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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五卷習慣和風氣對有關道德贊同和不贊同情感的影響

道德情操論 亚当·斯密 14316 2018-03-20
第五卷習慣和風氣對有關道德贊同和不贊同情感的影響(本卷只有一篇) 第一章論習慣和風氣對我們有關美和醜的看法的影響除了那些已經列舉過的,對人類的道德情感具有重大影響的,並且成為流行於不同時代和不同國家的有關什麼是應該責備或值得讚揚的許多不規則和不一致的觀點的主要原因的原則之外,還存在其它一些原則。這些原則就是習慣和風氣,它們是支配我們對各種美的判斷的原則。 如果人們經常同時見到兩個對象,其想像就會形成從一個對像很快聯想到另一對象的習慣。假如前者出現了,我們就期待後者跟著出現。它們主動地使我們彼此聯想,我們的注意力也容易跟它們一起變化。雖然若不受習慣的影響,它們的聯繫並不存在真正的美,然而,如果習慣已經這樣地把兩者聯在一起,我們對兩者的分離就會感到不合宜。如果前者出現時後者沒有像通常那樣隨之出現,我們就認為這是令人困惑的。我們沒有看到我們期望看到的東西,自己習慣性的想法也被這種失望攪亂。例如,一套衣服,如果缺少通常連在一起的小小的裝飾物, 似乎就少了一點東西,甚至少了一粒腰扣,我們也會感到不適或彆扭。如果在它們的聯繫中存在某種天然的合宜性,習慣就會增強我們對它的感覺,而使不同的安排更讓人感到不愉快。那些習慣於用某種高尚的情趣來看待事物的人,對任何平庸或難看的東西都更為厭惡。在那種聯繫不合宜的地方,習慣或者會減弱、或者會全部消除我們的不合宜感。那些習慣於不整潔和雜亂無序的人,喪失了一切對整潔或優雅的感覺。對陌生人來說似乎是可笑的家具或衣服的式樣,並沒有引起習慣於它們的人們的反感。

風氣不同於習慣,或者更確切地說,它是某種特殊的習慣。那種風氣不是每個人所呈現的、而是地位高或品質好的那些人所呈現的風氣。大人物的優雅、安閒和威風凜凜的樣子,連同他們通常穿著的貴重豪華,給予了他們偶然作出的姿態一種魅力。只要他們繼續採取這種姿態,在我們的想像中,它就會同我們對某種優雅和豪華的東西的想法聯繫起來,雖然這種姿態本身無足輕重,但是因為這種聯繫,它似乎也成了某種優雅和豪華的東西。一旦他們改掉這種姿態,它就失去了此前具有的全部魅力,而且現在僅僅為下等人所應用,似乎具有他們的某種平庸和難看的樣子。 世上所有的人都認為,衣服和傢具完全受習慣和風氣的支配。然而,那些原則的影響決不局限於如此狹隘的範圍,而是擴展到在各個方面都有情趣的對象, ——音樂、詩歌和建築學之中。衣服和傢具的樣式正在不斷地變化;5 年以前人們所欣賞的式樣今天看來會顯得可笑,經驗使我們確信,這主要或完全要歸因於習慣和風氣的流行一時。衣服和傢具不是用非常結實的材料製成的。一件設計良好的外套花費了12 個月才製成,它的款式就不能再作為時髦式樣流傳開來。傢具式樣的改變不像衣服款式的改變那樣快;因為傢具通常較為耐用。然而,它一般五六年就經歷一次更新換代,每一個人都會在他的一生中見到傢具變換各種不同的流行式樣。其它一些藝術作品更為經久不變,樂觀一點估計,它們製作的式樣可以持續流行很長的時期。一座精心建造的房屋可以持續存在許多世紀;一首優美的歌曲可以通過口頭相傳而流傳好幾代;一首精心寫作的詩篇可以與世長存;所有這些藝術品依據創作它們的特殊風格、特殊情趣或手法,接連流行多年。

很少有人有機會在他的一生中見到這些藝術品的式樣有任何重大變化。很少有人對在不同的年代和國家流行的各種樣式具有如此之多的經驗和知識,以致對它們表示完全滿足,或者不帶偏見地在它們和現時在本國出現的事物之間作出判斷。 因此,很少有人願意承認,習慣或風氣對他們關於任何藝術品中什麼是美的或者其它方面的判斷具有很大的影響;而是認為,他們應該在觀察它們時想到的一切準則,都是以理智和本性、而不是以習慣或偏見為依據。可是,只要稍微留神一下,他們就會相信情況正好相反,並確信習慣和風氣對建築學、詩歌和音樂的影響,同對衣服和家具的影響一樣確定無疑。 例如,有什麼理由能用來確定陶立克式(Doric)柱頭的高度相當於直徑的八倍,愛奧尼亞式(Ionic)柱頭的盤蝸是直徑的九分之一,科林斯式(Corinthian) 柱頭的葉形裝飾是直徑的十分之一,才是適當的呢?這些建築方法的合宜性只能以風俗和習慣為根據。眼睛看慣了與某個裝飾物相關的特定比例之後,如果看到與裝飾物不協調的某種比例,就會感到不舒服。五種柱式中的每一種都有它的特殊的裝飾物,這些裝飾換成其它任何裝飾,都不能不引起那些洞察建築學準則的人的不滿。確實,據某些建築師說,這就是精確的判斷,古人依此確定了每個柱頭上相宜的裝飾,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同樣合適的裝飾。然而,這些樣式雖然無疑是極其適意的,但是,要使人想像它們是唯一合乎比例的樣式,或者,要使人想像在習慣形成之前不曾有過500 種同樣合適的樣式,還是有點困難的。不管怎樣,在習慣形成了建築物的特殊準則後,如果它們不是毫無道理的話,那麼,想以其它一些僅僅是同樣適合的準則,甚至以從高雅和優美的觀點看來自然比原有法則略勝一籌的其它法則去改動它們,是荒唐可笑的。一個人穿了一套不同於他過去常穿的衣服出現在公眾面前,雖然新衣服本身非常雅緻或合身,但是會顯得滑稽可笑。同樣,在習慣和風氣已經確定之後,以與之極為不同的方式去裝飾一座房屋,似乎也是荒唐可笑的,即使新的裝飾本身比常見的裝飾要優越。

據古代的一些修辭學家說,就像一定的詩歌的韻律生就用來表達那種應當在其中佔支配地位的品質、情感或激情那樣,它們自然適用於各種特殊的寫作。他們說,一種詩體適宜於嚴肅的作品,而另一種適宜於明快的作品,他們認為兩者不可能互換而不具有最大的不合宜性。然而,現代的經驗似乎同這一原則相矛盾, 雖然這一原則本身好像很有道理。在英國,是諷刺詩,在法國就是英雄詩。拉辛的悲劇和伏爾泰的《亨利亞德》幾乎寫下了同樣的詩句, “讓我把你的忠告當作一件大事。”相反,法國的諷刺詩與英國的十音節的英雄詩同樣美妙。習慣使一個國家把嚴肅、莊重和認真的思想和某種韻律聯繫起來,另一個國家把這種韻律和任何有關愉快、輕鬆和可笑的東西聯繫起來。在英國,再也沒有什麼比用法國亞歷山大格式的詩寫的悲劇更荒唐可笑的了;在法國, 再也沒有什麼比用十音節的詩體寫作的同類作品更荒唐可笑的了。

一個著名的藝術家會使各種已確立的藝術形式發生重大的變化,並開創一種新的寫作、音樂或建築學的風氣。因為一個受人歡迎的上層人士的服裝會使它本身受到歡迎,並且不管它如何稀奇古怪,不久就為人們所羨慕和模仿;所以一個傑出的大師會使他的特色受到歡迎,並使他的手法在他從事的藝術之中變成風行一時的風格。由於模仿音樂和建築學的各個藝術領域中一些著名大師的特色,意大利人在音樂和建築學方面的情趣在那50 年中發生了令人矚目的變化。塞尼加受到昆體良的指責,說他破壞了羅馬人的情趣,並且倡導一種輕佻浮華的東西來取代莊嚴的理性和有力的雄辯。薩盧斯特和塔西佗受到他人以同樣罪名進行的指責,雖然方式有所不同。他們要把虛假的榮譽授予這樣一種風格,這種風格雖然最為簡潔、優美、富於表情,甚至富有詩意,然而缺乏舒暢、質樸和自然,並且顯然是最費力和矯揉造作的產物。一個作家要具備多少偉大的品質才能使自己的缺陷變成受人歡迎的東西呢?繼對一個民族的情趣的改善給予的讚揚之後,能給予任何一個作家的最高度的頌揚,或許就是說他敗壞了這種情趣。在我們自己的語言中,蒲柏先生和斯威夫特博土各自在所有用韻文寫成的作品中採用了一種不同於先前所運用的手法,前者在長詩中這樣做,後者在短詩中這樣做。巴特勒的離奇有趣讓位於斯威夫特的平易簡樸。德萊頓的散漫自由和艾迪生那表達正確, 但常常是冗長乏味和使人厭倦的鬱悶,不再成為模仿的對象,現在,人們都按照蒲柏先生簡練精確的手法來寫作所有的長詩。

習慣和風氣,不只是使藝術作品受到其支配性的影響,它們同樣影響我們對自然對象的美的判斷。在不同的事物中,有多少不同的和對立的形態被認為是優美的?在一種動物中受到讚揚的比例,完全不同於在另一種動物中得到尊重的比例。每一樣東西都有它自己的特殊形態,這種形態受到人們的稱讚,並且具有自己的美,區別於其它任何東西。因此,博學的耶穌會會士比菲埃神父斷定,每一種對象的美存在於其所歸屬的那種特殊事物中的最常見的形態和顏色之中。這樣,在人的外形中,各種容貌的美都處於一種適中的狀態,跟其它種種難看的外貌相差不多。例如,一個漂亮的鼻子,既不太長也不太短,既不太直也不太彎, 在所有這些極端中居適中地位,並且其同各種極端中的任何一種之間的差異,很少超過所有那些極端相互之間的差異。這就是造物主似乎意欲造就的形狀,然而, 造物主大大地偏離了這一切,很少恰如其份地做到;但是,對所有那些偏差來說, 仍然具有十分相似之處。當人們照某張圖案來描畫若干張圖畫時,雖然它們在某一方面可能都有所忽略,但它們同原樣相似的程度都會大於它們彼此之間相似的程度;原樣的一般特徵在所有的圖畫中都得到體現;最離奇古怪的圖畫當是那些非常離譜的圖畫;雖然很少有人精確地臨摹這一圖案,但是最精確的線條寫生畫和最粗心的線條寫生畫所具有的相似之處,會多於最粗心的線條寫生畫之間的相似之處。同樣,在每一種生物中,最漂亮的都具有該類生物一般構造上最強烈的特徵,並且同大部分的個體十分相似。相反,怪物或完全變形的東西,總是最離奇古怪的,並且極少同它們所屬的那類生物的大部分相像。這樣,每種東西的美, 雖然在某種意義上它在所有的事物中最為罕見,因為能夠精確地達到這種適中形狀的個別東西很少,但是,在另一種意義上它又最為平常,因為所有和它相異的東西與之相似之處,都多於它們彼此之間的相似之處。因此,根據比菲埃神父的說法,在各種東西中,最常見的形狀是最美的形狀。因而,在我們能夠判斷各種對象的美,或者了解適中而又最常見的形狀存在於什麼地方之前,需要憑藉一定的實踐和經驗來仔細觀察它們。有關人種外形美的最佳判斷將無法幫助我們去判斷花、馬或任何其它東西的美。由於同樣的理由,在不同的地帶以及產生不同的習慣和生活方式的地方,因為每種生物大多數都因其所處的環境不同而具有不同的形態,所以盛行著各種不同的美的概念。摩爾人的馬的美確實不同於美國人的馬的美。在不同的國家中,形成了多少有關人類外形和麵容的美的不同的概念?

白皙的膚色在幾內亞海岸就是一種令人吃驚的醜陋。厚嘴唇和塌鼻子在那兒是一種美。在有些國家裡,垂肩長耳是普遍為人羨慕的對象。在中國,如果一位女士的腳大到適於行走,她就會被認為是一個醜八怪。在北美有些野蠻的民族中,人們把四塊板綁在自己孩子的頭上,就這樣在孩子的骨頭柔軟未成熟之時,把頭擠壓成差不多完全是四方的形狀。歐洲人對這種荒唐兇殘的習慣感到震驚,一些傳教士把它歸因於盛行這些習俗的那些民族的無知愚昧。但是,當他們譴責那些野蠻民族時,他們並沒有想到直到最近這幾年為止,歐洲的女士們已經作了近一個世紀的努力把她們天生的漂亮的圓形頭顱擠壓成同樣一種四方的形狀。儘管已經知道這種習俗會引起不少痛苦和疾病,但是習慣還是在一些或許是人們所能看到的最文明的國家裡使它受到大家歡迎。

這就是這個博學而又機智的神父關於美的本性的(理論)體系;按照他的說法,美的全部魅力就這樣似乎來自它贊成某種習性,即習慣給人們對於每一特定事物的想像留下了深刻印象。然而,我不能因此而相信,我們甚至對外表美的感覺也完全決定於習慣。任何形狀的效用,其對人們意欲達到的有用目的的適用性, 顯然使它受到我們的歡迎,而不受習慣的影響。某種顏色比其它顏色更受人歡迎, 在眼睛看到它的最初時刻,更令人賞心悅目。迷人的外表比粗俗的外表更受人歡迎。姿態萬千比單調乏味千篇一律更使人愉快。具有聯繫的各種變化,其中每個新的變化出現似乎都是由在它之前發生的變化引起的,並且所有聯繫在一起的部分在其中似乎具有相互之間的某種天然聯繫,比沒有聯繫的對象雜亂無章的集合更受人歡迎。雖然我不能承認習慣是美的唯一原則,但是我可以在以下程度上同意這一天才體系的真實性,即我承認,任何外部的形狀,如果和習慣大相迳庭, 並且與我們通常在各種特殊事物中看到的那種樣子不相似,那麼幾乎沒有一種會美得如此令人愉快;或者,任何外部的形狀,如果它同習慣相符,並且我們已習慣於在每一個某類事物中看到它,那麼幾乎沒有一種會醜得如此令人不快。

第二章論習慣和風氣對道德情感的影響由於我們對各種美的情感受到習慣和風氣如此重大的影響,所以不能指望對行為美的情感完全避免那些原則的支配。然而,它們在這裡的影響似乎遠遠不及其在任何其它地方的影響。或許,沒有一種外界對象的形狀——無論多麼荒唐和奇異——習慣不會使我們看慣它,或風氣不會使它受人歡迎。但是,尼祿或克勞迪厄斯式的品質和行為,是習慣永遠不會使我們與其協調的東西,也是風氣永遠不會使其為人們所贊同的東西;前者總是恐懼和仇恨的對象;後者總是輕視和嘲笑的對象。我們的美感所賴以產生的那些想像的原則,是非常美好而又脆弱的, 很容易因習慣和教育而發生變化;但是,道德上的讚同與不贊同的情感,是以人類天性中最強烈和最充沛的感情為基礎的;雖然它們有可能發生一些偏差,但不可能完全被歪曲。

雖然習慣和風氣對道德情感的影響並不完全如此重大,但是,同它在任何其它地方的影響相比卻非常相似。當習慣和風氣同我們關於正確和錯誤的天然原則相一致時,它們使得我們的情感更為敏銳,並增強了我們對一切近乎邪惡的東西的厭惡。那些在真正的良朋益友而不是在通常所謂的良朋益友中間受到教育的人,他們在自己所尊敬的以及與其共處的人們身上慣常見到的,只是正義、謙虛、 人道和井井有條,對看來是同那些美德所規定的準則相矛盾的東西至為憤慨。相反,那些不幸在強暴、放蕩、虛偽和非正義之中長大的人,雖然沒有完全喪失對這種行為的不合宜性的感覺,但是,完全喪失了對這種可怕的暴行、或者它應當受到報復和懲罰的感覺。他們從幼年時起就熟悉這種行為,習慣已使他們對這種行為習以為常,並且非常容易把它看成是所謂世之常情的東西,即某些可能並且必然被我們實行,從而妨礙自己成為正直的人的東西。

風氣有時也會給一定程度的混亂帶來聲譽,相反,有時會使應當受到尊敬的品質受到冷遇。在查理二世在位時代,某種程度的放蕩不羈被認為是自由主義教育的特徵。按照那個時代的看法,這種放蕩不羈是同慷慨大方、真誠、高尚和忠誠聯繫在一起的,以這種態度行動的人被證明是一位紳士,而不是一個清教徒。 另一方面,舉止的莊重和行為的正規都不時興,在那個時代的人們的想像中,它們是同欺騙、狡詐、偽善和下流聯繫在一起的。對淺薄的人來說,大人物的缺陷似乎一直是可以贊同的。他們不僅把這些缺陷同特別好的運氣聯繫起來,而且把它們同許多較高的美德——他們把這些美德歸因於大人物的地位——聯繫起來; 同自由和獨立的精神,同坦率、慷慨、人道和彬彬有禮聯繫起來。相反,地位比較低的人所具備的美德——極端節儉簡樸、勤勉刻苦和嚴守準則,在他們看來似乎都是粗俗的和討厭的。他們把後者的美德同那些品質通常歸屬的地位的低下聯繫起來,同自己猜想的,通常與諸如卑鄙的、怯懦的、脾氣壞的、虛偽的和小偷小摸的性情相伴而生的許多重大缺陷聯繫起來。 在不同的職業和生活狀況中,人們熟悉的對象非常不同,使他們習慣於非常不同的激情,自然而然地在他們之中形成了非常不同的品質和行為方式。在每個階層和每種職業中,我們期望經驗已告訴我們屬於這個階層和這種職業的某種程度的行為方式。但是因為在各種事物中,我們特別喜歡中間形態,這種形態的每一部分、每一種特點都精確地同造物主似乎已為那種事物製定的一般標準相一致,所以在各個階層中,或者,如果我可以這樣說的話,在各種各樣的人中間, 我們特別喜歡這樣一些人,在他們身上,那種通常和他們特殊的生活條件和境遇相伴而生的品質,既不太多也不太少。我們說,一個人看上去應當符合他的行業或職業,但如果故意賣弄每種職業就不受人歡迎。出於同樣的理由,不同的生活階段具有不同的行為方式。在老年人身上,我們期望看到莊嚴和穩重,衰弱多病、 飽經風霜和衰退的感受能力,這些似乎把莊嚴和穩重變得既自然又令人肅然起敬;在青年人身上;我們期望看到敏銳、輕鬆愉快和生氣勃勃,因為經驗告訴我們,一切有趣的事物會強烈影響年輕人幼稚而無經驗的感官。然而,那兩個時期的每一個,都可能容易具有過多的屬於這個時期的特點。青年人的飄忽輕浮,老年人的固執遲鈍,同樣是令人不快的。根據通常的說法,如果青年人在自己的行為中具有老年人的某種行為方式,而老年人仍然保持著青年人的輕鬆活潑,都是令人愉快的。但是,兩者都可能容易過多地具有對方的行為方式。在老年時得到原諒的過分冷靜和呆板拘謹,會使年輕人變得可笑。年青時所放縱的輕浮、粗心和虛榮,會使老年人受到蔑視。 我們因習慣而產生的與各個階層和職業相適應的特殊品質和舉止,或許有時具有一種跟習慣無關的合宜性;而且,如果我們考慮到自然影響生活狀況不同的那些人所處的一切不同的環境,我們就應當為此而對這種特殊的品質和舉止表示贊同。一個人行為的合宜性,不是憑靠它適宜於他所處的任何一種環境,而是憑靠它適宜於他所處的一切環境,它們在我們設身處地著想時我們認為自然會引起他的注意。如果他看起來過分地為其中某一環境所吸引,像是全然忽略了其它環境,我們就像不能完全贊成某件事情那樣不贊成他的行為,因為他不能恰當地適應自己所處的一切環境;然而,他對自己主要感興趣的對象所表現的情感,在沒有其它事物需要他注意時,或許並未超出我們會完全同情和讚同的範圍。在個人生活中,一位父親在失去獨生子時可能表現的某種程度的悲痛和脆弱是無可指責的,但在作為一支軍隊首領的將軍身上,當榮譽和公眾安全需要他傾注心力的時候,這種悲痛和脆弱就是不可原諒的了。因為在一般情況下,不同的對象應當引起職業不同的人們的注意,所以不同的激情必然應當成為他們慣常懷有的感情; 當我們在這一特殊方面設身處地地設想他們的處境時,我們必定明白,每件事情自然會按照它所激起的情緒與他們既定的習慣和心情是否一致而或多或少地影響他們。我們不可能期望一個牧師表現出與我們期待一位官員表現的對生活樂趣和愉快的感覺相同的感覺。牧師的特殊職業是記掛等待著世人的嚴峻的前程,是預告違背有關責任的準則將會產生什麼不幸的後果,並且他自己要成為一個切實遵奉上述準則的榜樣,他似乎是一個傳遞(上帝)音信的使者,輕率和冷漠都不能合宜地傳遞這種音信。人們設想,他的心一直為過於莊重和嚴肅的東西所佔據, 不能騰出地方來容納那些有關瑣屑事物的印象,這種印象充塞於放蕩和輕鬆愉快的人的注意之中。因此,我們很快地感到,有著某種不以習慣為轉移的行為方式的合宜性,習慣已使其為這種職業所具有;就一個牧師的品質而言,再也沒有什麼能夠比莊重、嚴肅和一塵不染這些我們慣常期待他的行為表現的品質更加合適。上述看法是如此簡單明了;以致幾乎沒有什麼人會粗心到有時不這樣想,不以這種態度來說明他對牧師這種職業通常具有的品質的讚同。 其它一些職業通常具有的品質的基礎卻不是如此簡單明了,我們對這些品質的讚同完全根據習慣,不必通過上述看法去確定和加深對它們的讚同。例如,我們出於習慣把快活、輕浮、活潑自由、以及某種程度的放蕩的性格加到軍人的職業上去。但是,如果我們考慮到什麼樣的性情最適合於這種職業,或許我們就容易斷定:對一直暴露在非同尋常的危險之下,因而會比他人更經常地想到死亡及其後果的那些人來說,極其嚴肅和思慮周全的性情是最好的性情。然而,軍人的這種處境,或許也是相反的性情在軍人中間如此普遍地流行的原因。如果我們冷靜、專心地加以觀察,就會看到,為了征服對於死亡的恐懼,需要作出如此巨大的努力,以致那些經常面臨死亡的人發現,使自己不關心自身的安全並置之度外, 並因此而投身於各種娛樂和放蕩之中,這樣更容易使自己忘掉死亡的恐懼。一座軍營不是一個富有思想的人或一個沉思默想的人的活動範圍:確實那種人常常是很果斷的,並且能夠通過某種巨大的努力,以堅定不移的決心面對幾乎不能避免的死亡。但是面對持續的、雖然不是近在眼前的危險而被迫作出長期努力,這種努力會耗盡心力、壓抑心情,使得內心再也不能感受到一切幸福和享樂。那些縱情逸樂、無憂無慮的人,根本沒有必要作出任何努力,他們簡直從來不下決心去考慮它們,而只是在不斷的享受和娛樂中忘卻有關自己處境的一切憂慮,這些人更容易忍受這種境遇。無論什麼時候,當一個軍官沒有理由去考慮正在遭受的不尋常的危險時,他很可能失去自己歡樂而又放蕩不羈的性格。一座城市的衛隊長通常是同其他公民一樣清醒、仔細而又吝嗇的動物。由於同樣的原因,長期的和平非常容易縮小市民和軍隊之間性格上的區別。不管怎樣,從事這種職業的人的通常的處境,使歡樂和某種程度的放蕩不羈如此明顯地變成了他們的常見的品質,並且,在我們的想像中,習慣如此強有力地把這種品質同這種生活狀況聯繫在一起,以致我們非常容易輕視這樣的人,他的個人氣質或處境使他不能獲得這種品質。我們嘲笑一個城市衛兵嚴肅而又小心謹慎的面部表情,它和他的同事們的面容大為不同。那些同事似乎常常以自己行為方式的一成不變為恥,並且不是出自自己職業的風氣,喜歡裝出對他們來說決非出乎本性的輕率的樣子。無論我們慣常在某一可尊敬階層的人士身上看到的舉止是什麼,在我們的想像中,這種舉止是如此密切地同這個階層聯繫在一起,以致無論什麼時候見到這個階層的人士,我們都期望見到這種舉止,而如果未見到便覺得缺點什麼。我們感到窘迫和為難,不知道自己如何去談論那種品質,它顯然像是一種與我們曾經想加以分類的那些品質不同的品質。 同樣,不同時代和不同國家的不同情況,容易使生活在這些時代和國家中的大多數人形成不同的性格,人們怎樣看各種品質,認為各種品質應在多大程度上受到責備或稱讚,也隨國家和時代的不同而不同。那種受到高度尊敬的文明禮貌, 在俄羅斯或許被認為是帶女人氣的諂媚奉承,在法國宮廷里或許被看成是粗野和鄙俗的風尚。那種定購和儉樸,在一個波蘭貴族身上會被認為是過分節省,在阿姆斯特丹的一個公民身上就被看成是奢侈浪費了。每個時代和每個國家,把那種能在受人尊重的那些人中間通常見到的品質,看成是適中的特殊才能或美德。而且,當這種變化按照不同的環境使不同的品質或多或少地習慣於它們時,他們有關品質和行為完全合宜的情感也會相應地發生變化。 在文明國家中,以人道為基礎的美德得到比以自我克制和對激情的控制為基礎的那些美德更多的培養。在野蠻和末開化的國家中,情況完全相反——自我克制的美德得到比有關人道的那些美德更多的培養。在文明和有教養的各個時代到處可見的那種歌舞昇平和幸福安寧,使人很少有機會磨煉出對危險的輕視和忍受勞累、飢餓和痛苦的耐心。貧困可以輕易地避免,因此,對貧困的輕視幾乎不再是一種美德。對享樂的節制已沒有多大的必要,心兒可以隨意放鬆,並且在各個方面盡情滿足出乎本性的各種愛好。 在野蠻人和未開化的人中間情況完全相反。每個野蠻人經受了某種斯巴達式的訓練,並且,為環境所迫,能經受各種艱難困苦。他處在持續不斷的危險之中: 經常遭受極度的飢餓,每每由於生活資料匱乏而死亡。他的環境不僅使他習慣於各種困苦,而且教育他不屈服於困苦所引起的各種激情。他不可能期望他的同胞因這種弱點而表示同情或縱容。在我們能更多地同情別人之前,我們自己必須處在某種程度的舒適安閒之中。如果我們自己受到痛苦極為嚴重的折磨,我們就無暇顧及鄰人的痛苦;並且所有的野蠻人為滿足自己的慾求和急需而奔忙不已,不會太多地註意他人的慾求和急需。因此,一個野蠻人,無論他的苦難的性質是什麼,並不期望從周圍的人那裡得到同情,因而他不願因讓人們知道他的一丁點弱點而暴露自己。他決不許自己的激情——無論它如何狂暴和激烈——擾亂他那面部表情的平靜,或行為舉動的鎮定。有人告訴我們,北美的野蠻人在一切場合都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並且認為如果自己在任何方面表現出被愛情、悲痛或憤恨所左右,將有損自己的尊嚴。他們在這一方面的高尚行為和自我克制出乎歐洲人的意料。在一個一切人的地位和財產都相等的國家裡,可以期望雙方之間相互傾慕是結婚時唯一要考慮的事情,並不受任何約束地縱情享受。然而,正是在這樣的國家裡,所有的婚姻毫無例外地都是由父母決定的,而且,在這樣的國家裡, 一個年青的男人會認為,如果自己對某個女子流露出絲毫超過對別的女子的愛情,或者不表現出對什麼時候同誰結婚這些問題十足的冷漠,那將是一輩子丟臉的事情。在富有人性和教養的時代普遍地加以縱容的對愛情的嚮往,在野蠻人中間被看成是最不能原諒的女人氣質。即使在結婚以後,雙方似乎也以在如此卑鄙的需要的基礎上結合為恥。他們不住在一起。他們只是在暗中相見。他們仍然各自住在自己父親的家裡,在所有其他國家裡都被允許而不會受到責備的兩性的公開同居,在這裡被認為是最下流的和不像男子漢的淫蕩。野蠻人不僅僅是在這種令人喜歡的激情上發揮無限的自我控制能力。他們常常在同胞們眾目睽睽之下以極其冷漠的態度忍受誹謗、指責和最大的侮辱,而不表示絲毫的憤慨。當一個野蠻人成為戰爭的俘虜,並且像通常所發生的那樣,從他的征服者那裡聽到被處死刑的消息時,他不露聲色地聽著,而且在忍受最可怕的折磨之後從不悲嘆,或者說,除了對敵人的輕蔑之外,不顯示什麼別的激情。當他被軍人們吊在慢慢燃燒的火上時,他嘲笑那些折磨他的人,並且告訴他們,如果他們之中有人落在他的手裡,他會用比這更別出心裁的方法去折磨他。在他身上最柔軟和最敏感的一切部位被灼痛、燒傷和劃破達數小時以後,為了延長他的痛苦,刑罰常常暫停一下, 他被人從火刑柱上放下來。他利用這個間歇談論各種無關緊要的事情,詢問國家大事,似乎不感興趣的只是自己的處境。在旁邊觀看的野蠻人同樣地無動於衷, 似乎如此可怕的景象並未在他們身上發生什麼影響。除了在他們加劇其痛苦的時候,幾乎不去看一下那個被俘的人。在其它時刻,他們吸著煙草,以任一平常的事情來取樂,似乎沒有發生這種可怕的事情。每個野蠻人,從幼年時起,就知道要為這種可怕的結局作好準備;他為了這個目的創作了他們叫做死亡之歌的歌曲,這是一首在他落入敵人之手並且在敵人加到自己身上的折磨之中死去時所唱的歌曲。其內容包含了對折磨他的人的睥睨,並且表達了對死亡和痛苦的極度蔑視。他在一切重要場合唱這首歌,當他出發去打仗時,當他在戰場上遇見敵人時, 或者,當他在什麼時候想表示自己已在思想上對這種可怕的不幸作好準備,並且任何事情都不能動搖他的決心或改變他的意誌時,他都唱這首歌。對死亡和拷打的同樣的蔑視盛行於所有其他的野蠻民族之中。沒有一個來自非洲海岸的黑人在這一方面不具備一定程度的高尚品質,這種品質常常是他那卑劣的主人所不能想像的。命運女神對人類實行的絕對統治,從來不比下面這種情況更為殘酷,那就是:使那些英雄民族受歐洲監獄裡放出來的殘渣餘孽的支配,受那些既不具備自己祖國、也不具備征服國美德的壞人的支配,他們的輕浮、殘忍和卑鄙,十分公正地使他們受到被征服者的輕視。 野蠻人國家的習慣和教育要求每個野蠻人具備的那種超人的、百折不回的堅定,並不要求在文明社會裡養育的那些人也具備。如果後者在痛苦中抱怨,在貧困中悲嘆,聽任自己受愛情擺佈或為憤怒所困擾,他們很容易得到人們的諒解。 人們並不認為這種軟弱會影響他們的某些基本品質。只要他們不讓自己激動得乾出任何違反正義或人道的事,那麼雖然他們面部表情的平靜或他們的談吐和行為的鎮定多少會受到干擾和破壞,失去的只是一點聲譽。一個對其它激情更為敏感的富有人性和文明的人,可能更容易同情某種激昂振奮的行為,更容易原諒某種略微過火的行動。當事人意識到這一點;確信自己的判斷公正,從而縱容自己強烈地表露出自己的激情,而不那麼害怕因為暴露自己強烈的情緒而遭到人們的輕視。我們敢於在一個朋友面前表露強烈的情緒,而不在一個陌生人面前表露這種情緒,是因為我們期待從前者而不是從後者那裡得到寬容。同樣,在文明民族中, 得體這類準則容許比在野蠻民族中得到認可的更為激烈的行為。文明人以朋友般的坦白相聚交談;野蠻人以陌生人般的保留態度相聚交談。法國人和意大利人這兩個歐洲大陸上最文明的民族,在自己對一切都感到滿意時所流露的那種情緒和高興勁兒,首先使碰巧在他們中間旅行的那些陌生人感到驚訝,這些人在感覺比較遲鈍的人中間接受教育,不能理解這種熱情的表現,他們在自己的國家裡從未見過類似的表現。一個年青的法國貴族在被拒絕編入一個軍團時,會在全體朝臣面前哭泣起來。男修道院院長達波斯(Du Bos)說,一個意大利人被判罰款20 先令時所表現的情緒,比一個英國人得知自己被判處死刑時所表現的更為強烈。西塞羅在羅馬的優雅之風達到頂峰的時候,會懷著滿腹的傷情愁緒當著全體元老和全體人民的面哭泣起來,而不感到降尊紆貴——因為很明顯,他必須在每一次演說結束時這樣做。在羅馬早期和未開化的時代,按照當時的行為方式,演說者或許不會表現出自己如此強烈的情緒。我想,如果西庇阿家族、萊列阿斯和老加圖當著公眾的面流露如此脆弱的感情,會被認為是違背本性和不合宜的事情。古代的那些武將能夠顯示自己的地位、莊重和良好的判斷,但是,據說他們對那種卓越和熱情洋溢的演說卻感到陌生,這種演說是在西塞羅誕生之前不久由格拉古兄弟、克拉蘇和蘇爾皮西烏斯率先介紹到羅馬來的。這種成功或不成功地在法國和意大利盛行已久的激動人心的演說,只是在最近才開始介紹到英國來。 要求各文明民族和野蠻民族實行的自我控制的程度之間的差別極大,致使他們各自按照這種不同的標準來判斷行為的合宜性。 這種差別引起了其它許多並非不重要的差別。一個多少有些習慣於聽從天性傾向的文明人變得坦率,豪爽和真誠。相反,被迫抑制和隱藏各種激情表現的野蠻人必然養成虛偽和掩飾的習慣。所有那些同亞洲、非洲或美洲的野蠻民族有交往的人都注意到,他們都是同樣難以理解的,並且當他們有意隱瞞真情時,沒有哪種查詢可以從他們那裡獲知真相。他們不會被那些巧妙的問題誘入圈套。拷打本身不能使他們供認任何他們一點兒也不想講的事情。一個野蠻人的激情,雖然從未通過任何外部情緒表達出來,卻隱匿在受害者的心裡,儘管他的憤怒已達到最強烈的程度。雖然他很少顯露出任何憤怒的跡象,但是,當他終於抑制不住自己的複仇慾望時,他的報復總是殘暴和可怕的。最小的侮辱都會使他陷入絕望。 他的面部表情和談吐確實還是平靜和從容自若的;但是他的行動常常是極其凶猛和狂暴的。在北美那些到了最易動感情的年齡和比較膽怯的女性中間,在只是受到母親輕微的責備時,除了說一句“你不會再有一個女兒了”以外,不表露出任何激情,也不說別的什麼,就去跳水自盡的人,並不少見。在文明民族中,一個男人的激情通常不是這樣狂暴或猛烈。他們常常吵吵鬧鬧,但很少造成傷害;而且通常似乎只指望使旁觀者確信他們這樣激動是正確的,並得到他的同情和讚同,做到這一點,他們就滿足了。 然而,習慣和風氣對人類道德情感產生的所有這些影響,同它們在其它地方產生的影響相比,是微不足道的;那些原則所造成的判斷的最大失誤,並不同一般的品格和行為有關,而是同特殊習慣的合宜或不合宜有關。 在不同的職業和不同的生活狀況中,習慣引導我們去贊同的不同的行為方式,並不是至關緊要的事情。從老年人和青年人身上,從牧師和官員身上,我們都期待著真理和正義;我們正是在瞬息即逝的事情中,尋找他們各自品質中的明顯特徵。關於這些,如果我們留意,也常常可以看到我們沒有註意到的情況,即有一種習慣已經教導我們賦予各種職業的品質的合宜性,獨立於習慣之外。因此,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能抱怨說,天然情感的反常是十分明顯的。雖然不同民族的行為方式要求在他們認為值得尊敬的品質方面具備不同程度的同一品質,但是,可以說甚至在這裡也會發生最壞的事情。那就是,某種美德的功能有時被擴大,以至對其它一些美德有所損害。波蘭人中間盛行的那種質樸的殷勤好客,或許對節約和良好的秩序有所損害;荷蘭人中間得到尊重的節儉,或許對慷慨和親密關係有所損害。野蠻人所需要的勇氣減弱了他們的人性;或許,文明民族所需要的靈敏感覺有時也會損壞他們剛強的堅定性格。一般說來,在任何民族中產生的行為風格,常常在整體上被認為是最適合於那個民族的處境的。勇氣是最適合於一個野蠻人的處境的品質;靈敏的感覺是最適合於生活在非常文明的社會中的那些人的品質。因此,即使在這一點上,我們也不能抱怨人們的道德情感全面敗壞。 因而,習慣所許可的對行為的自然合宜性的最大背離不是在一般行為方式方面。至於某些特殊的行為方式,習慣的影響往往是比較嚴重地損害良好的道德, 它也可能把嚴重違反了有關正確和錯誤的極為清楚的原則的各種特殊行為,判定為合法的和無可責備的。 例如,還有什麼比傷害一個嬰兒更野蠻的行為呢?這個嬰兒的孤弱無助、他的天真無邪、他的惹人喜歡,甚至引起了敵人的憐憫,不饒恕這個嬰兒的性命, 被認為是一個狂怒和殘酷的征服者的最兇暴的行為。那麼,一個父親若傷害即使兇暴的敵人也不敢傷害的那個幼小的嬰兒,對於這個父親的心腸我們必然會有什麼想法呢?但是,遺棄嬰兒,即殺害新生嬰兒,是幾乎在全希臘、甚至在最有教養和最文明的雅典人中間都被允許去做的事;無論什麼時候,父母的境況使他們難以把這個嬰兒養大,從而把他遺棄在外任其挨餓,或者被野獸吃掉,都不受到責備或非難。這種做法可能始於最野蠻的未開化時代。人們在社會發展的最初階段就已熟悉了這種做法,對這種習慣做法始終如一的承襲,妨礙了後代的人去察覺它的殘暴。我們現在發現,這種做法盛行於所有的野蠻民族,最原始和最低級的社會肯定比其它的社會更加原諒這種做法。一個野蠻人的極端貧困,常常是這樣一種貧困,他本人常常遭受極度的飢餓,他常常死於生活資料匱乏之中,對他來說同時維持自己和自己孩子的生命常常是不可能的。因此,對他在這種情況下拋棄自己的孩子我們不會感到奇怪。一個人在逃離無法抵抗的敵人時,會丟下自己的嬰兒,因為後者妨礙他逃命。這個人肯定會被人原諒,因為,如果他企圖救出這個嬰兒,他所能得到的唯一安慰是和嬰兒同歸於盡。因而,在這樣的社會狀況下,允許一個父親去判斷他能否把自己的孩子養大,對此,我們不應當深感意外。然而,在希臘社會晚期,出於模糊的利益或便利上的考慮而允許發生這種事情,這是決不能原諒的。延續下來的習慣在這個時候如此徹底地認可這種做法, 以致不僅世人鬆弛的行為準則容忍這種暴虐的特權,而且甚至應當是很合理和精確的哲學家們的理論,也被業已養成的習慣引入歧途;在這裡像在許多其它情況下一樣,不去加以譴責,反而依據這種公眾利益,這種牽強附會的理由支持這種惡習。亞里士多德把這種做法說成是地方長官在許多場合應當加以鼓勵的事情。 仁慈的柏拉圖具有同樣的觀點,似乎賦予他的一切哲學著作以生命的人類之愛, 並沒有在什麼地方指明他不贊同這種做法。如果習慣能夠認可如此可怕的違反人性的行為,我們就很可能推想,幾乎沒有什麼如此粗野的特殊的行為不能夠得到認可。這種我們天天聽到人們在談論的事情已經司空見慣。人們也似乎認為,這是為那種本身是最不義和最無理性的行為進行的一種十足的辯解。 有一個淺顯的理由可以說明,為什麼習慣從來沒有使我們對人類行為和舉止的一般風格和品質所懷有的情感,產生其程度同我們對特殊習慣的合宜或非法所懷有的情感一樣的失常。從來不會有任何這樣的習慣。沒有一個這樣的死會能夠存在一分鐘,在這個社會裡,人們行為和舉止中常見的傾向就是我剛才提到的那種可怕的習慣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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