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詩歌戲曲 歷代帝王詩詞鑑賞辭典

第35章 金章宗——完顏璟

完顏璟(1168—1208),小字麻達葛。世宗嫡孫。世宗卒,即位。史載:完顏璟好學,善屬文,寬裕溫和,朝野屬望。他承世宗之志,正禮法,修刑律,定官制。令將女真族文字直譯為漢字。置弘文院譯寫經書,尊孔讀經,促進了女真與漢族的文化交流。提倡女真與漢族通婚,禮樂服飾採用漢制,促進了民族的融合。卒,葬道陵(今北京市房山縣大房山東北)。廟號宣宗,諡號聖孝皇帝。 完顏璟喜愛漢文,是金朝皇帝中漢文化最高的,不僅能書善畫,並且是一位書畫收藏家。 幾股湘江龍骨瘦。 金源女真貴族入主中原,若從靖康年間算起,至章宗完顏璟已達六十餘年。女真族本以打獵習武為生,以馬上功夫見長,移駐中原後,受漢文化吸引熏陶,已漸漸“漢化”。其表現之一,就是文化水平特別是文學水平的大幅度提高。如“詞”這種形式精緻、格律嚴謹的近體詩,女真人已能熟練掌握,甚至與同時代的南宋人相比,也未必遜色。金章宗這首詠扇詞,就是一例。

“聚骨扇”即今之折扇。折扇以竹、骨等為經,糊絹、紙等為扇面,可展可折,便於外出攜帶,於是就成為男性特別是男性文人的隨身之物。比起祖宗來,金章宗已“文化”了,所以,他對折扇而不是對佩箭,發生了更大的興趣。 “湘江龍骨”,指扇骨。因是御用,故可沾光,稱為“龍骨”。此扇骨大約是竹製,由竹聯想到“湘妃竹”,再想到“湘江”。這位女真天子對漢文化很熟悉,也很羨慕,於是要為自己的扇子攀個高貴出身。 “巧樣翻騰,疊作湘波皺。”扇子折起時為長方立體,展開便成扇形平面,對於見慣了刀馬的金源人來說,當然是種翻騰奇巧之物。 “湘波”由湘江聯想而來,但也可能是扇面上繡有湘江景色。扇子疊時,似將湘波摺皺。這想像也算奇特。扇面可能是較厚的絲織品所製,上面有“金縷”即純金絲線織就的“小鈿”。 “鈿”,本是指將金屬、貝殼等鑲嵌在器物上的工藝品,這裡是指用金線在扇面上界出的具有立體感和金屬光澤的圖案。這圖案是“花草鬥”。花草鬥艷,精巧無比。扇上如此精美,再加上“同心扣”作裝飾,就更美上加美了。 “同心扣”疑從“同心結”聯想而來。這“扣”可能有兩個作用:扇子打開時,充作扇墜,吊在扇下,搖時跟著晃蕩,以慰主人夏日之寂寞;扇子折起時,扣在“翠條”即扇子的聚頭上,防止扇子散開。

詞的上闋,用賦法逐一描寫所詠對象。一句寫竹製外觀。二句寫扇子打而未全開時皺疊之貌。三句寫打開時扇面圖案之精美。四句寫扇墜並照應重新折起時的狀貌。詞的下闋,敘述扇的主人使用扇子時的一個典型細節。 “金殿珠簾”,為皇家氣象。 “閒”,皇上日理萬機,難得一閒,有空搖搖扇子。 “永晝”,夏日天長且熱,故有“永”之嫌。好在有此扇在手,搖上幾下,便有一握清風,撲向懷中,雖未達陶淵明“遭涼風暫至,謂羲皇上人”(《五柳先生傳》)之無上境界,然亦消暑之一樂。誰知此樂不長。 “忽聽傳宣須急奏”,正在“暫喜”,臣下卻有軍國大事急奏,看來這皇上也活得甚累。無奈只得將心愛之扇“輕輕褪入香羅袖”。上殿辦公還捨不得丟下,可見此扇受寵之深。

這首詞,雖談不上有什麼深刻意義,但也還算有些特色。詠物詞講究不粘不脫、不即不離,即所謂“非寄託不入,專寄託不出”(周濟《宋四家詞選目錄序論》)。這首詠扇詞,其描摹在似與不似之間,其所託之意亦在似有似無之間,故能得詠物之妙。以“湘江龍骨”喻扇骨,以“湘波皺”寫扇之折疊,皆在似與不似之間;雲花草鬥艷,同心結扣,亦似有言外之意,但又說不上到底所託何意。特別是結句“輕輕褪入”,更使人思之不盡。傅毅《扇銘》“知進知退,隨時出處”,道出扇之清德。此扇亦然:“出”時有“一握清風”,“處”時便“輕輕褪入”,豈不也是一種知進知退吆!詠扇德也就是詠人之德。但一聯繫到具體人,卻又模糊了。我們不好說金章宗此時也有“進退出處”的活思想,但也不能說這首詞就沒有任何寓意。

這一首詞的另一特色是“真切”。正如況周頤《蕙風詞話》補編二所云;“真字是詞骨,情真景真,所作必佳。金章宗詠聚骨扇雲:忽聽傳亶須急奏。輕輕褪入香羅袖。此詠物兼賦事,寫出廷臣入對時情景,確是詠聚骨扇,確是章宗詠聚骨扇;它題它人,挪移不得,所以為佳。”
金色界中兜率景,碧蓮花里梵王宮。
金章宗不僅寫有許多氣勢十足的宮廷詩,受佛道思想影響,有時還會寫幾首清高脫俗、有些方外氣息的詩篇。 《仰止》就是其中的一首。 仰山,在金中都(今北京)西七十里,中有平頂山峰,如蓮花寶座;旁有五峰拱衛,舊獨秀、翠微、紫蓋、妙高、紫微;下多禪寺寶剎;為一大旅遊勝地。據《長安可遊記》雲,金大定初,仰山建有五峰八亭,後金章宗常來此遊幸,並有《仰山》等詩刻石留念。

“金色界中兜率景”。金,或從“金輪”聯想而來。佛家稱大地為金輪。陽光照射仰山,正是一金色世界。色界,為佛家欲、色、無色三界之一。脫凡俗、高粗欲,境象稍精妙,是為色界。陽光下的仰山,形莊相嚴,正可稱“金色界”。 “兜率”,為欲界六天中第四天,是梵文音譯,意為妙足、知足。 “兜率天宮”,又被道家“借”為太上老君的行宮,孫悟空當年曾在那兒大鬧過一場。這是後話,但也可見這仰山卻實是個好去處。這開頭一句,“金色界”寫仰山之色之相,“兜率景”喻仰山之高之美,一句便寫出此山之氣勢形貌。 “碧蓮花里梵王宮”,與前一句對仗,對得工穩,對得巧妙。 “蓮花”,如來佛座為一朵碩大的蓮花,是古代印度女陰崇拜的遺跡。仰山主峰是平頂山,遠看正像一個蓮花寶座。陽光之下,蓮花山罩上金光,染上一層碧玉之色,上有亭閣寺廟,正像一座梵王宮殿。

一二句寫白天景色。三四句轉入夜景。 “鶴”是佛道二家的寵物。據《大般涅槃經》稱:如來佛於娑羅雙樹間入滅,樹一時開花,樹林變白,猶如白鶴,故稱佛入滅之所為“鶴林”。鶴林之露,尤為佛家乃至一般的居士們的清高的象徵。南宋羅大經便有書名《鶴林玉露》。道家又以鶴為仙秦恒昌的象徵,鶴林清露於是又成為延年益壽的妙方。章宗化用此典,雲仰山三更夜景,有清露、鶴唳、明月,三者俱清純高潔,此時此夜,吸風飲露,得天地之精氣,何等愜意,何等清爽!有此之境,南面王之尊、三十六宮之媚,又何足道哉! 如果此詩只限於前三句所詠之境,那也不過是一般的僧道大言欺人之語。此詩的著重點全在第四句——“虎嘯疏林萬壑風”!虎乃百獸之王。 《北史·張定和傳論》有云:“虎嘯風生,龍騰雲起,英賢奮發,亦各因時。”夜半三更,疏林之中,忽聽呼喇喇一陣風響,跳出一隻大蟲,狂叫一聲,那千山萬壑,頓時蕩起陣陣迴聲,如同刮了一場八級大風。 “虎嘯疏林,萬整風生”,是中國畫的一大主題。林疏故虎嘯聲可與林濤聲共鳴,山有萬壑故其聲越加轟響。此一境中,那虎王的威嚴,境界之孤高,正是具有中國特色的君主獨裁制的一個表徵。一帝王們享有至高無上的可怕權力,同時,這權力的重負又使得他們從心底羨慕老虎的那種無羈無絆,自由自在的脫俗生涯。渴望權力,而又不肯承擔責任,這種儒佛道文化互補所產生的畸形意念,深深地滲透在每一個人的心中。帝王們,包括金章宗,自然也不能免俗。


五云金碧拱朝霞,樓閣崢嶸帝子家。
東坡雲:“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由皇上寫皇宮,三十六宮七十二院,真不知從何說起。好在金源完顏氏做皇帝不過百年,到章宗這一輩,也許對這金碧輝煌的皇家氣象多少還有些新鮮感,因此還能寫出一些清新可觀的詩篇來。 “五云金碧拱朝霞”,開頭便是帝王口氣。五云,指繚繞於天子居處的青、白、赤、黑、黃五色祥雲。李太白《侍從宜春苑奉詔……》雲:“是時君王在鎬京,五云垂暉耀紫清。”上有五云繚繞,下有金碧皇城,兩旁有朝霞拱衛,上下四方,莊嚴崇高,偉大無比。皇上是天的兒子,彩雲、朝霞,自然便是他的特權的象徵。這是遠景,寫皇城之整體外觀。 “樓閣崢嶸帝子家”,以中景寫出皇城內樓閣高低起伏之貌。 “三十六宮簾盡卷”,似一組特寫鏡頭,搖出宮院情景:成百上千的貴妃、美人、宮女們,梳了晨妝,卷上門簾,只見她們個個滿身綾羅綢緞,珠光寶氣,一步三搖,環珮丁當,“一肌一容,盡態極研。曼立遠視,而望幸焉。”(杜牧《阿房宮賦》)皇上老兒把成千上萬的女孩子弄在這“不得見人的去處”,為的是滿足他那畸形的佔有欲。皇上們都很自豪於他的妃嬪們的“望幸”,這是他具有無上權力的確證,是他作為天下第一男人的驕傲——當然,那三十六宮也許不過是因為無聊才捲簾頑頑,並不一定是在希望什麼。 “東風無處不揚花”,東風乃皇上自喻,無處不揚花,是說春風普遍吹拂,雨露處處沾溉,於是三十六宮,宮宮開花結果,皆大歡喜。而皇上的男子漢虛榮心,也就在這歡喜中得到了滿足但願完顏璟這美好願望真能實現,但願他的三十六宮內沒有那麼多的陰謀、姦淫、罪惡和淚水!

這首詩可說是王氣十足。第一句寫天上皇雲。第二句寫地上皇城,第三句寫皇城後院各宮,第四句自述皇恩浩蕩,到處沾被;每一句換一對象,結構井然有序,氣勢宏偉威嚴,真正是帝王之詩——雖然帶有那麼一點自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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