人說的、日耳曼人說的或斯拉夫人說的,似乎都是說的橡樹,如果聖火都是用橡樹木頭摩擦點燃的,我們就可以推斷原來那些聖火便是燒的這種樹木。羅馬維斯太的永恆聖火,事實上大概就是燒的橡樹木柴;立陶宛的羅莫夫大聖殿神聖橡樹下燃燒的永恆聖火,燒的也正是橡樹木柴。過去仲夏節篝火燒的是橡樹木柴,可能是從德國許多山區農民中一直時行的習俗做法學去的,這個習俗是在仲夏節那天用一塊又大又重的橡樹木頭點起農家的用火,然後把它悶著一直燒到一年的盡頭才燒成炭燼。到下次仲夏節時把這塊木炭挪開,再點起另一塊新的,把舊炭與灰跟穀種拌在一起或撒在園地裡。他們相信這樣可以保護灶上煮的食物不受巫妖之害,保護住宅興旺,促進莊稼生長,免受蟲害枯萎。可見這個習俗跟聖誕節前夕放入火中焚燒木塊的習俗幾乎完全相同。後者在德國、法國、英國、塞爾維亞以及其他斯拉夫民族聚居的地方都是用的橡樹。所以,我們總的結論是,在那些定期和不定期的儀式上,古代雅利安人都是使用神聖橡樹做的木柴點燃篝火併用它做篝火的燃料的。 如果這些隆重儀式上的火都是用橡樹當燃料燒的,那麼,作為樹精化身在火中燒死的人所代表的樹精只能是橡樹而非其他。這樣燃燒的兩種不同形式的東西——作燃料燃燒的橡樹木柴和在火中燒死的橡樹精的化身活人——實際是一種東西,即神聖的橡樹。這一結論可以特別應用於斯堪的納維亞人。斯堪的納維亞人習俗在仲夏節篝火中燒死活的人犧和槲寄生的關係,正好證實我們對歐洲雅利安人關於橡樹和篝火的關係的結論。我們已經說過斯堪的納維亞人習俗在仲夏節時採集槲寄生。從這個習俗的表面看來,似乎跟仲夏節篝火燒人犧或他們的偶像沒什麼關係,甚至即使那些篝火可能最初是用橡樹木頭點燃的,也不一定就必須去採槲寄生。巴爾德爾的神話給仲夏節採集槲寄生和點燃篝火之間提供了權威性的聯繫。巴爾德爾神話同我們研究的習俗幾乎是不可分開的。這個神話表明槲寄生與仲夏節篝火中燒死的橡樹的人身代表之間確實存在著極為重要的關係。根據神話,天地間除了槲寄生之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殺死巴爾德爾;只要槲寄生繼續長在橡樹上,巴爾德爾就不僅會永生不死,而且也將永遠不會受傷害。如果我們假定巴爾德爾原來就是橡樹,那麼,這個神話的起源就很明白了。槲寄生被當作橡樹的生命的中心,只要它不受傷,就任何東西也不能殺死甚至根本不能傷害橡樹。原始人通過觀察,看到橡樹每年落葉,而長在它上面的槲寄生卻四季長青,他們很自然地就產生一種概念以為槲寄生是橡樹生命的中心。冬天,光禿禿的橡樹枝上槲寄生依然枝葉青翠,這一定會使崇奉橡樹的人們雀躍歡呼,認為橡樹雖然已經枝葉凋枯,然而它的神聖生命卻依然存活在槲寄生中,好像人睡著了,身體雖然靜止,心臟還仍然在跳動。因此,到必須殺死該神的時候,即必須焚燒那神樹的時候,首先就得砍下槲寄生。因為只要槲寄生在原處完好不動,橡樹就(人們會這樣認為)刀槍不入、無法損傷,任憑刀削斧砍都不能傷它表面的一絲一毫。但是只要把它的神聖心臟剝落,橡樹就會應聲倒下。到了後世,用活人表示樹精,按邏輯推理自然要認為他和他所代表的橡樹一樣,槲寄生不去,他是死不了也傷不了的。於是,去掉槲寄生便成了他死亡的信號和原因。 根據這一觀點,不可傷害的巴爾德爾正是不折不扣的槲寄生的橡樹的化身。古代意大利人認為槲寄生是水火都不能傷害的,這個信念又證實了我們所作的解釋。因為,如果槲寄生確是不可傷害,那麼,只要它不離開它寄生的橡樹,它就可以把自己的不可傷害的特性傳給它寄生的橡樹。或者,把這個概念放在神話的形式內,我們就可以這樣敘述:那位仁慈的橡樹之神把自己的生命安全地置於生長於枝幹間不會朽滅的槲寄生中,只要槲寄生在原處安然無恙,神本身就不可傷害,後來一位狡猾的敵人知道了神的這一秘密,從橡樹上割下槲寄生,從而殺死了橡樹神並扔在火裡焚化了(如果那火不能侵害的寄生物還在樹枝上的話,那麼任何火也燒不了這棵神樹)。 對於許多讀者說來,神物的生命在某種意義上寄託在自身之外,這種概念確實是很奇怪的。這種概念對原始迷信的重大影響,也還未被充分認識。因此,還值得從故事和習俗中舉些例子來加以闡述。這將表明我用來解釋巴爾德爾和槲寄生之間的關係的這種原則概念,正是深深銘刻在原始人思想中的原則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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