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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61-65

故道白雲 一行禅师 16960 2018-03-20
在同一個雨季裡,阿難陀因提出了一個關於緣起的問題,以致佛陀對比丘們宣講緣緣生法的十二種因緣關係。 他解說:“緣起之法理至為深奧。你們不要以為單憑一般言說開示便可以得其要領。比丘們,優樓頻螺迦葉尊者能夠入正法之道,都是因為聞得緣起之法。我們之中備受尊重的捨利弗尊者,也是因為聽到一首有關緣起的偈語而入正道。你們需要每一刻都觀想緣起之法性。當你們看到一片樹葉或一滴雨點時,觀想所有令這塊葉和這點雨可以存在的遠因近緣。你們必需知道這世界,是千絲萬縷的因緣所互相牽引,交織而成的。此有故彼有。此無故彼無。此無故彼無。此生故彼生。此滅故彼滅。” “任何生滅之法,都是與其他所有的生滅之法相連。一中含多,多中含一。沒有一,便沒有多。沒有多,便沒有一。這就是緣起法的奧義。如果你們洞悉萬法的性體,你們便可以超越生死所引起的所有煩惱。這樣,你們才可以沖破生死的巨輪。”

“比丘們,緣生法的連鎖關係有很多層次,大致可以為四類,主因之正緣、增上之助緣、相續無間之行緣、和心生物象之攀緣。” “主因是世法現像生起的必需要條件。例如,一粒米,就是一棵稻米的主因。幫助增加這粒米生長成稻的種種因素,就是助緣。在這個例子裡,這些助緣包括了陽光、雨水、泥土等。” “相續無間的行緣,是導致物像生起的過程中,潛伏進行著每刻微細因緣相續的因素。沒有這不斷進行著的過程,又或過程中受到干擾而中斷的話,稻便生不成了。所有提及的物象世法,都其實是心識所產生的所也就是世法生起的基本因素之一。” “比丘們,苦惱是因為有生有死才存在的。那什麼引起生和死?是無明。首先,生與死都只是心智產生的概念。這些概念,是無明的產品。當你們深切透視世法萬象之後,你們便可以降伏無明,因而超越生死的概念。超越了生死之念,你們便能降伏煩惱。”

“比丘們,有死之念因為有生之念。這等妄念都是來自有獨立個體的'我'這個妄見。有我的妄見,來自執取。執取的產生,是因為愛欲。有愛欲,是因為我們看不清感受的真性。看不清感受的真性,是因為我們被困於六根六塵的接觸之中。我們被困於六根六塵的接觸之中,是因為我們的心並不清澈平和。我們的心並不清澈平和,是因為我們的心有起行動念。心的起行動念,是因無明所致。這十二種因緣關係相互牽引,彼此密切連繫。在一種因緣關係中,可以見到其他十一種關係。當中缺少了一節,其餘的十一節也便不會再會存在。些十二因緣就是死、生、有、取、愛、受、觸、六入、名色、識、行、無明。” “比丘們,無明乃十二因緣之始因。幸好觀照緣起的法性,可以使我們能夠摒除無明,超越煩惱。一個覺悟的人,可以在生死之海的洶濤駭浪上跨過,而不墮溺其中。一個開悟的人,利用十二因緣之法,如同車輪。一位覺者,雖住於世而不落其間。比丘們,不要逃避生死。你們只需把自己提升到生死之上。超越生煞費苦心,是'真正偉大者'的成就。”

在數日後的一個研法會上,摩訶迦葉尊者提醒僧眾,說佛陀已曾多次宣講緣起之法,因而此法可被視為正覺之道的核心教理。他又重申佛陀曾以一撮蘆葦來比喻緣起法。佛陀當時說過,世法的存在,並非因為有個創物主,而是因緣而生的。無明引致起心動念,而這些行念又財復產生無明,正如蘆葦相互倚傍而立。一枝蘆葦倒下,其他的就都相應而墮。這是宇宙萬象的真相,多從一生,一從多起。我們觀察得夠深入,便可見到一中有多,多中含一。 在這同一個雨季,幾個婆羅門合謀,意圖誣告佛陀與一個女子發生關係而令那女子懷孕。他們找得一個名叫輕斜的年輕貌美婆羅門女子,告訴她婆羅們的爭劇失勢,是因為許多年青人被佛陀教唆成為他的弟子所致了保護她的信仰,輕斜便答應與他們合作。

她每天前來祗園精舍,都身穿一襲美麗的紗麗,手攜一束鮮花。她並不會準時前來參加法會,是只是站在法講堂的附近,等待著信眾離場。起初,當她被人問及在那兒乾什麼時,她總不回答,只是微笑。數日後,她開始有反應,但也只是說:“我去我要去的地方。”再過幾個星期,她便開始給人含糊的答覆:“我要前去找沙行喬答摩。”最後,她又被人聽到這樣說:“在祗園精舍度宿,很是不錯!” 很多人都覺得她的說話刺耳。一些信眾開始有點懷疑,但都沒有提出疑問。一天,輕斜出現在佛陀的法會裡。她的肚子明顯地隆起來。佛陀正說法時,她突然站起來,大聲說道:“喬答摩師傅!你這麼有口才說法,地位又那麼受人尊重工業。但你對我這個被你弄大了肚子的可憐女子,卻全不理會。我的孩子是你的。你願意負起你這親生骨肉的責任嗎?”

眾人一陣騷動。每對眼睛都注視著佛陀。佛陀只是淡淡的微笑,答道:“姑娘,只有我和你才知道你聲稱的是否屬實。” 眾人無法再按得住他們的驚訝。幾個人怒氣沖衝的站起來。輕斜忽然感到恐慌,生怕別人會打她一頓。她找尋出口離開,但在慌亂中卻不小心跌倒。正當她掙扎著想站起來的時候,一塊又圓又大的木塊從她的肚處墮到上,落正在她腳上。她疼痛得大叫一聲,忙抓著差點兒被壓扁的腳趾。她現在的肚子變得坦了。 群眾都頓時鬆一口氣。一些人不禁大笑起來,另一些則對輕斜譏罵。契嬤比丘尼上前,輕輕摻扶輕斜離開講堂。她倆出去後,佛陀便再恢復說法,就像沒有事故發生過一樣。 佛陀說:“信眾們,就如光明驅使黑影一般,覺悟之道可以拉倒無明之堵。四聖諦、無常、無我、緣起、四念處、七正覺因、三門、八正道、全都都像獅吼般被宣說過,因而悉破了無數的妄見邪說。獅子是禽獸之王。離開洞穴時,它伸展身體,眺視四面八方。搜尋獵物之前,它會發出如雷貫耳的吼叫聲,其他動物無不震驚而逃。雀鳥高飛、巨鱷向水里潛、狡狐也急忙洩進洞裡去。就是村中的大象,雖然有彩帶裝飾和金傘為蓋,都被這吼聲嚇得四處亂跑。”

“信眾們,覺悟之道的宣講,就正如獅子吼!邪說為之震驚。當無常、無我、和緣起法被宣說時,一向從無明和昏惑中找尋安穩的人天眾生,都立時醒覺起來。一個人見到耀目的真理時,他會驚嘆:'長久以我們都抱著危險的妄見,以無常為常,又以為有個獨立的我。我們誤當苦惱為享樂,視短暫作永恆。我們又錯認假的,以為是真。現在是時候讓我們扯下迷惑顛倒的妄見之牆了。'” “信眾們,覺悟之道使之類得以消除妄見的厚厚蓬帳。一個覺者出現時,大道便如漲潮的濤湧聲般到處迴響。潮水高漲時,所有的妄見都全被沖走。” “信眾們,一般人很容易墮入四種陷井。第一種是對感官之欲的執取不捨。第二種是對狹見的執著。第三種是對正法的懷疑。第四種是有'我'之妄見。覺悟之道幫助我們不墮入這些陷井。”

“信眾們,緣起之法可以幫助解決每一種障礙。在日常生活中,你們應該時刻觀照身體、感受、心、和心生之物象的互依互緣之性。” 翌日,阿難陀在大堂重覆了佛陀的言教。他稱這經為'獅子吼經'。 這個雨季裡,很多比丘都患上了虐疾。一些比丘因太瘦弱而在能往外乞食。雖然其他的比丘都很樂意與他們分食,但因乞來的食物通常都有咖哩在內,不適合有病比丘腸胃。因此,佛陀特准在家眾替這些比丘備食。他們會烹調一些容易消化的食品,如加有蜜糖、浮汁、蔗糖和油等管養材料的米粥。由於這些食物的幫助,比丘們也慢慢康復了。 一天禪坐後,佛陀聽到很多烏鴉的叫聲。察看之下,他發現一些比丘正餵哺病僧的食物給烏鴉們吃。他們解釋說,當日上午,幾個有病的比丘都沒有胃口。過了中午,比丘們都不許進食。當佛陀問他們為何不留著食物待明天再吃時,比丘們提起有關不可吃隔夜食物的規條。佛陀告訴他們,以丘有病的比丘,不用持守過午不食之戒,並說如有一些食物是可以保留的,便可留至翌日。

不久之後,一位醫師從城裡到來造訪舍利弗尊者。他建議有病的比丘吃一種特別泡製的草藥。之後,比丘們的健康便很快恢復了。 雨季過後,舍利弗尊者向佛陀道別,準備到外地弘法。佛陀祝愿他旅途平安,身心都了無掛慮。他又希望舍利弗這次努力的弘法,不會遇到太多的障礙。舍利弗尊才表示感謝後,便起程離去。 當天下午,一個比丘前來,向佛陀申訴舍利弗尊者待他的不是。他說:“我今天問舍利弗尊者往那兒去的時候,他不只沒有回答,更把我推倒在地上。跟著,他未道歉,便繼續上路了。” 佛陀對阿難陀說:“我相信舍利弗不應該會去得太遠。派一個學僧前去追上他。我們今晚要在祗陀法講堂召開集會。” 阿難陀照佛陀的吩咐去做。傍晚時,舍利弗尊者已與學僧回到精捨了。佛陀告訴舍利弗說:“舍利弗,我們大家今晚在法講堂集會。一個比丘投訴,說你把他推倒地上,而且全無歉意。”

那天下午,目犍連和阿難陀兩位尊者在精舍內四處通傳晚上的集會。他們說:“你們都被邀參與今晚在法講堂的集會。舍利弗師兄今次有機會表現他的獅吼了。” 當晚沒有一個比丘缺度。他們都想看看舍利弗尊者如何應付那些對他一向埋怨的比丘。舍利弗尊者是佛陀最信任的弟子之一,因而成為很多比丘所妒忌和誤會的對象。有些比丘認為佛陀對他過份信任。他們覺得舍利弗在僧團的影響力太大。一些被佛陀指責過的比丘,更認為這是因為捨利弗在佛陀面前道說他們的長短。很多比丘簡直覺得舍利弗討厭。他們不能忘記數年前佛陀邀請舍利弗共分法座。 阿難陀尊者還記得八年前有一個名叫俱伽利的比丘住在祗園精舍。他對舍利弗和目犍連的成見,就是佛陀也勸他不來。俱迦利認為他倆極之虛偽,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自己的野心。佛陀曾私下與他細談,告訴他這兩位長者其實非常真誠,所作所為也都是出自一片慈心。可惜俱迦利滿懷都是嫉妒和怨恨,對這些說話聽而不聞。最後,他離開了精舍,前往王舍城找提婆達多尊者,更成了他日後的親信。

也就是因為同樣的原因,阿難陀尊者起初才不肯充當佛陀的侍從。沒有他所提出如不與佛陀同房共食這些條件,阿難陀知道很多的師兄弟也都會對他抗拒。有些比丘就是覺得佛陀沒有給予他們足夠的照顧。阿難陀明白,他們這種憤恨的感覺是會使他們離棄佛陀的。 阿難陀又記得一個來自撟賞彌的調牛聚落村落的女子。她名叫摩剛提卡。她因為覺得佛陀沒有對她特別關懷而懷恨於心。她是一個美豔的婆羅門。她過到佛陀時,佛陀已四十四歲。當時,摩剛提卡對佛陀一見傾心,一直想知道佛陀對她有沒有另相相看。她想盡辦法引取佛陀的注意,但佛陀只是如對一般人的對待她。長久下去,她對佛陀的愛慕變為惱恨。後來她成為富薩的鬱提納王的妻子,便曾屢次用她地位的影響力來散播佛陀的謠言。她更對有關的方面施壓,以防止佛陀舉行公開的法會。當鬱提納王的一個妃子三昧瓦提成為佛陀的在家弟子後,摩剛提卡便千方百計加害於她。遇到這種種的難題,阿難陀向佛陀建議離開撟賞彌,往比較友善的地方弘法。但佛陀卻問他:“假如我們在別處也遇到同樣的羞辱和困難,我們又怎辦?” 阿難陀回答:“再往別處去。” 佛陀不同意。 “那是不對的,阿難陀。每次遇到困難,我們都不應該氣餒。我們應該在困難中把問題解決。阿難陀,如果我們實踐平等心,我們便不應被羞辱毀謗所困擾。毀謗羞辱我們的人,是傷害不了我們的。他們到頭來只會回跌落吐涎的人的臉上。” 阿難陀對舍利弗應付目下情形的能力絕不擔心。佛陀信賴舍利弗是理所當然的。他實際上是僧團晨的賢能長者。在帶導僧團方面,佛陀也要藉助他的深思遠見。他是幾部經的著述者,其中包括大象足印經(Hatthipadopanna Sutta)。在這部經裡,舍利弗以他的果行所見,用十分創新的角度來講說四大原素與五蘊的關係。 佛陀進入講堂時,眾比丘都站起來。他示意他們坐下,然後自己才坐下來。他囑舍利弗坐在他旁邊一張椅子上。佛陀對他說:“一個比丘指控你把他推倒在地上面又沒有道歉。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舍利弗尊者合上雙掌站起來。他先向佛陀鞠躬,繼而向僧眾作禮。他說:“世尊,一個不修行、不觀照身內之體、又不留意自己行為的僧人,是會把同修推倒地上而又不作道歉的。” “世尊,我仍記得你十四年前對羅睺羅的教導。那時他只有十八歲。你教他觀照地、水、火、風以培養他的慈、悲、喜、舍四無量心。雖然你當時的教誨是對羅睺羅而說,但我也同時學習。過去的十四年裡,我都努力去遵照這教導。而內心對你無限感激。” “世尊,我修習要更似'地'。地寬而廣,有容量去接受和應變。不論別人把清香純潔如鮮花、香水、或乳汁等物放在地上,或將骯髒臭穢如屎、尿、血、粘液和痰涎等淌在地上,大地都會平等接受,不執不厭。” “世尊,我曾靜思觀想我的身心以能更像大地。一個不觀照身內之體、不留意體行的僧人,是真的會把同修推倒而不道歉便離去。這不是我的行徑。” “世尊,我修習要更似'水'。無論我們把芬香或穢臭之物扔到水里,水都會一樣接受,無執無能厭。水博大流動,有變化潔淨的功能。尊敬的佛陀,我曾靜思觀想以使身心更似水。一個不去觀照身內之體,不留自己體行的人,是會把同修推倒而不道歉便離去。這不是我的行徑。” “世尊,我修習要更似'火'。火能化燒萬物。不論是美的或是不潔的,它都全無執著的厭棄。火能燃燒與淨化。尊敬的佛陀,我曾靜思觀想以使身心更像火。一個不觀照身內之體,不留心體行的僧人,是會把同修推倒而不道歉便離去。這不是我的行徑。” “世尊,我修習要更似'風'。風可以載送好與壞的種種氣味,全無執著或厭棄。風能改變、清淨和發放。尊敬的佛陀,我曾靜思觀想以使身心更像風。一個不觀照身內之體,不留意自己體行的僧人,是會把同修推倒而不道歉便離去。這不是我的行徑。” “世尊,就像一個'不可接觸者'的小孩,身穿插破衣、手持爛缽在街上乞食那樣,我專意修習不持虛慢和驕傲之心。我試圖把自己的心變作一個'不可接觸者'的小童之心。我也修習謙卑心,不敢將自己放在別人之上。尊敬的佛陀,一個不觀照身內之體,又不留意自己體行的僧人,是會把同修推行而不道歉便離去。這不是我的行徑。” 舍利弗尊者本想繼續說下去,但指控他的那個比丘已忍受不住了。他站起來,把僧袍的一角拉上來披在肩上,向佛陀鞠躬。合上雙掌,他向佛陀承認:“佛陀世尊,我違犯了戒條。我對舍利弗的作供是假的。在你和僧眾面前,我現在自懺過失,更誓願永遠不再犯戒。” 佛陀說道:“也難得你肯在大家面前認錯。我們都原諒你。” 舍利弗尊才合掌說道:“我不會對這位兄弟有任何埋怨。我更想藉比機會請求他原諒我以往對他冒犯之處。” 那位比丘合掌對舍利弗鞠躬緻禮。舍利弗也同樣回禮。整個講堂都洋溢著喜悅。阿難陀尊者站起來,說道:“舍利弗師兄,請在這裡多留幾天。各位兄弟都想有多點時間與你一起。” 舍利弗尊者微笑答歡允。 現在雨季已過,佛陀便到野郊的鄉村里去。一天,他在為伽摩那族人講道。很多的聽眾都是年青人。他們對沙行喬答摩聞名已久,但這才是他們第一次有機會親見其人。 一個青年合掌問道:“導師,以往曾有不少婆羅門的教十到這裡來說教。每一位教十都說自己的一派學說勝於別的。這令我們覺得非常混亂。我們真的不知應該追隨那一條道路。到頭來,我們對全部都失去了信心。我們聞得你是開悟了的大師。你可否告訴我們應該相信那一套說法嗎?誰說的是真理,又誰說的是假道呢?” 佛陀答道:“我明白你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疑慮。朋友,不論那些言說是很多人重覆過的,或是記載在聖典上的,又或是出自人人敬重的導師口中的,你們都不要輕易相信。只要接納那引起合符道理、有賢德者支持、兼能在修行中帶來幸福與裨益的教理。放棄那些不合符道理、沒有賢德者支持、而又不能在修行中帶給你幸福與裨益的言說。” 伽摩那族人請佛陀給他們多說一點。他再說:“朋友,假設有一個全被貪、瞋、痴會給他帶來快樂還是苦惱?” 眾人回答:“大師,貪、瞋、痴會令那人的行為帶給他自己和身邊的人很多痛苦。” “貪、瞋、痴的生活,是賢人智者所會支時的嗎?” “不會的,大師。” 佛陀又說:“又假設有一個依悲、悲、喜、舍而生活的人。他替別人拔苦以使別人的快樂。他替別人的幸運而高興,又會以平等心待人,全舍執著。這種生活質素會為他們帶來痛苦還是快樂?” “大師,這種生活當然會替他自己和身邊的人帶來歡東了。” “慈、悲、喜、舍會緊賢人智者所鼓勵和支持的嗎?” “當然了,大師。” “我的朋友,你們現在已夠資格辨別什麼才是應該接納的東西了。只要相信和接納那些合符道理、賢智支持和為你及他人帶來裨益快樂的。一切與此等原則違背的,都要摒棄。” 這些伽摩那族的青年,都從佛陀的說話中得到很多勉勵。他們覺得佛陀之道,不要求別人無條件的信奉。佛陀之道真正尊重思想的自由。當天,好一些伽摩那族人都請求成為佛陀的門徒。 沿途上,佛陀在阿拉毗村落停下來。他和八個比丘,在一處公眾樓舍內與當地一些居民一起接受供食。用飯之後,正當佛陀準備開始說法時,一個年老的農夫喘著氣走進禮堂。他遲來了的原因,是要尋找一隻走失了的水牛。佛陀看得出這農夫整天都沒有吃過東西,於是便叫人給這老人一點咖哩飯,待他吃完才開始法會。很多人都因此感到不耐煩。他們不明白為何要因為一個人而延誤佛陀的開示。 農夫吃過飯後,佛陀便說:“敬愛的朋友,我剛才如果讓老農夫餓著肚子聽法,他一定不能集中。那便會很可惜了。沒有什麼比飢餓更難受。飢餓摧殘我們的體膚,又使我們無法安穩快樂。我們時刻都不要忘記那些飢餓的人。不吃一餐已經不是味兒,更何況是幾天或幾個星期。我們必定確何這世上再沒有被迫捱餓的情況。” 阿拉毗之後,佛陀沿著恒河朝西北往撟賞彌去。途中,他停下來觀察一塊浮木被水沖向下流的情形。指著那浮木,他呼喚比丘,說道:“比丘們!如果那浮木沒有被河岸阻頓下來、沒有下沉、沒有遇到沙洲、沒有被拾起來、沒有墮入渦流或從內裡枯爛,它便可以一直流入海裡。這與你們在修行道上一樣。如果你們不被河岸阻頓下來、不下沉、不遇到沙洲、不被拾起來、不墮入渦流或從內裡枯爛,你們也肯定能達到覺悟解脫的大海。” 比丘說:“世尊,請你詳細申述一下。被河岸阻頓、下沉、又或遇到沙洲是什麼意思?” 佛陀答道:“被河岸阻頓,就是被六根六塵糾纏。如果你們精進修行,便不會為六根六塵互相接觸所產生的感受而纏縛了。下沉的意思,就是成了慾念和貪求的奴隸。它們會剝奪你應該用在修行上的精力。為沙洲所阻礙,就是為了私慾而憂慮,永遠只顧追逐名利而忘卻了以覺悟為目標。被人拾起來的意思,就是迷失自己於散亂之中,與損友虛度時光而不事修行。墮入渦流,就是為五欲所困。五欲就是財、色、名、食、睡。從內裡枯爛的意思,就是過著虛偽的生活,欺騙僧伽而同時以正法來達到自己的慾望。” “比丘們,如果你們精進修行而不墮入這六個陷阱,你們便必能證得覺悟之電動機,如那片浮木可以毫無障礙般直流入海裡。” 佛陀在說這些話時,一個路過的看牛童也停了下來細聽。他名叫難陀。他被佛陀的說話感動得即時走過來,請求佛陀收他為徒。他說:“導師,我很希望能夠像這些兄弟一樣,成為比丘。我想追隨精神之道。我答應一定會全意學道。我會避免被河岸阻頓、下沉、被沙洲障礙、被人拾起來、墮入渦流、又或從內裡枯爛。請你接納我為你的門徒。” 佛陀很喜歡這個少年明亮的面容。他知道這個少年雖然一定不曾上學唸書,但卻是個勤奮能幹的伙子。佛陀點頭以示同意,並問他說:“你年紀多少?” 難陀回答:“大師,我十六歲。” “你的父母在世嗎?” “不在,大師,他們都死了。我沒有其他親人。我只替一個富主看顧水牛,以能有棲身之所。” 佛陀又問:“你可以一日只吃一餐嗎?” “我已經有很長時間這樣做了。” 佛陀說:“正規來說,你是應該到二十歲才可以加入僧團的。一般人未到二十歲,是未夠成熟去適應過出家的生活的。但你很特別。我就讓僧團今次破例吧。你就以沙彌的學僧身份來修行四年,才正式受具足戒。回去你雇主那裡放下水牛,和問得他的批准讓你離開吧。我們在這裡等你。” 少年回答道:“大師,我想沒有這需要了。這些水牛都非常懂性。它們是可以不用我帶領,自行回到牛房去的。” 佛陀說:“不,你一定要自己帶水牛回去,並向你主人請辭。” “但我回來找不到你們又怎樣?” 佛陀微笑。 “別擔心。我答應你,我們會在這裡等你的。” 難陀把水牛帶回牛房時,佛陀對縛悉底說:“縛悉底,我會將這少年交給你照顧。我相信你一定會很清楚怎樣帶導和支持他的。” 縛悉底合掌微笑。縛悉底尊者現在已三十九歲。他知道佛陀為何要他指導難陀。很久以前,佛陀宣講看顧水牛經,都是因為認識了當時像難陀一般,也是看牛童的縛悉底。在修行道上,縛悉底知道自己可以好好的帶導難陀。他又知道他的好朋友羅睺羅尊者,她會從旁幫助他。羅睺羅現在三十六歲。 縛悉底的弟妹都已成家立室,有他們自己的家庭。他們從前住的茅房,早已不存在了。縛悉底回憶起一次與羅睺羅回優樓頻螺的造訪。那是在廬培婚後移居了他鄉的時候。那時,芭娜和媲摩仍是相依為命,以賣餅食維生。縛悉底和羅睺羅兩比丘步行至尼連禪河。縛悉底一直沒有忘記他給羅睺羅的承諾,要讓他一嚐騎在水牛背上的滋味。他向在岸邊放著水牛的小童呼喚,著他們幫手把羅睺羅扛到牛背上去。最初,羅睺羅有點猶豫。但跟著,他便脫下僧袍交給縛悉底。羅睺羅被這巨形動物的溫馴所感動。他與縛悉底分享了騎在牛背那消遙的感覺,又告訴縛悉底,他很想知道佛陀看見他這個樣子時的反應。縛悉底微笑。他知道如果當初羅睺羅留在釋迦國繼承王位,他必定會錯失這次騎水牛的滋味。 縛悉底的心神回到目前一刻的時候,剛好難陀也回來了。那天晚上,他替難陀剃頭,又指導他怎樣在穿袍、持缽、行、立、坐、臥時,都要做個專注的比丘。難陀為人成熟勤懇,因而縛悉底很樂意教導他。 縛悉底回想起幾年前,有十七個青年加入竹林的僧團。最年長的一個才十七歲,名叫優婆離,而年紀最少的,只有十二歲。他們全都來自富有人家。最初,是優婆離請求他的父母讓他出家成為比丘。當他的父母批准後,他的十六個好朋友便相繼要求他們的父母讓他們也成為比丘。加入僧團後,他們便要依照僧律,每天午前一食。第一晚,最年輕的幾個男孩餓得哭了起來。當佛陀早上起來,詢問為何前一夜聽到小孩的哭聲時,才知道有比丘納了這些小童入僧團裡。佛陀說:“從現在開始,我們只要以接納二十歲或以上的人加入僧團。我們不能期望小童能過沒有家庭的僧團生活。” 那些男孩雖然可以留下來,但佛陀讓十五歲及以下的多吃一餐。他們後來全都成為正式比丘。縛悉底突然想,當時年紀最小的一個,現在都已經二十歲。 一天,在善來山的鞞沙伽羅園林坐著時,佛陀對眾比丘說:“比丘們,我想給你們講說真正偉大人的八種覺證。阿耨陀尊者也曾經講說過這些覺證的內容。它們是大智者體證的真理,有助於一般人對治顛倒昏沉,以使他們能轉迷為悟。” 第一所覺證的,就是一切世法的無常與無自性。觀照世法無常和無自我的之性,你們使問解除苦惱,達致開悟、平和與喜悅。 第二所覺證的,就是越多的慾念會產生越多的苦惱。世間的一切罪苦,都是來自貪欲。 第三所覺證的,就是少欲簡樸的生活,才會導致平和、喜悅與安寧。在簡單的生活中,才會有時間集中於大道的修行和幫助別人。 第四所覺證的,就是只有努力精進,才可達致覺悟。怠惰與沈迷欲樂之中,都是修行的大障礙。 第五所覺證的,就是無明乃了無止境的生死輪轉之起因。你們要謹記時刻多聞多學,以增長你們對一切事物的真正了解和發揮你們的辯才。 第六所覺證的,就是貧窮會導致憤恨,因而引起循環性的惡念邪行。在廣行布施的時候,行大道者應以平等以對待所有的人,不論是朋友、敵人、過去曾犯錯或目前造成傷害的人。 第七所覺證的,就是雖然我們有住世的任務去教導和幫助他人,但也絕不可以為世務所纏。出家的修行人,只得三衣一缽他們是應該過簡樸的生活,以慈悲視眾生。 第八所覺證的,就是我們不只是為自己開悟而修行,而是要全然貢獻自己於帶導他人入覺悟之門。 “比丘們,這就是真正偉大才之八種覺證。所有真正偉大的人,都因為這些覺證而達致徹悟。無論在那裡,他們都會以這些體證為作育他人,開擴別人的視線,以使人人都找尋到導致解脫覺悟之道。” 當佛陀回到王舍城的竹林精舍,他獲悉薄伽梨比丘病重的消息,並知道他很想見佛陀最後一面。薄伽梨比丘的侍從前來謁見佛陀。他向佛陀三鞠躬後,說道:“世尊,我的師傅病重。他現在寄住在一位造陶瓷的在家弟子家中。他囑我前來代他向你頂禮。” 佛陀對阿難陀說:“我們立即前去探視薄伽梨比丘。” 薄伽利比丘見到佛陀步進他的房間時,竭力嘗試座起來。 “不用了,薄伽梨。”佛陀說道:“不要坐起來。阿難陀和我會坐在床邊這兩張椅子上。” 與阿難陀坐下後,佛陀說:“薄伽梨,我希望你會恢復體力,痛苦減少。” “世尊,我的體力正迅速減弱,而因為疼痛加劇,我實在感到很辛苦。” “那麼,我希望你沒有擔憂悔疚的苦惱。” “世尊,我是有擔憂悔疚的苦惱的。” “我希望你的悔疚不是因為曾犯戒律所致。” “不是,世尊,我一向都嚴持戒委,心中無疚。” “那你擔憂和後悔的是什麼?” “我悔疚的,是我久病以來,未能親往控視世尊。” 佛陀用微帶責備的語氣說道:“薄伽梨,不要擔心這些。你的一生沒有內疚,這就已經是我們師徒間最難難可貴的了。你以為要見到我的面容才是見佛嗎?這外在的身體是不重要的。最重要是我所教之道。你見到佛所教的,就是見到佛。如果你單是見到我這個身體而不見我所教的,那便完全沒有價值了。” 靜默發一會,佛陀問道:“薄伽梨,你明白我和你的身體,都是同樣的無常不實嗎?” “世尊,我能很清楚的體會到這點。身體不斷在生、死、和變化。我也明白到感受也是無常虛幻,不斷的在生、死、和變化。思想、行念和意識也都依循生死的規律。它們全部都是不永恆的。今天你來訪之前,我曾觀想五蘊無常之性。我見到生命的五條川流,色相、感受、思想、行念和意識,全都沒有獨立的自性。” “好極了,薄伽簟!我對你很有信心。五蘊內的一切,都不存自性。張開眼睛看清楚。那裡沒有薄伽梨?什麼不是薄伽梨?生命的美妙,到處皆是。薄伽梨,生與死都再不能碰觸你。對你四大原素假合的身體,置之一笑。對你體內起伏的疼痛,也只城建置之一笑。” 薄伽梨微笑,眼裡閃著淚光。佛陀站起來離開。佛陀和阿難陀離開之後,薄伽利請他的朋友把他連床的扛到仙人山上去。他說:“像我這樣的人,怎能在房間裡死去?我要在遼闊天空之下的山邊辭世。” 他的朋友天是抬了他上仙人山。那夜,佛陀禪坐至深夜。剛天亮,他便告訴幾個經過他房子的比丘,說:“前去探訪薄伽梨比丘,叫他不要害怕。他將會很安祥無悔的入滅。告訴他要安心。我對他很有信心。” 當比丘們找到在仙人的薄伽梨比丘時,他們把佛陀的訊息傳遞了給他。這時,薄伽梨說:“朋友,請你們把我從床上移到地上去。我怎可以在高床上接聽佛陀之語?” 他們照他所要求去做,再重覆一遍佛陀所說的。薄伽梨合掌說道:“兄弟們,回到精舍時,請你們代我向佛陀作三鞠躬,並告訴他薄伽梨比丘已不久人世,又受著嚴重的疼痛。告訴他薄伽梨清楚見到見到五蘊的無常和無自性。薄伽梨已不再受五蘊所縛。臨終時,薄伽梨已釋放了所有的恐懼和憂惱了。” 比丘們說:“師兄,放心吧。我們回去時,會替你向佛陀三鞠躬和轉告你的遺言。” 比丘們剛離開,薄伽梨比丘便入滅了。 那天下午,佛陀與數名比丘爬上仙人山上。藍天沒有點滴的雲。只見一絲的輕煙從山下的一間房子裡緩慢地圈綣上升,在空氣中飄拂了一會,便散失了無痕跡。望著廣闊圓渾的天際,佛陀說道:“薄伽梨已得到解脫了。再沒有妄想心魔可以擾亂他了。” 佛陀繼續他的行程,前往那爛陀和毘舍離。一天,在大樹林的大林精舍舍裡,佛陀對比丘們說:“作為眾生之一,人類多少都必定要受苦。不過,那引起虔於學習和修行正法的人,是會比其他人受少了很多的苦。這是因為他們具有了解的慧力,他們修行的果實。” 當日非常悶熱。佛陀和比丘都坐在美麗的娑羅樹蔭下。他用手撿起一小撮泥土,提在他的姆指和食指之間,問道:“比丘們,如果我們將這泥土與伽耶山相比,那一樣較大?” “當然是伽耶大得多了,世尊。” “正是如此啊,比丘們。那些因修習正法而生慧的人,他們所受的苦比起那些沉淪於無明的人所受的,實在少得太多了。無明把痛苦擴大了億倍。” “比丘們,又譬如一個被箭射中的人。他會感到疼痛。但如果他被第二支箭在同一位置上,他的疼痛將會是雙倍的嚴重。又如果他被第三支箭身中同一位置,他要受的疼痛就更加嚴重得超出千倍了。比丘們,無明就是第二和第三支箭。它會加強痛楚。” “由於能深切了解,一個行者便可以替自己和他人防止痛苦加深。當不安的肉體或精神感受生起時,智者並不會擔憂、埋怨、飲泣、拳胸、扯發、折磨自己的身心或暈倒。他會平靜的觀察他的感受,而很清楚知道這只是一種感受而已。他知道他並不是那感受本身,而且更不是受制於這種感受。這樣,痛苦便不能纏縛他。當他有痛苦的感覺時,他知道那痛苦感覺的存在。但他沒有失去他的平和鎮定,沒有擔憂,沒有畏懼,更沒有怨言。因此,他的痛苦便只是肉體上的,而不能擴散和扼殺他的整體。” “比丘們,你們要精進修行甚深的察覺,以能得到慧果的產生,因而脫離痛苦的藩蘺。那時,生、老、病、死、便再不會對你們做成任何擾惱。” “一個比丘要去世的時候,他應該投入於觀照身體、感受、心和心生的物象之中。他的每一靜太和行動,都應該盡在專念之中。就是他的感受,也應該投於專念。那比丘應該觀照身體感受的無常性和互依性,以使他不會再被身體和任何好與壞的感受所縛束。” “如果他需要氣力來抵受痛苦,他應該這麼觀想:'這是一種需要我全部氣力來抵受痛苦。這痛苦並不就是我。我不是這痛苦。我沒有被這痛苦控制。我此刻的身體和感受,就像一盞油盡心桔的燈,快將熄滅。燈的光,只是因緣而現、因緣而滅。我不被緣所困。'如果一個僧人這樣修觀,平和解脫便會現前。” 初雨的來臨,將炎夏的熱氣頓消。佛陀回到祗園精舍結夏安居。他再次對比丘和比丘尼講說緣起之法。一個比丘起來問道:“世尊,你說意識是形相的基本。那麼,是否所有世法都是由意識而生呢?” 佛陀答道:“對。色相只是意識的客體對象。主體與客體是意識的一體兩面。沒有客體,就不可能有意識。意識與意識的客體,是互依而存的。就因為意識的主客兩體不可分割的關係,它們便可說是因心想而生的了。” “世尊,如果色相是由意識所生,那麼意識不也就是宇宙的來源?有沒有可能知道意識或心識是從何而來的?它起自何時?我們可否說心是有開始的?” “比丘們,始與終都只是心智構造的概念。其實,並沒有真正的始或終。只有當我們被困於無明之中的時候,才會產生始與終的念頭。人就是因為被困於無明。才會墮落生死輪轉之中。” “如果生死輪轉無始無終,我們又如何跳出生死呢?” “生和死也都只是無明所生的意念。超越了生與死和始與終的念頭,便是超越了這個了無止境的輪轉。比丘們,我今天就是要說這麼多了。謹記修習深觀萬象。我們日後再談這個問題。” 法會之後,縛悉底尊者留意到大部份的僧眾都沉默不語。他也感到自己沒有掌握到佛陀所說的要領。他預算在法理研討會的時候,再細心聆聽長者們的意見。 接下來的一次法會,阿難陀尊者被推薦代表僧眾發問一些問題。他第一個問題就是:“世尊,'世間'和'世法'的意思是什麼?” 佛陀說:“阿難陀,世間是所有會變化和散滅的東西之總稱。一切世法都豐在於十八界,六根、六塵和六識之內。你們都知道六種根本的感應器官,就是眼、耳、鼻、舌、身、意。六種客體的外塵物象,就是色相、聲音、香臭、甜苦等味、觸碰之感和心生之物象。 六種因為根塵接觸而產生的意識,就是看見、聽聞、嗅覺、味覺、觸覺和心想意識。十八界之外,便沒有世法。十八界之內的,全都落於生死、變化和散滅的範疇之中。因此,我說'世間'是這些會變化散滅的物象的總稱。 ” 佛陀說:“阿難陀,我說一切法皆空的意思,就是因為一切世法皆無自性。六根、六塵、或六識,都絕無個別獨立的自體。” 阿難陀說:“世尊,你曾說過解脫之三門是緣起性空、無明無作、無願無求。你又說過一切法皆空。那麼,是否因為一切法也落於變化散滅,故而說它是空?” “阿難陀,我時常都講空與觀空。觀空是可以幫助人超越生死的一種禪修妙用。今天,我會講多一些關於觀空的。” “阿難陀,我們現在全坐在講堂裡。這裡面沒有市集、水牛或村落。我們可以說,講堂內是空無不在這裡的東西,但卻有在這裡面的東西。換句話說,這法講堂是無空市集、水牛和村落,但存有著比丘。你同意我的說法嗎?” “同意,世尊。” “法會之後,我們將會離開講堂,而比丘便不再在這裡了。那時候,講堂就會是空無無市集、水牛、村落和比丘了。你同意嗎?” “同意,世尊。那時,講堂內將空無剛才所說的東西。” “阿難陀,滿面的意思,指滿的一些東西;而空的意思,是指空無一些東西。'滿'與'空'兩字,本身沒有獨立的意思。” “世尊,請你再詳細解釋。” “你們細心想想,空,是空無一些東西,就如空無市集、水牛、村落和比丘。我們不可以說'空'是可以獨立存在的。'滿'也是一樣的道理。滿,永遠都指滿是一些東西,如滿是市集、水牛、村落和比丘。'滿'也不是可以獨立而存在的。目前,我們可以說講堂是空無市集、水牛和村落。正如一切法,當我們說一切法皆滿,它們滿是什麼呢?又如我們說一切法皆空,它們空無甚麼呢?” “比丘們,世法的空,意指空無恆常與不變的自性。這就是一切法皆空的意思。你們知道一切法都落在變化散滅之中。因此,它們便不可以說是有獨立個別的自體。比丘們,'空'的意思,是空無自性。” “比丘們,五蘊之中,沒有任何一蘊是具有恆常不變之性的。色身、感受、思想、行念和意識,都全沒有自性。它們沒有恆常不變之性。有自性,必需要具備恆常不變之性。去觀想以能見到恆常不變之性的不存在,便是觀空。” 阿難陀說:“一切無法我體自性,這點我是明白求恩。但,世尊,世法其實存在嗎?” 佛陀悄悄的垂望他身前一張小桌子上面放著的一碗水。他指著那碗水,問阿難陀說:“阿難陀,你會說這碗裡是滿還是空?” “世尊,這碗裡滿是水。” “阿難陀,拿這碗到外面,把水全倒去。” 阿難陀尊者依照佛陀的指示去做。他回來時,把空碗放回桌上。佛陀拿起碗來倒持著。他問道:“阿難陛,現在,這碗裡是滿還是空?” “世尊,現在不滿了。它現在是空的。” “阿難陀,你是否肯定這碗是空?” “肯定了,世尊,我肯定這碗是空?” “阿難陀,這碗已不再滿是水,但它卻滿是空氣。你已以又忘記了!'空'指空無甚麼,'滿'指滿是什麼。現在的情形,碗裡是空無水,但滿是空氣。” “我現在明白了。” “很好。阿難陀,這碗可以是空或滿。但當然,是空是滿,都先要有這碗啊。沒有碗,便也不會有空或滿。法講堂也一樣。要說它是空是滿,首先就要有那講堂的存在。” “啊!”比丘們都突然齊聲低嘆。 阿難陀尊者合掌說道:“世尊,那麼,世法實在是有的。法是真實的。” 佛陀微笑。 “阿難陀,不要被字眼作弄。如果世法是空無自性的現象,它們的存在,便不是一般意識中的存在了。它們的所謂存在,仍然存著'空'的含意。” 阿難陀合掌說:“請世尊申請解釋。” “阿難陀,我們已經說過空和滿的碗。我們也說過空和滿的講堂。我又約略談過空義。讓我多談一些關於'滿'。” “雖然我們剛才都同意桌上的碗是空無滴水。但如果我們看深入一點,會發覺這不是盡真的。” 佛陀把碗拿在手中,望著阿難陀。 “阿難陀,在形成這個碗的錯綜交集原素中,你見到有水的存在嗎?” “我見到,世尊。沒有水,陶匠便沒法搓成陶土來造成碗。” “正是,阿難陀。雖然我們曾說碗是空的,但看深一層,我們可以看到碗裡實有水的存在。碗的存在,是不賴水的存在。阿難陀,你又可以見到碗裡有火的存在嗎?” “可以,世尊。造碗的過程,是需要火來完成的。看深入一點,我見到火和熱力的存在。” “你還見到什麼?” “我見到空氣。沒有空氣,火便沒法燃燒,而且陶匠也沒法生存。我見到陶匠那工巧技熟的一雙手。我見到他的意識。我見到燒陶瓷的烘爐,和爐裡堆著的柴薪。我見到那些木所來自的樹。我見以領樹木生長的雨水、陽光和泥土。世尊,我可以見到令這碗生起的千萬相互切入的原素。” “好極了,阿難陀!觀想這碗,便可以見到導致它存在的所有互依的原素。阿難陀,這些原素,是在碗內和碗外都存在著的。你的覺察,也是其中之一。假若你把熱力回歸太陽那裡,把陶土回歸大地,把水回歸河裡,把陶匠回歸他的父母處,又把柴木回歸林樹,那碗還會存在嗎?” “世尊,那碗不能再存在了。如果你把所有的原素都回歸它們的本源,碗是不能再存的。” “阿難陀,觀照緣生之法,我們便知道碗是不能獨立存在的。它只可以與其他一切法互依而存。一切法都是互相依賴以生死存亡。一法的存在,代表著所有法的存在。一切法的存在,代表著一法的存在。阿難陀,這就是相互之間切入和相互之間存在的原理。” “阿難陀,相間切入的意思,是'此'中有'彼','彼'中有'此'。例如,我們看見碗時,可以見到陶匠,看見陶匠時,又可以見到碗。相間存在的意思,是'此是彼','彼是此'。例如,浪花就是水,而水也就是浪花。阿難陀,講堂裡目前沒有市集、水牛、或村落。但這只是從一個角度而言。實際上,沒有市集、水牛、或村落,這講堂也不會存在。因此,阿難陀,當你望著這空無一物的講堂時,你應該可以見到市集、水牛和和村落的存在。沒有'此',便沒有'彼'。'空'(sunnata)的真義,就是'此是因彼是'。” 比丘們都在全然的靜默中聆聽著。佛陀的說話,給他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過了一會,佛陀又再拿起那空碗,說道:“比丘們,這碗並不能獨立存在。它在這裡,是有賴所有其他非碗的存在物,如泥土、水、火、空氣、陶匠等等所至的。一切世法也如是。每一法都與其他法相互而存。一切法的存在,都是循著相間切入和相間存在的原理。 “比丘們,深入細看這碗,你們便可以見到整個宇宙。這碗裡含藏著整個宇宙。只有一樣東西是這碗所空缺的。那就是個別獨立的自性。個別獨立的自性又是什麼?它是全不倚靠其他原素而可以獨立存在的自體。沒有一法是不倚靠其他法而存在的。沒有一法具備著獨立的自體。這就是'空'的義理。'空'是指空無自性。” “比丘們,人的基本原素是五蘊。色相不含藏自體。因為色相不能獨立存在。色相之內,有受、想、行、識、感受也是同樣一個道理。感受沒有自體,因為它不能獨自存在。感受中有色、想、行、識。其他三蘊,也是同一原理。沒有一蘊是具有個別自體的。五蘊互依互存。因此,五蘊皆空。” “比丘們,六根、六塵和六識也全都是空的。每一根、塵、識、都有賴其他的根、塵、識、才能存在。沒有一根、一塵、一識不是沒有獨立個別的自性的。” “比丘們,讓我重述一遍以使你們易於記憶。此是,故彼是。一切世法都是互依而存。因此,一切法皆空。'空'之義,是指空無獨立的自性和個體。” 阿難陀尊者說:“世尊,一些婆羅門的學者和其他教團的要領,曾揚言沙行喬答摩是教導斷滅論的。他們都說你導人於否定生命的一切。他們對你的誤會,是不是因為你說萬法皆空的呢?” 佛陀答道:“阿難字母,婆羅門的學者與其他教團的要領都說錯了。我從沒有教導過斷滅之論。也從沒有導人於否定生命。阿難陀,邪見之中,有兩種見解是最容易使人陷入纏網的。那就是'存在'和非存在'的見解。前者認定萬物都有恆常獨立的自性。後都有認定所有一切都是幻象。如果你們偏信其一,都是沒有見到實相真理。” “阿難陀,一次伽遮耶納比丘問我:'世尊,什麼是邪見?什麼是正見?'我告訴他,邪見就是陷於'存在'或'非存在'任何一邊的見解。當我們見到實相真性,我們便不會被這些見解纏縛。一個有正見的人,會明白萬法生死的程序。因此,他便不會再被存在或不存在的念頭困擾。當苦惱生起時,有正見的人會知道苦惱在生起。苦惱減退時,他也知道苦惱在減退散滅。萬法的起滅,都不會騷擾一個有正見的人。恆常與虛幻這兩種邪見都是太極端的。緣起之法的超越了這兩種極端,落於中道。” “阿難陀,'存在'與'非存在'都是不合乎實相的意念。實相超越了這些意念的領域。超越了'存在'與'非存在'的意念的人,才是覺者。” “阿難陀,不單只'存在'與'不存在'是空,生與死也是空。它們都只是意念而已。” 阿難陀尊才問道:“世尊,若然生死都是空,那你又為何常說世法無常,不停在生在來滅?” “阿難陀,在相對的意念上而言,我們才說世法不停在生滅。但從絕對的角度而言,一切法性當然就是無生滅了。” “請世尊你詳釋。” “阿難陀,就拿你種在法講堂前的菩提樹作例子吧。它何時出生?” “世尊,它是四年前,種子發芽那一剎出生的。” “阿難陀,在那一刻之前,菩提樹並不在存在。” “那你的意思是指菩提樹從無而生起?有'法'是可以從無而生起的嗎?” 阿難陀默然不語。 佛陀繼續說:“阿難陀,宇宙裡沒有一切法是從無而生起的。沒有種子,就不會有菩提樹的存在,有賴它的種子。樹就是種子的延續。在種子未生根之前,菩提樹已經存於種子之內。法已存在,又何需出生?菩提樹的本性本來無生。” 佛陀問阿難陀:“種子生根入土之後,種子有死去嗎?” “有,世尊,種子死去以能生樹。” “阿難陀,種子沒有死去。死的意思,是從'存在'進入'不存在'。宇宙中那有一法會從'存在'進入'不存在'?一片樹葉、一粒微塵、一絲燒香的煙,沒有一樣是會由'存在'進入'不存在'的。這些法都只有轉化為另一些法罷了。那菩提種子也是一樣。種子沒有死。它只是轉化為樹。種子和樹,都無生無死。阿難陀,那種子和那樹、你、我、比丘、講堂、一片樹葉、一粒微塵、一絲燒香的煙,全都無生無死。” “阿難陀,一切法都無生無死。生與死都只是心識意念。一切法都非空非滿、非成非壞、非垢非淨、非增非減、非來非去、非一非多。這所有都只是意念。觀照萬法的空性,我們才可以超越所有分別的意念,而體證萬物的真性。” 阿難陀,萬物的真性,就是非滿非空、非生非死、非聚非散。就是基於這種真性,世間的生與死、滿與空、聚與散才生起。如果不是這樣,又怎能出離生死、滿空和聚散呢? ” “阿難陀,你曾試過站在海邊看著海面上此起彼伏的浪潮嗎?'無生'與'無死'就如海水。生與死就如同波浪。阿難陀,有長浪與短浪、高浪與低浪。波浪起伏,但海水依然。沒有海水,就沒有婆浪。波浪回歸海水。水是浪,浪是水。雖然波浪升起後又成過去,但如果它們明白它們是水,它們便可超越生死的概念。那時,它們便不會再擔憂、懼怕或因生死而苦惱。 “比丘們,觀照一切法的空性是很微妙的。它能使你們從恐懼、憂慮和苦惱中解脫出來。它能幫助你們超越生死的世界。你們應全然投入於這種觀照的修行中。” 佛陀說完了。 縛悉底尊才從沒有聽過佛陀說得更深奧。佛陀的大弟子,眼裡都發放著異彩。縛悉底覺得他明白佛陀的說話,但卻未能深得其法要奧義。他知道阿難將會在未來數日內,重覆今天法會的全部內容。到時,他便可以有機會聽到大弟子們研討佛陀所說的法理,而從旁學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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