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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飲酒二十首(其四)

陶淵明詩文鑑賞辭典 陶渊明 1809 2018-03-20
栖栖失群鳥,日暮猶獨飛。徘徊無定止,夜夜聲轉悲。厲響思清遠,去來何依依。因值孤生松,斂翮遙來歸。勁風無榮木,此蔭獨不衰。托身已得所,千載不相違。 本詩通篇用了比喻的手法,以鳥的失群離所至托身孤松來暗喻自己從誤落塵網到歸隱田居的過程,由此表明了自己對現實的不滿與對遠離塵囂的田園生活的歌頌。 詩的前六句極言失群之鳥的煢獨與徬徨。黃昏時分,一隻離群的鳥還在獨自飛翔,它形單影只,栖栖惶惶,疑懼不安地在天際徘徊,始終找不到可以棲止休息的地方,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它的啼聲也越來越悲涼感傷。在它那淒厲的叫聲中可以聽到思慕清深高遠之地的理想,它飛來飛去卻無處可依。這裡的飛鳥顯然象徵著詩人自己前半生的栖栖惶惶。陶淵明自二十九歲開始,斷斷續續地做過江州祭酒、鎮軍參軍、建威參軍這類小官,四十一歲時又做了八十五天的彭澤令,由於他“不能為五斗米折腰向鄉里小人”而解綬棄職。詩人的這些生活經歷便是本詩前半所暗示的事實。

此詩的後半寫鳥之得棲身之所,矢志不再離去。它遇到一株孤生的松樹,於是收起翅膀,從遼遠的地方來此棲息,言外之意便是說自己找到了一個理想的歸隱之處。 “勁風”二句卻宕開一筆,由寫鳥而帶出寫松。在強勁的暴風下本不會有茂盛的樹林,唯獨孤鬆的濃蔭卻永不衰敗,這兩句分明指亂世之中本沒有可安居樂業的地方,只有隱居田園才可棲身,並對田園生活表示了強烈的興趣。於是最後兩句詩人借棲鳥之口感嘆道:我有瞭如此理想的托身之所,我將永遠固守,不再離去了。這裡詩人以孤鬆比喻自己的歸隱之所是不無道理的,陶淵明對於松樹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就像他對待菊花一樣,如《飲酒》的第八首就歌頌了孤松,其中有這樣的句子:“青鬆在東園,眾草沒其姿。凝霜殄異類,卓然見高枝。”可見他對於松樹卓然傲霜的品格給予了極高的讚賞。而且可知他居處的東園大概確有一株挺拔的松樹,因而他的《歸去來兮辭》中也說:“三徑就荒,松菊猶存。”又說:“景翳翳以將入,撫孤鬆而盤桓。”可見這裡的“孤生松”既是像徵,也有寫實的意義。當然,松樹的高潔堅貞與陶淵明人格的孤傲正直本身就有著某種共通之處。這六句中詩人表示了對田園生活的依戀和熱愛,如在同一組詩的後一首“結廬在人境”中,就充分錶現了他的這種感情,以為這是遠離塵囂的最佳途徑,故願千載長守,永不分離。

此詩全用比體,繼承了我國自以來的比興創作手法,如中的《魏風·碩鼠》和《豳風·鴟鴞》就是全用比體的作品,楚辭中的《橘頌》也是如此。陶淵明就是接受了、《楚辭》的傳統,他以孤鳥自喻,形像地描繪了自己從塵世的羈絆中解脫出來,較之直接的陳述更加耐人尋味,意蘊深長。他另有《歸鳥》四言詩一組,也抒發了相類似的感情,如其中之一說:“翼翼歸鳥,晨去於林,遠之八表,近憩雲岑。和風不洽,翻翮求心,顧儔相鳴,景庇清陰。”也寄寓了詩人倦而知返的經歷。這種借鳥的歸棲來象徵詩人自己由出仕到歸隱的說法在陶淵明的其他作品中也不少,如《歸園田居五首》中的“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 《歸去來兮辭》中說“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都以歸鳥喻自己的回歸田園。此詩以通首比喻的方法,啟導了後代以鳥喻人的無數詩作,如鮑照的《贈傅都曹別》、韓癒的《鳴雁》、杜牧的《早雁》等都是全篇以雁為比,與陶淵明此詩的創作手法一脈相承。

這首詩在寫作上的另一個特點就是採用了強烈的對照手法,詩的前六句極言孤鳥的失意,鳥既失群,自然棲惶不安,加之在暮色蒼茫中獨自飛翔,令人倍感淒涼。再說它徘徊無定,是目之所見;續說它鳴聲轉悲,是耳之所聞,最後又從其鳴聲而推測其心之所思,層疊寫來,將孤鳥無地可容的窘迫處境寫得淋漓盡致。然“因值孤生松”以下陡然折回,斂歸息蔭,自然有無限樂趣,更何況在舉世無繁榮之木的情況下,得一挺拔勁直、濃蔭鋪地之青松作為棲息之地,自為理想的樂土,故欲托身於此,千載不離。下六句寫鳥的得其所哉也極盡其能事。然惟有在前半極言失意的基礎上,才更深刻地感到後半所寫境遇的可貴,前後構成了強烈的對照,令詩意更加鮮明,這便是詩歌創作中比照的妙用,相反相成,達到更為感人的效果。

至於前人解釋此詩的寓意時往往以為陶淵明在此不僅表示了甘願隱退,絕意出仕劉宋的高尚氣節,而且也有意地諷刺了殷景仁、顏延之等出仕新朝的士人,其根據主要在“勁風無榮木”諸句。然細味全詩,其旨趣在於以鳥自況,“勁風”云云固然隱喻時世亂離,然未必確有所指。讀以比體所寫之詩最忌過分穿鑿附會,這又是我們在詩歌鑑賞中宜加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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