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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二節《方言》——第一部方言詞典

中國字典詞典史話 张明华 4413 2018-03-20
《方言》是我國古代出現最早、保存最完整的,也是世界上最早的一部專門蒐集、解釋方言辭彙的書籍。原名《殊言》,全稱是《輶〔you由〕軒使者絕代語釋別國方言》。 “輶軒”是古代一種輕便的車子,周秦時代天子使臣常乘這種輕車,“考八方之風雅,通九州之異聞,主海內之音韻,使人主居高堂知天下風俗也。”(《華陽國志》卷十)所以使臣也稱“輶軒使”或“輶軒使者”。應劭〔shao哨〕《風俗通義·序》上說:“週、秦常以歲八月遣輶軒之使,採異代方言,還奏籍之,藏於秘室。”就是在周秦時,常在每年八月派遣“輶軒使者”到各地調查、蒐集方言,回來記錄整理,收藏在秘室。這就是《方言》名稱的由來。 《方言》的作者《方言》的作者揚雄(也寫作楊雄,公元前53—公元16年),字子云,蜀郡(今四川)成都人。西漢末年的文學家、哲學家、語言文字學家。 《漢書》揚雄本傳稱他“博覽無所不見”,少年好學,善作辭賦,多識古文奇字,通曉訓詁,作《訓纂篇》、《太玄》、《法言》等。揚雄40多歲來到京師,被舉薦為郎,“得觀書於石室”,“校書天祿閣上”(揚雄《答劉歆書》)。

“輶軒使者”蒐集得來的方言資料等,經秦末戰亂,到漢代,大部分散失了,只有成都的嚴君平、臨邛〔qiong窮〕的林閭翁孺“猶見輶軒之使所奏言”(揚雄《答劉歆書》)。嚴君平收藏有1000多字,林閭翁孺保存有目錄提綱一類的資料。因為嚴君平是揚雄的老師,林閭翁孺是揚雄的親戚,所以揚雄有機會看到它們,就以這些殘存的資料為基礎,又親自著手收集。他趁各地士人和調訪士兵來京的機會,常常帶著書寫工具向這些人作調查,然後匯集整理。經過27個寒暑的積累,才編成一本9000字的《方言》。天鳳三四年間(公元16、17年),當時的劉歆編《七略》,求觀《方言》,被揚雄回絕:“未定,未可以見”,並表示如果劉歆“必欲脅之以威,凌之以武”,強迫他交出《方言》的話,將“縊死以從命”(揚雄《答劉歆書》)。由此可見揚雄對《方言》是何等的珍視了。第二年(公元18年)揚雄病逝。

《方言》的編纂特點《方言》原本15卷,9000字;今本分13卷,近12000字。共收錄詞條658個,卷十二收102條,卷十三收有149條。書中收錄的語詞,雖然沒有標明門類,但大體是參照《爾雅》的體例,採用分類編次的辦法,每個詞條按義類歸入各卷。卷一、二、三是語詞,包括名詞、動詞、形容詞;卷四衣物;卷五器皿、家具、農具等;卷六、七語詞;卷八動物,下分飛鳥、走獸、家禽等;卷九車、船、兵器等;卷十一昆蟲等。 書中還把蒐集到的古今方言、通語根據時間地域的變化,劃分為不同的類型,創制了專稱加以解說,用以區別這些詞的區域差異和古今流變: (1)通語、凡語、凡通語、通名、四方之通語:指不受地域限制的共同詞彙;

(2)某地語、某地某地之間語:指因地域關係,語言發生變異的各地方言; (3)某地某地之間通語:指通行區域較廣的方言; (4)古今語、古雅之別語:指古代不同的方言; (5)轉語、代語:指因時代和地域不同,語音發生轉變而產生的詞彙。 書中解釋詞語的方式,一是舉出一個詞作為標題性的東西,然後把各地不同的方言詞羅列其下。如卷八釋“豬”條: 豬,北燕朝鮮之間謂之豭〔jia加〕;關東西或謂之彘〔zhi置〕,或謂之豕〔shi史〕;南楚謂之豨〔xi希〕;其子或謂之豚〔tun屯〕,或謂之貕〔xi希〕;吳揚之間謂之豬子;其檻及蓐曰橧〔zeng增〕。 這種方式,有人歸納為“標題羅話法”。再一是先列舉一些同義詞,用當時一個通用的語詞解釋。與《爾雅》不同的是,這些同義詞都屬不同的方言詞彙,所以接著說明這些詞分別屬於何種方言。如:

(忄夌)〔ling靈〕、憮〔wu五〕、矜、悼、憐,哀也。齊魯之間曰矜,陳楚之間曰悼,趙魏燕代之間曰(忄夌),自楚之北郊曰憮,秦晉之間或曰矜,或曰悼。 書中在記錄方言的同時,還說明由於地區隔絕而形成各種不同的方言;指出詞有古今、雅俗之別,因時間的變遷和地區的變化而造成了古今語、方言詞的差異。如: 敦、豐、厖〔mang忙〕、(大下介)〔jie介〕、憮〔hu忽〕、般〔pan〕、 嘏〔gu古〕、奕、戎、京、奘〔zang葬〕、將,大也。凡物之大貌曰豐。厖,深之大也。東齊海岱之間曰(大下介),或曰憮。宋魯陳衛之間謂之嘏,或曰戎。秦晉之間凡物壯大謂之嘏,或曰夏。秦晉之間,凡人之大謂之奘,或謂之壯。燕之北鄙,齊楚之郊,或曰京,或曰將。皆古今語也。初別國不相往來之言也,今或同。而舊書雅記故俗語,不失其方,而後人不知,故為之作釋也。

先羅列12個同義詞,用當時的通語“大”解釋,然後分析各地的特殊說法,指出12個同義詞與“大”的意義相同,都只是古今語的分別,這些詞各地原本不全是互相通用,而現在有的成為通語,這些詞在古籍中都有記載,恐後人不能通曉它們的差異,所以著書加以解釋。這段話把各地方言的異同,古今語、雅俗詞、方音與通語因時間地點的移易而產生的交錯演變的複雜關係條分縷析,把當時的口語方言和古代的書面語言進行比較研究,除了記錄方言外,還記載了古今詞彙的不同,保存了一些古代詞語。 書中記錄的語言,不僅有漢語的方言,還有少數民族的語言。它們採摭自不同的地區,包括西漢的許多地方,東起東齊海岱,西至秦隴涼州,北起燕趙,南至沅湘九嶷〔yi疑〕,東北至北燕朝鮮,西北至秦晉北鄙,東南至吳越東甌〔ou歐〕,西南至梁益蜀漢。這些地區範圍大小不同,古今屬地有別。既有行政區劃的地名,也有自然地理的名稱;既有古代的地名,也有漢代的地名;既有表示較大範圍地域的,也有表示個別地域的,因此書中所指的方言區域,相當複雜。有的是古國,如秦、晉、韓、趙、燕、齊、魯、衛、宋、陳、鄭、週、楚、吳、越等;有的是州,如幽、冀、並、豫、青、兗、徐、揚、荊、雍、涼、梁、益等;有的是郡,如代、汝南、沛、平原、臨淄、會稽、廣漢、蜀、巴等;有的是縣或某一地,如曲阜、鉅野、郢等;有的是江河,如江(長江)、河(黃河)、汾、濟、汝、潁、淮、泗、湘、沅、洌水等;有的是山岳,如岱(泰山)、衡、嵩、九嶷等;還有其他國家民族,如朝鮮、甌等。此外,書中還以函谷關為界,劃分方言區。函谷關以東叫關東或自關以東,函谷關以西叫關西或自關以西。書中也常用兩個以上的地區名並舉,以顯示這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地區方言接近,說明某些語言在全國范圍是方言,在某些地區又是通語。

《方言》的價值《方言》的編纂,作者雖沒有到各方言區去進行實地調查,只是向集中在大城市各地的來人採訪收集,這種收集材料的方法,以及書中所採用的不同以往各種語義辭典的編纂體例,在當時已具有相當的科學性,是中國語言文字學史上的一大創舉。 《方言》的全書只有9000字,但在中國語言文字學史上佔有重要地位,為後人研究漢語的發展,以及漢語方言、漢語詞彙、漢語音韻的發展提供了豐富的資料。通過《方言》,還可以了解到漢以前漢民族共同語的存在情況,漢語方言分歧、交錯的複雜現象,漢語方言的地理分佈情況。書中記錄的若干專門詞彙,為了解漢代社會文化面貌,提供了語言上的依據,可以從中窺見社會的風土人情和漢文化的實際情況。通過方言可以了解漢語發展變化的種種情況,從通語與方言的互相消長轉化,考察古代社會發展對漢語發展的影響,證明我國各地區的方言都是統一的民族語言的地域變體,並不是各自獨立的語言。揚雄通過對漢代方言詞彙在地理上、各地方言在構詞形式和詞義上的差異,漢語在不同歷史時期的變化的研究,揭示出若干漢語言發展的重要規律。

《方言》的產生,不僅在中國語言文字學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而且也是世界方言學史上一部不朽的著作。 與揚雄同時代的學者,給《方言》以極高的評價,漢代著名古文經學家張敞之孫張竦,看了《方言》的部分手稿,稱讚此書是“懸諸日月不刊之書”(應劭《風俗通義·序》)。為《方言》作注的晉代學者郭璞,讚譽該書搜輯廣泛,辨析細微,貫穿條理,使人“可不出戶庭而坐照四表,不勞疇資而物來能名”,是“真洽見之奇書,不刊之碩記也”(郭璞《方言序》)。晉代的常璩、杜預也把《方言》與《爾雅》相提並論。 方言俗語類的字書繼《方言》之後,出現的一部通俗辭典是《通俗文》。它的作者,相傳是東漢古文經學家服虔。服虔字子慎,河南滎陽人,是我國用反切注音的先行者。 《通俗文》原書已散失,從一些古籍的引文及清代人輯錄的佚文看,此書專收漢代新產生的通俗用語,如:

撞出曰打。 沉取曰撈。 辛甚曰辣。江南言辣。中國言辛。 慚恥謂之忸怩。 張帛避雨謂之繖蓋。 (繖,後作“傘”) 匕首,劍屬,其頭類匕,故曰“匕首”。 書中對語詞的解釋,既釋義,也注音,成為古代第一部從生活用語中輯錄詞語的通俗辭典,它很注重實用。 受到《方言》、《通俗文》的影響,後世的許多學者都重視方言俗語,特別是在明清兩代,出現了一批續補《方言》和專門研究俗語,或某一地域方言的書籍。續補《方言》的著作,如清人杭世駿的《續方言》,清代程際盛的《續方言補》,清人程先甲《廣續方言》;辨析俗語常言的如:明代陳士元的《俚言解》、張存紳的《雅俗稽言》、陸噓雲的《世事通考》、周夢暘〔yang洋〕的《常談考誤》、佚名的《目前集》等,清代有翟灝的《通俗編》、錢大昕〔xin心〕的《恆言錄》、顧張思的《土風錄》、郝懿行的《證俗文》、錢大昭的《邇言》、厲荃的《事物異名錄》等;考證某一地方言的有:明代李實的《蜀語》、清代吳文英的《吳下方言考》。

上述諸書,總的來說,主要是從經史子集等古書,以及類書、歷代筆記雜著、小說、戲曲等作品中抄錄材料,羅列排比,釋義簡單,有的甚至沒有解釋,缺乏辨析。雖然也程度不等地輯錄了當時口語中的常用詞彙,但極少像揚雄那樣下功夫調查研究,對研究古今語的變化價值自然低得多。但由於這些書中輯錄了古書中豐富的漢語詞彙,對於我們閱讀古籍,了解文義和古代名物製度、社會風俗,也很有幫助。 研究《方言》的著作歷代對《方言》的注疏,最有名的是晉代郭璞的《方言注》,這是《方言》的第一個注本,13卷。郭璞的註釋,包括注字音,解釋語義,說明聲轉,證以方俗通語,引證古文,標明異體字或通假字,解釋地名等。註釋中,郭璞引用許多晉代方言詞、方言口語。實際上,郭注本身就是一部很好的晉代方言詞典。可以說,《方言》能對後世的方言俗語研究產生深遠的影響,郭注起了相當大的作用。

清人戴震的《方言疏證》13卷,蒐集古書中引用《方言》和《方言注》的文字與《永樂大典》本相互參訂,又用《永樂大典》本同明刊本校勘。逐條疏通文字,訂正訛誤,補充遺漏,共改正訛字281個,補脫字27個,刪衍字17個。還通過嚴密的考辨,確認《方言》為揚雄所作,得到後世公認,從而澄清宋代洪邁提出的《方言》是否為揚雄所作的質疑。 清代盧文弨〔chao抄〕的《重校方言》、錢繹的《方言箋疏》、王念孫的《方言疏證補》,都有一定的影響。 今人周祖謨校、吳曉鈴編《方言校箋及通檢》,校正原文訛誤脫漏,集歷代注疏之大成,是《方言》的最佳校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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