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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節因姓取名

中國人的名字別號 吉常宏 3461 2018-03-20
所謂“因姓取名”,就是藉助姓氏的代表字所具有的語詞義,取個名與之組成詞、詞組或短句,表達一個完整的意思,也就是連姓成文。 中國人的姓氏雖是用一個個不同形體的漢字來表示的,但這一個個不同形體的漢字,卻不是專為這些姓氏“服務”的,它們還是諸多漢語詞的載體。也就是說,這些用作姓氏的漢字,不僅有姓氏義,還具有其語詞義。譬如“張”字,除了姓氏義外,起碼還有這樣一些常用義:安上弓弦;使閉合的東西展開;擴大;陳設;看,望;等等。如果用它組成連姓成文的名字,便可能出現:張琴弦、張樂弦;張翼飛、張翼鵬;張其功、張其名;張禮樂、張燕會(燕,同“宴”);張景緻、張美景,等等。 這種命名方式始自何時,已難稽考。依清人顧炎武說,似乎起於唐。他在卷二三引了自唐至遼的幾個伶人名,如唐黃幡綽、雲朝霞,五代的敬新磨,遼代的羅衣輕。在引五代靖邊庭時,並引《通鑑》胡三省〔xing醒〕註說:“靖,姓也。優伶之名,與姓通取一義,所以為謔也。”正因為伶人取這種連姓成文的名字是為了博取君王笑樂的,士大夫才不願仿效,所以顧炎武才慨嘆道:“以士大夫而效伶人之命名,則自嘉靖以來然矣!”

其實,這種命名方式出現的還要早一些。例如《後漢書·方術傳·華佗》已載有魯女生,唐虞,南朝宋有垣護之,梁有周盤龍,後梁還有馬稱心,北魏有封敕文(封好皇帝詔書),北齊有高尚士,隋有常得志,而唐代詩人元結的祖父名亨,字利貞,姓氏、名、字用了《易·乾卦》整句彖辭“元亨利貞”,這豈不都是因姓取名嗎?所不同者,只不過少些“鏡子新磨”(敬新磨)、“羅衣輕柔”(羅衣輕)的輕佻戲謔意味罷了。 到了宋代,士大夫以此方式命名的就多了起來,但都莊重嚴肅,且多利用各種文獻。舉幾例如下: 齊聞韶 《論語·述而》:“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 萬人傑 《孟子·公孫醜上》“俊傑在位”漢趙岐注:“俊,美才出眾者也;萬人者稱傑。”

葛天民 陶潛《五柳先生傳》:“無懷氏之民歟?葛天氏之民歟?” 畢從周 《論語·八佾〔yi藝〕》:“週監於二代,鬱鬱乎文哉!吾從周。”連姓成文為“全從周代”。 就是不用經史典故的,也沒有俳〔pai排〕優的詼諧習氣。如江万裡、陳嘉言、陳至道等。 以單名連姓成文的名字也極多。如:周南、洪福、嚴肅、嚴實、周密、高談、白珪、梁棟…… 金元仍繼此風。如張汝翼(“展開你的翅膀”),元好問(語本《書·仲虺〔hui悔〕之誥》“好問則裕”,連姓為文則成了“元本好問”)。 確實像顧炎武所批評的那樣,明自嘉靖起,連姓取名成風。其中有雅馴的,有通俗易曉的,有粗鄙的,也有像優伶的。舉例如下。 呂調陽

周興嗣《千字文》:“律呂調陽。” 張四維 《管子·牧民》:“四維不張,國乃滅亡。”此正面應用。 席上珍 《禮記·儒行》:“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 龍在田 《易·乾卦》:“見龍在田,利見大人。” 溫如玉 《詩·秦風·小戎》:“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馬逢皋 《列子·說符》載,伯樂薦九方皋為秦穆公相馬。皋遺形取神,果得良馬。以馬遇九方皋喻願得明主賞識。 有的因姓取名者,雖也引經據典,但其格調卻與優伶相似。如: 線補袞〔gun滾〕 《詩·大雅·烝民》:“袞職有闕,維仲山甫補之。”袞,天子的禮服。以線補綴天子之服,喻為天子糾正得失,拾遺補闕。 馬足輕 王維《觀獵》詩:“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

還有不用典的,如:滿朝薦、黎民安、黃河水、湛如水、從所向、莫如忠,都和靖邊庭、羅衣輕、翟院深(宋代優伶)相去無幾。 也還有些粗鄙的,如猛如虎、虎大威。好在他們都是武人,名與人倒也相稱。 清承明代遺風,仍有因姓取名的,尤多見於清代早期。這可能因為這些人是由明入清,名字由上代帶來的,如石孕玉、萬斯年(取義《詩·大雅·下武》“於萬斯年”)、馬負圖(取義“龍馬負圖”的古代傳說)、慕天顏等,都是如此。康熙以後,此風雖稍殺,但仍有石韞玉、池生春(取義謝靈運《登池上樓》詩“池塘生春草”)、萬斛泉之類的名字;甚至還有名與字都連姓成文的,如名黃金台,字鶴樓。黃金台和黃鶴樓都是古建築名,在這之前,還未發現過。

因姓取名既然能組成一個完整的意思,所以在某個特定的語言環境中,也可能鬧誤會或笑話。陸游在《老學庵筆記》卷七曾記述過這樣一則時事笑話: 近歲有嶺南監司但中庸……一日朝士同觀報狀,見嶺南郡守以不法被勘,朝旨“令但中庸根勘”。有一人輒歎曰:“此郡守必是權貴所主。”問:“何以知之?”曰:“若是孤寒,必須痛治,此乃'令但中庸根勘',即有力可知。”同座者無不掩口。其人悻然作色曰:“拙直宜為諸公所笑!”竟不悟而去。 這位自命“拙直”的朝士,把“但中庸根勘”理解為“只可不偏不倚地根究”,不曾想到“但中庸”乃是一個人,只能被同僚們視為冬烘先生了。 既然名和姓連在一起,能表達一個比較複雜而完整的意思,那麼在某個語言環境中,就有可能會引起人們的某種反應,時間、場合和接受人物不同,其反應結果亦異。在封建社會中,不少人有的因為名字招了禍,但也有卻由此而得了福,這全靠機緣湊巧。這種事,自唐宋以來,史不絕書。遠的就不去講了,只舉幾個清代的例子,就可概見其他了。

乾隆五十四年(公元1789年)己酉科殿試時,有一個叫胡長齡的人,在進呈的10本卷子中,他在最末。但當乾隆皇帝看到卷子上“胡長齡”三字時,卻不禁欣喜地說:“胡人乃長齡耶!”於是把他提到第一名,“欽點”為狀元。原來當時的乾隆皇帝已年近八旬,這之前就已自號“古希天子”,何況又以為文治武功震爍古今,足可超越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此時真可謂躊躇滿志,別無他求,“所不足者惟壽耳”了。恰在此時看到胡長齡這個名字,以為這是預示他長生不老,於是連“胡”字也不忌諱了,竟自承認是胡人,來應這個吉兆。這是胡長齡做夢也不曾想到的。胡長齡這個人,品德還不錯,會試雖出自權相和珅門下,但他並不阿附和珅,所以很為後來的嘉慶皇帝所器重。

有的名字取義原不錯,但遇上神經過敏,多忌諱,愛挑剔的人,就難免不節外生枝,變生不測。同治七年(公元1868年)戊辰科殿試時,有一位叫王國均的人,本已列在前十名中,那位臨朝聽政的孝欽太后(就是後來禍國殃民的慈禧太后)以為“王國均”聽起來像“亡國君”,很不高興,便把他降在三甲,做了“榜下知縣”,潦倒一生。王國均的名字取自《詩·小雅·節南山》“秉國之均,四方是維”,是非常冠冕堂皇的,然而處在國勢已衰,朝政日非的晚清,又遇上個心理狀態不健康、多疑忌的太后,竟把前程給斷送了。這算一個連姓取名的悲劇吧。 20世紀初,民間還流傳著一個因為名字吉祥而中狀元的故事。 慈禧太后想於光緒三十年(公元1904年)舉辦70大慶,為了增添吉慶熱烈氣氛,先一年(1903年)舉行一次恩科會試,次年的常科會試,也作恩科舉行。這樣便“猗與盛哉”了。 1903年恩科取中的狀元名叫王壽彭。榜發後,好事者便議論道:“'王壽彭'三字,意思是說,君王之壽可與活了800歲的彭祖一樣。這應了太后70大壽的景兒,老佛爺一高興,於是欽點他為頭名狀元。”其實,此事“事出有因,查無實據”,多是揣測、分析出來的。不過這種奇聞是不脛而走的,人們幾乎都認為王壽彭是因名字好才中了狀元的。這位狀元公即使渾身是口,恐也難以辯白清楚,只能徒喚奈何了。

因姓取名這種方式,從北齊的顏之推,到清初的幾位大學者,無不持否定態度,然而它還是被推廣開了。尤其是早期白話小說,人物的名字,不少是用這一方法取的;尤多用諧音。譬如中有兩個對全書故事情節的發展,起著起、承、轉、合和穿插過渡作用的人物,一個叫甄士隱,一個叫賈雨村。甄名費字士隱,意即真的廢掉,事亦隱去,也就是把真事掩藏起來。賈名化,字時飛,別號雨村,意即假話,事非,語言亦“村”。曹雪芹在開宗明義第一回“甄士隱夢幻識通靈,賈雨村風塵懷閨秀”中解說道: 故將真事隱去,而藉“通靈”說此“石頭記”一書也,故曰“甄士隱”云云。 又道: 我雖不學無文,又何妨用假語、村言,敷演出來,亦可使閨閣昭傳……故曰“賈雨村”云云。

從“三言”、“二拍”到明清之際的才子佳人小說,如、《玉支磯》等,從、到晚清的譴責小說,如、等,幾乎隨處可見這種因姓取名的例子。小說作者之所以樂用此法給人物命名,因為它可以寓意,如賈雨村、甄士隱;它可以評品人物,如卜成仁、卜世仁;它可暗示故事情節,如霍啟、霍士端……它簡直成了一種輔助性的表達手段。 如此看來,因姓取名也未可輕易否定。今時從事文學藝術活動的人,不是還有因姓取名的嗎?應該注意的是:要嚴肅,不要油滑庸俗;尤其要仔細斟酌自己的姓能同哪些詞諧音,不然的話,即使你不願因姓取名,說不定也會起出像小說中連姓成文的名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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