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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

悲情城市劇本 2670 2018-03-20
十二場 小上海酒家一時人聲沸騰。屋裡一名黑黃瘦削的台兵剛剛回來,向他們報告二哥的音訊,日軍投降時二哥仍活著,後來不知去向,同在一團裡,二哥還救過他性命,他很感激。 阿祿師囑大嫂給台兵一個紅包表示謝意。二嫂在房間內飲泣不止,外面布袋戲熱鬧的鑼鼓點子傳進房內。 十三場 台金醫院,許多傷病回來的台兵住進醫院,有的在檢查身體。寬美一刻不停忙碌著。 煥清來醫院探望台兵朋友,相見充滿悲喜之情。一談起戰爭時受的傷,每人都來勁了,撩起衣褲比誰的彈孔疤痕大,但都比不上因機關槍掃射受重傷左小腿被切斷的阿灶仔,砍了一塊木頭自己做義肢…… 窗外遠處山坡有人驚叫,在跑。是小川老師年邁的父親搖晃站在坡崖上欲跳,小川哭叫著父親。寬榮趕上抱住小川老先生。

十四場 小川靜子家中,父親已沉睡,陳院長親自來探治,囑咐多休息,離去。安靜的屋裡剩下寬榮還在,剛才奔嚇過度,全身禁不住的輕微顫抖。 小川幽幽說起,日前收音機廣播日僑遣送處成立(三十五年三月二日),將分批遣送回國。 「父親是想回去的,哥哥他們都不在了,只有我是唯一的親人……但回去也是異國之人了啊。出生在這裡,母親也死在這裡,自己的國家倒是陌生,遙遠的呢。一生里最好的時光是在這裡渡過,不會忘記的啊……」抑制住哽咽的言語,令寬榮十分激動。此時如果他勇敢表白什麼的話,也未始不可把小川留住的,然而他郄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牆上掛著小川一家人的照片,身穿英挺軍服的兩個哥哥,臉上仍充滿了稚氣。

十五場 鳴起火車尖銳的汽笛,一列南下火車馳過原野。 車上煥清捧著日譯本狄更斯的「雙城記」在看,三嫂坐他旁邊困著了。他們南下接三哥,收到信,三哥從大陸被遣送回來,在高雄下船,因病重在醫院,信是托護士寫的。 十六場 高雄某學校內臨時搭建的一處醫療所,病患一床挨著一床,滿滿都是。南部三月已暖和如夏。 煥清陪三嫂找到了三哥,睡得沉,焦黃的臉冒著豆大汗珠,手腳被捆綁在床上。 煥清領三嫂過去,請教一位正在替傷兵寫信的護士。這邊三哥突然驚醒,掙扎嘶叫,三嫂嚇壞了,護士毫不奇怪,任由他嘶吼掙扎…… 十七場 三哥的夢魘。牢獄中,同胞被私刑敲碎腳踝。刑囚犯人的慘叫。 日軍投降三哥的逃亡,在火車上被圍堵死命拚鬥,大叫著「我是台灣人——」被槍托擊昏。畫面黑掉,火車汽笛的長鳴像要把人撕裂。

十八場 陰雨的上午,一頂轎子抬著三哥送上了金瓜石,陪行的還有大哥和三嫂。 十九場 台金醫院,大哥與陳院長商談著,目前只有先讓三哥穩定下來,觀察一段時間,是受了驚嚇,加上風寒,後又轉成瘧疾。 三哥的嚎聲從病房爆出,寬美奔進來,說三哥掙斷了半邊繩子,勒住三嫂發狂了。 壯碩的大哥也幾乎制不了三哥,醫生急忙注射鎮定劑,安靜下來。三嫂因驚嚇過度跑到外面走廊水溝,蹲著嘔。 二十場 金瓜石小學,課堂上寬榮在教注音符號,念國語,可也是現販現賣來的國語,很不標準。 教室外面忽然出現了校長和另外三個人,是林宏隆老師回來了,叫寬榮「榮仔!」寬榮衝出去,喜極相擁,發現彼此都學會了講國語。校長說林老師回來接教務主任,同行的二人是林老師的外省朋友,一名報社記者叫何永康。

二十一場 久別重逢,在九份一處酒家,寬榮一夥替林老師洗塵。問及林老師的妻子,那時在重慶,懷了孕,空襲時慌著防空壕避難,從樓上滾落下來,流產出血過多而死。 惘惘的沉默中,林老師開口低低唱起一條歌來,「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裡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是流亡三部曲之一的「松花江上」。何永康等人,連寬榮也會唱,跟著和上去,越來越高亢的歌聲,彷彿響徹了整個九份山城。 二十二場 台金醫院中隱隱也聽到了這樣的歌聲似的。 三嫂餵食著沉靜幾乎顯得呆滯的三哥。然而在遙遠的歌聲裡,三哥的意識似乎逐漸醒覺了過來,輕微顫抖著。恍惚中,歌聲突地高揚拔起,「九一八、九一八,從那個悲慘的時候……」像有別人接唱,又像記憶中的歌聲。三哥的淚水落地無聲慢慢流下,終至完全清醒。 

三嫂注視他切切叫喚著:「阿良,阿良……」三哥溫柔的擁住了妻子。 二十三場 難得的出太陽的好天氣,金瓜石日僑住處的街上,一些日人在賣家當、衣物、碗盤、有鐘擺的老鐘、傢俱、收音機等等。小川靜子也在其中,整衣斂容,垂著眼睛站在那裡,跟前擺著一台縫紉機。 煥清跟礦場工人經過看見小川,心猶不忍,向小川鞠躬招呼,小川虔敬的回禮。有音樂流瀉而出,是另一邊在賣留聲機,工人們好奇圍觀,旁一人問起價錢。 二十四場 午後的國民小學,朗朗童音在讀國語。小川抱著一個長盒子來找寬榮,辦公室裡只有校長在,說吳老師隨林宏隆老師去台北了,參加什麼記者工會成立。小川黯然離開,她知道寬榮是在躲著她。 遠山傳來低沉的雷鳴。

二十五場 悶雷響過,刮起了風,醫院裡寬美去把窗戶關上。 三哥睡得安詳而沉,三嫂守在床邊打盹。 小川來訪,把盒子托寬美交給寬榮,原來是父兄習劍道所用的上好竹劍,兩個哥哥已戰死,父親年老了,無法帶走的。送給寬美的是一件和服,寬美推回去說不可,小川堅持一定要收,說著不禁哭了,慌忙收起眼淚告辭。郄不知何時下起了急雨,寬美找到自己的雨傘借給小川,望著撐一把黑布傘的小川越走越遠……遠處漸漸起來留聲機播放的日本民謠。 二十六場 春雨下過的金瓜石,浸在淫淫水氣中,一片蒼鬱。 夜晚醫院宿舍,寬美湊在昏黃的燈泡下寫著日記。 OS說到哥哥其實是喜歡小川的,為什麼不對她表白呢?是因為莫名的民族意識,很困難吧。院長說煥清的情形可能是內耳壞了,耳膜還是好的,因為他游泳在水中時吹泡聲聽得很清楚。他最害怕三輪車的剎車聲,拖捧子的聲音,還有密閉的房間裡忽然把門關上,會受不了聲波的振動。

二十七場 悠揚播放的日本民謠,原來是煥清把一架日本人的留聲機給買回來了,在住處放將起來,自己又聽不見,讓屋裡擠著的一堆大人小孩聽。他在忙洗照片。 三嫂忽然來找他,因不識字無法筆談,比手劃腳半天,才弄明白是跟他借錢。 二十八場 九份的一處土寮,隱密在小戶酒家後面,三哥顯然是這裡的熟客。三嫂拿錢進寮來,見三哥與一人在聊天甚洽,那人以為三嫂是粉頭,調笑,弄清楚原來是三嫂,一再道歉退出。這人是三哥以前的舊友,叫紅猴。 拉上布幔,三哥倚臥榻榻米吞雲吐霧起來,把鴉片遞給三嫂也抽,三嫂不要。將三嫂推倒在床上…… 二十九場 前邊的小酒家裡,紅猴與姘頭阿菊一起,悶悶喝酒。見三哥從後邊寮內出來,邀三哥小酌,三嫂老大不高興的,催促趕快回醫院,溜出來太久了。三哥乾脆坐了下來喝酒,三嫂勸無效氣走了。

酒酣耳熱時,紅猴談起金瓜石的坑洞,戰爭期間日本人在此印製鈔票的事。見阿菊不在,拿出一張鈔票給三哥過目,指說少了兩個印章,因為章子是在別處印的,投降後,有人趁亂盜了兩麻袋出來,問三哥有沒有門路銷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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