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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三節諷刺巨著——儒林外史

中國古代小說史話 张国风 3631 2018-03-20
系吳敬梓所撰。吳敬梓,字敏軒,號文木,安徽全椒人。除著有外,尚有《文木山房集》傳世。 是一部以知識分子為主角的長篇小說。在誕生以前,知識分子的生活和命運一直是小說家、戲曲家感興趣的題材。但是,知識分子的精神面貌、生活道路和歷史命運,只是到了吳敬梓的筆下,才得到了那樣全面、充分而深刻的反映。吳敬梓以其深刻的洞察力和卓越的諷刺才能,成功地表現了我國封建社會晚期知識分子的命運。批判了八股取士的科舉制度,並進而揭露了全社會的腐敗。週進和范進是小說中兩個著名的人物。他們出身貧寒、暮年及第,除了八股文以外,一無所知,也一無所能。他們利用八股文這塊敲門磚敲開了“幸福”的大門,終於從社會的底層擠進了統治者的行列。週進是久試不售、痛極而瘋;范進是一朝得志、喜極而瘋。作者寫週進,重點寫他中舉前的窮困潦倒,寫科舉制度摧殘之下,知識分子麻木空虛、卑微委瑣的精神狀態。貢院痛哭、撞號板、滿地打滾,是周進故事的高潮。作者寫范進,重點寫他中舉前後社會地位的根本變化,尤其著力寫他中舉後的榮耀光彩,反映科舉制度所造成的勢利風氣。中舉而發瘋組成了范進故事的高潮。兩個人的故事都寫了發瘋,寫科舉制度誘惑、腐蝕、摧殘之下精神的畸形、變態。對周進的刻畫最見功力。面對新秀才梅玖放肆的侮辱和嘲笑,週進沒有什麼表示,沒有憤怒,他的眼淚只是往肚子裡咽。多年來科場上的失敗,幾乎徹底摧毀了他固有的自尊和自信。他在一個小小的自命不凡的新秀才面前,覺得直不起腰桿。范進中舉的描寫充分錶現出吳敬梓勾勒世態的卓越才能。幾十年的歧視和屈辱,就這樣全結束了。那長長的喜報分明地在范進的草屋裡掛了起來,人人都在向他微笑。范進經受不住這巨大興奮的突然襲擊,他瘋了!讀者目擊這一幕人間喜劇,是為他喜,還是為他悲?是為他歡笑,還是為他哭泣?是覺得他可笑,還是覺得他可悲?恐怕是兼而有之吧。這種悲喜劇兼而有之的藝術效果反映了作者對科舉制度的深刻認識。腐儒的迂拙、卑微,系八股取士的科舉制度所造成,所以腐儒的形象才能使讀者覺得既可笑,又可憐。

作者細膩地寫出了匡超人蛻變的全過程,從而揭示了科舉制度對知識分子的毒害。匡超人本是一個純樸的農村青年。馬二先生教育他正經做人,讚揚他孝敬父母,但是,馬二先生教匡超人作八股文,點燃了他的功名慾望,使他產生了改變自身地位、躋身上流社會的願望。進學當秀才是匡超人道德面貌發生變化的轉折點。作者把這個轉折點和進學聯繫在一起,顯然包含了對科舉的否定。杭州的名士群如同一所社會學校,匡超人在那裡很快就學會了自我吹噓、撒謊騙人。斗方名士的窮酸生涯,滿足不了匡超人的金錢慾望,於是他又上了潘三的賊船。偽造文書、替人當槍手,墮落是沒有止境的,可塑性極強的匡超人就這樣在環境的誘惑之下,一步步向下滑,把父親傳給他的那份農家子弟的純樸和善良,一點點地全部喪失掉了。

魯編修是魯小姐的父親,他時常對女兒說:“八股文章若做的好,隨你做甚麼東西,要詩就詩,要賦就賦,都是一鞭一條痕,一摑一掌血。若是八股文章欠講究,任你做出甚麼來,都是野狐禪,邪魔外道!”簡直是一種八股拜物教。在他的薰陶之下,魯小姐也成了一位不折不扣的八股才女。她“資性又高,記心又好;到此時,王、唐、瞿、薛,以及諸大家之文,歷科程墨,各省宗師考卷,肚裡記得三千餘篇,自己做出來的文章,又理真法老,花團錦簇”。難怪魯編修時常嘆息:“假若是個兒子,幾十個進士,狀元都中來了!”女兒雖好,畢竟進不了大場,於是,魯編修又將希望寄託於女婿。很遺憾,魯編修貪圖遽家的門第與財富,替女兒找了一個遽公孫這樣的少年名士,這位少年名士卻偏偏對舉業不甚在行,致使魯小姐終日長吁短嘆,愁眉苦臉,有“誤我終身”之嘆。眼看丈夫已是難以指望,魯小姐便把全副精力投入到對兒子的培養上。每天拘著兒子讀《四書》、《五經》。四歲的小孩,竟天天讀到深更半夜。作者藉魯小姐這一形象告訴我們,八股這個邪魔不但誘惑了無數的男子,而且誘惑了像魯小姐這樣聰明美貌的女子,使她失去了少女的全部純真與可愛,只剩下功名富貴的庸俗願望。

吳敬梓很少“敘好人完全是好的,壞人完全是壞的”,唯獨對於嚴貢生,筆筆不肯放過,放手大寫其可惡。這種描寫說明,吳敬梓對市儈主義充滿了最大的憎惡。嚴貢生家剛生下幾天的小豬跑到王小二家,嚴貢生藉口“豬到人家,再尋回來最不利市”,硬逼著人家八錢銀子把豬買去。豬在王家養到一百多斤,“不想錯走到嚴家去”,嚴家竟把豬扣了,說“豬本是他的”。嚴貢生還用一張根本沒付過錢的借約,訛詐農民黃夢統,昧著良心向人“要這幾個月的利錢”。為了賴掉12兩船資,嚴貢生硬把船家偷吃的雲片糕說成是“費了幾百兩銀子”合成的“藥”,口口聲聲要把船家送到湯老爺衙里去。在吞併弟產的過程中,作者更是將嚴貢生的市儈本質刻劃得入木三寸。弟弟嚴監生屍骨未寒,他就雄赳赳地打上門去。嚴貢生以接收大員的姿態來到老二家中,首先一口咬定趙氏是“小老婆”,只叫她“趙新娘”。接著把家人媳婦都叫來訓話,以趙氏的身份為中心,大作文章。總而言之,“小老婆管家”的局面是再也不能繼續下去了,“鄉紳人家”“這些大禮都是差錯不得的”。刁鑽無賴、貪婪無恥的嚴貢生終於打贏官司,得到了弟產的十分之七,“仍舊立的是他二令郎”。在明清社會,產生嚴貢生這樣的人物絕非偶然。封建社會已經到了末世,它的道德觀念已經不能維繫上流社會的信仰。金錢的力量腐蝕著宗法的紐帶,禮義廉恥蕩然無存。上流社會中最腐朽、也是最精明的分子,已經不復有道德的顧忌,利之所在,無所不為。嚴貢生正是他們的一個典型代表。

王玉輝是一個窮秀才,他的三女兒出嫁不到一年,丈夫便因病去世了。三女兒“哭的天愁地慘,要絕食殉夫。”“公婆兩個聽見這句話,驚得淚下如雨,說道:'我兒!你氣瘋了!自古螻蟻尚且貪生,你怎麼講出這樣話來!你生是我家人,死是我家鬼,我做公婆的怎的不養活你,要你父親養活?快不要如此!'”可是,身為父親的王玉輝卻說:“我兒,你既如此,這是青史上留名的事,我難道反攔阻你?你竟是這樣做罷。我今日就回家去叫你母親來和你作別。”老妻罵他“越老越呆”,“一個女兒要死,你該勸他,怎麼倒叫他死?這是甚麼話說!”在王玉輝的慫恿下,三女兒餓了八日,終於死去。王玉輝說她“死的好,只怕我將來不能像他這一個好題目死哩!”故事的深刻之處在於,作者不僅寫出了一幕禮教吃人的人間悲劇,而且通過王玉輝的形象,寫出了這一個深受理學毒害的儒生內心深處的禮教與良心的矛盾。三女兒死了,全縣鄉紳都來祭奠,要請王玉輝上席,“說他生這樣好女兒,為倫紀生色。王玉輝到了此時,轉覺心傷,辭了不肯來”。 “在家日日看老妻悲慟,心下不忍”,便去外地散心。 “一路看著水色山光,悲悼女兒,淒淒惶惶”。在蘇州,“見船上一個少年穿白的女兒,他又想起女兒,心裡哽咽,那熱淚直滾出來”。

魯迅以為,誕生以後,。的作者“秉持公心,指摘時弊”,不是從個人的恩怨出發,逞惡言、泄私憤,而是以為公之心,實事求是地揭露科舉和社會的弊病,以引起療救的注意。作者通過對梅玖、王惠、胡屠戶、張靜齋等一大群人物的描繪、通過那些不知姓名的左鄰右舍的描繪,深刻地反映出促進週進和范進在科舉道路上苦苦登攀、至死不悔的社會根源。從而有力地突出了人物的社會意義。諷刺的生命在於真實。的諷刺之所以有力,首先在於它的真實。作者把握了人物的本質特徵,直寫到人物的靈魂深處。作者從日常的、人人視為平常的事物中挖掘出它的可笑、可鄙和可惡。作者竭力避免直接暴露自己的愛憎,字面上不施褒貶,寄諷刺於客觀冷靜、不動聲色的描寫之中。意在言外,含蓄委婉。這是與作者敏銳的觀察力、豐富而深刻的生活體驗、嚴肅而明確的創作目的分不開的。作者區別不同的對象,給以不同的諷刺。對無恥的士紳,假道學,他的諷刺嚴厲而無情,通過其言行的矛盾,讓他自我揭露、當場出醜。對來自下層的知識分子如周進、范進、馬二先生,作者的諷刺之中帶著同情。如寫馬二先生,寫他吹捧科舉,迂腐和庸俗,同時又寫出他的古道熱腸。馬二先生把八股文當作一門科學來對待,這種可笑的認真就構成了馬二先生特有的迂腐。但是,馬二先生迂腐歸迂腐,他又沒有讀書人常有的虛偽與做作。他不阿諛人,不自吹自擂,不騙人。對一切人都是以誠相待,連前來訛詐錢財的差人,他也是以誠相待。感動得只知訛錢的差人也說:“先生,像你這樣血心為朋友,難道我們當差的心不是肉做的?”正是這同一位先生對匡超人進行了學習八股的目的性教育:“你如今回去,奉事父母,總以文章學業為主。人生世上,除了這事,就沒有第二件可以出頭。不要說算命、拆字是下等,就是教館、作幕,都不是個了局。只是有本事中了學,中了舉人、進士,即刻就榮宗耀祖……古語道得好:'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顏如玉。'”在這裡,馬二先生用赤裸裸的金錢美女來引誘匡超人走上科舉之路。他是真誠的、熱心的,但又是庸俗的。這就是魯迅所謂“慈母或愛人誤進的毒藥”。中諷刺的深刻有力,就表現在這些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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