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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二節莊子眼裡的世界

老子與道家 李申 3329 2018-03-20
是非顛倒的世界使莊子覺得沒有什麼道理好講。老子還認為這世界有大小、高低的差別,美醜、善惡的對立;莊子則認為,這樣的對立並不存在,或者說,沒有意義。 比如說,人們都知道西施是美女,但魚見她就沉底,鳥見她就高飛,不願理她,人和魚、鳥,究竟誰知道什麼是美?人上到樹上就發抖,睡在濕地上就腰痛,但樹上是猴子的家,泥裡是泥鰍的窩,人和猴子、泥鰍,究竟誰知道什麼地方住著好?人吃五穀和豬羊,麋鹿吃草,貓頭鷹吃老鼠,它們誰知道什麼最好吃? 對於這個物是善的,對於另一個物就可能是惡。這個人認為是好的、美的,另一個人就可能認為是壞的,醜的。因此,誰要以自己的是非好惡去評價他人,就必然要發生錯誤。在莊子看來,人與人的這種相互不能理解,就像物與物的不能理解。比如朝生暮死的菌菇,就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晦朔;短命的螻蛄也不理解一年還有四季。夏天的蟲子不知道什麼是冰雪,井底的蛤蟆也不知什麼是大海。不知什麼是大海,也就理解不了海中魚兒的快樂。人與人之間,也是這樣,小智慧的理解不了大智慧的,一知半解的人無法和他談論高深的道理。

所以,每一種物,都有自己的好,都有自己的惡;都有自己的可,都有自己的不可,都有自已的長處,也都有自己的短處。良馬一日可跑千里,但抓耗子卻不如狸貓。貓頭鷹夜裡可以捕食小動物,但白天即使睜著眼也看不見大山。物與物的對立,不過是彼與此的對立。但彼與此就不固定。站在此方,認為對方是彼;站在彼方,彼也成了此,此反而成了彼。每一種物,都既是此,又是彼,彼此的對立在哪裡呢? “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無彼是乎哉?”(《莊子·齊物論》)況且,你認為你的對,他認為他的對。此有一個是非觀,彼也有個是非觀,誰能判別你們的對錯呢?讓第三個人來裁決嗎?假如第三人同意此,他既然同意此,如何能裁決?假定第三人同意彼,他既然同意彼,又如何能裁決?假定第三人認為彼此都對,既然認為彼此都對,怎能分出是非?假定第三人認為彼此都錯,既然認為都錯,怎能分出是非?是否還要再來第四個人?其結果不是一樣嗎!

莊子認為,大小、多少的差別,不過是一種假象。假若整個天下都不能大於毫毛的末梢,泰山也是小;假若最長的壽命不過是夭折的嬰兒,活800歲的彭祖也是短命。從大的一面去看,任何事物都是大;從小的一面去看,任何事物都是小;從相同的一面看,兩個國家就像人的肝和膽一樣相近;從不同的一面看,肝和膽的距離就像兩個國家一樣遙遠。那些喋喋不休爭論是非的人,就像猴子一樣可笑。餵猴的對猴子說,早上給你們吃三升晚上給四升,猴子們大怒;餵猴的說,早上給四升晚上給三升,猴子們就高興了。食物的數量並無改變,猴子們卻喜怒不同。那些是非、對錯、大小、多少的差別,不過是朝三暮四或朝四暮三的差別。從道的立場看來,它們都相通為一,沒有差別:“道通為一。”(《莊子·齊物論》)

“道通為一”,不是要消除物與物的差別,而是要承認這個差別,不觸動這個差別。要消除物的差別,必定要立一個標準。而這個標準的根據,只能來源於某一類事物,因而這就是把某一類事物的是非好惡強加於另一類事物,從而傷害事物的本性。 從此物觀察彼物,則此物為是而彼物為非。從彼物觀察此物,則彼物為是而此物為非。然而不論事物如何繁多,本性如何歧異,但有一點是共同的:即事物都有自己的本性。承認它們的本性,不觸動它們的本性,這就是道,也就是“道通為一”。 況且天地之間,像個飛速旋轉的陶鈞,萬物就在這陶鈞上面流轉。它們生生死死,成就毀滅。這個生那個死,這個死那個生。生就意味著死,死也意味著生;成就就是毀滅,毀滅就是成就,甚至無所謂毀滅成就,無所謂生生死死,只有不停的流轉、變化。只有聖人知道它們本來相通為一。

道本身沒有界限,事物本來相通為一。界限是人劃的,差別是捏造的。有了差別和界限,就有了是非、美醜和貴賤,有了大小、多少、成就和毀滅,於是就有了爭論和鬥爭。誰都想證明自己對而別人錯,各種各樣的言論就出來了。 這些言論,各抓住一個片面,好像有一得之功,一孔之見,於是自以為了不起。他們有的廣博坦然,有的事事分辯;有的激烈而精闢,有的絮叨而無益。他們睡下就胡亂作夢,醒來就身體活躍,與人往來,和人結交,天天勾心鬥智。有的直率開朗,有的謀機深藏,有的隱密莫測,有的惴惴不安,有的失魂落魄。他們說話像弩機勃發,只為爭個你是我非;緘默又像堅誓守盟,等待取勝的機會。他們在爭鬥中一天天衰老下去,像秋冬的草木;他們一心向死亡靠近,簡直沒法讓他們回頭。道就被他們破壞了啊。他們使道發生了分裂,他們用自己的言論掩蓋了大道,後人要想得道,就非常困難了啊!

莊子說,有這樣幾種說法,你來判斷一下吧。有的說天地有開始,有的說不曾有開始,有的說不曾有什麼不曾有開始;有主張“有”的,有主張“無”的,有主張不曾有“有”和“無”的,有主張不曾有什麼不曾有“有”和“無”的。然而到底是“有”、還是“無”呢,我也鬧不清楚。現在我已經說了一遍,也不知我是真說了呢?還是並沒有說。算了吧,算了吧,就是你能弄清這些問題,對事物又有什麼用處呢? 道不可言說,最好的辯駁是一言不發,懂得這一點,就叫作保守智慧之光。在不斷流轉的事物面前停止你的智慧吧,讓事物在他們天然的界限上達到和諧吧,讓不同的言論爭他們的去吧!至於你自己,應該忘掉這一切,在虛無的境界裡振作,在虛無的境界里安身。

事物差別既然沒有意義,你就不必去分辨它,不必去認識它。況且天地是這樣廣大,事物又是這樣的繁多,以你有限的生命,如何能認識過來的呢?有個叫惠子的人,他非要去認識不可。有人問他:天為什麼不塌下來,地為什麼不陷下去,風雨雷電都是怎麼回事?他滔滔不絕,說了三天三夜還說不完,有什麼用呢!太陽落下去,月亮就升上來;蜈蚣用100隻腳走路,蛇沒有腳也走路;烏鴉是黑的,白鷺是白的;春雨下來,百草怒生,農夫們就要準備他們的鋤頭。一切事物都按照自己的本性運動著、生活著,你認識它們又怎麼樣,不認識它們又怎麼樣?那各種各樣的言論,不過像大風吹過那天然的孔洞。大風一起,各種各樣的孔洞就響起來,有的嗷嗷地叫,有的嗚嗚地吼,有的尖細,有的低沉,大風一停,就萬籟無聲。又像那中空的竹子能奏出音樂,濕熱的天氣必生蘑菇,何必管它們呢?惠子一生辛辛苦苦,弄得疲憊不堪,成就了什麼呢?不過像一隻蒼蠅、一隻蚊子那樣的勞作罷了。

對於事物,不必認識,更不該去干涉。野雞在草原上趾高氣揚,關進籠子就垂頭喪氣,儘管這時它不必辛辛苦苦找食吃。魯國都城裡飛來一隻海鳥,國王大擺宴席,鐘鼓齊鳴,來歡迎它。結果把海鳥嚇死了。給馬戴上籠頭,穿了牛的鼻子,傷了牛、馬的天性;用仁義禮樂治理國家,就傷了人的天性。 莊子說,腳趾駢聯,是多了一塊無用的肉;手生六指,是多了一個無用的指頭。心裡頭產生了仁義,也是一個多餘的念頭。木匠用規矩準繩去加工木材,是傷了木材的天性,聖人用仁義對人進行加工,就是傷害了人的本性。那些講究仁義的人,一睜眼就憂慮世人的災難。不仁的人,情慾氾濫,貪得無厭地追求榮華富貴,所以莊子認為,仁義不是人的本性,用仁義規定人們的行為,就是傷害了人的本性。

莊子主張,鴨子腿短,但不應把它加長;仙鶴腿長,但不應把它截斷。長的不是多餘,短的也不是不足。在莊子看來,無論是當時儒家的仁義,還是其他學派的主張,都是要製造一套規矩準繩,來量度和規範人的本性,從而使人們失去了自己的本性。 莊子發揮老子的“大道廢,有仁義”(《老子》第十八章)的思想,他說,上古時代,人處在混沌蒙昧之中,舉世淡漠,誰也不發表什麼主張。那時候,陰陽和諧,甚至鬼神也不騷擾人民。萬物都不受傷害,一切生命都不夭折。人們雖有智慧,但並不使用,處於一種天然的狀態。等到德性衰敗,於是有伏羲、黃帝相繼治理天下。他們使天下統一,卻不順從民心,並且使人喪失了純一無雜的天然本性。等到堯、舜倡導仁義,實行教化,淳樸的本性就喪失殆盡。人們離開大道、違背本性去行善,去實行仁義,以博取聲名。這還不夠,又用禮義去文飾,用學問來幫助,於是就競爭,就爭鬥,這都是由於喪失本性的結果。

因此,在莊子看來,要使大道振興,人民安樂,不是用仁義去教化人民,而是不要仁義,廢除教化,使人民恢復原初的本性。 上述這些,就是莊子對世界的看法,也是莊子對於社會問題的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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