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普學習 房龍講述地理的故事

第9章 地理造就的海上霸主或陸上強國

從地質學上來說,意大利是一座巨大的廢墟,是一片巍峨高原的殘餘。這個高原呈方形,曾如同今天的西班牙的地形一樣,後來漸漸下沉(經歷上百萬年的漫長歲月,縱然是最堅硬的岩石也會有變化),直到最後在地中海的驚濤駭浪之中消失了。如今,剩下的亞平寧山脈,原是古老的高原最東面的一個角,它從波河流域一直延伸至靴尖的卡拉布里亞。 而這片史前高原的遺蹟有科西嘉島、厄爾巴島、撒丁島和西西里島。這座遠古高原上山峰的化身就是在第勒尼安海中隨處可見的小島。當整個高原全部陷落進大海之中時,那一定是很悲壯而慘烈的局面。不過,這是一場在2000萬年前發生的悲劇,那時,地球正在最後一次火山大噴發之中蒙難,火山灰的煙塵瀰漫了整個世界,自然不會有哪一位人類成員能把當時的情景描述出來。滄海化身為桑田,而一座大山的覆滅竟能給後來居住在亞平寧半島上的人帶來始料不及的福趾,這又有誰能料想到呢?今天,這個國家有溫和的氣候、優越的地理位置和肥沃的土地,所有這些得天獨厚的條件注定了他們會成為古代強國,以及重要的藝術與科學的發展和傳播地區之一。

希臘是一扇伸向亞洲的巨掌,尼羅河流域與幼發拉底河流域的古老文明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並把它們傳散到歐洲大陸的其他區域。但是,希臘人自身卻同他們施恩澤福的歐洲大陸來往較少。由於希臘與歐洲被整個巴爾干山脈的層巒疊嶂、千山萬壑所隔絕,所以,希臘這個國家就像一個孤島,雖然同歐洲大陸骨肉相連,卻無關痛癢。 正好相反,意大利卻既能坐收三面環海的島國優勢之益,又能獲得橫跨北歐山地的陸地優勢之裨。這一點常常被我們所忽略了,而時不時地把意大利同西班牙和希臘相提並論。西班牙和希臘確有許多相似之點。比利牛斯山脈和巴爾干山脈都是一條不可逾越的障礙,橫亙在南方與北方之間。而意大利的波河平原卻就像一個凸角,筆直地插進了歐洲的心臟地帶。它最北的城市所處的緯度比日內瓦和里昂還高,甚至於同波爾多(法國南部的一個港口城市———譯者註)和格勒諾布爾(法國東南部的一個城市———譯者註)相比,米蘭和威尼斯的位置也更靠北一些。而佛羅倫薩(無意識中把它當做了意大利的中心)幾乎是與馬賽同處於一條緯線上。

另外,儘管阿爾卑斯山比比利牛斯山脈和巴爾干山脈高很多,但它的走向卻提供了一條比較便捷的南北交通通道。萊茵河和羅訥河與意大利北部邊境線幾乎是平行的,它們橫穿阿爾卑斯山而去,而那些注入這兩條大河的山谷溪流與主河道正好垂直,於是通向波河平原的便利捷徑就這樣形成了。而第一批證實這條捷徑存在的人就是漢尼拔(迦太基人,公元前247一前183或182。最偉大的古軍事統帥之一———譯者註)和他的大像馬戲團,只不過,他們的來臨沉重地打擊了從不多疑的羅馬人。 依靠這樣的地利,意大利就能夠發揮它的雙重職能:它主宰著地中海世界,充當海上霸主;它統治並壓迫著歐洲各國,充當陸上強國。 直至世界的中心不再是地中海,直至發現了美洲新大陸,直至大西洋一躍成為商貿與文化的樞紐,意大利昔日的優勢才喪失了。由於煤、鐵資源匱乏,它無法與西方工業國一爭高下。但是,在1200年的漫長歲月之中,即從公元前753年羅馬建城直至公元4世紀,易北河、多瑙河以南的每一寸歐洲大地都一直處在意大利人統轄和管理之中。

法律與秩序的觀念是意大利人最先對那些從亞洲遷移而來的日耳曼蠻族部落(現在,對炙手可熱的東歐地區所有權,這些人正在拼命地爭奪)講述的,並證明了同日耳曼野蠻人的那種居無定所、骯髒邋遢的游牧生活相比,意大利人自己這種較為開化的生活要優越很遠。當然,靠著對別國的橫徵暴斂,才有了它的堆金積玉。不過,在徵收苛捐雜稅之時,它也把一部分用之於民,而這些國家的命運從此得到了改變。即使在今日,無論在外觀上還是在觀念上,巴黎、布加勒斯特、馬德里或者特雷沃的居民與羅馬人都有某種相似之處,一個比較細心的人在參觀這些地方時,一定會吃驚地看出這一點。而這些地方的商店招牌———他還會驚奇地發現———不論是法語、西班牙語、羅馬尼亞語,還是葡萄牙語,他都能看得懂。他很快就意識到:“哦,我現在身處古羅馬帝國的舊殖民地。如同今天的菲律賓在美國的卵翼之下,這個地方過去曾屬於意大利。這裡的第一批房屋是意大利建築師建造的,這裡的第一條道路是意大利將軍鋪設的,這裡的第一部商業貿易法規甚至於都是由中央政府的語言———意大利語寫就的。”對這個國家所具有的地理優勢———既歸屬於大海,又依附於大陸,他開始感慨萬千了。

意大利靠幸運的地理位置而征服了全部的已知世界。但是,這個位置本身就讓它不可避免地背上了某種瑕疵。意大利這個文明古國,不僅擁有月光下的廢墟、橘樹、曼陀林音樂會和個性鮮明的農夫,它同時還是一個“火山之國”,因為火山噴發而聞名於世。意大利這個在火山噴發中而誕生的國家,而它時刻面臨著被“生身之母”扼死的危險。 在被恭敬地送進家族墓地之前,每一個年過古稀(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因為在意大利,笑聲與禮貌已成為天性)的意大利人都曾親身經歷過至少三次地震,其中一次大地震和兩次小地震。僅僅在1905—1907年之間,地震儀(最可靠的儀器,所有的儀器都能像它那樣精確就好了)報告的地震就有300次之多。 1908年,地震摧毀了整個墨西哥。這裡有一些重要的資料(幾個數字的說服力往往比數頁的文字更大),就是有關卡普里島對面的伊斯基亞島的地震記錄:

1228年,1302年,1762年,1796年,1805年,1812年,1827年,1828年,1834年,1841年,1851年,1852年,1863年,1864年,1867年,1874年,1875年,1880年,1881年,1883年,等等,這些就是伊斯基亞島發生過地震的年份。 火山噴發了千百萬年,厚厚的凝灰岩逐漸將意大利廣袤的大地覆蓋起來了。凝灰岩是一種軟質岩石,它是由在火山噴發時從火山口噴發出來的火山灰所構成的。由於這種火山凝灰岩層的滲透性極強,所以它對整個半島山形地貌的形成發揮了決定性的影響。至少有4000平方英里的土地為火山凝灰岩覆蓋著,包括羅馬城那7座小山,它們正是由硬結的火山灰堆積而成的。

人類歷史產生之前的火山噴發還演繹出了其他的地質構造,這使意大利的土壤層十分脆弱。亞平寧山脈縱貫整個半島,並把這個半島一分為二,而它大部分是由石灰岩構成的。這種石灰岩極易滑動、下陷,覆蓋在年代更久遠的比較堅硬的岩層之上。對這個方面,古意大利人十分清楚,所以,即使沒有火山噴發,他們也會每隔20年就把地界勘察一下,把全國每一塊大地產的石頭標記查看一下,看看那些標明每個人財產範圍的標記是不是仍呆在原地。而對今天的意大利人來說,每逢道路斷裂,鐵路變形,或綠色山坡上的一個可愛的村莊翻滾而下時,他們就認識到土地又在移動了(人類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才認識了這個過程)。 有那麼多的意大利村莊高踞在山頂上,當你訪問這個國家時,你一定會驚詫不已的。為了安全,古意大利人才避居“鷹巢”。這是一個通常的解釋。其實,這還只是一個次要的因素。最主要的因素是為了避免為滑坡所毀的慘劇的發生,所以他們才遠離山谷的水井和山下的交通要道,棲住在那很不舒適的山頂上。古老的地質岩層往往在山頂上暴露於外,那是十分堅固的地表,能為意大利人提供永久的居所。而山坡上的石灰岩地表是鬆軟的,就像流沙一樣是不安全的。所以,那些山村遠看美麗如畫,你一旦住進去就會感到很不舒適。

我們被這一切帶進了對現代意大利的思索之中。意大利不同於希臘,它並未江河日下。憑藉著他們的智慧和勇氣,這個國家正勇敢地邁向一個新目標。假如它能持之以恆,它千年來因疏忽而造成的損失就會得到彌補,甚至於昔日的榮光也會再現,重返世界強國之列也不是夢想。 意大利在1870年重新取得了統一。一旦意大利人把外國統治者趕回了阿爾卑斯山脈的那一邊(那兒是侵略者的老家),他們贏得了獨立,那偉大而近乎絕望的奮鬥歷程———重整山河就開始了。 他們首先把注意力投放在整個半島的魚米之鄉———波河流域。波河位於北緯45°附近,它並不長,如果你翻過世界河流長度的一覽表,你會發現,在歐洲,只有伏爾加河才有資格名列世界前茅。儘管波河只有450英里長,但波河盆地卻不小,有27000平方英里大,既包括它的支流的發源地,也包括那些受惠於波河之地。波河流域雖不及其他幾條大河,但也有它的獨特性。

這條大河能通航的河段佔了全長的六分之五,同時,它還是一條三角洲面積擴大最快的大河。波河每年向前推進200英尺,三角洲的擴大面積為四分之三平方英里。年復一年,1000年之後,這個三角洲就會延伸至對岸的伊斯特拉半島,一條7英里寬的堤壩會將它與亞得里亞海隔開,出現一個內陸湖,把威尼斯包圍起來。 有一層幾英尺厚的堅硬物質覆蓋在波河河床上,這是由於波河夾帶了大量的沉積物入海,其中一部分沉積物沉積到了河底。波河日益升高,以致洪水氾濫,勢必禍及周邊地區,為了防止這種局面出現,從古羅馬時代起,波河兩岸的居民就開始築壩圍堤,時至今日這項工程仍未間斷。波河河面比其周圍的平原高許多就是這個工程的結果。在一些村莊,堤壩有30英尺之高,波河河面與房屋的屋頂齊高。

波河流域也有一些著名之地。很久很久以前(假如從地質學上來說,就是不久以前),意大利北部平原仍然是亞得里亞海的一部分,阿爾卑斯山脈的峽谷———那些深受夏日遊客青睞的峽谷仍然是狹窄的港灣,就像現代挪威的峽灣———遠古時期它們還是一些峽谷,後來才被海水淹沒而成。這些昔日的海灣就是冰川融水的傾瀉口。那時歐洲大部分地區都還被冰川所覆蓋著,當然,阿爾卑斯山上冰川的面積也比如今要大得多。有大量的石頭在冰川上,它們從順著山坡下滑的冰川上滾落下去,形成了“冰川堆石”或者“冰磧”。當兩塊冰川撞到了一塊時,兩塊冰磧也就合二為一了,“中部冰磧”就形成了。當冰川最終融化成水,殘留下來的就只是這些碎石頭,叫做“終極冰磧”。

這些“終極冰磧”,從低向高,把整個峽谷堵塞起來,它們與地質學上所謂的海狸堤壩相似。在冰川期,冰川融水大量地從“終極冰磧”滲透下去而朝下流淌,隨著冰川的漸漸消失,水也就越來越少,而“終極冰磧”又比原先的水位高出了許多,一片湖泊就在這裡出現了。 意大利北部所有的湖泊都是冰磧湖,如馬焦雷湖、科莫湖和加爾達湖。當人類問世,然後又開始農田灌溉工程時,這些冰磧湖就成了天然的蓄水池。春天到來了,冬雪消融了,冰磧湖盛下了所有過剩的水,假如這些融水在一個無湖的山谷裡匯合,就會形成一股最具破壞力的山洪。在接納了冰川的融水之後,加爾達湖的水位會上升12英尺,馬焦雷湖會上升15英尺,而且還能接納更多的融水。有一個簡單的水閘系統就能夠把這些水控制住,並依據用水的需要來開關水閘。 對這些天賜的地理優勢如何加以利用,波河平原的早期居民就已學會了。他們開鑿出運河,把匯入波河的上百條小河連通為一個整體,並修築了大量的堤壩。今天,通過這些運河的河水每分鐘超過了1000立方米。 波河流域也是水稻的理想種植區。 1468年,一位比薩商人最先把水稻引種到波河流域,至今,稻田已是波河平原中部最普通的景觀。這裡還引種了一些其他的農作物,如玉米、大麻和甜菜等。儘管這片平原比意大利半島其他地區的降水要少一些,但是波河平原卻是全意大利最富饒的地區。 這個地區不僅把食物提供給人類,還把衣裳貢獻給人們。桑樹是養蠶必不可少的一種植物,早在9世紀,拜占庭人(拜占庭位於羅馬帝國東面,1453年,土耳其人攻占其主要城市君士坦丁堡,並把這個城市定為奧斯曼土耳其帝國首都,拜占庭乃亡)就把中國的桑樹引種到了波河。桑樹畏冷喜熱,倫巴第地區(這個名稱來自倫巴第人,這是一個從易北河河口遷移波河流域定居的條頓部落)即波河平原,為它提供的生長環境是最適宜的。今天,波河平原從事絲綢工業的人大約有50萬,他們出產的絲綢產品的質量遠遠優於“蠶的故鄉”———中國和日本的同類產品。就是那種一點也不起眼的小蟲子,把那種最華麗的服飾奉獻給了人類。 波河平原的人口無疑是十分稠密的。然而,波河流域最早的城鎮居民卻同大河保持了一定的距離。這是因為他們當時的工程技術還未先進到能夠建造穩固的堤壩,另外,那些每年春澇後形成的沼澤也是他們的一塊心病。波河平原上惟一的一座重要城市就是都靈。這個城市早年曾作為薩瓦公國議會的所在地,如今全意大利都在它的統轄之下,並且它還連接著通往法國和瑞士的關隘(通往法國的是塞尼斯關隘,通往羅訥河河谷的是聖伯納關隘,這個關隘以狗和修道院而著稱於世)。都靈所處的地勢比較高,不用擔心會被洪水所淹。另一座城市米蘭是這個地區的首府。處在波河與阿爾卑斯山之間的米蘭是五條重要商道(聖哥達、辛普朗、小聖貝納德、馬洛亞和施普呂根)交匯點。意大利與德國邊境最古老的山口———布倫納山口的終點就是位於阿爾卑斯山腳下的維羅納城。小提琴製作世家———著名的斯特拉地瓦利、瓜奈里和阿馬蒂三家族的故鄉,就是波河河邊上的克雷莫納。至於伯杜瓦、摩德納、費拉拉和博洛尼亞(歐洲最古老的一所大學所在地)都與波河這條大動脈保持著一段安全距離,但同時又依賴它維持著自己的繁榮。 威尼斯和拉韋納,這是兩座古代最浪漫的城市,它們也有相同的經歷。威尼斯的交通要道就是城內的河道,這裡有157條河道,總長達28英里。威尼斯原本是難民的藏身之地。為了躲避亞洲移民大潮所帶來的災難,那些難民當時就遠走他鄉,選擇了波河流域這片泥濘的土地來定居。而難民一踏進這個流域就發現,波河流域的鹽灘就是遍地的黃金,只要他們願意去揀,他們就能富甲一方。於是,獨家經營的鹽業讓這些難民奔上了快速致富路。轉眼之間,大理石宮殿就取代了他們的茅草小屋,他們的漁船規模可與戰艦匹敵。 在將近三百年的時間裡,他們是最溫文爾雅而又最尊貴傲慢的教皇、帝王和蘇丹,並充當了整個文明世界的殖民領袖。後來哥倫布發現了(當然是自以為發現了)通往印度之路並安然無恙歸來,當這個消息傳到威尼斯里亞爾托島的商業中心時,人們出現了極度恐慌,股票和債券一下子全部下跌了50點。經紀人預測:威尼斯從此一蹶不振。這一回,他們做出的預言真是準確。威尼斯精心保護的海上商貿通道一文不值了,所有的投資都扔進了大海裡。迅速崛起的里斯本和塞維利亞取代了威尼斯,成為國際大貨倉,歐洲各國都到那兒採購香料及其他亞洲、美洲產品。披金戴銀的威尼斯成了18世紀的巴黎,大批紈絝子弟聚居在這兒,開始模仿時髦的上流社會,或者乾些末流的聲色犬馬勾當。末日隨著狂歡的開始而悄悄地降臨了。拿破崙的一個小分隊就把這座城池佔領了。流水依然在,美景仍可歌。只不過,20年後出現的機動船使威尼斯的風景大打折扣。 拉韋納是波河泥沙造就的另一個城市。它原本是一個平淡無奇的小港灣,後來一片6英里長的泥沙將它同亞得里亞海隔斷了,而它也變成了一座內陸城市,客居在此的但丁和拜倫當年在這裡曾放浪形骸、陶然而醉。在15世紀,拉韋納是羅馬帝國的首都,一個擁有龐大衛戍部隊的重要海軍基地,還是當時最大的紡織用錠盤以及木材供應基地,所以它那時的地位甚至比今天的紐約更顯要。 由於蠻族的勢力日益強大,早在公元404年,羅馬皇帝就認為羅馬已危在旦夕。因此,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免遭蠻族的突襲,他們遷都到了“海上城市”拉韋納。從那以後,羅馬皇帝和他們的子孫後代就在這個城市發號施令、安居樂業、談情說愛,就像你現在在那些鑲嵌畫上看到的一樣。當你靜靜地欣賞那些美妙無比的鑲嵌畫時,你會看見一個黑眼睛的女人。這個女人原本是君士坦丁堡雜技團的一個舞女,後來卻當上了著名的羅馬皇帝查士丁尼一世的寵妃,所以她死時擁有了一個很聖潔的名字———狄奧多。 哥特人最終還是攻占了拉韋納這座城市,並把它變成了他們帝國的都城。這裡的潟湖後來淹沒了。威尼斯和教皇開始爭奪對拉韋納的統治權,再後來,拉韋納成了一個可憐的流浪漢的家。這個出生於佛羅倫薩的被逐者本來為自己的家鄉作出了重要的貢獻,可回報他的卻是上火刑架。在拉韋納這座城外著名的松林裡,這個人寂寞地度過了自己的一生,他死後不久,這座古老的都城也隨之一起湮沒了。 對意大利北部,還要再說兩句。資源短缺將會是一個永遠的難題。意大利沒有煤礦,但是她的水力資源在北部卻是能量巨大的。世界大戰爆發時,這兒的水利工程剛剛開建。此後20年裡,你將會看到這種廉價的能量是如何取得巨大的發展的。意大利人的勤勞儉樸是眾所周知的,他們會憑藉這一點成為那些雖然富有自然資源卻人力資源匱乏之國的危險的競爭對手。 利古里亞阿爾卑斯山位於波河平原的西部,橫亙在波河流域與地中海之間,它是亞平寧山和真正的阿爾卑斯山的聯繫者。由於來自北方的寒風一點兒也侵襲不過來,因此利古里亞阿爾卑斯山的南部成了著名的里維埃拉海濱旅遊勝地的一部分。里維埃拉海濱旅遊勝地是整個歐洲人的冬季娛樂場所,或者更準確地說,只是一部分歐洲人尋歡作樂的好地方,因為這些人能付得起長途路費和昂貴的賓館費用。熱那亞是這個地區的首府。這是一個現代意大利的重要港口,擁有最雄偉的大理石宮殿———熱那亞同威尼斯爭奪近東地區殖民霸權的最輝煌時期建造起來的古建築遺跡。 熱那亞的南部是阿爾諾河平原,這是一塊面積不大的平原。阿爾諾河從佛羅倫薩東北25英里的山區發源,流過佛羅倫薩市中心。佛羅倫薩在中世紀是處在通往羅馬的交通要道上,把歐洲各國同這個基督教世界的中心緊緊地聯繫到一起,還充分地發揮它優越的商業地位,把自己變成了中世紀整個西方世界獨一無二的金融中心。佛羅倫薩的美第奇家族(他們本來是當醫生,後來,他們紋章上的三枚藥片變成了當舖裡的三隻金球)在商業方面的表現尤為出色。美第奇家族不僅取得了對托斯卡納地區的世襲統治權,而且還使他們的家鄉佛羅倫薩也成了15、16世紀最燦爛的藝術中心。 在1865—1871年之間,佛羅倫薩還一度成為了意大利新王國的首都。它的重要性雖然後來有所下降,但仍然是令人神往的城市之一。人們在佛羅倫薩能夠看到,假如金錢同品味相對等,生活一定會過得稱心如意。 阿爾諾河流過一片最富饒的地區之後就奔進了大海的懷抱,可河口旁邊的兩個城市卻未給歷史留下多少值得追溯的往事。比薩是有一座著名的斜塔,由於建築師建造地基時太粗心大意,這座斜塔才出現了傾斜,但是,它卻為伽利略研究落體定律提供了巨大的便利。另一個城市是裡窩那,而不知是什麼緣故,在英國人的口中它變成了“來亨”。它之所以不被人們所忘記,是由於英國著名的詩人雪萊(浪漫主義詩人,1792—1822。他的作品節奏明快,音韻和諧。代表作有長詩《麥布女王》,詩劇《解放了的普羅米修斯》、《雲雀頌》等———譯者註)1822年就是在這兒溺水而亡。 離開裡窩那,在海岸邊沿著古老的馬車驛道(也是現代的鐵路線)蜿蜒南行,車上的遊客還能夠霧裡看花地匆匆看一眼厄爾巴島(當年拿破崙的放逐地,他從這裡突然返回法國,捲土重來,但很快就踏上了滑鐵盧的不歸路)。繼續前進,就置身於台伯河平原了。在意大利語中,台伯河也叫作特維雷河。這條河流流速緩慢、水色混濁。它讓人聯想到芝加哥河,但卻沒有芝加哥河那麼寬闊,它還讓人想起柏林的施普雷河,但卻沒有施普雷河那麼清澈。塞賓山脈是台伯河的發源地,羅馬人最早期的搶親就發生在這片山地。史前時代,台伯河河口距羅馬現址只有12英里遠,而現在這河口又朝前長了2英里。台伯河也和波河一樣裹挾了大量的泥沙,但台伯河平原與阿爾諾河平原的區別是巨大的。儘管阿爾諾河平原的面積比台伯河平原小,卻比台伯河平原更為富饒、更有生機,而廣闊的台伯河平原卻是一片貧瘠一片荒涼,還是疾病的“原產地”。英語中“瘧疾”一詞就是由生活在台伯河平原的中世紀移民草創的。他們認為“污濁的空氣”就是那種讓人得熱病、常年發高燒而退不下去的元兇。由於避免染上這種可怕的疾病,一到太陽下山,台伯河人就把門窗關得嚴嚴實實,屋子裡變得密不透風,但這種預防措施有一個嚴重的弊端,這就是小蚊子也一併留在了屋子內。但是在30年前(1900年前後), 人們才認識到蚊子與瘧疾之間的關係,所以,人類也不必嘲笑祖先的愚昧無知。 羅馬帝國時代,排乾了這片平坦的大平原,即著名的羅馬大平原(Campagna)的沼澤之後,人煙就逐漸稠密起來了。當羅馬警察消失之後,海盜在整個地中海地區立即猖獗起來了。而海盜的首選目標就是羅馬大平原,由於這個平原直接面向第勒尼安海,幾乎沒有任何遮擋。於是,村莊被摧毀了,大批的農田荒蕪了,排水渠廢棄無用了,瘧蚊在一片死水潭中橫行。整個中世紀乃至30年前,從台伯河河口至奇爾切奧山附近的彭甸沼地這片地區,人們惟恐避之不及,或者繞道而行,或者飛馳而過。 令人奇怪的是,這座古代世界最重要的城市居然建在這樣一個瘟疫肆虐的地區之內。這究竟是為什麼呢?還有,為什麼聖彼得堡也要建在沼澤上,為了排干那兒的污水,賠掉了成千上萬人的性命?為什麼在一片荒涼無樹的與周圍城市相隔數百里的高原之上,人們會建起馬德里呢?為什麼巴黎偏僻坐落在一個盆地的谷底,常年飽受雨水的浸淫呢?我無法解答。或是由於機緣,或是出於貪欲。也許是機緣和貪欲———或者是包含了許多失誤的政治預見———兼而有之。我無從得知。這並不是一部哲學著作。懶得管它呢! 總之,羅馬就建在羅馬那樣的地方。儘管這裡空氣對健康不利,夏季酷熱,冬天寒冷,交通不便,但是,這座城市仍然一躍而成了一個世界帝國的首都和一個全球性宗教的聖地。在這種情況下,怎能指望一句簡單的解釋呢!會有上千種解釋,而且它們絕不重複又相互關聯,但不是在這部作品裡作出解釋,因為,至少要寫出三本像這部作品這麼厚的作品才能最後找到問題的答案。 對羅馬這個號稱東半球不朽之城的城市,我大概抱有太深的成見,沒有誰比我更憎惡它了,這裡我就不再費更多的筆墨了。這主要是因為我那些富有反叛精神的先輩。他們與羅馬之間存在著深深的芥蒂,從公元前50年至公元1650年,他們一直與羅馬背道而馳。站在古羅馬會議廣場巨大的廢墟上,逝者如斯,我本應該表現出一片哀悼來,然而,我看到的卻是一些打著將軍與黨魁招牌的流氓惡棍,是他們恣意地蹂躪著整個歐洲大陸和大部分亞非地區。的確,他們也為那些地區留下了幾條大道,而這些大道似乎成了他們的永久的藉口,企圖藉此把他們在那裡犯下的滔天罪行抹殺掉。在那座紀念殉難者與聖彼得的大教堂之前,我應當生出一片敬畏崇仰之情,然而,我卻深感痛惜,這只是一座既不漂亮也不迷人的教堂,只不過比同類建築大一點,但它浪費了無數的錢財。佛羅倫薩和威尼斯的和諧是我景仰的,熱那亞的協調是我欣賞的。當然,我知道,有這樣想法的人只有我一個。每一個有點成就的人,比如彼特拉克(意大利詩人,1304—1374。文藝復興時期人文主義的偉大代表———譯者註)、歌德,在第一次看到布拉曼特(意大利人,約1444—1514,文藝復興時期的建築師———譯者註)的穹窿時,都曾灑下一片悲哀的情思。由他們的去吧,我可不願破壞你對城市的鑑賞力,你自己去看吧。從1871年起,羅馬就成了意大利王國的都城,而梵蒂岡就是這座城市中的城中之城。 1870年9月是梵蒂岡———這個教皇之國的大劫之日。這一日,意大利王國軍隊開進梵蒂岡,頒布了一項法令,宣布梵蒂岡城從此由羅馬統轄,梵蒂岡教皇的絕對統治權被取消了。直至1930年,才把梵蒂岡城歸還給了教皇,教皇在1870年9月被剝奪的最高統治權也得到了恢復。 現代的羅馬幾乎沒有工業產業。只有幾座破破爛爛的古羅馬時代遺址,還有許多穿著不錯的軍裝的人,它的中央街道讓人聯想到美國的費城。 我們接著就去另外一個城市,那是一個地理與歷史的奇特的混血兒,擁有各種各樣的自然優勢,目前,那兒是整個半島人口最為稠密的地區。然而,我們將又一次困惑不已:為什麼這個城市沒有把那個位於一條乾涸的小河河道上的羅馬取代呢? 那不勒斯建立在意大利西海岸最肥沃的土地之上,正處在一個優良港灣的前沿。那不勒斯的建城歷史比羅馬更為悠久。那不勒斯的最早建立者是希臘人。為了與危險的亞平寧部落開展商業貿易,希臘人最先住在伊斯基亞島上,那個島與大陸保持著一定的安全距離,但是,伊斯基亞島也不是很安全,因為它頭上時刻懸著火山的震怒。希臘人只好朝大陸遷居。由於磨擦在移民之間不可避免地經常出現(因為背井離鄉,貪婪的總督又肆意地欺凌,他們的脾氣都非常火暴急躁),最終出現了內亂,在爭鬥中毀壞了三四個居民點(如同美國建國時一樣),所以,一批新移民從零開始,再建立了一個城市。這個城市被他們稱為“新城”或者“那波利斯”,後來這個名字漸漸地演變為“那波利”或者英語中的“那不勒斯”。 在那不勒斯發展成了一座繁榮的商業中心時,羅馬還是一個聚居著牧羊人的小村子呢!但是,那些牧羊人一定具有真正的管理天才,因為在公元前4世紀時,那不勒斯就已同羅馬“結盟”了。 “結盟”只不過是一個文質彬彬的字眼,聽起來舒服一點而已,它實際上與“臣服”是一回事。從此,那不勒斯就淪落為二流城市,後來又為蠻族所霸占,最終,它落入了波旁王室的西班牙後裔之手,而波旁王室的統治早就是一個可恥的暴政與鎮壓自由思想行為的代名詞了。 即使這樣,這個城市還是歐洲大陸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之一。這些人怎樣生存呢?無人知曉,也無人關注。直至1884年那不勒斯霍亂流行,意大利王國才不得不清理這裡的房屋,而他們的清理做得既十分嚴厲又非常聰明。 美麗的維蘇威火山是這個奇妙的城市的一個緊鄰。在所有已知的火山中,維蘇威火山的噴發是最乾淨利索的,也是最有條不紊的。許多漂亮的小村莊環繞在這座4000英尺高的活火山周圍,村莊里盛產一種獨特而著名的烈酒,叫“基督之淚”。早在古羅馬時代,這些村莊就出現了。為什麼不行呢?當時維蘇威是一座死火山,在人類的記憶裡,它未曾噴發過有近1000年了,只在公元63年,地下曾發生了一點兒小小的顫動,但在意大利這個國家,這點小小的顫動根本算不了什麼。 可是16年之後,整個世界為它而震驚了。在兩天之內,岩漿與火山灰把海格利尼姆城、龐貝城和另一個更小一點的城市全部埋在了地層深處,永遠地從地表上消失了。從那以後,維蘇威火山並未“死”去的種種跡象至少每100年就會顯露出來。濃煙不斷地從比原來高了1500英尺的新火山口冒出來。根據1631、1712、1737、1754、1779、1794、1806、1831、1855、1872、1906等這過去300年的統計資料表明,那不勒斯成為龐貝城第二也是有可能的。 從那不勒斯南下,就到了卡拉布里亞地區。這一地區飽經偏遠與荒僻的風霜。儘管有鐵路同北方相連,但是卡拉布里亞沿海地區卻是瘧疾橫行之地,中部地區花崗岩遍布,當地的農業水平還是古羅馬共和國時代的水平。 把卡拉布里亞區與西西里島分隔開來的是一道狹窄的海峽———墨西拿海峽。這條海峽儘管只有一英里多寬,但在古代卻以兩個大旋渦而著稱,一個大旋渦名叫希薩瓦(六頭女妖),另一個叫卡里布迪斯。據說,假如航船稍稍偏離了航道半碼,它們就會被這兩個大旋渦吞沒進去。對大旋渦的恐懼使我們看到了古代航海者的無奈,而現在的機動船能夠輕鬆地從這些大旋渦的中心穿過,根本無需去考慮水流的方向。 因為佔據了優越的地理位置,西西里島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古代世界的中心。這裡的氣候也很溫和。因此,西西里島物產豐富,人口稠密。但也同那不勒斯一樣,由於西西里人的生活太輕鬆、太優裕、太舒適,所以,在過去的兩千多年裡,面對外強的種種壓迫,西西里人一直默默地忍受著。在結束了腓尼基人、希臘人、迦太基人(他們的居住地是100英里之外的非洲海岸)、汪達爾人、哥特人、阿拉伯人、諾曼人、法蘭西人和以這個快樂小島命名的120位王子、82位公爵、129位侯爵、28位伯爵及356位男爵對這個島的欺凌與壓迫之後,西西里人就著手對他們那些被埃特納火山震塌的房屋加以修復。這次1908年的火山噴發徹底摧毀了墨西拿這個西西里島最重要的城市,喪生者大約有75000人。至今,人們對這次火山噴發仍然記憶猶新。 還要在此對馬耳他帶一筆,雖然在政治上它並不從屬於意大利,但是對西西里來說,馬耳他的作用就如同它的一個海上郊區。這個富饒的小島正好處在西西里與非洲海岸中間,是從歐洲經蘇伊士運河前往亞洲的海上商道的咽喉所在。十字軍失敗之後,馬耳他島就成了聖約翰騎士的獻禮,從此以後,這些人就自稱為馬耳他騎士(1530年,馬耳他被割讓給了醫院騎士團,這是一個宗教軍事組織,又稱耶路撒冷聖約翰騎士團)。 1798年,拿破崙在遠征埃及途中順路就把馬耳他島佔領了。他想先把埃及和阿拉伯佔領,並最終實現他的夢想,就是把英國人從印度趕出去(這是一個天才的構想,但最終還是失敗了,因為他未料到沙漠會如此浩瀚無邊)。兩年之後,英國人藉口就把馬耳他島奪去了,並從此賴在了這個島上。意大利人為此悔恨交加,而馬耳他人卻滿不在乎,因為如果是他們自己管理,這個島絕不會像今天這樣富庶。 因為意大利東海岸並不重要,所以這裡沒有說這個地區。首先,大規模的城鎮在這裡根本建立不起來,因為亞平寧山脈一直延伸至海灘上。另外,這裡的貿易也不發達,這是由於亞得里亞海岸山崖陡峭,不適宜居住。從北方的里米尼至南方的布林迪西(郵船從這裡出發前往非洲和印度),中間無任何重要的港口。 阿普利亞是意大利的“靴跟”。同卡拉布里亞一樣,阿普利亞地區也備嘗遠離文明之苦痛,而且,它的農業水平也還處在漢尼拔統治時期的水平。在漢尼拔統治時,他們苦苦等待迦太基人的援助,足足等了12年,可迦太基人最終沒有過來支援。 塔蘭托,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天然良港就在阿普利亞地區,可是,它卻招徠不了客人。在阿普利亞人語言中,一種劇毒蜘蛛和一種舞蹈的名字也叫“塔蘭托”,古人認為,毒蜘蛛咬傷的人睡著後進入致命的昏迷狀態,而這種塔蘭托舞蹈就能夠防止這種狀態出現。 地理分佈因世界大戰而變得更加複雜。說到現代的意大利,伊斯特拉半島是無法繞開的,這個半島是對意大利人在大戰中倒戈的獎勵。的里雅斯特昔日曾是奧匈帝國的重要出口港,而如今因為喪失了內地貿易供應區,這個港口就漸漸衰落下去了。而阜姆港(阜姆,古地名,現為克羅地亞一個港口城市里耶卡———譯者註)隱藏在瓜爾內羅灣的最裡面,它從前還是哈布斯堡家族的產業。由於整個亞得里亞海岸再無其他優良的港口,因此對日耳曼人來說,阜姆港就已是一個很不錯的對外窗口了。意大利人一直為這個港口的歸屬權爭吵不休,這只是由於害怕阜姆會成為的里雅斯特港的競爭對手。意大利人要求把這個港口劃給他們,但意大利的要求被《凡爾賽和約》締約國各方政要拒絕了,這時,意大利人就乾脆去搶。更準確地說,是他們大名鼎鼎的作家兼詩人鄧南遮,這個無賴為意大利人佔領了這個港口。於是,協約國不得不先把阜姆港定為一個“自由港”,接著,再在南斯拉夫與意大利的談判時間上一再拖延,最終把阜姆港割讓給了意大利人。 這一章只有撒丁島沒有說了。撒丁島真大,但它的地理位置很偏遠,人口也稀少,所以,它的存在常常被人們忘記了。然而,撒丁島是歐洲的第六大島嶼,面積達10000平方英里。撒丁島與亞平寧山一脈相承,它就是亞平寧山這座史前山脈的最遠端。撒丁島完全背靠大陸,它的西海岸有天然良港,而東海岸卻佈滿了懸崖峭壁,面目猙獰,沒有一個像樣的港口。在意大利過去的200年曆史中,撒丁島扮演了一個有趣的角色。 1708年之前,撒丁島是西班牙人的,之後,它為奧地利人所佔領。 1720年,奧地利人用撒丁島去換西西里島,而薩瓦公爵是當時的西西里島大公,他的公國首府是都靈,位於波河流域上。撒丁島到手之後,薩瓦公爵就驕傲地自稱為撒丁國王(從公爵至國王是晉升的關鍵),而這個以撒丁島命名的王國漸漸地發展成了現代的意大利王國,但10萬個意大利人沒見過撒丁島的人倒有99999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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