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詩歌戲曲 歷代帝王詩詞鑑賞辭典

第34章 金海陵王——完顏亮

完顏亮(1122—1161),字元功,初名迪古乃。太祖完顏阿骨打之孫。發動政變,殺死熙宗,自立為帝。史載:完顏亮為人傫急,多猜忌,殘忍任數。即位後,遷都燕京(今北京市),稱中都,數年後,又遷都汴京(今河南開封),積極準備南侵。 1161年,完顏亮大舉南下攻宋。在採石(今安徽當塗西北)被宋軍擊敗,東逃至瓜州(今江蘇、揚州市南),被部將完顏元宜殺死,葬於燕京郊外(今北京房山縣西南)。諡號海陵煬王。 停杯不舉,停歌不發,等候銀蟾出海。
這首詞題為“待月”,觀其咄咄盛氣,實為“斬雲逼月”。作者就是金史上殺帝自立,生前高踞王位,死後廢為海陵庶人的完顏亮。據岳珂《桯史》載,亮“頗知書,好為詩詞,語出輒崛強,憗憗(yin)然有不為人下之意”。但是金太宗完顏晟(sheng)死後,並沒有把王位傳給作為太祖長房之孫的完顏亮,而傳給了完顏亮的堂兄完顏亶(dan),這就是金史上的“熙宗”。他只能暫時屈居其下,虎視眈眈,時刻準備伺機篡奪帝位。皇統九年(1149),完顏亮終於發動政變,殺死熙宗,改號“天德”。五年(1151),遷都燕京(北京),改燕京為“中都”。正隆三年(1158),為進攻南宋便利計,他不顧徒單太后和大臣們的激烈反對,一意孤行,再南遷汴京(河南開封)。為了禁絕異議,竟處死了太后。 “遷汴之歲,中秋舉杯,待月不至,賦《鵲橋仙》”(岳珂《桯史》)。

由此可知,這首詞作於完顏亮志得意滿,急於掃除一切障礙,待機一逞其吞併南宋、統一天下之雄心的時刻。 詞的上闋寫“待月”,宋朝的開國皇帝宋太祖曾以“未離海底千山黑,才到天中萬國明”抒寫一統之君的胸襟。這裡,作者金杯不舉,清歌未發,所焦慮地期待的,也正是這苞舉宇宙,君臨天下的壯闊境界。誰知片雲飛來,竟遮星蔽月。 “彩雲追月”、“雲破月來”,這應該是賞月者所期待的朦朧、多變的清幽境界;但是完顏亮要併中原、成霸主的心情太迫切了,不能容纖芥之雲塵,所以“片雲”在他的心目中就變形為“通天障礙”!片雲遮天就是這種唯恐不得逞志的心理的強烈反射。 下闋進一層作誇張的肖像描寫。虯髯,頰上捲曲的鬍鬚。虯髯,歷來是豪邁與勇武的象徵。唐人傳奇《虯髯客傳》,寫的就是一位豪俠。這裡用“虯髯捻斷,星眸睜裂”活畫出自己那焦躁、激怒的心情。更唯恨劍鋒不夠銳利,不能一揮而腰截紫雲,使銀蟾出海,萬國通明!

《石林詩話》載,中秋陰晦,北宋風流宰相晏殊無心宴客,其門客王君玉“為詩以入曰:'只在浮雲最深處,試憑弦管一吹開'”。聽其自然,又樂觀自信,“至夜分,果月出,遂樂飲達旦”,何其從容,何其風流灑脫!對比之下,可知完顏氏所待,必非玩賞之月,故焦灼若是! 這首《鵲橋仙》還鮮明、生動地表現了一種褊急、殘忍、專制的帝王心態。在他們的心目中,不僅黎民百姓,就是風雲月露,也須由他們調遣,聽他們擺佈。唐天授二年(691),武則天稱帝未久,為了證明她“王權天授”的權威,不也向百花下過“明朝游上苑,火速報春知!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的詔令嗎? 這首詞的結句“仔細看、嫦娥體態”,從字面上看,似乎是從審美出發,急於一賞滿月的風姿。但這種發上指,目皆盡裂,斬雲觀月,咄咄逼人的激烈的情感,顯現出極強的功利目的性,絕不是一種審美情感。它只會使素娥膽戰,玉兔心驚!

《藝苑雌黃》評此詞“俚而實豪”,其俚語直陳,出於“幽並之氣”,也和作者的桀驁不馴,發語倔強的個性一等相稱。說“豪氣”還不如說“霸氣”更為恰當。
昨日樵村漁浦,今日瓊川銀渚。 這首詠雪詞,歷來為人稱道。據《夷堅志》載:金主亮小詞,流播人口。濟南人王和尚,能誦《昭君怨》詞。 詞的上闋著眼於雪前、雪後自然山水的巨大變化。先寫水:昨日的山村漁浦,今天川流瓊玉,浦著銀裝。再寫山:捲簾試看,昔時青峰,一夜嶺頭皆白。作者不僅迴避“雪”字,也不用顏色字“白”對雪作直接描寫。或用美玉、精銀形容,令人想見其光潔璀燦;或用擬人的手法,一個“老”字,使人聯想到“朝如青絲暮成雪”,一夜愁白了頭的簇簇峰巒,其華顛玉頂,豈不令人驚絕!

下闋從錦帳酣睡的美人一覺醒來的所見、所疑著筆。 “濃睡不消殘酒”,故而不知一夜之間,天孫剪水,變了乾坤!天孫,星名。 《史記·天言書》:“織女,天女孫也。”剪水,“剪水花”的簡說。南宋詩人范成大《春後微雪詩》“東君未破含春蕊,青女先飛剪水花”。試想像一下織女用纖纖玉手把晶瑩澄澈的銀河水剪成六出之花,紛紛揚揚,灑向人寰,何等空靈而有韻致!難怪美人要驚問“捲簾人”,“是楊花,是蘆花”了!好夢初回,見此瑞雪飄香,幾不知春秋矣!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只應花是雪,不悟有香來”。以雪疑花,先已有之,但這裡妙就妙在藉一香夢乍驚的美人之口迭問“是楊花,是蘆花?”嬌憨之態可掬。雪後一夕之變,不僅令人驚絕,而且令人愛煞了!

這首詞的上、下闋分寫了兩個人。上闋的“人”是抒情主人公“我”,結末“老峰巒”,著眼於“老”,既切景,也流露出怕“等閒白了少年頭”的時空焦灼。下闋的主人公是“她”,一個錦帳美人,著眼於“花”,可以想像到,“花”,是她美好夢境的下意識延續。 張玉田《詞源》說,詞尤難於詠物。 “體物稍真,則拘而不暢;摹寫差遠,則晦而不明”。也就是說,過於拘執於物的摹寫,或者離題詠之物過遠,會造成或者板滯,或者晦澀不明的弊病。一首好的詠物詞,“不粘不脫”,字面上既不可執著於物的形態摹寫,又始終要圍繞著“物”著筆,既切“物”之質性,又傳“物”之精神。如這首詞筆筆寫雪,而又沒有執著幹對雪的窮形盡貌。只從雪後的江山之變和雪花飄灑所引起的驚喜、嘆美之情著筆,物態始終和人的感情融為一體,空靈而流轉。故《藝苑雌黃》評曰:“其詠雪《昭君怨》云云,則又詭而有致矣。”“詭”,指詞構思的奇妙,卓異於人。班固《西都賦》“殊形詭制,每各異觀”。 “致”即指表現手法的風流有韻味。綜觀全詞,“雌黃”之評,當之無愧矣!


萬里車書盡會同,江南豈有別疆封。
此詩一作《題西湖圖》,岳珂《桯史》載,金主亮“將圖南牧,遣施宜生來賀天申節,隱畫工於中,使圖臨安之城邑及吳山西湖之勝以歸,既進繪事,大喜,瞷(jian)然有垂涎杭、越之想,亟命撤坐,閒軟屏,更設所獻,而於吳山絕頂貌已之狀,策馬而立,題其上云云”。另一說以此詩寫於正隆6年(1161)完顏亮南征至維揚時。 《中興禦侮錄》載:海陵一日發揚州望江亭,指顧江山之勝,謂其下曰:“朕不入浙,誓不返國,因改其亭曰'不歸亭',賦詩云雲.”《金史》載,完顏亮9月出征,其南下部將完顏福壽、高忠建在南下途中,分別率部從山東、常安徑返遼陽,捕殺完顏亮的親信,十月初八,擁立留守東京(遼寧遼陽)的完顏雍為帝,即金史上的金世宗。世宗隨即數亮罪,廢他為海陵庶人,並派人阻其歸路,此時他正率金兵渡淮水。完顏亮為內變所撓,處於腹背受敵的境地,這也嚴重地影響了士氣。史載金軍海州敗、膠西唐島又敗,直至採石磯敗績,完顏亮龜山寺飲箭。在這種情況下,似乎很難寫出如此充滿信心的詩來。

金主亮吞併南宋的計劃,由來已久,又傳為柳永詞《望海潮》“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所動,“遂起投鞭渡江之志”。從這首詩看,完顏亮所企慕的,絕非一山一湖的勝境,而是“萬里車書盡會同”的“車同軌,書同文”的統一大業,時刻不忘併吞割土分疆,偏安江南一隅的南宋王朝,故用語勢極強的反詰之辭“江南豈有別疆封”!於是一轉,恨不能立地提兵百萬,過淮水,渡長江,打入臨安,“西湖”是南宋這塊膏腴之土的象徵,“立馬吳山第一峰”則意味著自己的君臨宇內,大有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氣勢。 金人劉祁《歸潛志》評完顏亮“雖淫暴自強,然英銳有大志……將混一天下,功雖不成,其強至矣”(見卷十二),又評此詩云:“其志亦不淺”見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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