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普學習 別鬧了,費曼先生

第23章 第四部堂堂大教授-2

在康奈爾大學教書時,我每個禮拜都要到水牛城一趟,在當地的航天實驗室講課。康奈爾跟這家實驗室互有協議,學校方面派人到他們那裡,晚上開物理課。這件事原本已有人負責,但由於學生傳出不滿的聲音,物理系便跑來找我。那時我只是個年輕教授,資歷很淺,不懂得如何拒絕,便同意了。 他們安排我搭乘一家小型航空公司的客機。公司名字是羅賓遜航空公司(後來改名莫霍克航空公司(MohawkAirlines))。記得我第一次飛去水牛城時,飛機師就是羅賓遜先生本人。他先敲掉凝結在機翼上的冰塊,然後我們就起飛了。 總而言之,我一點也不喜歡每星期四晚上到水牛城。 除了基本花費之外,學校還付我35美元的酬勞。我是在經濟大蕭條年代中長大的,所以早就計劃好要把錢存起來,在當時來說,那已經是很大的一筆錢。

但是我突然省悟:那35美元的功能,是要使得水牛城之行更有吸引力,而正確的方法就是把它花掉。因此我決定,每次飛到水牛城授課時,都要花掉那35美元,享受一下,看看會不會使行程更為值得。 我是個涉世未深的人,要花錢也不知從何花起,於是我請出租車司機帶我見識一下水牛城的娛樂場所,我是在機場搭上這位出租車司機的車,還記得他名字叫馬酷素,駕駛第169號出租車。他很會幫忙,每個星期四晚上當我飛到水牛城機場時,我都特別要求坐他的車。 那天,在正式講第一課之前,我問馬酷素:“哪裡可以找到很熱鬧、很有趣的酒吧?”我以為酒吧都是熱鬧有趣的地方。 “阿拉比小館,”他說:“這是個很有生氣的地方,會碰到很多人。等你下課後我帶你去吧。”

下課後馬酷素來接我,在前往阿拉比的途中,我說: “到了那兒我總要叫杯飲料。他們有什麼好的威士忌?” “你就點黑白威士忌,外加一杯水。”他教我。 阿拉比小館是個蠻高雅的地方,人很多很熱鬧。那裡的女士都穿著毛皮大衣,每個人都很友善,電話響個不停。 我走到吧台,點了杯黑白威士忌,外加一杯水,酒保很友善,很快便找了位漂亮女士坐在我旁邊,介紹我們認識。我買了杯酒請她,我很喜歡這地方,當下決定下星期再來。 於是每星期四晚上,我到了水牛城後, 都坐169號出租車去講課,然後到阿拉比小館,點黑白威士忌,外加一杯水。這了幾個星期後,只要我一踏進阿拉比,就有一杯黑白威士忌及一杯水在那裡等著我。 “你的酒,先生。”

這成為酒保跟我打招呼的方式。 通常我會把酒拿起來,就像在電影裡看到的鏡頭一樣,一口氣喝掉,好讓其他人知道我是個真正的硬漢。閒坐20秒之後,我再把水喝下去。習慣以後,慢慢的我連水也不必喝了。 那位酒保總是不會讓我身旁的椅子空著,每次都介紹我認識一些漂亮女人。可是到了酒吧打烊時,她們都自行離去。我想很可能是因為到了那時,我已醉得很厲害了。 有一次,到了阿拉比要打烊時,那晚的女伴提議我們去另一個地方,她在那裡認識很多人。那地方在一幢建築物的二樓,從外面看,簡直看不出二樓是一家酒吧。水牛城規定所有酒吧必須在兩點鐘打烊,之後所有人便都被吸引到這裡的二樓,一切繼續下去——當然,這是非法的。 我常在想,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留在酒吧里看熱鬧,卻又不致於喝醉?一天晚上,我注意到有個常來的傢伙跑到吧台點了杯牛奶。他的問題大家都知道:他患了胃潰瘍了——可憐的傢伙。我因此想到一個好主意。

下一次到阿拉比小館時,酒保問:“跟往常一樣嗎,先生?” “不,給我一杯可樂,只要可樂就好了,”我說,臉上裝出一副很失意的樣子。 其他人圍過來安慰我:“是呀,三星期前我也不能喝酒。”“這真苦呀,費曼,真的很苦。”另一個說。 他們都對我崇敬有加。我不能喝酒,但仍然有膽走進酒吧里,面對所有的誘惑,只點了杯可樂來喝。這一切當然是因為我要來看我的朋友。我那樣足足裝了有一個月之久,真是夠卑鄙! 有一次我進洗手間,有個醉鬼正在小便。他用一種卑劣的聲音跟我說:“我很討厭你這張臉,我想把你的臉按到你的頭里去。” 我嚇得臉變綠了。但我用同樣卑劣的聲音回答說:“滾開,別擋我的路,不然我就尿在你身上了!”

他又說了些話,情況愈來愈接近打架邊緣。但我從來沒有跟人打過架,不太知道要怎麼打,更害怕會受傷。我只想到一件事,於是趕忙站到離牆壁遠一點的地方,否則如果我被打了,背部又會撞上牆壁,那等於二度被打。 突然我感到眼睛有種奇怪的聲音,並不怎麼痛,我還來不及想,卻已回敬了那傢伙一拳。我實在覺得很有趣,原來自己不用想就有反應,身體裡的機件全都知道該怎樣做了。 “好啦,我們一比一平手了,”我說:“你還想打嗎?” 他往後退,繼而離開。如果他跟我一樣笨,也許我們真會把對方打死的! 我跑去清洗一下,雙手不停發抖,牙齦裡流著血——我的牙齦向來很脆弱,眼睛也痛得要命。鎮定下來後,我大搖大擺的跑回去跟酒保說:“黑白,外加水。”心想這會使我平靜下來。

我沒注意到,剛剛在廁所裡挨了我一拳的傢伙,正在酒吧的另一頭跟三個人談話。一會兒,那三個又高大又粗壯的傢伙跑過來圍著我,居高臨下、威脅地說:“你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跟我們的朋友打架?” 我實在夠笨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受人恐嚇呢,我只知道是非黑白。我也火起來了,跟他們針鋒相對:“你為什麼不去問你的朋友,是誰開始找麻煩的?” 那些大漢沒想到他們嚇不倒我,全都楞在當場,隨後還轉身走開了。 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傢伙跑回來對我說:“你說對了,柯里經常跟人家打架,然後叫我們出面替他擺平。” “當然我對!”我說。那傢伙坐到我旁邊,柯里跟他兩個朋友也跑過來坐在我對面,隔兩個座位。柯里嘰嘰咕咕的說我的眼睛很難看,我回敬他說,他現在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繼續嘴硬,因為我以為酒吧里的男子漢都那樣講話的。情況愈來愈緊張了,酒吧內的人都在擔心會發生什麼事。酒保喊:“這裡不能打架,朋友!冷靜點!” 柯里從牙縫中擠出嘶嘶聲,說:“沒關係,等他出去再整他。” 突然,酒吧出現了個天才。這人跑過來跟我說:“嘿,丹尼!你什麼時候進城裡來的?最近好嗎?” 然後他對柯里說:“餵,保羅!我來介紹我的好朋友丹尼。我想你們會很合得來。幹嘛不握握手?” 我們握了一下手。柯里說:“呃,幸會。” 大天才靠過來輕聲說:“趕快溜!” “但他們說會……” “走啦!”他說。 我一手拿起大衣,趕忙溜走。一路上我緊靠建築物的牆壁,以防他們追出來找我。不過半個人影也沒有,我就安全回到旅館了。剛巧這晚是我教的最後一課,往後數年,我也沒再回阿拉比小館了。

(大約10年後,我回去過那裡一次,但看到的阿拉比已面目全非。它不再優雅閃亮了,而是髒亂破落,坐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酒保早已換人,我跟他談從前的日子。 “噢,是的!”他說:“那時候來這裡的,都是賭賽馬的和他們的女朋友。”我才明白為什麼當年那些人都那麼友善體面,更明白了為什麼電話總是響個不停。 )第二天起床以後,在鏡子中一看,才發現被打過的眼睛已變黑變腫!那天回到綺色佳,我拿一些文件去院長室,有個哲學系的教授看到我的黑眼眶,大叫起來:“噢!費曼先生!你這不可能是撞到門那麼簡單吧?” “當然不是,”我說,“我在水牛城一家酒吧的男廁所內跟人打架。” “哈哈哈!” 最麻煩的,是我還得照常上課。我走進教室,頭低下來看我的筆記。準備好開始講課後,我抬起頭來,直直的看著他們,然後說我講課前的一句開場白——但這次口氣較以前凶悍:“有什麼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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