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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66-70

故道白雲 一行禅师 16862 2018-03-20
一天清早,目犍連尊者滿眼淚光的來見佛陀。佛陀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時,目犍連答道:“世尊,我昨夜禪修的時候,念頭離不開我的母親。我觀想著對她的感情。我知道自己年幼時曾僅她悲傷過,但這並不是我現在感到痛苦的原因。我的痛苦,是因為內疚在母親生前或臨終時,都幫不了她。世尊,我母親的罪業深重。我肯定一直以來,她生前作惡的業力都令她受苦。在我的禪定中,我看見母親瘦如餓鬼。蹲在一處陰暗污穢的地方。我看見她身邊有一碗飯,便拿起來給她吃。可是,當飯被送到她口裡時,卻突然變成了燒紅的碳。只見她痛苦的叫喊,全吐出來。世尊,這個影像是不會離開我的。我真不知道應該如何替她減消罪業,以能幫助她從這些痛苦中釋放出來。”

佛陀問道:“她在生的時候作了那些罪行?” 目犍連答道:“世尊,她沒有尊重生命。她的工作是需要殺很多牲禽的。她又不行正語。她的說話往往令別人非常難堪。她就像把活樹鋤起以種植桔樹一般。我也不敢再計算她的罪行了。我只知道她對五戒全都毀犯了。世尊,我願抵受任何的痛苦,以使我母親的罪業轉過來。世尊,求求你大慈大悲,告訴我應該怎辦。” 佛陀說:“目犍連,我很被你對母親的孝心所感動。父母對我們的恩德,如天高海闊的深厚。作人兒女的,應該時刻都不要忘記此恩此德。在沒有佛和聖賢在世之時,父母就是像徵佛與聖賢賢。目犍連,你已曾在你母親生前盡力事教。你對她的關懷,在她死後亦仍然繼續。這足以表示你對她的愛和孝心是何等的深切。看到你這樣,我也非常安慰。”

“目犍連,兒女對父母的最大孝敬,莫過於活著賢良幸福的一生。這就是對父母的最好回報,因為這樣做,便達成了他們對兒女的期望。目犍連,你便是過著這樣的生活了。你那平和喜悅、賢良幸福的生活,是大家爭相效法的模範。你曾幫助他人尋得大道。迴向你一生的功德給你母親吧。這樣,她的罪業便可以有所改變。” “目犍連,對你應該怎樣幫助母親,我有一個提議。在安居最後一天的自恣日,你可以請僧眾一起做個轉化罪業的儀式,以你們誦經的功德迴向給你的母親。僧團裡有很多定力深厚、德高望香的比丘。他們和你的誦經力量加起來,必定對超度你的母親有很大的功效。希望你母親的惡業可以因而消減,讓她有機會得入正法之途。” “我相信僧團裡必定有其他和你一樣情形的人。我們應該替所有人的父母安排這個法事。去與舍利弗商討在自恣日舉行這個儀式吧,她讓年青人有個機會報答他們在生或已過世的父母親和先人。”

目犍連,很多人都只在父母過世之後才懂得感恩。有父母健在,其實是最大的幸福。雙親是子女快樂的泉源。兒女應該珍惜父母在生的時候,盡量去了解他們和令他們快樂。但不信紙父母仍在生或已過世,愛心的行動都能為他們帶來快樂或功德。幫助窮困殘弱、探訪孤獨者、赦免囚犯、放生屠房的禽畜、植樹等,都是可以轉化現狀和帶給父母快樂的慈悲之行。在自恣日,我們要鼓勵大家致力於這些善解。 “ 目犍連很是安慰,向佛陀鞠躬頂禮。 那天下午行禪後,佛陀在精舍大門遇見波斯匿王。正當他們互相作禮之際,七個耆那派的苦行頭陀路過。他們是不穿衣服,修行異行的。就是鬚髮和指甲,他們也不剃剪。大王看見他們,便上前說道:”賢德的出家人,我是波斯匿王,憍薩羅的大王。”波斯匿王對他們再兩次鞠躬,才回到佛陀身邊。他們離開後,大王便問佛陀:“世尊,依你看,剛才的苦行者中,有沒有已證得阿羅漢果位的呢?又或他們其中,有沒有接近證得這等果位的?”

佛陀回答道:“陛下,你過著君主的生活,可能比較熟識政治和政界的人。因此,你當然認為自己看不出修行人的成就了。但事實卻是,誰也很難在只有過一、兩次面緣,便看得出那人是否已開悟的。要知道一個人修行的程度,是需要與他共內生活,細察他在不同環境下的反應,和與別人的交談,才能了解他智慧、德行和果行的程度。” 大王很明白。他說:“世尊,這就像我派遣探子往別處偵查一樣。他們喬裝得沒人可以辨認出來。就是他們回到宮中,我也看不出他們是誰,直至他們把所有的化裝洗掉。對的,我很同意你的說法。當你認識一個人不夠深刻的時候,是沒法了解他的智慧、德行和果行的高低。” 佛陀邀請大王與他一起步回他的房舍。到達之後,佛陀著阿難陀擺放兩張椅子讓他們坐下。

大王對佛陀吐露心聲:“世尊,我已經七十歲了。我希望用多些時間在精神的修學之上。我認為自己應比以前多點作行禪和坐禪。可是,宮中的事務實在太費時和吃力了。有時我來到你的法會時,已累得沒法把眼睛張開。我感到很慚愧。世尊,我也同時犯了暴食的過失。有一天,我吃了太多才前來精舍。那使我非常渴睡。我還以為到外面散步行禪會把我清醒過來。那知我越加想睡。你汪我同行著一條路徑,我也全沒察覺,以致撞你一個正著。你還記得嗎?” 佛字笑起來。 “當然記得啦。陛下,你就是要少吃啊。這樣做便會使你頭腦和身體都輕快一點。並且對你在處理國家大事和修行上都有裨益。你或許應該請摩利王后和跋吉梨公主替你打點每天的飯食啊。她們可以給你少一點吃,而仍然留意著營養上的均衡。”

大王合掌禮謝佛陀的建議。 佛陀繼續說:“用多一點時間去照顧身體健康與精神上的修行是應該的。你這一生,已沒有太多時間剩下來了。陛下,假如你的親信通知你,有一座高山從東面移至,沿路上壓死了每一樣的生物。正當你開始憂慮時,另一個部屬又告訴你,有一座高山從西面移至,也是沿路上壓毀所有的東西。南北兩面也有同樣的消息傳來。四座山都同是迫近城都。你知道無法逃避這次的浩劫。你又沒有方法制止那幾座山移來。陛下,你會怎麼辦呢?” 大王考慮了一刻,說道:“世尊,我相信我只可以做一件事。那就是要遵照正法,最有意義和平靜地度過剩下來的時間。” 佛陀稱讚贊大王。 “對了,陛下!那四座山,就是生、老、病、死。老和死已經迫近我們,而我們是湧逃避。”

大王合掌說道:“世尊,當我記起死已臨近,我便明白應該在餘下來的日子,好好的依教奉行,過些平靜、專注和有利他人及後世的生活了。” 大王起來向佛陀鞠躬後,便請辭離開。 那個雨季,很多婆羅門和各教團的信徒,都在舍衛城聚集。他們在區內舉辦講座、演說和論壇等活動,並邀請了很多城裡的居民參加。論壇上,不同的教派都有機會發表他們的教理。佛陀的幾個在家弟子也參與這些論壇。之後,他們告訴佛陀和比丘們他們所見所聞。所有可想及的形而上學問題都被提出來討論,而每個辯者都認為自己教派的理論最為正確。雖然論壇開始時,氣氛非常融洽,但到最後終結時,便變成大聲互相喝罵。 佛陀於是便告訴他們一個寓言故事: “從前,一個聰明的帝王請了幾位天生盲目的人到王宮裡來。他帶他們去觸摸一隻大象,並要他們形容大象的模樣。那個撫摸象腿的盲人,認為大像似房屋的支柱。那個撫掃大象尾巴的,認為大像有如毛掃帚。那個觸摸大象耳朵的,便說大像似個籐箕。摸到大象肚的那個盲人,則說大像如大桶。撫摸頭部的,就說大像似個大缸。而觸摸到像牙的一個,則說大像如一棒棍。當他們坐下來研究時,各持己見,因而演變成一場劇烈的爭論。”

“比丘們,你們所見所聞的,都只是片面的真像。如果你們以為這就是全部的實相,你們便會下了一個歪曲的結論。一個修行人,應該抱著謙卑和開明的心態,要自知對事物未有全面的了解。我們要不停努力深入學習,才會有進步。一個大道大上的行者一定要明白,執著自己的見解是絕對的趔,才是防礙我們證得真理的絆腳石。要在大道上有進展,兩個必要的條件,就謙卑與開明的心懷。” 雨季安居之後,許多僧人都與佛陀道別,前往各地去弘法。佛陀的一個最受尊重和能幹的比丘,補納尊者,告訴佛陀他有意回到家鄉說教下正法。他來自東海一個叫廬那的海島。 佛陀說:“我聽聞你的家鄉仍有大部分地區非常落後,而且當地的居民又很橫蠻暴力。我真不知道你是否應該到那兒弘法。”

補納尊者答道:“世尊,正因為那裡的人仍是野蠻落後,我才需要到那兒說教。我可以教導他們慈悲與不需暴力之道。我相信我是會成功的。” “補納,如果他們對你喝罵詛咒,你又怎麼辦?” “尊敬的佛陀,那不算得什麼。他們還沒有向我擲石頭和垃圾。” “但如果他們真的向你投擲石頭垃圾呢?” “尊敬的佛陀,那仍不算是什麼。他們還沒有用棍棒打我。” “那他們真的用棍棒打你又如何?” 補納尊才大笑。 “我仍會覺得他們很溫和。他們仍未有殺我啊。” “補納,如果他們真的要殺你又怎樣?” “我認為會這樣發生的機會很低。世尊,果真是這樣的話,我也會視此為有意義的犧牲,因為我的死,將會是背著慈悲與和平訊息的身教。每個人都要死。為大道而死,我絕不言悔。”

佛陀讚歎道:“補納,你真了不起!你有足夠的條件和勇氣到輸廬那弘法。其實,我問這些問題,都只是讓在旁的比丘從中學習的。我對你的才乾和你一向不事暴力的精神,全無疑問。” 補納尊者從前是個商人。他與他的姐夫一起以輸廬那的貨品跟舍衛城的商人貿易。他們當時是以船和牛拖車來旅運的。一天正當他等著一批船運的貨物到舍衛城的時候,補納看見一隊比丘在乞食。他即時被比丘的祥和儀容所攝,便決定前往祗園精舍聽佛陀說法。法會之後,補納已再不想做商人,而想作比丘了。他把所有的貨品和金錢都給予他的姐夫,隨即加入了僧團,受戒為比丘。他在修行上的進展很好,很快便成了一位能幹的導師。他在憍薩羅和摩揭陀一帶弘法已久。比丘們對他這次回鄉宣道,都有十足的信心。 第二天春天,佛陀東回。他在毘舍離和瞻波停下來,沿著河岸而行,一直抵達海邊的地帶說法。一天,他正站在海傍時,阿難陀對他說道:“世尊,聽到湖水的聲音和望著起伏的海浪,我細觀自己的呼吸以投入當下這一刻。我頓時感到身心圓滿自在。海洋真使我煥然一新的感覺。”佛陀點頭。 另一天,比丘們停下來與一個漁夫談話。阿難陀尊者問他對海洋的感覺。那漁夫魁梧俊朗,膚色被陽光曬得古銅一般。他告訴阿難陀說:“海洋的很多方面,我都十分喜愛。首先,是海岸那微斜的沙灘,使我們能輕易將船艇和漁網拖進水里。第二,就是海洋永遠都留在同一位置,使我們不用擔心找不到它。第三,海洋永不會吞沒死屍,它一定把屍體衝回岸上。第四,所有的河流一恒河、耶牟那河、阿夷羅跋提河、薩羅河、牟那河—全都流入大海裡,把自己的名字身份,都置諸腦後。而海洋也全把它們接納下來。第五,雖然河流不停地傾入海裡,但海洋的水位卻保持不變。第六,海水永遠都是鹹的。第七,海洋裡有美麗的珊瑚、玳瑁和寶石。第八,海洋是無數生物的收容所,滋長著大如數百盡的動物,以及細如針眼或塵埃的微生物。尊者,我相信你現在可知我如何的喜愛海洋了。” 阿難陀羨慕的望著那漁夫。雖然他只是個純樸的漁夫,但他竟然說話像個詩人。阿難陀轉過來對佛陀說:“這人對海洋的讚美,確是一流的口才!他愛海洋,就如我愛覺悟之道一樣。我們現在可以多聞一點法教嗎?” 微笑著,佛陀指向一堆大石。他說:“讓我們在那兒坐下,然後我給你們講說覺悟之道的特色吧。” 比丘們和漁夫一起隨著佛陀。大家都坐下之後,佛陀便說:“我們這裡的兄弟給我們形容過海洋八樣的奇妙的特徵。現在讓我來宣說正道的八樣同樣奇妙的特徵吧。第一,正法就像海洋岸邊的沙灘,讓漁夫易於拖拉船艇。法理中,每個人都可以由淺入深,循序漸進的跟著層次進展。正法的寬廣,可以容納不同根性的人。不論你是老或幼,受過教育或隻字不懂,每人都可以找到不同的法門去適應各自的需要。” “第二,正如海洋永遠住於一處,法理也永不變遷。戒律已很明確地傳授了。正法就住於所有守持戒律的行者。正法是不會失傳或被取替的。” “第三,就像海洋不會留著屍體不放,正法也不會容忍無明、怠隋和毀戒。不是真正修行的人,都會被淘汰出來的。” “第四,正如海洋平等接納所有川流,正法也平等接納所有階級的人。又像河流放下它們的身份名字,加入僧團的人都放下他們的階級、家族和地位,以能當上比丘。” “第五,正如海水的水位不變,無論正法有多或少的追隨者,它也依然一樣,沒有增減。正法並不是數目可以衡量的。” “第六,正如海水永遠是鹹的,雖然正法的教化門徑和修行方式包羅萬有,但它的法味始終如一。那就是解脫之味。假如所教的不能導致解脫,那便不是正法。” “第七,正如海洋藏有珊瑚玳瑁和珍寶,正法含藏著無上尊貴奇珍的教理,如四聖諦、四正勤、五蘊、五力、七正覺因和八正道等。” “第八,正如海洋給眾多大小的生物一個滋長的處所,正法也授受眾生的皈依,不論他們是沒有教育的小童或是偉大的菩薩。在正法的無數弟子中,就有很多已證得'入流'、'一返'、'不還'或阿羅漢果位的。” “像海洋一般,正法是靈感的來源,無量的寶庫。” 阿難陀尊者合上雙掌,望著佛陀。他說:“世尊,你是一位精神的大導師,你同時也是一個詩人。” 離開海岸,佛陀前往巴連弗城和毘舍離,然後再朝著他的故鄉前進。剛進入釋迦國的三摩伽摩城,他便獲悉耆那教派的教主若提子去世的消息,並知道他的教團已分列成水火不容的兩派。雙方除了彼此力斥對方誤解教理之外,更各自拉擾信眾的支持以增加勢力。他們的信徒因而感到非常困擾,無所悉從。 舍利弗的侍從,學僧週那,將這個情形詳細報告阿難陀尊者。他對這次耆那教的糾紛十分清楚,因為他曾在若提子說過教的波婆城地區居住過一段時間。阿難陀也轉告這個情形給佛陀知道,並說:“世尊,我真不願見到僧團在你入滅之後也四分五裂。” 佛陀拍拍阿難陀的肩膊,說道:“阿難陀,現在有比丘時常就教理的問題爭辨嗎?他們對四念處、四正勤、五蘊、七正覺因和八正道等教理,有分歧的意見嗎?” “沒有,我從沒有見過比丘在教理上爭持。但這可能是因為你仍健在。我們都依皈你的福德。我們因為聽從你的教誨,才可以和平相處。但你走了之後,我們便可能在戒律、僧團的體制甚或弘法的方式上,都會有不同的意見了。這些分歧一旦演變為衝突,很多同修信眾便會因此而對大道的信心動搖。” 佛陀安慰他。 “阿難陀,你不用擔心。如果僧團內對四念處、四正勤、五蘊、七正覺因和八正道等教理有所爭論,這才是真正要擔心的事。否則,如戒行、僧團體制和弘法方式等枝節問題上的分歧,是不值得去憂慮的。” 雖經佛陀再三的安撫,阿難陀的憂心仍未能止息。最近便有消息傳來,曾一度是佛陀侍者的蘇納卡特尊者,因為對僧團的不滿,已經在毘舍離離棄了僧團。他現在舉辦講座演說,旨在非議佛陀和僧團。他揚言沙行喬答摩只不過是個普通的人,沒有特別深遠的見地。他說喬答摩只教導個人的解脫,對社會漠不關心。蘇納卡特正傳播著混沌擾亂的種子。舍利弗尊者都知道這個情況,並且與阿難陀分憂。 阿難陀又知道王舍城的僧團醞釀頭不滿。在提婆達多尊者的領導下,幾個比丘正密謀組織一個新的僧團,脫離佛陀的領導。好幾個能幹的比丘都與提婆達多勾結,他們包括瞿迦梨、迦留羅提舍、騫荼達波和三聞達多等尊者。提婆達多是佛陀最有才幹的大弟子之一。舍利弗尊者時常都在人前讚美他,又待他如知己。對於提婆達多近來對佛陀變得異常嫉妒,阿難陀也感到大惑不解。他知道暫時還未有人向佛陀暫時還未有人向佛陀透露這些事情。他恐怕在不久的將來,便要親自告訴佛陀這些壞消息。 翌年,佛陀回到舍際城結夏安居。他住在祗園精舍,而佛陀就是在這裡宣說'法印經'的。 “我今天要為你們講說妙理。請你們都把心裡的雜念清除,以能平和安穩的聽講、納受、和理解。” “比丘們,一些法理的特徵,可以成為正法的印志。我所教的法理,有三法印。他們就是空、無相、和無願無求。此三特點也就是導致解脫的三門通道。因此,三法印又可稱為三解脫門。” “比丘們,第一法印是'空'。'空'並不是'不存在'的意思。它是指沒有東西可以獨立存在的意思。'空'是指空無獨立的自性個體。你們都知道,'存在'和'非存在'的兩種信念都是有偏差的。一切法因緣而生。此是因為彼是,此非因為彼非;此生因為彼生,此滅因為彼滅。因此,'空'的性體就是互依。” “比丘們,觀察萬法的互依性,便能體會一切法都存在於彼此之內,以及一法之中含藏萬法之理。脫離一法,便了無他法。觀照十八界的六根六塵和六識。觀想五蘊的色、受、想、行、識。你們會發覺沒有一法一蘊是可以獨立而存的。它們全都互相依賴以能存在。當你們見到一切法的空性時,你們便不會再追逐或逃避任何的法。你們這時便超越了對一切法的執著、分別和偏見。觀照空性,就如開啟了自由的第一扇門。'空'是第一解脫門。” “比丘們,第二法印是'無相'(animitta)。'無相'就是要超越思想意識的分別。當人們不能體悟萬法的互依互緣和空性,他們便誤認世法是個別獨立存在的現象。他們以為此與彼各不相關,獨立而存。這樣觀看世法,就如同用分別心之利劍,把實相斬成零散的碎片。這樣做,便無法看得到實相的真面目了。比丘們,一切法都是因緣而生,互依互豐。彼有此在,此存彼中,一法蘊藏一切法。這就是相間存在與相間切入的意思了。此中有彼,彼中有此;此即是彼。如果你們這般觀想,你們便會發覺平常一般的領會是充滿錯誤的了。思想意識的眼睛,不能如慧眼般看得清晰準確。。思想意識之眼會誤當繩索為毒蛇。有慧眼的明亮,繩索的真像顯露無遺,而蛇的景象便頓然消失。” “比丘們,所有心智的概念,如存在、不存在、生、死、一、多、起、滅、去、垢、淨、增、減等,都只是思想上的分別心所形成的。從無為的絕對角度而言,實相的真像是不能只限於這些概念的範疇之內。因此,一切法都是無相的。你們要這樣觀想,來破除所有有關存在、不存在、生、死、一、多、起、滅、來、去、垢、淨、增和減等念頭。這樣,你們才能獲得解脫。'無相'就是第二解脫門。” “比丘們,第三法印是'無願無求' (appanihita)。'無願無求'的意思,是不去追逐任何的事物。為什麼?一般人通常會盡量逃避一法,而又去追逐另一法。許多人都想逃離貧困,追逐富貴。修道都則會抗拒生死,以能獲得解脫。但既然一切法都是相間存在著,相互而通,那我們又怎可能捨此逐彼?生死之內有涅槃不是個別的實體。如果你們排斥生死以逐涅槃,你們便沒有掌握到萬法互依互緣之性體了。你們便還未有掌握到一切法的'無相'與'空'性。觀想'無願無求'才能徹底消除所有的追逐和逃避。” “解脫和覺悟不是存在於你們本身之外。我們只需要張開眼睛,便可以看到我們本身就是解脫與覺悟。一切法和一切眾生,都潛藏著圓滿覺悟之性。不要向外尋找。如果你們用覺察之光去照亮自己,你們便會立刻體證覺悟。比丘們,世間的一切,包括涅槃與解脫,都是離不開你的心意識而成立的。別再往別處尋找了。心意識所產生的物象,是離不開心想意識而存的。不要再追逐任何的法,包括婆羅門、涅槃和解脫。這就是'無願無求'的意思。你們自己,就是你們要找的東西。'無願無求'這妙門,可以帶領你們達支自由。這就是第三解脫門。” “比丘們,這就是法印和三解脫門之教理。三解脫門是至高無上的妙法。你們應全心全力去依法修行。你們如果依教奉行必定能夠證得解脫。” 佛陀講經完畢,舍利弗尊者站立起來,向佛陀鞠躬頂禮。其他的比丘也跟著鞠躬,以表示對佛陀的謝意。舍利弗尊者向大家宣布,將會在翌日舉行一個專研會來研究佛陀這天的經教。他告訴僧眾這經的深廣奧義,又囑他們要全力把它鑽研、理解和實行。縛悉底尊者知道這經與佛陀前一年說的'空觀經'關係密切。他也看到佛陀如何引導他的門徒從淺易進展至深奧的教理。縛悉底望向大弟子摩訶迦葉、舍利弗、補納和目犍連等歡欣的臉上。縛悉底記得一年前佛陀講畢'觀空經'時,他們也跟著舍利弗尊者向佛陀鞠躬的情形。他體會到師徒之間的密切關係是何等重要。 第二天午後,夜墨廬和諦殊羅兩位尊者到佛陀的房子來。他倆是波羅門種姓的兄弟,以精通語言學和古典文學聞名於世。他們誦經時,聲線清若銀鈴、壯如銅鼓。向佛陀鞠躬作禮之後,佛陀請他們坐下。 夜墨廬尊者說道:“世尊,我們想與你商討有關弘法的言語問題。世尊,你通常都以摩揭陀開示,而摩揭陀卻不是多數比丘的母語。更何況有很多地區的居民,都不懂摩揭陀。因此,比丘們便要把教理翻譯成地道的方言。我們在受戒為比丘之前,曾有幸研讀過許多不同的方言俚語。我們發覺到你高深教理的奧義,都受到很多種土語的限製而未能清楚表達。我們希望獲得你的同意,把你所有的教理都用古文吠陀語寫成。這樣一來,比丘們便可以一致用一種言語說教,而同時又可避免了翻譯的錯漏。” 佛陀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道:“你們的建議,是不會有益的。正法是活的法。用來傳播正法的語言,應該是人們日常應用的。我不想教理用一種只有學者才明白的言語來傳播。夜墨廬和諦殊羅,我希望我所有的出家和在家弟子,都能以他們的母語修習正法。這樣,正法才可以保持它的重要性和通達性。正法是要可以用於現世的,更要與地區性的文化融匯。” 明白了佛陀的意願,夜墨廬和諦殊羅尊者便向佛陀鞠躬請辭。 一天風雨中,一個名叫鬱低耶的苦行者來造訪佛陀。阿難陀帶領他到佛陀的寮房,把他介紹給佛陀認識。鬱低耶坐下後,阿難陀給他送上一條毛巾拭乾身上的雨水。 鬱低耶問佛陀道:“沙行喬答摩,究竟世界是永恆的,還是會有一天滅亡的?” 佛陀微笑說:“鬱低耶頭陀,如果你允許的話,我不會答你這個問題。” 鬱低耶又問:“世界是有限還是無限的?” “我也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那麼,身體和精神是一還是二?” “這個問題,我也不會回答。” “你死了之後,仍會繼續存在嗎?” “這個問題,我亦不會回答。” “也許你是認定了死後並非繼續存在或停止存在,對嗎?” “鬱低耶頭陀,我是不會答這問題的。” 鬱低耶覺得莫明其妙。他說:“沙行喬答摩,你對我所問的問題,全不回答。那麼,有什麼問題是你會回答的?” 佛陀答道:“我只會回答那些可以使身心苦惱得以消除的修行問題。” 佛陀答道:“我只會回答那些可以使身心苦惱得以消除的修行問題。” “你認為你的教化,可以拯救世上多少的人?” 佛陀默然端坐。鬱低頭陀再沒有多問。 看到頭陀正在懷疑佛陀是真的不想回答他,還是不知道怎樣回答他,阿難陀對他有點同情。他於是說道:“鬱低耶頭陀,或許以下的例子,會幫助你明白我師父的用意。試想像一個住在四面都有圍牆壕滿鞏固著的王宮裡的大王。他的王宮只得一個進出口,而且又日夜都有巡邏守衛。陌生人是絕對不許內進的。守衛更在圍牆上時作檢查,以確保牆上沒有任何縫隙可讓小動物穿過。大王在他的寶座上坐著,全不需要理會有多少人進入王宮。他知道守衛是一定不會讓不速之客進來的。這個情形就像沙行喬摩了。他不用理會有多少人追隨大道。他只知道教導正法能幫助學道的人熄滅貪、瞋、痴,而證得平和、喜悅和解脫。如果你問我的師傅有關怎樣做才可以替自己身心作主的問題,他一定會給你答覆。” 鬱低耶頭明白阿難陀的比喻。但他實在被太多形而上學的問題困擾著,所以便再沒有發問了。他離開的時候,仍是對這次與佛陀的見面不感滿意。 數日後,另一個名叫瓦卡瞿他的苦行頭陀,也來造訪佛陀。他向佛陀提出的問題,也是與鬱低耶的同一性質。其中一個問題就是“沙行喬答摩,你可否告訴我,究竟有沒有'自性我體'?” 佛陀默然而坐。他沒說一句話。跟著問了幾個問題都全沒有回應後,瓦卡瞿他便離開了。他離開之後,阿難陀尊者問佛陀:“世尊,你曾在法會中談過'無自性'的問題。為什麼你剛才不答瓦卡瞿他有關'自性'的問題?” 佛陀答道:“阿難陀,我所教的空無自性,是用來引導禪修的。它並不可以當作一種學說教論。如果把它這樣看待,便很容易的糾纏其中。我常說教理只是用來渡河到對岸的木筏,又或指向月光的手指。我們是不應該被教理縛住的。瓦卡瞿他頭陀想把我說的當作學說看待。但無論是關於'我'或'無我',我都不想見他被困於其中。如果我告訴他有個'我體',那便與我所教的互相違背。如果我告訴他'沒有我體',而他卻執著此說,這也對他無益。因此,我認為不答他比答他要適當。人們以為我不懂答這些問題,總比他們被困於邊見狹見為好。” 一天,阿耨樓陀被一群苦行者攔著去路。他們要阿耨樓陀答了他們的問題,才讓他通過。他們問道:“我們聽聞沙行喬答摩是個已經徹悟的大師,而且他的教理更是極之深奧。你是他的門徒。因此,我們要你答這個問題,沙行喬答摩死後,他會繼續存在還是停止存在?” “他們要阿耨傑出陀從以下的四個答案中選擇一個: 沙行喬答摩死後,會繼續存在。 沙行喬答摩死後,會停止存在。 沙行喬答摩死後,會同時存在和不存在。 沙行喬答摩死後,不會繼續存在,也不會停止存在。 阿耨樓陀比丘知道其中沒有一個答案是與正法相符的。他於是保持緘默。他們想盡辦法,也不能使他選出一個答案來。最後,尊者說道:“我的朋友,以我的了解,這四個答案之中,沒有一個能準確地反映沙行喬答摩的正教。” 苦行者不禁大笑起來。其中一個說:”這個一定是新受戒的比丘。他根本就沒有力回答我們的問題。也難怪他這樣推搪的。我們放過他好了。” 數日後,阿耨樓陀尊者將苦行者的問題向佛陀提出來,說:“世尊,請你給我開示,她使日後再被問起這些問題時,我也知道應該怎樣應付。” 佛陀說:“阿耨樓陀,從意念的知識上,是找不到沙行喬答摩的。沙行喬答摩在那裡?阿耨樓陀,從色相上,可以找到喬答摩嗎?” “不,世尊。” “從感受中,可以找到喬答摩嗎?” “找不到,世尊。” “從思想、行念和意識上,可以找到喬答摩嗎?” “不,世尊。” “在感受以外,可以找到喬答摩嗎?” “不,世尊。” “在思想、行念和意識以外,可以找到喬答摩嗎?” “不,世尊。” 佛陀望著阿耨樓陀。 “那你從那兒可以找到喬答摩?阿耨樓陀,就是你現在正站在喬答摩前面,你也無法抓住他,更何況在他死後!阿耨傑出陀,喬答摩的真髓,一如萬法的真髓,都不可以用意念的知識或分別心的類別來衡量和捉摸得到的。視每一樣的法,都要以它與其他法的相互因緣關係為本。要領會喬答摩,必要從所有平常當作是非喬答摩的事物著眼,才可以見到喬答摩的真貌。” “阿耨樓陀,如果你想見到蓮花的真髓,必先從平常認為是非常蓮花的東西里見到蓮花。這些東西包括太陽、池水、雲、泥土和熱力等。只有這樣,我們才可以撕破狹見的羅網,這分別心所形成的生、死、這裡、那裡、存在、非存在、垢、淨、增、減等牢獄。要能見到喬答摩,也是同一道理。那些苦行者的四個概念,存在,不存在、同時存在和不存在、非存在非不存在,都是蜘蛛網中的蜘蛛網,永遠都不能抓持住實相的世鳥。” “阿耨樓陀,實相並不是文字言語或意念知識所能表達得到的。只有禪定所生的智慧,才可以使我們確認到實相的真髓。阿耨樓陀,一個從未嚐過芒果的人,你是沒法可以用言語來表達芒果的真正味兒,讓他知道是怎樣的。我們只有從親自的體驗,才可以掌握到真像。這也是我時常勸比丘們不要在理論上浪費寶貴的時間,百應多實習徹觀一切的原因。” “阿耨樓陀,一切法的性體,都是'如是'的,這是萬法之妙性。蓮花從'如果'而生起。阿耨樓陀從'如是'而起。喬答摩也從'如果'而生。我們可以稱所有從'如果'生起者為'如來',一切法從'如是'生起,又將回歸何處?一切法都回歸到'如果'。歸到'如獲至寶',也可稱為'如去'。其實,一切法都沒從那兒來或到那兒去,因為它們的本性'如是'。阿耨樓陀,'如是'的更正確意思,應該是'無從來者'和'無所去者'。阿耨樓陀,從現在開始,我將叫自己做'如來'。我喜歡這名詞,因為它可以避免因分別而生起的字眼,像'我'或'我的'。” 阿耨要陀微笑說道:“我們都知道我們全都從'如是'而生起。但我們會只讓你專用'如來'這個名號。每次當我們如此稱呼你的時候,便會提醒我們所有眾生都具有這無始無終的'如來'本性。” 佛陀也微笑。他說:“阿耨樓陀,這個'如來'很喜歡你這提議。” 阿難陀尊者當時也親聞佛陀與阿耨樓陀這番對話。他隨阿耨樓陀到房外的時候,提議他們應與其他的僧眾,在翌日的研討會上分享這天的話題。阿耨樓陀欣然答應。他說到時會以在舍衛城初遇苦行者的對話作序。 雖然縛悉底比丘從未被佛陀責備過,但他卻很清楚自己的不足之處。縛悉底在修行道上,仍有一大段的路要走,但他對降伏六根的精勤和意志,則可能就是佛陀再沒有對他多作批評的原因。每當有其他的比丘或比丘尼被糾正的時候,縛悉底都會以他自己犯錯的心情去聽受訓導。他這樣的學習態度,使他在修行上有很多的進益。他尤其留意佛陀對羅睺羅的訓示。羅睺羅在修行上已有很大的時展,這也間接令縛悉底在修行上獲益不淺。 一次,他倆坐在森林附近一處草坪上的時候,縛悉底對羅睺羅訴說他對於自己能成為佛陀的弟子,是感到如何的幸運。他透露自己已對欲世的生活全無留戀,因為他已嚐到真正的平和、喜悅和自由。羅睺羅告誡他說:“你現在這感覺可能是真的,但別這麼容易自滿。修行最重要的,是要不停看守著自己的六根,作它們的主人。就是佛陀的大弟子們,也從來不敢在這方面的修行上有半點鬆懈。” 羅睺羅告訴縛悉底關於一位才智過人,又有言語天份的懵祗沙比丘。他同時也是一個很有才華的詩人,曾作了幾首偈頌來讚美佛、法、僧。佛陀對他的詩偈也甚為欣賞。最初加入僧團的時候,懵祗沙是在舍衛城外依止尼拘律樹伽毗比丘的。尼拘律樹伽毗去世後,懵祗沙便前來祗園精舍。一天,他與阿難陀在外面乞食時,懵祗沙告訴阿難陀他心中很是困惱,並希望阿難陀可以給他輔助。原來懵祗沙對幾位前來精舍供食的少婦,心中起了非份之想。阿難陀很明白,像懵祗沙這樣的一個文人雅士,是會很容易為美色動遙的,於是,阿難陀刻意利用懵祗沙對美感的敏銳,來引領他用美的角度去看轉迷成悟的大道,使他不再執迷於障礙修行的剎那嬌豔。阿難陀教他如何用覺察之光照亮所有法的空性與無常。依著阿難陀的指示去做,懵祗沙終於成了他感官司的主人。有感於這次的經驗,懵祗沙寫了一首僧眾日後都耳熟能詳的詩: 披上袈娑後,我仍像水牛盼食般,追逐慾望。 自覺慚愧! 大將之子, 擅於箭術, 竟能衝出 千軍之重圍。 安住專念中, 就是美女當前, 也不會被征服。 我追隨的世尊 如太陽之光。 在此道上寧靜漫步 慾念全消。 成了自己感官的主人, 我平步前行。 雖遇無數障難 卻動搖不得我的平穩。 由於懵祗沙天賦才華,他有時不免會貢高我慢、漠視他人。幸而勤修專念,所以能夠自知驕慢的生起。就這個主題,他也作了一首偈: 喬達摩的門徒, 降伏你們的傲慢! 恃驕之道 只會導致苦惱。 掩藏我慢的人 正步向地獄, 一如那個趾高氣揚的, 全無兩樣。 倒不如以平和的心 尋找幸福。 修習專念 實踐三學。 要得真正成功 必先降估驕慢。 又由於懵祗沙的徹視深察,他已因超越煩惱的障礙而有了很大的變化。舍利弗專者也證明懵祗已證得'不還'的果位。他開悟那天,作了一首詩以表達對佛陀的感激: 沉醉少年夢 我四處遊蕩, 穿越郊野和市井, 直到得遇佛陀! 以純碎的慈悲, 佛陀與我分享妙法。 信念甦醒 我披上伽婆。 住於察覺中, 身心專注, 感恩覺者 我才得證三學! 光明的種子 世尊廣植四方。 眾生沉論暗黑, 他給我們引見大道 四聖諦、 八正道、 平和、喜悅與自在。 他的言教深奧, 一生無咎清高, 他巧導眾生解脫。 此恩此德難圖報! 在一次特別為年輕比丘舉辦的教壇上,舍利弗尊者以懵祗沙比丘為例。他告訴學僧們,在懵祗沙修行的初期,他遇到很多心境上的困擾。幸而他對修行的堅定,使他把這些境界降伏,證得真慧。因此,舍利弗告訴這班年青僧人,“千萬不要墮入任何心理不平衡的狀況之內,不論是自悲還是自大。如果修行正確的專念,你便能夠察覺得到心內和身外的一切活動,因而不會容易被困於其中。學會怎樣把持六根,就是在大道上進展的至妙之法。” 聽著羅睺羅訴說懵祗沙的事蹟,縛悉底感到自己已經很熟悉懵祗沙。雖然他曾與懵祗沙見過面,但卻未有機會與他真正交談。他決定打個機會跟他結交,因為他知道在懵祗沙的修行經驗中,有很多值得他學習的地方。 縛悉底還記得佛陀一次曾用海洋來比喻把持六根的修行。佛陀說:“比丘們,你們的眼睛,就像潛藏著怪獸、旋渦和險流的深海。如果你們不循正念,你們的船隻便會被海怪、旋渦與急流襲擊和吞噬。同樣地,你們的耳、鼻、舌、身、意、也是危機四伏的。” 回憶起這些說話,縛悉底的理解倍增。六根果真是如海洋般,隨時公有被暗湧淹沒的危機。羅睺羅的忠告實在是值得聽從的,他真的不可以太自滿。佛陀教化的修行,最重要的,是持之以恆。 一天下午,坐在祗園精舍的房子外面時,佛陀給一些比較年輕的比丘說了個故事,提醒他們要把持六根,以免迷失於昏沉惘亂之中。佛陀述說:“一天,一隻白鷹低飛,迅速地用它的利爪捉拿了一隻鵪鶉。白座鷹再飛上高空時,小鵪鶉開始痛苦起來。它埋怨自己沒有吸從父母之言,留在父母指明的安全地帶。它自嘆:'早知落得如此下場,我就听從他們的話了。'” 白鷹問道:'那麼,你的父母叫你這可憐蟲留在那裡? '鵪鶉答道:“'在那剛翻過泥土的新田。' 出乎鵪鶉的意料之外,那白座鷹竟然說:'我隨時隨地都可捉到任何一隻的鵪鶉。我就讓你回到那田裡多活一小時吧。一句鐘後回來,我就會再把你捉回,捏破你小脖子,把你吃掉。 '白鷹於是滑翔而下,暫時在新田裡釋放了鵪鶉。 小鵪鶉也出人意表,竟立刻爬到一堆剛掘起了的泥土上面,站在那裡挑怒白鷹。 '唏,白鷹,你為何要多等一個小時?為什麼你不現在就來抓我? ' 怒火上冒,白鷹把雙翅貼緊身旁,直衝下田去,這時,鵪鶉第一時間閃避,躲入了那堆泥土下面的凹坑。白鷹飛到那土堆時,利爪剛錯過了鵪鶉,更因為衝力太猛,它撞地而死。 “比丘們,你們一定要時刻專注於防守著六根,作為它們的主人。如果你們稍一不慎,離開正念,便會墮入魔道,危險重要了。” 僧團裡的一些誠懇而又天資聰敏的年輕比丘,令縛悉底感非常鼓舞。一天,他和另一些比丘一起前往質多家裡應供。質多一向都潛心學佛。由於他有廣大的心量,人們對他的尊重和愛戴,如同敬重給孤獨長者。質多一向喜歡宴請高僧到他家裡,接受他的供養和研討法理。這天,他請了十位大弟子和兩個年青的比丘,縛悉底和伊師提婆。供食完畢,質多向各僧人鞠躬作禮怕,請教比丘們說:“各位尊者,我曾聽過佛陀開示梵網裡說的六十二種外道學說。我又曾聽過其他教派的信徒提問有關生、死和靈魂的問題,如:世界是有限還是無限、短暫還是永久、身心是一還是二、如來死後會否繼續存在、他是否會同時存在和不存在、或非存在和非不存在。尊者們,這些玄見密論,實從何而生起?” 雖然質多已再三提問,但沒有一個比丘敢對質多的問題作出解答。縛悉底開始覺得有點窘,耳朵漸紅。就在這時,伊師提婆打破沉默。他望著長者比丘問道:'尊敬的長者,我可以解答質多居十的問題嗎? “ 他們答道:“比丘,你可依隨你的意思回答他的問題。” 轉過頭來,伊師提婆對質多說道:“善士,這些見解和問題,都是來自他們的我執妄見。只要他們擺脫了有獨立個體這個概念,他們便不會再被這些問題纏擾了。” 質多顯然覺得這個年青比丘的答覆很不錯。他說:“尊者,請你解釋清楚一點。” “一般沒有機會接觸正覺之道的人,都會以為自己就在身體之內,又或身體是在自己之中。同樣地,他們也以為感受與自體無異,又或感受存於自體之內和自體存於感受之中。這些人對思想、行念和意識,都是持著同樣的見解。他們都被困於有個'我'的妄見之中。也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才會落於那梵網經裡所說的六十二妄見,因而產生那些有限無限、短暫永恆、是一是二、存在不存在等疑問。持多居士,當你勤習修行,破了我執這個妄見的時候,你便會發覺這些一都是絕無意思的問題了。” 說下去,質多越發覺得這年青比丘答得動聽。他虔敬的道:“尊者,你是那裡來的?” “我來自阿般提。” “尊者,我也曾聽聞過一個從阿般提來的比丘,他名叫伊師提婆。據說這位比丘很了不起,聰明能幹。可惜我只聞得其名,而未機會與他會面。你有見過他嗎?” “有,質多。我有見過他。” “尊者,那你可否告訴我這位天才的年輕僧人在那裡?” 伊師提婆沒有回答。 其實,質多早就估到這位年青比丘就是伊師提婆。他於是問道:“閣下是否就是伊師提婆比丘?” “對,大人。”伊師提婆答道。 質多高興極了。 “這真是我極大的榮幸!尊敬的伊師提婆尊者,我的芒果園和我的住所都設備齊全,是體憩的好地方。我希望你會時常來探望我們。我們將會樂意供應你各種需要一如食食物、衲衣醫和住宿等。” 伊師提婆沒有作響。比丘們謝過質多後便離開了。之後,縛悉底聽說伊師提婆一直都沒有再回去探視制質多。伊師提婆不求讚譽和美食。就是得到一個如質多般有名望的人供養,他也一不動心。雖然縛悉底再也沒有遇見伊師提婆,但他給縛悉底留下的那個聰穎謙遜的比丘形象,則深深錢記在縛悉底的心裡。縛悉底發願要以伊師提婆為榜樣,更希望有機會路過阿般提的時候,前去拜訪他。 縛悉底知道佛陀是如何的喜歡那些有決心、智慧、以及關懷別人和給人快樂的年青比丘。佛陀曾表示他全寄望這些年輕比丘承傳他的法教於後世。但縛悉底察覺到,無論對什麼年紀和根性的比丘,佛陀都一視同仁,盡心心力的去教導他們。有一些比丘,是會遇到較多的問題。其中有一個比丘,就曾經六次離去再返,而仍然得到佛陀的歡迎,給他重試的機會。就是對那些連觀息十六法也不能牢記的比丘,佛陀也是不壓其煩的繼續給予他們慈言與鼓勵。 祗園精舍有一個名叫跋達梨的比丘。雖然佛陀很清楚這個比丘的短處,但他卻視如不見,好讓跋達梨有機會自行改進。跋達梨時常違犯一些僧規。例如,午食時,比丘是應該留在座中至用食完畢。站起來作別的小差或添食,都是規律所不容許的。這規例叫'一次坐食'。跋達梨一直都未能奉行此規。他的行為,令精舍裡其他的比丘非常不滿。佛陀曾多次教他在每早起床時反問自己:“我今天要怎樣才能使同修行快樂?”但他幾個月後,仍全無改善。一些比丘開始受不了,便嚴詞以對的呵斥他。佛陀知道了之後,便在集會上對僧眾訓示。 他說:“比丘們,僧團裡固然會有一些有缺點的人。但他們的內心,始終都會保留著一點信念和愛心的種子的。如果我們不盡力去與他們溝通以求互相了解,幫助他們滋長這信念與愛心,這點僅存的種子,也就可能蕩然無存了。就如一個失去了一隻眼睛的人,他的家人和朋友,必定會盡力保護他餘下的眼睛,以免他再遭不幸。因此,比丘們,對你們的同修兄弟慈愛一點,以能保存他們信念與愛心的種子罷。” 縛悉底當時也在場聽著佛陀說這番話。他很被佛陀的愛心感動。他抬頭時,望見阿難陀抹去臉上的淚痕,因而知道阿難陀也是同樣的被感動。 雖然佛陀是這樣的慈悲溫柔,但情況有需要的時候,他也有嚴謹的一面。一個佛陀也幫不來的人,便當真是沒有希望的了。一天,縛悉底親聞佛陀與一個名叫髻設的馴馬師一段有趣而動人的對話。 佛陀問髻設:“你可否告訴我怎樣台服馬匹?” 髻設答道:“世尊,馬匹有不同的脾性。有些很馴,只需要數句溫婉的說話便可以令它自然馴服。另一些比較困難,但也只需剛柔並重的方法。更有一些非常難馴的。對付這些的時候,要只用非常嚴厲的方法。” 佛陀笑問:“假如你遇到一匹馬,用三種方法也無效,那你又如何?” “世尊,在這個情況之下,我便唯有把馬匹殺掉了。如果我讓它活下去,它的壞脾性是會感染其他的馬匹的。世尊,我也真想知道你是如何訓練你的弟子的。” 佛陀淺笑。他說:“我也是和你一樣。一些比丘只對溫和的態度有反應。另一些需要剛柔並重的對待。也有一些,是只會在嚴格的管束下才有所進步。” “你又如何處置那些不受任何一種方法影響的僧人呢?” 佛陀說:“我也如你一樣,會把他殺掉。” 馴馬師驚訝得目定口呆。 “什麼?你會殺他?我以為你是反對殺戮的。” 佛陀解釋說:“我不是像你殺馬一樣殺我的門徒。當他對剛才說的三種方法都無動於衷的時候,我便不會讓他再留在僧團裡。不會再接納他為弟子。這將會是極大的不幸。在僧團修行正法的機會是千載難逢的。失去了這個機會,還不是像精神的扼殺嗎?這不單只是那人的不幸,也同時是我的不幸,因為我對那人是非常的關懷和愛護的。我會不停地希望,望他會有一天再放開懷抱,回來與我們一起修行。” 很久以前,縛悉底曾聽過佛陀責罵和輔導羅睺羅。他又見過佛陀矯正一些其他的比丘。他現在才明白佛陀責罵的背後,是深切的愛。需然佛陀從未說明,但縛悉底是明白佛陀對他的愛護的。他只需望進佛陀的眼里便知道。 那天晚上,佛陀接待了一個訪客。阿難陀著縛悉奉茶。這位客人是個氣於軒昂和一派貴族儀容的武士,上路時背上背著一把閃閃生光的寶劍。他在祗園精舍外面下騎時,將寶劍插在馬鞍上。舍利弗帶他到佛陀的房子。他身體魁梧,步伐很大,而且目光炯炯有神。阿難陀告訴縛悉底,他的名字叫廬醯特沙。 當縛悉度進瞇奉茶的時候,他看見廬醯特沙和舍利弗坐在佛陀前面的矮凳上。阿難陀則站在佛陀後面。奉上茶後,縛悉底便站到阿難陀的身旁,也在佛陀背後。他們靜靜的喝茶。過了很久,廬醯特沙說:“世尊,有沒有世間是沒有生、老、病、死的?有沒有個世界的眾生是不會死亡的?用什麼的旅運方法,才可以離開此有生死之地,而到達那無生死的世界?” 佛陀答道:“沒有任何旅運的方法,可以讓你離開此生死的世界。無論你走得多快,就是此光速還要快,也是沒法離開的。” 廬醯特沙拿上雙掌,說道:“我知道你在說實話。我知道其實沒有一種旅運的方法,不論怎樣的快速,是可以使人們逃離這生死的世界的。我記得我在前生的一世,是個會飛行得如箭般快的人。我一步便可由東海跨過西海。我那時曾決意要跨出有生老病死的世界,去找尋一處不受生死煎嚴重敖的世間。我日飛萬里,不集地繼續飛行,全沒有停下來吃喝或休息。我這樣的速度飛行了一百年,但依然找不到我的目的地。最後,我死在路上。世尊,你的話是千真萬確的!就是有超越光速的能力飛行,也沒有人能逃出生死。” 佛陀又說:“可是,我沒有說過一個人不可以超越生死啊。細聽吧,廬醯特沙,你是可以超越這世間的生死的。我會告訴你這條道路。在你這六尺昂藏的驅體內,蘊含著生死的種子,但在這同一的驅體內,你也可以找到超越生死的法門。廬醯特沙,觀想你的身體。將你的覺察力照到你高大驅體內顯露著的生死世界。一直觀照,直至你見到無常、空、無生、無生等一切法的實相。這時,生死的世界就會在你面前消失,而無生無生的世界就會自然顯現出來。你這時便會從悲憂畏懼中釋放自己。你並不需要遨然離去生死的世界。你只需要向你體性的深處里洞視。” 縛悉底看見舍利弗聽著佛陀說,眼裡閃耀著如星星般的光芒。廬醯特沙的臉上也泛著無限的喜悅。縛悉底更是深受感動。誰又能測量佛陀的教理有多高超奧妙?它簡直就像一娓動人心弦的樂章。今次,縛悉底又更清楚的明白到,解脫之匙,其實就在自己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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