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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節道

老子與道家 李申 3581 2018-03-20
道的本義是路,後來又表示人們處事的方法。人們處事的方法有對有錯。對的流傳下來,對於後人,就成為已經存在而又必須遵守的原則。天的處事方法就是天道。當證明了天道自然,天道就成為表示自然規律的概念。老子剔除了天道中的神意,但認為天道仍是人們行為應該仿效的原則。在研究社會現象時,老子發現了天道和人道的不同,要求人們應該效法天道。當把天和人一起來研究的時候,他又發現天和人都遵循著同一個原則。他說,紛紜變化的事物都要回歸它們的出發點,是永恆的現象,所以叫作“常”。認識了“常”,叫作明,不認識常,輕舉妄動,必定碰到凶險。認識了常,就能包容一切;包容一切,就能作到公平;作到公平,天下就會歸從。這就是效法了天道。效法了天道,也就是符合道,符合道,就能長久。這樣的道,是“常道”,不是一般的道。老子推崇的,就是這個常道。

常,本義是永恆不變,永恆不變又意味著無限重複。比如太陽東昇西落,是從古以來永恆不變的,無限重複的;老子說的萬物都要回歸出發點,在他看來也是永恆不變或無限重複的,所以才叫作常。因此,常的意義,就是事物運動的規律性。 但是,事物的規律性並不都像太陽東昇西落那樣簡單。特別是處理複雜的社會事務,雖然有一些必須遵守的基本原則,但需要根據具體的情況靈活運用,所以往往不能具體地說出來。說出來,不少人就要死搬硬套,反而把事情辦壞。老子深知,這些基本原則需要用心去深刻領悟。所以他說,道是難以言說的,說得出的就不是常道:“道可道,非常道。”(《老子》第一章)道不是一個具體物,它無形無象,看不見,摸不著,也聽不到,所以它是無。因它是無,所以顯得微妙。但道又總要表現出來,所以它又是有。它是有,我們就可以從它的表現來認識它。這有和無,都是從道發出的,只是名稱不同。要把握它們,並不容易。因為它們非常的深遠,所以顯得玄秘,難以捉摸。然而,也正因為它們非常的深遠,把握住它們,就有非常微妙的作用。它們好像是個大門,一切微妙的現像都從這裡出來。

老子力圖從各個方面對道作出描述。他說,道,渺茫難以形容。它的上面並不光明,下面也不陰暗;從前面,你看不見它的頭;從後面,你看不到它的尾。它沒有形狀,沒有形象。它恍惚,它惚恍。恍惚之中,又好像有形象;惚恍之中,又好像有什麼東西存在著:“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像;恍兮惚兮,其中有物。”(《老子》第二十一章)它幽深,它玄遠,它裡面確實有什麼東西,並且這東西是非常的具體,非常的真實。在老子看來,道就是這樣一個似無而有、似有實無的東西。 似無而有,似有實無的存在,不僅是道。一切精神性的存在,一切具有一般意義的概念所指稱的對象,都具有這樣的性質。比如思想、理論、價值、規則,都具有這樣的性質。說它們有,但看不見摸不著。說它們無,但它們確實存在。你不理會它們,就可能使自己遭殃。概念的這種性質,在今天,學過一點哲學的人就很容易理解了。但在當時,老子還不得不花費巨大的氣力去向人們描述:道是個什麼樣的存在物。老子的描述表明,中國人民的思維水平,在這一時期有了巨大的進步。老子已從對事物的表面的、個別的認識,深入到對事物的內在本質、普遍法則的把握。

道如此,得道者也是如此。他不露鋒芒,超脫糾紛,蓄涵著光耀,混同於塵垢。人們無法親近他,也無法疏遠他,無法幫助他,也無法危害他。這樣的人,也最善於保存自己的生命。他在山林裡不會碰到猛獸,他去打仗不會被刀槍擊傷,因為猛獸在他面前用不上自己的爪牙,兵器在他面前用不上它的鋒刃。道與物是怎樣的相反,得道者與普通人也就會怎樣的不同。 在老子那個時代,每個人在他降生以前,世界上就已經存在著許多規則。也就是說,道存在於他之前,他必須按照道來辦事。老子還看到,不僅人,不僅萬物,就是天地也必須遵循著道,再進一步推論,就是上帝也必須遵循著道。因此,老子說,道在天地以前就產生了,道存在於上帝之前。 人們處事必須遵循著道,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道產生了人類的一切創造物。比如我們根據某些原理和方法造出了汽車和飛機,造出了計算機和宇宙飛船,我們就可以說,是這些方法和原理產生了汽車和飛機,計算機和飛船。天地萬物遵循著道,世世代代生生不息,萬物可說就是由道產生的,推到盡頭,天地也是道所產生的。老子說,道產生萬物,是由少到多,最後產生了萬物:“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老子》第四十二章)

這產生萬物的道是獨立自存的,永恆不變的,不停運行卻不會衰敗的:“獨立不改,周行而不殆。”(《老子》第二十五章)它沒有聲息,絕對空虛,但它是一切事物的母親:“可以為天下母。”(《老子》第二十五章)它像一個巨大的生殖器官,萬物都從它那裡出來,而它自己卻永遠不會枯竭。 道產生了萬物,並養育著萬物。但它並不把萬物據為己有。是它推動著萬物的運動,但它並不認為是自己盡了力。世界上的一切成就,都是它的功勞,但它卻並不居功。它是萬物的官長,卻不干涉萬物的運動。老子認為,這些都是道最深遠的德行。 老子把道生萬物的過程,比作“樸散為器”的過程。樸,就是木材;器,就是各種用具。木材經過加工變成用具,就像道產生萬物。不過木材要經過加工,加工以後木材自身就不存在了。但沒有人對道“加工”,道產生萬物是個自然而然的過程,並且在產生萬物以後,道仍然存在著。

萬物產生以後,就不停地運動。它們向著那遼遠的地方行進,去完成自己的生命歷程。這樣的運動,千姿百態,紛紜複雜,但到頭來,它們都要復歸到自己出生的地方:“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老子》第十六章)歸根以後,就安靜下來,從而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歸根曰靜,是曰復命。”(《老子》第十六章)歸根,就是複歸於道,也好比復歸於樸:“復歸於樸。”(《老子》第二十八章)《老子》一書中,樸和道是同實異名的概念。 萬物既然最終都要復歸於道,我就沒有必要追隨在萬物的後頭,一件件地去認識它們,把握它們。而只須坐等它們的複歸就是:“萬物並作,吾以觀复。”(《老子》第十六章)這樣,我也就從根本上把握了事物。因為萬物“歸根”、“復命”以後就安靜下來,所以“觀复”也是一種靜觀。在老子看來,靜,乃是動的主宰。渾濁的水,靜下來就會變清。雌性動物,能以自己的安靜讓雄性者恭順相求。所以他主張,人,應該切實堅持安靜的原則:“守靜篤。”(《老子》第十六章)一個君主,假如能切實堅持安靜的原則,就可以作天下人的表率,就可以使百姓們自然端正。

與“守靜”相呼應,老子還主張“見素抱朴”。 (《老子》第十九章)素,是未經加工的布料,和朴是同一個意思。 “見素抱朴”也就是“守靜”,也就是堅持住道。老子說,只要我抱持住樸,那麼,萬物假如要有什麼動作,我就可以用樸使它鎮服:“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老子》第三十七章) 守靜,抱朴,不僅是行動的原則,也是認識事物的基本方法。既然萬物都要復歸於道,既然靜、樸是萬物的根本,那麼,要認識它們,也只須堅持安靜、素樸的原則。老子說:“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you有〕,見天道。”(《老子》第四十七章)也就是說,不出大門,不看窗外,就可以周知一切。因為他堅持著靜,抱持著樸,也就是說,他堅守著道。

至此為止,老子用他的道說明了一切:從天地萬物的由來直到人的待人接物,從而建立了一個完整的哲學體系。道是這個體系的核心和基礎,也是他被後世稱為道家的原因。 老子深刻地註意到,在事物背後,有一個不同於任何事物的東西在支配著事物的運動。但他卻沒有註意到,道是事物之道,有了這個事物才有這個道,沒有這個事物就沒有這個道。他過分地強調道與物的相反,也過分地強調得道者和俗人的不同。統治者不聽他的話,一般的士人他也瞧不上,更不要說下層群眾。他孤獨,他苦悶,一部分原因要歸於他的哲學。 道似有實無,但道畢竟不是具體物,歸根結底是個無。他推崇道,也就推崇無。他說天下萬物都產生於有,但有產生於無:“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老子》第四十章)他還說,用泥土作成陶器,有了器皿中間的空虛,才有器皿的作用;建造房屋,有了四壁之間的空無,才有房屋的作用。所以,有給人的便利,全靠無在起著作用:“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老子》第十一章)但是,假若去掉房屋及器皿的那個有,還有那個無嗎?老子顯然沒有想到他提出這樣的問題給自己製造了困難。

老子用天道自然否定了神學觀念,但他和古代多數思想家一樣,無法完全擺脫神學觀念。他說道存在於上帝之先,就是承認上帝的存在。他說,天道無所偏愛,但永遠幫助善人;他說,天網極為廣大,網孔雖稀,卻從不疏漏。天在這裡還儼然是個有人格的神靈。不過,在老子的整個思想體系裡,這樣的言論非常少,老子的神學觀念已經非常淡薄了。 任何思想家都不可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也不可能把一切問題都回答得正確。重要的是,他揭示了許許多多事物的本質,給我們提供了許許多多新的思路,這些新思路是前人沒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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