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詩歌戲曲 歷代帝王詩詞鑑賞辭典

第24章 唐玄宗——李隆基

李隆基(685—762),睿宗第三子。受禪即位。史載:李隆基善騎射,通音律、歷象之學。初登帝位便整頓弊政,勵精圖治,力圖恢復太宗的事業。他精選官吏,澄清吏治,任用賢能,鼓勵生產,唐朝的經濟文化發展到頂峰,史稱“開元盛世”。後寵信李林甫等奸佞之徒,政治日趨腐敗,貪好聲色,寵愛楊貴妃,奢侈荒淫。 755年爆發“安史之亂”,李隆基被迫西逃,途經馬嵬驛(今陝西興平縣西),兵士譁變,不得不縊殺楊貴妃,繼續西行。太子李亨即位於靈武(今寧夏靈武縣西南),他被尊為太上皇。返回長安後,抑鬱成病,死於甘露殿,葬泰陵(今陝西蒲城縣東北)。廟號玄宗,諡號明皇。 李隆基對我國音樂、舞蹈、戲曲的發展有重要的貢獻。他自幼酷愛歌舞戲劇,努力鑽研法曲,深得音律之妙。後世奉為梨園祖神或戲曲聖人。喜好詩文,有文集傳於世。

眷言思共理,鑑夢想維良①。
①眷言:猶眷眷。專注;一心一意。言:語助詞。 《三國志·吳志·孫權傳》:“是以眷眷,勤求俊傑,將與戮力,共定海內。”鑑夢:猶監寐、寤寐。意即日日夜夜。維良:賢良之臣。維:語助詞。 ②猗歟:嘆美詞。推擇:推舉選拔。 《史記·淮陰侯傳》:“始為布衣時,貧無行,不得推擇為吏。”聲績:名聲與功績。著:明顯,突出。周行:指朝臣之間。語出《詩·周南·卷耳》“置彼周行”,毛傳:“思君子官賢人,置週之列位。”鄭玄箋:“週之列位,謂朝廷臣也。” ③俟進:依次提拔任用。黎獻:庶民中的賢者。這裡泛指黎民百姓。佇康:富足而康樂。佇(zhu):積儲。 ④視:看待,對待。愛人如傷:謂愛惜民力。 《左傳·哀公六年》:“臣聞國之興也,視民如傷,是其福也。”杜預注:“如傷,恐驚動。”又《孟子·離婁下》:“文王視民如傷”,意思是周文王看待百姓就好像他們受了傷害一樣,因而只加撫慰,不加侵擾。

⑤誦論:即讀和講。唐代京城及各州縣均設學校,各學校的課程主要有五經(《周易》、《尚書》、《毛傳》、《禮記》、《左傳》)及《孝經》、等。考試方法有誦(讀)、論(講)兩種。誦(讀)是要求學生背誦教師指定的經文片段;論(講)是要求學生回答教師提出的有關經義的問題。阡陌:田間小路。也泛指田野。 《漢書·召信臣傳》:“躬勸耕農,出入阡陌。”勸:勉勵。耕桑:指耕田和紡織。 ⑥清知:猶清望。謂清白廉潔的名聲,即上文提到的“聲績”。 ⑦安貞:堅持高尚的節操不動搖。 ⑧訟獄必以情:謂斷案用刑一定要依據案件的實際情況,使符合情理。 《左傳·莊公十年》:“大小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又《三國志·吳志·滕胤傳》引《吳書》雲:“胤每聽辭訟,斷罪法,察言觀色,務盡情理。人有窮冤悲苦之言,對之流涕。”常:指倫常、綱常,即以三綱五常為基礎的封建倫理道德。 《管子·幼官》:“明法審數,立常備能,則治。”

⑨惸(qiong),亦作“煢”。本謂無兄弟,引申為孤獨無靠之稱。 《周禮·秋官·大司寇》“惸、獨、老、幼”,鄭玄注:“無兄弟曰惸,無子孫曰獨。”存:存卹撫養。 《漢書·張敞傳》:“願盡力摧挫其暴虐,存撫其孤弱。”綏:安撫。強:指強健的人。 《禮記·曲禮上》:“四十曰強,而仕。” ⑩祗命:意思是要恭敬地接受皇帝的命令。祗(zhi):恭敬。陸機《答賈長淵》詩:“祗承皇命,出納無違。”眷:關心。萬方:指全國各地的黎民百姓。 《書·湯誥》:“嗟!爾萬方有眾,明聽予一人誥。” 有唐一代,唐太宗、武則天及開元時期的唐玄宗,都善於識拔和使用人才,這是唐王朝的國力能夠迅速發展壯大以至臻於極盛的重要原因之一。開元二十四年之前,唐玄宗曾先後任用以賢能著稱的姚崇、宋璟、張嘉貞、張說、李元纮、杜暹、韓休、張九齡等人為宰相,並不止一次地在朝官中親自選定德才兼備的官員出任州刺史。這首《賜諸州刺史以題座右》詩,即是開元十六年玄宗選定並任命許景先等十一人為虢州等十一州刺史時所作。 《唐詩紀事》載:“開元十六年,帝自擇廷臣為諸州刺史,許景先治虢州,源光裕鄭州,寇泚宋州,鄭溫琦邠州,袁仁恭杭州,崔志廉襄州,李昇期邢州,鄭放定州,蔣挺湖州,裴觀滄州,崔誠遂州,凡十一人。行,詔宰相、諸王、御史以上祖道洛濱,盛供具,奏太常樂,帛舫水嬉。命高力士賜詩,令題座右。帝親書,且給筆紙,令自賦,賚絹三千遣之。”一次同時任命十一個州的刺史,乃朝廷中的一件大事,故玄宗令宰相、諸王、御史以上高官勳貴在洛河之濱舉行盛大的歡送儀式,又親書詩作,令高力士向新任刺史們宣諭,作為他們的座右銘,且讓他們各自賦詩,以示鄭重。

詩的首二句直抒胸臆,說自己日夜憂心國事,思得良臣來共同治理天下。三四兩句以讚歎的語氣說明這次所選定的十一位州刺史在朝官中一向皆聲績卓著。五六兩句是對用得其人表示欣慰與期望,期望在這些賢能之臣的治理之下,各州百姓們都會過上富足而康樂的生活。這六句將思賢、選賢、用賢三者接連寫出,節奏緊湊而有力,是詩的第一段。第二段自七句至十八句,共十二句,全寫對新任刺史們的囑咐和告誡。由於這些囑咐和告誡包括著要求刺史們身體力行的許多方面,不厭其詳,故詩的節奏自然放緩,徐徐展開。其大意謂:要善待百姓,愛惜民力,嚴格學校教育,勤勸農家耕織,保持清名,不求虛譽,修身樹德,堅守節操,判案必須公正,教民重在綱常,在治理好一般黎民百姓的同時,要特別照顧孤寡老弱,給他們必要的撫恤和保護。寫到這裡,作者筆鋒一頓,便再次用讚歎的語氣來對十一位新任刺史加以勉勵,勉勵他們要恭敬地接受皇帝的命令,不要辜負皇帝的一片憂國愛民之心。顯然,最後兩句作為收束全詩的末段,是和首段所表示的期望之情前後相呼應的,也是作者要著意強調的全詩意旨之所在。

關於唐代開元盛世經濟繁榮、地方富庶、社會穩定、人民安居樂業的情景,詩聖杜甫在《憶昔》一詩中曾有如下的描繪:“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九州道路無豺虎,遠行不勞吉日出。齊紈魯縞車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宮中聖人奏雲門,天下朋友皆膠漆。百餘年間未災變,叔孫禮樂蕭何律。”這種生動真切的描繪,對玄宗在這首《賜諸州刺史以題座右》詩中所抒寫的政治理想及其選賢任能、勵精圖治所取得的巨大成功,不啻作了極好的註腳。 玄宗此詩為古體,但它充分吸取了近體詩的藝術表現手段。它講究章法,講究格律,講究對仗,而且一韻到底,讀來可以朗朗上口。我們細品全詩,也很容易體會到它的三個段落猶如書法運筆的一波三折,自然流暢,一氣而下,而貫串於其中的,則是開元時期玄宗這位英明君主日夜思賢若渴、孜孜求治的滿懷熱情。因而,它雖然像是一篇用韻語寫成的封建帝王的詔書,卻不乏動人心扉的藝術感染力量。


澄潭皎鏡石崔巍,萬壑千巖暗綠苔。 唐玄宗的大哥寧王李憲,開元年間居住在京都長安勝業坊東南角府第,玄宗常來看望,兄弟和睦相愛,感情十分融洽。一次玄宗來時,與大哥一同觀賞王府園林秋色,談笑甚歡,遂乘興在園中石壁上題寫了這首《過大哥山池題石壁》詩。 首句“澄潭皎鏡石崔巍”,寫寧王府園林中池水澄澈、山石高大壯觀以及題詩處石壁的平滑光潔。皎鏡,猶言石鏡,指題詩的石壁。唐中宗《石淙》詩有云:“岩懸石鏡厭山精”。次句“萬壑千巖暗綠苔”,緊承上句的“石崔巍”,進一步刻畫園林中山石姿態萬千,巖壑競秀,綠苔如茵。著一“暗”字,既見出園中山石蹊徑的曲折幽深,亦見出園中樹木的茂密和花草的繁盛,從而自然過渡到下句。 “林亭自有幽貞趣”,是寫林亭幽貞寧靜之美,同時也是讚頌林亭主人的隱逸之趣與高尚節操。末句點明季節,並反照全詩,表現出寧王府第正融合在一派秋高氣爽的大好景象之中。

“幽貞”一典可謂全詩之眼,乃是我們領略全詩藝術境界的關鍵。典出《周易·履卦》“履道坦坦,幽人貞吉”,魏王弼注云:“履道尚謙,不喜處盈,務在至誠,惡夫外飾者也。”又云:“履道坦坦,無險厄也。在幽而貞,宜其吉。”我們知道,寧王李憲是唐睿宗嫡長子,文明元年曾立為皇太子,武則天時又曾立為皇太孫,唐中宗即位,改封為宋王,當唐睿宗第二次即帝位考慮確立東宮儲位時,李憲認為三弟平王隆基(玄宗)有討平毒死中宗的韋後及其黨羽而再造社稷的大功,所以便上表懇切請求睿宗立三弟為皇太子。玄宗即位後,進封為寧王的李憲遇事謹慎,從不干議時政,更得到玄宗的敬重。這裡,玄宗在詩中用“幽貞趣”來讚頌大哥李憲謙遜至誠的高貴品質,表明他始終不忘大哥的推讓之德。

寧王李憲卒於開元二十九年冬。 《舊唐書·睿宗諸子傳》雲:“(開元)二十八年冬,憲寢疾,上(玄宗)令中使送醫藥及珍膳,相望於路。僧崇一療憲稍瘳,上大悅,特賜緋袍魚袋,以賞異崇一。時申王(玄宗二哥李㧑)等皆先薨,唯憲獨在,上尤加恩貸。每年至憲生日,必幸其宅,移時宴樂。居常無日不賜酒酪及異饌等,尚食總監及四方有所進獻,食之稍甘,即皆分以賜之。憲嘗奏請年終錄付史館,每年至數百紙。”這一記載頗有助於我們了解玄宗兄弟間的友愛和玄宗在這首詩中所表現的對大哥的無限敬重之情。 玄宗這首詩意旨含蓄,情與景合,筆調清新,聲韻和美,完全是盛唐詩的風格,雖然格律並非近體,卻無礙於它的自然流暢。 《新唐書·文藝列傳》在評論開元時期的文風時曾說:“玄宗好經術,群臣稍厭雕琢,索理致,崇雅黜浮,氣益雄渾”,從這首《過大哥山池題石壁》詩的藝術風格,我們也能夠多少窺見玄宗的詩歌創作在盛唐詩風形成上所起的倡導作用。


朕之兄弟,唯有五人,比為方伯①,歲一朝見,雖載崇藩屏②,而有暌談笑,是以綴牧人而各守京職③。每聽政之後,延入宮掖,申友於之志④,詠常棣之詩⑤,邕邕如,怡怡如⑥,展天倫之愛也。秋九月辛酉,有鶺鴒千數,棲集於麟德殿之庭樹⑦,竟旬焉。飛鳴行搖,得在原之趣⑧。昆季相樂⑨,縱目而觀者久之。逼之不懼,翔集自若。朕以為常鳥,無所志懷。左清道率府長史魏光乘⑩,才雄白鳳⑪,辯壯碧雞⑫,以其宏達博識,召至軒檻,預觀其事⑬,以獻其頌。夫頌者,所以揄揚德業,褒贊成功⑭,顧循虛昧,誠有負矣。美其彬蔚⑮,俯同頌云。伊我軒官⑯,奇樹青蔥,藹週廬兮⑰。冒霜停雪,以茂以悅,恣卷舒兮。連枝同榮,吐綠含英,曜春初兮。蓐收禦節⑱,寒露微結,氣清虛兮。桂宮蘭殿,唯所息宴,棲雍渠兮⑲。行搖飛鳴,急難有情,情有馀兮。顧惟德涼⑳,夙夜兢惶,慚化疏兮。上之所教,下之所效,實在餘兮。天倫之性,魯衛分政㉑,親賢居兮。爰遊爰處,爰笑爰語㉒,巡庭除兮㉓。觀此翔禽,以悅我心,良史書兮。

①方伯:一方諸侯之長。 《禮記·王制》:“千里之外設方伯。” ②藩屏:原意為捍衛,這裡指藩國。 《晉書·閔王承傳》:“大王宗室藩屏。” ③牧人:即牧民,指做治理民眾的地方官。唐代諸王無封地,到地方做官需另加官職。 ④友於:謂兄弟間的友愛。 《尚書·君陳》:“惟孝,友於兄弟。” ⑤常棣:《詩·小雅》有《常棣》篇,相傳為周公所作宴飲兄弟的樂歌,後因以比喻兄弟。 ⑥邕邕如:和睦的樣子。怡怡如:快樂的樣子。 ⑦麟德殿:唐大明宮內殿名。 ⑧在原:《詩·小雅·常棣》有“脊令在原,兄弟急難”之句,脊令,即鶺鴒。後因以“在原”或“鴒原”比喻兄弟友愛、急難相助,也用之為兄弟的代稱。 ⑨昆季:猶兄弟。長者為昆,幼者為季。 ⑩左清道率府長史:東宮太子屬官。 ⑪才雄白鳳:謂擅長寫作。晉葛洪《西京雜記》卷二:“揚雄著《太玄經》,夢吐白鳳,集《玄》之上,頃而滅。”白鳳,一作鳳凰。後因以“白鳳”或“吐鳳”喻指寫作才能。 ⑫辯壯碧雞:謂博學多識。 《漢書·郊祀志》下:“或言益州有金馬碧雞之神,可醮祭而致,於是遣諫大夫王褒使持節而求之。”如淳注:“金形似馬,碧形似雞。”後漢馮衍《與鄧禹書》雲:“衍以為寫神輸意,則聊城之說、碧雞之辯,不足難也。” ⑬預:通“與”。參與。 ⑭“夫頌”三句:述《毛詩大序》意。 《毛詩大序》:“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 ⑮彬蔚:文彩華盛。 ⑯軒宮:指麟德殿。 ⑰藹週廬兮:謂宮殿前樹木繁茂喜人。藹:樹木繁茂的樣子。秦漢時皇宮四周所設的警衛廬舍稱週廬。班固《西都賦》:“週廬千列,徼道綺錯。” ⑱蓐收禦節:謂進入秋季。蓐收:司秋之神。 《禮記·月令》:“孟秋之月……其帝少皞,其神蓐收。”禦:統治。 ⑲雍渠:即鶺鴒。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此鳥喜飛鳴作聲,其音邕邕而和。”雍渠亦像其鳴聲。 ⑳德涼:猶涼德。謂德行淺薄。這裡是自謙之詞。唐玄宗《早登太行山中言志》詩:“涼德慚先哲,徽猷慕昔皇。” ㉑魯衛分政:謂兄弟和睦相處。 《論語·子路》:“子曰:魯衛之政,兄弟也。”魏何晏《集解》引包氏曰:“魯,周公之封;衛,康叔之封。周公、康叔既為兄弟,康叔睦於周公,其國之政亦如兄弟。” ㉒“爰遊”二句:《詩·小雅·斯干》有“爰居爰處,爰笑爰語”二句,此直接引用,因詩的上句“親賢居兮”有“居”字,故改“居”為“遊”。 ㉓庭除:庭前階下;院內。除:台階。 唐玄宗這首《鶺鴒頌》借詠鶺鴒飛集於麟德殿事以詠兄弟的友愛,融敘事、詠物、抒情於一體。關於《詩·小雅·常棣》中的“脊令(鶺鴒)在原,兄弟急難”兩句詩,漢代的經典性解釋說:“脊令,雍渠也。飛則鳴,行則搖,不能自舍耳。急難,言兄弟之相救於急難。”(毛傳)又說:“雍渠,水鳥,而今在原,失其常處,則飛則鳴,求其類,天性也。猶兄弟之於急難。”(鄭玄箋)以鶺鴒比兄弟,即取義於此。 玄宗的同父異母兄弟原有六人,玄宗排行第三,其六弟隋王李隆悌幼年早亡。開元時期,玄宗大哥李憲為寧王,二哥李㧑為申王,四弟李范為歧王,五弟李業為薛王。開元九年,諸王皆徵還京都長安,在皇宮外邊賜宅第居住。據《舊唐書·睿宗諸子傳》記載玄宗與諸兄弟相友愛的情況說:“憲於勝業(長安勝業坊)東南角賜宅,申王㧑、歧王範於安興坊東南賜宅,薛王業於勝業西北角賜宅,邸第相望,環於宮側。玄宗於興慶宮西南置樓,西面題曰'花萼相輝之樓',南面題曰'勤政務本之樓'。玄宗時登樓,聞諸王音樂之聲,咸召登樓同榻宴謔,或便幸其第,賜金分帛,厚其歡賞。諸王每日於側門朝見,歸宅之後,即奏樂縱飲,擊毬鬥雞,或近郊從禽,或別墅追賞,不絕歲月矣。遊踐之所,中使相望,以為天子友悌,近古無比,故人無間然。”申王㧑病逝於開元十二年,玄宗這首《鶺鴒頌》的序文說“朕之兄弟,唯有五人”,因知詩作於開元九年至十二間之間,正是唐王朝鼎盛之際。 全詩共三十三句,可分作五段。首句至“氣清虛兮”為第一段,寫麟德殿春夏秋冬四時的景色變化,而重在描畫秋景,即作詩的當時。自“桂殿蘭宮”至“情有餘兮”為第二段,寫鶺鴒鳥成群棲息於麟德殿,作者見鶺鴒行搖飛鳴,求其同類,吟誦《常棣》之詩,珍惜手足之情。自“顧惟德涼”至“實在餘兮”為第三段,寫作者自念德薄,不敢懈怠國事,唯恐教化有失,故以身作則,倡孝悌之道。自“天倫之性”至“巡庭除兮”為第四段,寫兄弟們在麟德殿前漫步談笑,和睦相處,共享天倫之樂。自“觀此翔禽”至末句為第五段,寫與兄弟們同觀鶺鴒翱翔,娛目賞心,史官記下了這一歡樂友愛的情景。 詩的形式採用騷體,其寫作技巧當是取法屈原的《橘頌》。我們將這首《鶺鴒頌》與《橘頌》對照吟讀,能夠見出兩者在藝術表現上具有以下的一些類似之處和不同特點: 第一,《橘頌》全篇以四字句為主,其作法是兩句一意,上一句陳述,下一句表意。例如:“青黃雜糅,文章爛兮”,“青黃雜糅”為陳述,“文章爛兮”為表意;“精色內白,類任道兮”,“精色內白”為陳述,“類任道兮”為表意;“獨立不遷,豈不可喜兮”,“獨立不遷”為陳述,“豈不可喜兮”為表意,等等。 《鶺鴒頌》全篇皆四字句,其作法是三句一意。第一段共十二句,每三句的前兩句作陳述,後一句作描寫。如“伊我軒宮,奇樹青蔥,藹週廬兮。”第二段共六句,“桂宮蘭殿,唯所息宴,棲雍渠兮”三句通體陳述,“行搖飛鳴,急難有情,情有餘兮”三句,前兩句陳述,後一句表意。第三段共六句,每三句都是前兩句陳述,後一句表意。如“顧惟德涼,夙夜兢惶,慚化疏兮。”第四段共六句,第五段三句,每三句都通體陳述。 第二,《橘頌》詠物而不滯於物,作者藉橘以自喻,物我交融,通篇貫穿著作者的熱愛祖國之情。 《鶺鎢頌》同樣是詠物而不滯於物,作者藉鶺鴒以詠懷,敘事、寫景、抒情三者相互交錯,相互融會,通篇貫穿著作者和兄弟們相聚的舒心暢意之樂。 第三,《橘頌》以兩句為單位,全篇用韻較為自由。 《鶺鴒頌》以三句為單位,每單位的前兩句皆押韻,第三句則全篇押韻(韻在“兮”字前,這種押韻法亦同《橘頌》),其全篇之藝術結構顯得更加精巧,更加完整。這固然是詩歌發展至唐而達到極盛的時代影響所致,但主要卻反映著唐玄宗這位深諳音律之美的皇帝藝術構思的匠心和他在詩歌創作上的卓越才能。 這首《鶺鴒頌》的詩序說明,為了記下這次鶺鴒飛集麟德殿及兄弟們愉快相聚的盛事,作者特意請了擅長寫作而又博學多識的東宮太子的屬官魏光乘來一同賦詩助興,但今《全唐詩》沒有魏光乘詩留存,看來他的詩作並不見佳,所以都湮沒無聞了。
日下非殊俗②,天中嘉會朝③。
①日本使:這裡指唐天寶十一年,亦即日本孝謙天平勝寶四年(752)的第十一次遣唐使藤原清河。他是贈太政大臣房前的第四子,後來留仕於唐,官至秘書監,死贈潞州大都督官銜。 ②日下:指京都長安。因唐皇帝在其地,故名。 ③天中:天之正中,這裡借指唐王朝。 ④矜:憐惜。畏途:艱難多險之路途。 ⑤飆(biao):狂風。 ⑥昭昭:廣大明顯的樣子。 從日本舒明二年(唐太宗貞觀四年,公元630年)到日本寬平六年(唐昭宗乾寧元年,公元894年),日本以學習中國優秀文化為主要目的,派遣留學人員,先後十九次任命遣唐使赴唐。唐玄宗天寶十一年(日本天平勝寶四年,公元752年),來了第十一次遣唐使。大使藤原清河率著一行近五百人的使團到了長安。藤原清河受到玄宗的殊遇。天寶十二年(753)正月初一,玄宗在大明宮含元殿接見了他,並派留唐三十六年的、當時任唐秘書監兼衛卿的晁衡(日本人,原名阿部仲麻呂)來接待他,引導他參觀府庫及三教殿,還讓畫工繪他的圖像納於蕃藏中。同年十月,藤原清訶離長安返國,晁衡亦以唐王朝使臣的身份與之俱往。那時送行的人頗多,王維等人還有送行詩為贈,唐玄宗也寫下了這首《送日本使》的五律。 詩一開頭便說唐都長安有著自己優秀的文化風物,不同於邊遠地方別樣的風土習俗。此間唐朝正當鼎盛之期,尤其是京都長安的經濟文化領先於世界其他地方有著高度發達的文明,遠近各國的使節往來不絕。現在所見到的唐乾陵(高宗、武后墓葬) 前排列而群立的百十尊外使石雕像、以及王維的“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琉”( 《和賈至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 之詩句,都不純是藝術誇張,還確實有著“實錄”的意義,表現了外使朝唐的景況。這就可以看出,玄宗這首《送日本使》詩的“天中嘉會朝”一句,也不僅是實寫藤原清河一行在這穆和祥瑞的好日子裡前來朝拜,而且還虛寫一筆來寓指各國使臣的朝貢。詩的頷聯是說: 藤原清河等人感念大唐天子恩撫四方的仁德,而玄宗自己也關心他們不顧艱險求道學藝的精神。兩句寫得錯落有致。這一聯的對仗,按格律本可不寧。可詩人所用的“日下”、“天中”二語,卻自然成對,顯示出他駕御格律的功力。詩的頸聯想像行人的海上歸程:秋月的清輝灑到漲潮的海面上,更顯得月色無垠,行船正順著晚風遠遠駛去。在當時航海,風浪是最令人擔心的,所以,王維的同時之作《送秘書晁監還日本》一首也說:“向國惟看日,歸帆但信風。”實際上玄宗詩的頸聯是在藉風浪來暗示藤原清河等人之歸路艱辛,這也和頷聯的“畏途遙”相呼應,進一層評說行人勞頓於公事的精神。事實上,藤原清河與晁衡等返日所乘之一海舶確實在海上遇上了狂飆,船在風浪的吹打中一直漂到安南,上面的一百八十多人幾乎被安南本土人殺盡,只有藤原清河與晁衡等得以逃生,返回長安。唐李白寫的《哭晃衡》一詩所說的“明月不歸沉碧海”,就是指這次海難。其後藤原清河一直留仕於唐以至終老,為日中友好往來的歷史留下了光輝的一頁。日本《延歷僧錄》所載,藤原清河在長安見玄宗,玄宗說:“聞日本有賢君,今見使者趨揖自異,禮儀國之稱不虛。”玄宗3號“日本為禮儀君子國。” (日本《高僧傳》) 詩的後兩句所謂的“彼君子”一語正與此相合。既然這樣,這裡的“王化遠昭昭”當然也是指日本賢哲們對大唐文化傳播所起的積極而又深遠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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