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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宋詞概說

新興的“詞”,在唐人眼中的地位不高,因為它起自民間,難免有些簡陋鄙俚,可能音樂也有一點像白居易在《琵琶行》裡所形容的那樣“嘔啞嘲哳難為聽”,但是它清新活潑,有一股來自民間的鄉野之風,這是正統的文學藝術中所最缺乏的東西。於是,一些有創新精神的詩人也開始嘗試用這種形式寫一點東西,比如李白寫過《菩薩蠻》《憶秦娥》,白居易寫過《憶江南》,張志和寫過《漁歌子》,溫庭筠寫過《菩薩蠻》《更漏子》等,而且寫得非常好。可惜更多的人,還是囿於正統與非正統的畛域,對這種起自民間的“詞”不屑一顧。 這種情況在五代時期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五代時期中原戰亂,但偏安一隅的西蜀和南唐卻沒有受戰爭的影響,照樣市廛繁榮、歌舞昇平。詞這種比詩通俗,比詩多樣,曲調也比詩動聽的新的體裁,立刻受到前、後蜀和南唐君臣的喜愛而得到極大的發展。在西蜀,形成了一個以韋莊等人為首的“花間詞派”;在南唐,出現了中主李璟、後主李煜和馮延巳等一大批詞壇高手。

宋代雖然一開始就比較軟弱,但畢竟是一個大一統的國家,所以在醫治戰爭創傷、大力發展經濟的同時,也在努力構建自己的文化。他們把唐人未曾完成的古文運動完成了,並在“唐宋八大家”中爭得了六個席位;他們把繪畫發展到一個新的高度;他們的書法,邁過唐人,遠追魏、晉,取得很大成就。唯獨在詩歌領域,宋人遭遇到十分尷尬的局面。 詩歌在唐人的手裡,已經達到了極高的水平,出現了後世難以企及的李白、杜甫兩座高峰,詩歌的體裁形式也被唐人做完,詩歌的境界也被唐人搜盡。有人說,詩到李賀,連鬼境都做完了,這讓宋人感覺難以措手足。但是,詩歌在人們的心目中,地位是最為崇高的,於是,宋人開始艱難地尋求自己的詩歌之路。 他們找到了兩條道路,並且都取得了成功。

首先,在唐詩重情感重意境的基礎上,宋人探索出一條“以議論為詩”,“以學問為詩”,“以文為詩”的道路。唐詩重情,宋詩則重理,雖然猶下唐人一等,但是也足以雄視百代了。 其次,他們尋找到一個唐人幾乎未曾涉獵的領域,那就是“詞”。 有宋一代,詩歌和散文是一直居於正統地位的。北宋前期,詩歌以“西昆體”為宗,統治了宋初近百年的詩壇。文壇最大的事情,是以歐陽修為代表的“詩文革新運動”,不但把韓、柳未能完成的古文運動搞成功了,而且也基本確立了宋詩“以議論為詩,以學問為詩,以文為詩”的風格。而詞尚處在發展完善期,地位也不是很高。 宋人一直堅持“詩莊詞媚”,詞是“艷科”的原則。詩是要傳於後世的,人們用它抒寫懷抱、暢敘理想、針砭時弊、寄託哀思。雖然詩歌中也有吟風弄月、男歡女愛、淺斟低唱的作品,但是畢竟數量太少,而且歷來就不被當作詩歌的正格。晚唐時溫庭筠大量製作“艷曲”,就被士林所不齒。正統的文人,並不看重這些“艷曲”而往往將其摒棄在詩集之外。五代時和凝,官至宰相,“少年時好為曲子詞,佈於汴洛。洎入相,專託人焚毀不暇。然相國厚重有德,終為艷詞玷之”(見孫光憲《北夢瑣言》卷六)。其他人雖然未必會“託人焚毀”,但是隨寫隨散的情況卻是很多的。在宋代,詞本是純然被作為一種消遣性的東西的,抒懷抱、發議論,盡可託之詩文,而優游狹邪、縱情聲妓,則寄之於詞。像北宋初執文壇牛耳的歐陽修,詩與文皆堂堂正氣,為一時之彥,但他的詞,卻多是輕柔旖旎之作。

但是,宋人實在是無法抗拒詞的魅力誘惑。 和相對比較規整而已經顯得僵化,而且歌法已經大部分失傳的唐詩相比,這種剛從民間步入神聖文學藝術殿堂的詞,無論是曲還是辭,都要優美輕鬆得多,尤其是在休閒娛樂中,更是讓人身心愉悅。宋代雖說是理學盛行的時代,但文人們卻要比唐人瀟灑曠放得多。 宋代文人的待遇十分優厚,立國之初,宋太祖就立法不殺讀書人。重文輕武的國策使宋人不像唐人那樣希望以軍功博取功名富貴,他們不會像唐人那樣去高唱“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唐楊炯《從軍行》)。和唐代相比,宋代社會沒有唐代那麼陽剛,而是要陰柔得多,這也因此影響到宋人審美趣味的改變。 宋王灼《碧雞漫志》卷一說: 從古人的“不擇男女”,到宋人的“獨重女音,不復問能否”,是審美趣味的改變。這種審美趣味的改變,不僅表現在“獨重女音”,也表現在需要適合“女音”演唱的歌曲。而詞,正是適合這樣需要的東西。

宋詞多是由歌兒舞女執檀板,在絲竹管弦的伴奏下,在遊賞飲宴中演唱的,它的“重女聲”,貴婉約,都與此有關。宋劉克莊在《題劉瀾樂府》中說:“詞當葉律,使雪兒、春鶯輩可歌。”這些歌兒舞女為了生活,不得不不斷地求取、學習“新聲”。北宋第一位全力作詞、作品流傳極廣、被稱為“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宋葉夢得《避暑錄話》卷下)的柳永,有一首《玉蝴蝶》,描寫平康小巷的妓女向他索取新詞的情況: 正是這種佳人當筵“索新詞”“按新聲”的風氣,使詞人們的作品必然出現“尚婉媚”的傾向,許多人也因此以婉約為詞的正格。 經過五代文人的努力,北宋初年,詞已經逐漸成熟,也逐漸被大家所接受。宋初,詞的創作開始繁榮起來,這一時期最重要的詞人是柳永。

柳永仕途不得意,一生遊戲風塵,混跡青樓,他是宋代第一個全力作詞的人。他的詞,雖然也如花間派詞人和南唐君臣一樣,多是倚紅偎翠、香風繡帶之作,但是卻保持了民間文學的本色行當。他的最大貢獻,是成功地發展了慢詞,這是宋詞在藝術形式上的第一次重大突破,為宋詞的發展提供了很大的空間。 宋初繼續走花間派詞人和南唐君臣道路的,是以晏殊為代表的顯宦詞人。 宋初天下基本安寧,沒有大的戰爭,經濟在不斷地複蘇,朝廷內部也沒有大的鬥爭,在這樣的情況下做官是很輕鬆愜意的,比如“西昆派”詩人楊億、劉筠、錢惟演和婉約詞人晏殊等。但負面的影響,卻是富貴榮華中無所事事的空虛和落寞。晏殊做了幾十年的太平宰相,每天也就是在歌舞飲宴、接待賓客中打發日子。填詞的技巧越發純熟了,而內容卻十分空虛。

北宋中、後期,是宋代最具活力,各方面的成就最高的時期。政治上,有王安石變法;文化上,有歐陽修的詩文革新運動;史學上,司馬光編纂了;書法上,出現了蘇、黃、米、蔡“宋四家”,而詞也在這一時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而終於成為能代表宋代文化的“一代之文學”。 首先是歐陽修、范仲淹等人的詞作。他們的理想抱負與宋初詞人已經大不相同,生活經歷也豐富得多。尤其是范仲淹,不僅在政治上是“慶曆新政”的積極參與者,而且在邊塞生活多年,他的詞作,不可能再是桃紅柳綠的綺麗之作,他的代表作《漁家傲》《蘇幕遮》,所表現的是大漠的蒼涼和士卒的悲辛,已經完全脫出了“艷科”的範疇。 蘇軾的出現,把整個宋代文化提高到一個新的高度,也使宋詞擺脫了“艷科”的藩籬。

蘇軾的詞作抒情寫景、詠物紀遊、懷古感舊,乃至嘻笑怒罵,無所不有。他把詞從“娛賓遣興”的狹窄途徑中解放出來,使之發展成為與詩歌一樣的獨立的抒情詠物的藝術形式。宋王灼在《碧雞漫志》中說他“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筆者始知自振”。確實,蘇軾把詞引上了健康的道路,引向了廣闊的社會人生。 蘇軾的詞開了宋代詞壇的豪放一派。南宋時劉辰翁在《辛稼軒詞序》中說:“詞至東坡,傾盪磊落,如詩,如文,如天地奇觀。”正因為蘇軾的倡導和實踐,才使得宋詞能夠成為與唐詩分庭抗禮的藝術形式,成為宋代的代表文學。 婉約派詞也得到了很大的發展,並不像有的文學史所說的,北宋後期的詞作背離了蘇軾開創的道路,又回到婉約的老路上去了。即使在北宋中期,婉約派詞仍然是詞壇的主流。此後以秦觀、周邦彥、李清照等人為代表的詞人,使婉約派詞作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北宋末年到南宋初年,是宋詞發展的一個重要時期。 周邦彥、姜夔、李清照等對聲律語言的研究與實踐,使宋詞在聲腔和語言上走向高度的完善,而“靖康之恥”帶來的亡國之痛,使詞的內容髮生了很大變化,一是以李清照為代表的北宋遺民,因國破家亡造成的悲痛,一是以辛棄疾為代表的主戰派人士,將殺敵報國的豪情和壯志未酬的憤懣一抒於詞,擴大了詞的境界。 南宋前期,以辛棄疾、陳亮、陸游、劉過等詞人為代表的愛國詞作,以雄渾之氣和成熟的藝術技巧,將宋詞創作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峰。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許多人的愛國熱情漸漸減退,又沉醉於無休止的西湖歌舞之中了,繼承周邦彥、姜夔詞風的史達祖、吳文英、蔣捷、王沂孫、張炎、周密等人,將詞進一步雅化,內容也日漸空泛,漸漸將宋詞引入象牙塔中,也就漸漸失去了生意。

南宋末年,蒙古騎兵的鐵蹄,踏碎了人們的偏安享樂之夢,在國家緊急存亡的關頭,以文天祥為首的一批愛國志士,給宋詞帶來了一股新的激情與活力,可惜也僅止是迴光返照,宋詞的輝煌也隨著宋朝的滅亡而歸於消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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