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普學習 漢化佛教法器服飾略說

第6章 第三節清磬幾僧鄰

本文題目,是引用的唐代詩人姚合《過欽上人院》詩中一句。全詩見《全唐詩》第五○○卷,有興趣的讀者請自行檢尋。這句詩說明了“磬”和僧人的密切關係:僧人時時在敲磬,以至於一聽見磬聲,就聯想到僧人,聯想到僧人誦經。現代的寺院中,磬也是主要的法器之一。 “鐘磬”並舉以概括佛教的唄器,自古已然如此。還是舉唐代詩人常建《題破山寺後禪院》(見《全唐詩》卷一四四)中名句以證之:“萬籟此都寂,但餘鐘磬音。”第五十七回中,用“典了磬”和“典了鐘”來說明僧人窮到極點,真是入木三分。眾所周知,“相如渴甚兼貧甚,只典徵裘不典琴!”(清代詩人黃景仁句)作看家本領用的寶貝是不能離手的呀! 凡入寺隨喜過的人都認識寺院裡用的磬——俗稱“碗口磬”的便是。說到此,似乎介紹已畢。可是,若深入推究起來,至少有好幾個問題需要搞清楚——而且需要從歷史上和現實中搞清楚。必須說明的是,筆者認為,根據現有資料,有些還搞不清楚。

先說,中國古代的磬,是“八音”中為首的樂器。 “鐘磬”並稱,為“金石”二樂之首,高居於其他樂器之上。這種磬可是那玉石質的,扁片狀曲尺形的,懸掛在架子上的一種打擊樂器。古人把大彎腰致敬的身體曲折狀態稱為“磬折”,就很形像地說明了磬的形態。這種磬才是中國磬的正宗,至今還是中國漢族民族傳統音樂樂器的主力之一。它的品種很多,可分單獨和成組懸掛使用的兩大類。 我們在前面已經說過,南亞次大陸早期佛教使用的打擊發音法器一概叫做“犍椎”或“犍稚”,那都是梵文Ghanta的音譯。按漢文本“五分律”中所述,南亞次大陸古代佛教似乎並沒有固定的響器,遇集眾時,隨手抄起瓦器、木器、銅器、鐵器之類,總之是抄起什麼就敲什麼,敲的東西全可以叫“犍椎”。所以,“犍椎”既可以意譯為“鐘”,也可以意譯為“磬”。由於中國人的樂器多,在譯為“磬”的時候,就會自然而然地拿出中國磬來作代表。從南北朝到唐朝,佛寺裡使用的磬,恐怕都是這類中國式懸掛著的扁片磬。現有書證:

(1)《法苑珠林》所載“劉薩訶”的故事中有“中懸銅磬”的記載; (2)唐代詩人盧綸有《慈恩寺石磬歌》; (3)唐代詩人施肩吾《安吉天寧寺聞磬》一詩中有“玉磬敲時清夜分”之句; (4)唐代段成式的《酉陽雜俎》中載:“歷城縣光政寺有石磬,形如半月。” 物證則有日本入唐僧人帶回國的晚唐時期的方磬等實物,有點像是中國後來流行的編磬或方響之類。可能是公元12世紀時所繪的《信西入道古樂圖》中,就有這樣的“方磬”圖。據說,還有單個兒的雲朵形、蓮花形、蝴蝶形的磬。那些磬,就和現在還常常懸掛在寺院中的雲版有點類似了。 準此,我們有理由認為,南北朝到唐朝,寺院中使用的磬還是中國傳統的扁磬。而現在寺院中使用的圓磬,大約是在五代至北宋年間才出現的。書證則有:

(1)北宋宋祁《宋景文公筆記》卷上有一則:“樂,石有磬。今浮屠持銅缽,亦名磬。世人不識樂石,而儒者不曉'磬折'義,故不獨不識磬,又不能知缽。” (2)南宋初范成大《範村梅譜》上講到蠟梅時說:“經接,花疏,雖盛開,花常半含,名磬口梅。言似僧磬之口也。” (3)陸游《冬朝》詩:“聖賢雖遠〈詩〉〈書〉在,殊勝鄰翁擊磬聲。”自註:“釋氏謂銅缽為磬”。 從這三則可知,北宋時已有銅缽形狀的僧人專用的磬;南宋時則已普遍流行,清信士居家念佛時也在使用,以致引起儒家學者陸游的不滿啦。再把創制時間上推一段,上限到唐末,那麼,把圓磬說成是五代時始創的,大致不會差得太遠。至於它的創制因由,筆者倒有一個大膽的推論:僧人的終生飯碗——缽,一般是銅製的。漢化佛教僧人念經時,原來用的也是扁磬。後來,有些僧人沿門托缽念經或口宣佛號化緣時,仿效俗人在飯館裡用筷子敲飯碗邊催上飯的辦法,敲起缽來。再發展到正規念經時也敲,進一步就創制出專用的大小圓磬。慢慢地,在課誦和作法事時,圓磬就代替了扁磬了。

在現代的寺院裡,大致使用三種磬。 一種就是缽形的圓磬。它有大有小。銅質的居多,也有鐵質的。大的圓磬口徑不少於60厘米,有木架支托,用磬槌敲擊,常置於大殿供桌左側(佛像左手一側),位於木魚之前。據《敕修百丈清規》卷八所載,鳴磬的場合和執行者是:“大殿早暮住持、知事行香時,大眾看誦經咒時,直殿者鳴之。唱衣(拍賣亡僧遺物)時,維那鳴之。行者披剃時,作梵奢黎鳴之。”還有能放在桌子上的小圓磬,直徑一般在30厘米以下,下面墊有常為扁圈狀的磬座,乃是作法事時(如放焰口薦亡)法師所用。綜上可知,大小圓磬常用於正規的、嚴肅的場合,僧人單獨誦經時用來擊節的已經少見了。 另一種稱為“手磬”,一般是銅質的,形狀像半個小皮球底部中央連著一根木柄。使用時,左手持柄在下,磬口朝上,右手持銅頭或鐵頭的細長木桴敲擊。 《敕修百丈清規》卷八又載:“小手磬:堂司行者常隨身,遇眾諷誦鳴之,為起止之節。”它還有一個名字叫“引磬”,據說是在方丈或高僧出堂、升座、說法時作引導用。在第九十回“五台山宋江參禪”中對其使用有具體描繪:“且說,次日庫司辦齋完備,五台寺中法堂上,鳴鐘擊鼓。智真長老會集眾僧,於法堂上講法參禪。須臾,合寺眾僧都披袈裟、坐具,到於法堂中坐下。宋江、魯智深並眾頭領立於兩邊。引磬響處,兩碗紅紗燈籠引長老上升法座。”現代的寺院中,作法事時(如放焰口)法師亦用之。

再一種是雲版形的扁磬,常為石質或金屬製成,懸掛在方丈院門廊外,作通報之用。其實它就是一塊專用的雲版。敲幾下報告什麼事是有規定的,如,有客來見,知客僧鳴三下;報喪則鳴四下。這種器具及其用法,可能還是從俗家貴族那裡學來的。帝王公侯之家用之頗早,流行也很久。第十三回中,寫到秦可卿之死時,有云:“只聽二門上傳事雲版連叩四下,正是喪音,將鳳姐驚醒。人回:'東府蓉大奶奶沒了!'” 古代僧人用傳統的扁磬,還賦予它一種用途,就是“打無常磬”。 《釋氏要覽》卷下講,為將終的僧人要“打無常磬”:“未終時常打磬,令其聞聲,發其善思,得生善處。智者大師臨終時語維那曰:'人命終時得聞磬聲,增其正念。唯長唯久,勿令聲絕,以氣盡為期。'”這種作法由來已久。南朝梁寶唱撰《比丘尼傳》卷二,記載了善妙尼自焚之時還不忘請維那打磬,就是一例。後來西方淨土之說盛行,七眾往生時就用大眾助念佛號的辦法了。

最後,我們還是回到本文的題目“清磬幾僧鄰”上來。有必要提請閱讀古代作品的讀者加強注意:唐代和唐以前詩文中寫到的磬,包括本文題目中的磬,全是那傳統的磬。捎帶提一下,道家也敲磬。例如,唐代詩人項斯《送宮人入道》詩(載於《全唐詩》第五五四卷):“將敲碧落新齋磬,卻進昭陽舊賜箏。”說的就是這番光景嘍。那也是中國傳統的磬。唐代以後詩文中寫到的寺院用的磬,可大都指的是缽形磬以及手磬啦。幸勿產生歷史的誤會。不過,圓磬和手磬都是漢化佛教創制的法器,那可是無疑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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