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宗教哲學 道德情操論

第5章 第二篇論各種不同的適宜的激情程度引言

道德情操論 亚当·斯密 14042 2018-03-20
顯然,同我們有特殊聯繫的客觀對象所激發的每一種激情的合宜性,即旁觀者能夠贊同的強度,必定存在於某種適中程度之內。如果激情過分強烈,或者過分低落,旁觀者就不會加以體諒。例如,個人的不幸或受到的傷害所引起的悲傷和憤恨容易變得過分強烈,並且大多數人都是如此。同樣,它們也可以過分低落, 雖然這種情況較少發生。我們把這種過分的激情稱為軟弱和暴怒,而把過分低落的激情叫做遲鈍、麻木不仁和感情貧乏。除了見到它們時感到驚訝和茫然失措之外,我們都不能加以體諒。 然而,這種蘊含著有關合宜性觀點的適中程度因各種不同激情而各不相同。 它在某些激情之中顯得強烈,而在另一些激情之中顯得低落。有些感情不宜強烈地表現出來,即使在公認為我們不可避免地會極為強烈地感受到它們的場合也是如此。另外有些極其強烈地表現出來的激情,或許即使其本身並不一定達到如此強烈的程度,在許多場合仍然是極其合乎情理的。前一種激情因某種理由而很少得到或得不到同情;後一種激情因另一種理由卻得到最大的同情。如果考察人性中所有的各種激情,我們將發現人們把各種激情看作是合宜或不合宜的,完全是同他們意欲對這些激情表示或多或少的同情成比例的。

第一章論從肉體產生的各種激情l. 對於因肉體的某種處境或意向而產生的各種激情,作任何強烈的表示,都是不適當的,因為同伴們並不具有相同的意向,不能指望他們對這些激情表示同情。例如,強烈的食慾,雖然在許多場合不僅是自然的,而且是不可避免的,但總是不適當的;暴食通常被看做是一種不良的習慣。然而,對於食慾甚至也存在某種程度的同情。看到同伴們胃口很好地吃東西會感到愉快,而所有厭惡的表示都是令人生氣的。一個健康人所習慣的肉體的意向,使得他的胃口很容易——如果允許我這樣粗俗地表達的話——同某一個人保持一致而同另一個人卻不一致。 當我們在一本關於圍困的日記或一本航海日記中,讀到對極度飢餓的描寫時,我們會對由此引起的痛苦產生同情。我們設想自己身處受難者的環境之中,從而很容易想像必然使他們痛苦的憂傷、害怕和驚恐。我們自己在一定程度上也感受到這些激情,因此產生同情;但是即使在這種場合,由於我們閱讀這種描寫時並沒有真的感到飢餓,就不能合宜地被說成是對他們的飢餓表示同情。

造物主使得兩性結合起來的情慾也是如此。雖然這是天生最熾熱的激情,但是它在任何場合都強烈地表現出來卻是不適當的,即使是在人和神的一切法律都認為盡情放縱是絕對無罪的兩個人之間也是如此。然而,對於這種激情,人們似乎還會產生某種程度的同情。像跟男人交談那樣去和女人談話是不合宜的;人們希望和她們交往會使我們更加高興,更加愉快,並且更加彬彬有禮;而對女性冷漠無情,則使人在一定程度上變得可鄙,甚至對男人來說也是如此。 這就是我們對肉體所產生的各種慾望所抱有的反感;對這些慾望的一切強烈的表示都是令人噁心和討厭的。據一些古代哲學家說,這些是我們和野獸共有的激情,由於它們和人類天性中獨特的品質沒有聯繫,因而有損於人類的尊嚴。但是還有許多我們和野獸共有的其它激情,諸如憤恨、天然的感情,甚至感激之情, 卻不因此而顯得如此令人難受。我們在看到別人肉體的慾望時感到特別厭惡的真實原因,在於我們不能對此表示諒解。至於自己感受到這些慾望的人,一俟這種慾望得到了滿足,他對激起它們的客觀對象就不再欣然贊同了,甚至它的出現常常會使他感到討厭;他徒勞地到處尋找剛才還使他欣喜若狂的魅力,現在他可能會像別人一樣對自己的激情毫不同情。我們吃過飯以後,就會吩咐撤去餐具;我們會以同樣的方式對待激起最熾烈、最旺盛慾望的客觀對象,如果它們正是肉體所產生的那些慾望的客觀對象的話。

人們恰如其分地稱為節制的美德存在於對那些肉體慾望的控制之中。把這些慾望約束在健康和財產所規定的範圍內,是審慎的職責。但是把它們限制在情理、 禮貌、體貼和謙遜所需要的界限內,卻是節制的功能。 2.正是由於同樣的理由,肉體的疼痛無論怎樣不可忍受,大叫大喊總是顯得缺乏男子氣概和有失體面。然而,即使肉體的疼痛,也會引起深刻的同情。如前所述,當我看到有人要猛擊一下他人的腿或手臂時,我會自然而然地蜷縮和收回自己的腿或手臂;當這一擊真的落下時,我在一定程度上也感受到這一擊,並像受難者一樣因此受到傷害。可是,我所受到的傷害毫無疑問是極其輕微的,因此,如果他大喊大叫的話,由於我不能體諒他,我肯定會看不起他。從肉體產生的一切激情都是這樣:不是絲毫不能激起同情,就是激起這樣一種程度的同情, 它同受難者所感受到的劇烈程度完全不成比例。

對那些從想像中產生的感情來說,則完全是另外一種情況。我的身軀只可能因我同伴身上發生的變化而受到輕微的影響;但是我的想像卻很容易適應,如果可以這樣說的話,我很容易設身處地地設想我所熟悉的人們的形形色色的想像。 由於這一原因,失戀或雄心未酬同最大的肉體不幸相比可以引起更多的同情。那些激情全部產生於想像之中。那個傾家蕩產的人,如果他很健康,就不會感到肉體上的痛苦。他所感到的痛苦只是從想像中產生的,這種想像向他描述了很快襲來的尊嚴的喪失,朋友的怠慢,敵人的蔑視,從屬依賴、貧困匱乏和悲慘處境等等;我們由此對他產生更加強烈的同情,因為同我們的肉體因對方肉體上的不幸而可能受到的影響相比,我們的想像也許更容易因對方的想像而受到影響。

失去一條腿同失去一個情人相比,通常會被認為是一種更為真實的災難。但是,以前一種損失為結局的悲劇卻是荒唐的。後一種不幸,不論它可能顯得怎樣微不足道,卻構成了許多出色的悲劇。 沒有什麼東西會像疼痛那樣很快被人忘掉。它一經消失,全部痛苦也就隨之而去,就是想到它也不再給我們帶來任何不快。這樣,我們就不能理解先前懷有的憂慮和痛苦。一個朋友不經意說出的一句話會使我們久久不自在。由此造成的痛苦決不因這句話的結束而消失。最先使我們心煩的不是感覺的對象,而是想像的概念。由於引起我們不自在的是概念,所以直到時間和其他偶然的事情在某種程度上把它從我們的記憶中抹去為止,因想到它而產生的想像將持續不斷地使我們煩惱和憂慮。

疼痛如果不帶有危險,就決不會引起極其強烈的同情。雖然我們對受難者的痛苦不表示同情,但是對他的害怕卻表示同情。然而,害怕是一種完全來自想像的激情,這種想像以一種增加我們憂慮的變化無常和捉摸不定的方式,展現我們並未真正地感受到,而今後有可能體驗到的東西。痛風或者牙痛,雖然疼痛異常, 卻得不到多少同情;很危險的疾病,雖然沒有什麼疼痛,卻引起最深切的同情。 有些人一看到外科手術就會昏暈和噁心嘔吐;而且劃破肌肉所引起的肉體疼 痛似乎會在他們中間激起最強烈的同情。我們想像產生於外部原因的痛苦。比我們想像來自內部身心失調的痛苦更為生動和明確。當鄰居為痛風或膽結石所折磨時,我幾乎不能夠形成有關他的痛苦的概念;但是我非常清楚地知道他因一次剖腹手術、一個傷口或者一處骨折而必然遭受的痛苦。然而,這些客觀對像對我們產生如此強烈的影響,其主要原因就是我們對它們具有新奇感。一個曾目睹十來次解剖和同樣多次截肢手術的人,以後看到這類手術就不當一回事,甚至常常無動於衷。我們即使讀過或者看過不下五百個悲劇,對於它們向我們展示的客觀對象的感受,也不會減退到如此徹底的程度。

一些希臘悲劇企圖通過表現肉體上的巨大痛苦來引起同情。菲羅克忒忒斯因遭受極大痛苦而大聲叫喊並昏厥過去,希波呂托斯和海格立斯都是在最嚴重的折磨下行將斷氣時出現在我們面前的,這種折磨似乎連剛毅的海格立斯也難以忍受。可是,在所有這些情況下,吸引我們的不是疼痛而是其它一些事實。合乎想像的不是菲羅克忒忒斯疼痛的雙腳,而是使我們受到感染並瀰漫於令人著迷的悲劇、瀰漫於羅曼蒂克荒野的孤寂。海格立斯和希波呂托斯的極度痛苦之所以吸引人,僅僅是因為我們預見到死亡是他們的結局。如果那些英雄重新復活,我們就會認為其受苦的表現非常荒唐。以一次絞痛的痛苦為主題的悲劇算是什麼悲劇啊!痛苦並不會因此而更為劇烈。通過表現肉體痛苦來引起同情的這種企圖,可以看作對希臘戲劇已經作出榜樣的合宜性的嚴重違反。我們對肉體的痛苦並不感到同情,是忍受痛苦時堅忍和忍耐克制的合宜性的基礎。受到極其嚴重的折磨的人,毫無軟弱的表現,不發出呻吟聲,不發洩我們完全不能體諒的激情,這樣的人得到我們高度的欽佩。他的堅定使其同我們的冷漠和無動於衷協調一致。

我們欽佩並完全贊同他為此目的所作的高尚努力。我們贊成他的行為.並且根據自己對人類天性中的共同弱點的體會,對此感到驚奇,不知他何以能如此行動以致博得人們的讚賞。驚奇和嘆服混合併激發出來的讚賞,構成了人們合宜地稱為欽佩的情感,如前所述,讚揚是欽佩的自然表達方式。 第二章論由於想像的某種特殊傾向或習慣而產生的那些激情甚至從想像產生的各種激情,即產生於某種特殊傾向或習慣的激情,雖然可以被認為是完全自然的,但也幾乎得不到同情。人類的想像,不具備特殊的傾向, 是不可能體諒它們的;這種激情,雖然在一部分生活中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但總有幾分是可笑的。兩性之間長期的傾心愛慕自然而然地產生的那種強烈的依戀之情,就屬於這種情況。我們的想像沒有按那位情人的思路發展,所以不能體諒他的急切心情。如果我們的朋友受到傷害,我們就容易同情他的憤恨,並對他所忿怒的人產生憤怒。如果他得到某種恩惠,我們就容易體諒他的感激之情,並充分意識到他恩人的優點。但是,如果他墮入情網,雖然我們可以認為他的激情正如任何一種激情一樣合理,但決不認為自己一定要懷有這種激情,也不會為他對其懷有過這種激情的同一個人這樣做。除了感到這種激情的人以外,對每一個人來說,它同客觀對象的價值似乎完全不成比例;愛情雖然在一定的年齡是可原諒的, 因為我們知道這是自然的,但總是被人取笑,因為我們不能體諒它。一切真誠而強烈的愛情表示,對第三者來說都顯得可笑,雖然某個男人對他的情人來說可能是美好的伴侶,但對其他人來說卻不是這樣。他自己常意識到這一點;只要他繼續保持這種清醒的意識,就會盡力以嘲弄和奚落的方式來對待自己的激情。這是我們願意聽人陳述這種激情的唯一方式,因為我們自己只願以這種方式談論它。

我們漸漸討厭考利和佩特拉克的嚴肅、迂腐而又冗長的愛情詩,它們沒完沒了地誇張強烈的依戀之情;但奧維德的明快、賀拉斯的豪爽卻總是令人喜歡。 但是,雖然我們對這種依戀之情不抱有真正的同情,雖然我們在想像中也從來沒有做到對那個情人懷有某種激情,然而由於我們已經或準備設想這種相同的激情,所以我們容易體諒那些從它的喜悅之中滋生出來的對幸福的很大希望,以及擔心失戀的極度痛苦。它不是作為一種激情,而是作為產生吸引我們的其它一些激情——希望、害怕以及各種痛苦——的一種處境吸引我們;一如在一本航海日記所作的描述中,吸引我們的不是飢餓,而是飢餓所引起的痛苦。雖然我們沒有恰當地體諒情人的依戀之情,但我們卻容易贊同他從這種依戀之情中產生的對羅曼蒂克幸福的期待。在一定的境況下,我們感到這種期待對於一個因懶惰而鬆懈的、因慾望很強烈而疲勞的心靈來說是多麼自然,渴望平靜和安寧,希望在滿足那種擾亂心靈的激情之後找到平靜和安寧,並想像一種安靜的、隱居的田園生活,即風雅的、溫和的和熱情的提布盧斯興致勃勃地描述的生活;一種如同詩人們所描寫的“幸福島”中的生活,一種充滿友誼、自由和恬靜的生活;不受工作、 憂慮和隨之而來的所有擾亂人心的激情的影響。甚至當這種景像被描繪成所希望的那樣而不是所享受的那樣時,也會對我們具有極大的吸引力。那種混合著愛情基礎或許就是愛情基礎的肉體的激情,當它的滿足遠不可及或尚有一段距離時, 就會消失;但是當它被描繪成唾手可得的東西時,又會使所有的人感到討厭。因此,幸福的激情對我們的吸引力比擔心和憂鬱的激情對我們的吸引力小得多。我們擔憂這種不管怎樣自然和令人高興的希望可能落空;因而體諒情人的一切焦慮、關切和痛苦。

因此,正是在一些現代悲劇和戀愛故事中,這種激情顯示出極為驚人的吸引力。在悲劇中扣人心弦的與其說是卡斯塔里埃和莫尼彌埃的愛情,不如說是那種愛情所引起的痛苦。那位通過在一幕非常安全的場景下直陳兩人之間的相互愛慕來介紹兩位情人的作者,會引起哄笑而不是同情。雖然這種場景竟然載入一幕悲劇之中,多少總是不合宜的,但觀眾們仍能忍受,這並不是因為對劇中所表現的愛情抱有任何同情,而是因為他們關注自己預見到的隨同愛情的滿足可能到來的危險和波折。 社會法律強加在女性身上的節制,使得愛情在她們看來更特別痛苦,也正因為這樣,它才更為深切動人。我們迷戀於《菲德拉》的愛情,恰如在同名法國悲劇中表現出來的那樣,儘管一切放縱的行為和罪過隨之而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正是那些放縱的行為和罪過使得愛情受到我們的歡迎。她的恐懼,她的羞澀, 她的悔恨,她的憎惡,她的失望,因此而變得更加自然和動人。所有這些由愛情場面引出的次要感情(如果允許我如此稱呼它們的話)必然變得更狂熱熾烈;確切地說,我們同情的僅僅是這些次要的感情。 然而,在同客觀對象的價值極不相稱的一切激情中,愛情是唯一顯得既優雅又使人愉快的一種激情,甚至對非常軟弱的人們來說也是如此。首先,就愛情本身來說,雖然它或許顯得可笑,但它並不天然地令人討厭;雖然其結果經常是不幸的和可怕的,但其目的並不有害。其次,雖然這種激情本身幾乎不存在合宜性, 但隨同愛情產生的那些激情卻存在許多合宜性。愛情之中混雜著大量的人道、寬容、仁慈、友誼和尊敬;對所有這些別的激情,我們都抱有強烈的同情,即使我們意識到這些激情有點過分也是如此。其原因如下。我們對它們所感到的同情, 使隨之而來的愛的激情不會不令人感到愉快。並且儘管許多罪惡隨之而來,在我們的想像中還是可以忍受;雖然愛的激情在一方身上必然導致最終的毀滅和聲名狼藉,而在另一方那裡不會帶來致命的損害,但隨之而來的幾乎總是工作的無能, 職責的疏忽,對名譽甚至對普通名聲的輕視。儘管如此,被認為同愛的激情一起 產生的敏感和寬容的程度,仍使它變成許多人追求虛榮的客觀對象;而且,他們如果真的感到愛的激情,也喜歡表露出自己能夠想到怎麼做是不光彩的。 正是由於同樣的理由,我們談論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學習,自己的職業時, 必須有一定的節制。所有這些都是我們不能期望以相同於自己的同伴吸引我們的程度來吸引他們的客觀對象。並且正是由於缺乏這種節制,人類中的這一半就很難同另一半交往。一個哲學家只能和一個哲學家作伴;某一俱樂部的成員也只能和自己的那一小伙人為伍。 第三章論不友好的激情另有一類激情,雖然來自想像,但在我們能夠體諒它們之前,或者認為它們是通情達理或合適的之前,總是一定把它們大大降低到未開化的人性可能產生它們的程度。這就是各種不同形式的憎惡和憤恨之情。我們對於所有這類激情的同情,為感覺到這些激情的人和成為這些激情的客觀對象的人所分享。這兩者的利益是直接對立的。我們對感到這些激情的人所懷有的同情可能喚起自己的希望, 對後者的同情可能導致自己擔心。由於他們兩者都是人,所以我們對兩者都表示關心;並且對一方可能遭受痛苦的擔心,減弱了對另一方已經遭受痛苦的憤怒。 因此,我們對受到挑釁的人的同情,必定達不到他自然激發的激情的地步,不僅是因為那些使所有富於同情的激情低於原來激情的一般原因,而且是因為那個獨特的特殊原因,即我們對另外一個人的相反的同情。因此,必須使憤恨所自然達到的程度低於幾乎一切其他激情,才能變得合乎情理並使人同意。 同時,人類對於別人所受的傷害具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感受能力。我們對悲劇或浪漫文學中的惡徒感到的憤慨,一如我們對其中的英雄感到的同情和喜愛。我們憎恨伊阿古,一如我們尊敬奧賽羅。我們對伊阿古受到的懲罰感到的高興,也一如我們對奧賽羅的不幸感到的悲傷。但是,雖然人類對自己的兄弟所受的傷害抱有如此強烈的同情,他們對這種傷害的憤怒仍往往不會大於受害者對此表示的憤怒。在極大多數場合,倘若被害者並不顯得缺乏勇氣,或者他克制的動機不是害怕,那麼他越是忍耐,越是溫和,越是人道,人們對傷害他的那個人的憤怒也就越強烈。被害者溫和可親的品質加劇了人們對殘忍的傷害的感覺。 然而,這些激情被看成是人類天性中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一個溫順地忍受和順從侮辱,既不想抵制也不圖報復的人,會被人看不起。我們不能夠體諒他的冷漠和遲鈍,把他的行為稱為精神萎靡,並且如同被他敵手的侮辱激怒一樣,真的被這種行為激怒。即使一般群眾看到某人甘心忍受侮辱和虐待,也會對此感到憤怒。他們希望看到對這種侮辱的憤恨,希望看到受害者對此表示憤恨。他們向他大聲叫喊要他自衛或向對方復仇。如果他的憤怒終於激發出來,他們就會熱忱地向他歡呼,並對此表示同情。他的憤怒激起他們對他的敵人的憤怒,他們欣喜地看到輪到受害者來攻擊他的敵人,並且倘若這種複仇並不過火,他們就像自己受到這種傷害一樣,真正地為受害者的複仇感到高興。 但是,雖然人們承認那些激情對個人的作用具有侮辱和傷害自己的危險;雖然這些激情對公眾的作用像後面要說明的那樣,同保護正義以及實施平等一樣, 並不是不大重要的;但這些激情本身仍然存在一些令人不快的東西,這種東西使它們在另外一些人身上的表現成為我們嫌惡的自然對象。對任何人表示的憤怒, 如果超出了我們所感到的受虐待程度,那就不僅被看作是對那個人的一種侮辱, 而且被看成是對所有同伴的粗暴無禮。對同伴們的尊敬,應該使我們有所克制, 從而不為一種狂暴而令人生厭的情緒所左右。這就是這些令人愉快的激情的間接效果;直接效果就是對它們所針對的那個人的傷害。但是對(人們的)想像來說, 使各種客觀對像變得令人愉快或者不快的是直接效果而不是間接效果。對公眾來說,一座監獄肯定比一座宮殿更為有用,監獄的創建人通常受一種比宮殿的創建人更為正確的愛國精神指導。但是,一座監獄的直接效果——監禁不幸的人—— 是令人不快的;並且想像要末不為探索間接效果而耗費精力,要末認為它們距離太遠而不受其影響。因此,一座監獄將總是一個令人不快的客觀對象;它越是適合預期的目的,就越是如此。相反,一座宮殿總是令人愉快的;可是它的間接效果可能常常不利於公眾。它可能助長奢侈豪華,並樹立腐朽的生活方式的榜樣。 然而.它的直接效果——住在裡面的人所享受的舒適、歡樂和華麗都是令人愉快的,並使人們產生無數美好的想法,那種想像力通常都以這些直接效果為依據, 因而很少再深入探究一座宮殿所具有的更為長遠的後果。以油漆或粉泥仿製的樂器或農具等紀念品,成為我們大廳和餐廳中一種常見和令人愉快的裝飾品。由外科手術器械、解剖刀、截肢刀組成,由截骨用的鋸子、鑽孔用的器械等組成的同樣一種紀念品,則可能是荒誕而又令人震驚的。可是,外科手術器械總是比農具擦得更為錚亮,並且通常比農具更好地適用於其預期的目的。它們的間接效果— —病人的健康——也是令人愉快的;但由於它們的直接效果是疼痛和受苦,所以見到它們,總使我們感到不快。武器是令人愉快的,雖然它們的直接效果似乎是同樣疼痛和受苦。然而這是我們敵人的疼痛和痛苦,對此我們毫不表示同情。對我們來說,武器直接同有關勇敢、勝利和光榮的令人愉快的想法相聯繫。因此, 它們本身就被設想成服裝中最精華的部分,它們的仿製品就被設想成建築物上最華麗的一部分裝飾品。人的思想品質也是如此。古代斯多葛哲學的信奉者認為: 由於世界被一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和心地善良的神全面地統治著,每一單獨的事物都應看作宇宙安排中的一個必需部分,並且有助於促進整體的總的秩序和幸福;因此,人類的罪惡和愚蠢,像他們的智慧或美德一樣,成為這個安排中的一個必需部分,並且通過從邪惡中引出善良的那種永恆的技藝,使其同樣有助於偉大的自然體系的繁榮和完美。不過,無論這種推測可能怎樣深入人心,也不能夠抵消我們對罪惡的出乎本性的憎恨——罪惡的直接效果是如此有害,而它的間接效果則相距太遠以致無法以人們的想像力來探索。 我們正在研究的這些激情也存在相同的情況。它們的直接效果是如此令人不快,以致當它們極其正當地激發出來時,仍然使我們感到有點討厭。因此,如前所述,正是這些激情的表現,在我們得知激起它們的原因以前,使我們不願意也不打算同情它們。當我們在遠處聽到痛苦的慘叫聲時,不會容許自己對發出這種聲音的人漠不關心。當這種聲音一傳到我們耳中,我們就會關切他的命運,並且如果這種情況繼續下去,我們幾乎會身不由己地飛跑過去幫助他。同樣,見到一副笑臉,人們的心情甚至會由憂鬱變為歡樂和輕快,從而使人們樂於表示同情, 並且分享其所表現的喜悅;人們會感到自己原來那種憂慮、抑鬱的心情,頃刻之間豁然開朗和興奮起來。但是,就仇恨和憤恨的表現來說,情況卻全然不同。當我們在遠處聽到刺耳、狂暴和雜亂的發怒聲時,我們既感到恐懼也感到嫌惡。我們不會像向由於疼痛和痛苦而叫喊的人飛跑過去那樣,向這種聲音奔去。女人和神經脆弱的男人,雖然知道自己不是憤怒的客觀對象,也會嚇得顫抖不已。不過, 他們是由於設身處地地設想才懷有恐懼之情。甚至那些意志堅強的人也感到煩惱;的確,雖然這種煩惱不足以使他們產生害怕情緒,但是足以使他們憤憤不平; 因為憤怒是他們設身處地地設想才會感到的一種激情。就仇恨而言,情況也是如此。光是表示怨恨只會使人厭惡作這種表示的人。這兩種激情都是我們生來就嫌惡的。它們顯示出的那種令人不快和猛烈狂暴的跡象決不會激起、也決不會導致 我們的同情,反而經常阻礙我們表示同情。悲傷並不比這些激情更為有力地使我們為在其身上見到悲傷之情的那個人所吸引,如果我們不知道這些激情的起因, 就會嫌惡和離開他。使人們互相隔閡的那些很粗暴和很不友好的情緒難以感染, 很少傳遞,好像正是天意。 當音樂模仿出悲傷或快樂的調子時,它或者在我們身上現實地激發這些激情,或者至少使得我們處在樂於想像這些激情的心情之中。但是,當音樂模仿出憤怒的音調時,卻使我們產生恐懼。快樂、悲傷、熱愛、欽佩、忠誠等都是天然地具有音樂性的激情。它們天生的調子都是柔和、清晰和悅耳的;它們自然而然地以被有規則的停頓區別開來的樂段表達出來,並很容易有規則地再現和重複。 相反,憤怒的聲音,以及與此類似的一切激情的聲音,都是刺耳和不和諧的。表現它們的樂段也都不規則,有時很長,有時又很短,並且被不規則的停頓區別開來。因此,音樂很難模仿所有這些激情;而確實模仿這些激情的音樂並不非常令人愉快。整個演奏可以由模仿和善的令人愉快的激情的音樂組成而不會有任何不合宜。要是全部由模仿仇恨和憤恨的音樂組成,就會成為一次古怪的演奏。 如果那些激情使旁觀者感到不快,那麼對感受到這些激情的人來說也是不愉快的。仇恨和憤怒對高興愉快的心情極為有害。正是在那些激情的感受之中,存在著某些尖刻的、具有刺激性的和使人震動的東西,存在著某些使人心煩意亂的東西,這些東西全然有害於心靈的平靜和安寧——這種平靜和安寧對幸福來說是必不可少的,它又憑藉感激和熱愛這種相反的激情而大為增進。寬宏大量和仁慈的人深感遺憾的不是由於與之相處的人的背信棄義和忘恩負義而受到的損失。無論他們可能損失什麼,缺少它通常還是會非常幸福的。最使他們不快的是對自己產生背信棄義和忘恩負義的念頭;並且在他們看來,這種念頭所引起的不和諧和不愉快的激情,構成了他們所受傷害的主要部分。 為了使憤恨的發洩變得完全令人愉快,為了使旁觀者充分同情我們的報復, 需要多少條件呢?首先,惹人惱火的事必須很嚴重,若不在某種程度上表示忿怒, 就會受人鄙視。老叫人侮辱。較小的過錯最好是不計較;再也沒有什麼比在每一細小事情上發火的剛愎倔強和吹毛求疵的脾氣更為可鄙的了。我們應當根據有關憤恨的合宜性的意念、根據人類期待和要求於我們的意念而憤恨,而不是因為自己感受到那種令人不快的猛烈的激情而憤恨。在人心所能感到的激情中,我們最應懷疑憤恨的正義性,最應根據我們天生的合宜感仔細考慮是否可以放縱憤恨的激情,或最應認真考慮冷靜和公正的旁觀者會是什麼感情。寬宏大量,或者對維持自己的社會地位和尊嚴的關心,是唯一能使這種令人不快的激情的表現高尚起來的動機。這種動機必然帶有我們全部的風度和品行的特徵。這種特徵必定是樸實、坦白和直爽;有決斷而不剛愎自用,氣宇軒昂而不失禮;不僅不狂妄和粗俗下流,而且寬宏大量、光明磊落和考慮周到,甚至對觸犯我們的人也是如此。簡言之,我們全部的風度——用不著費力矯揉造作地表現這種風度——必然表明那種激情並沒有泯滅我們的人性;如果我們順從復仇的意願,那是出於無奈,出於必要,是由於一再受到嚴重挑釁。憤恨如果受到這樣的約束和限制,甚至可以認為是寬宏大量和高尚的。 第四章論友好的激情在大多數場合,就像我們剛才提到的使全部激情變得如此粗鄙和令人不快的一種不一致的同情那樣,也存在著另一種與此對立的激情,對這些激情,劇增的同情幾乎總是使其變得特別令人愉快和合適。寬宏、人道、善良、憐憫、相互之間的友誼和尊敬,所有友好的和仁慈的感情,當它們在面容或行為中表現出來, 甚至是向那些同我們沒有特殊關係的人表現出來時,幾乎在所有的場合都會博得中立的旁觀者的好感。旁觀者對感到那些激情的人的同情,同他對成為這些激情對象的人的關心完全一致。作為一個人,他對後者的幸福所產生的興趣,增加了他對另一個把感情傾注在同一對象身上的人所具有的情感的同情。因此,我們對仁慈的感情總是懷有最強烈的同情傾向。它們在各個方面似乎都使我們感到愉快。我們對感到這種仁慈感情的人和成為這種感情對象的人的滿足之情都表示同情。就像成為仇恨和憤恨的對像比一個勇敢的人對敵人的全部暴行可能產生的害怕情緒更令人痛苦那樣,在為人所愛的意識中存在的一種滿足之情,對一個感覺細緻靈敏的人來說,它對幸福比對他希望由此得到的全部好處更為重要。還有什麼人比以在朋友之中挑撥離間,並把親切的友愛轉變成人類的仇恨為樂的人更為可惡呢?這種如此令人憎恨的傷害,其可惡之處又在什麼地方呢?在於失去如果友誼尚存他們可望得到的微不足道的友愛相助嗎?它的罪惡,在於使他們不能享受朋友之間的友誼,在於使他們喪失相互之間的感情,本來雙方都由此感到極大的滿足;它的罪惡。在於擾亂了他們內心的平靜,並且中止了本來存在於他們之間的愉快交往。這些感情,這種平靜,這種交往,不僅是和善和敏感的人,而且非常粗俗的平民也會感到對幸福比對可望由此得到的一切微小幫助更為重要。 愛的情感本身對於感受到它的人來說是合乎心意的,它撫慰心靈,似乎有利於維持生命的活動,並且促進人體的健康;它因意識到所愛的對象必然會產生的感激和滿足心情而變得更加令人愉快。他們的相互關心使得彼此幸福,而對這種相互關心的同情,又使得他們同其他任何人保持一致。當我們看到一個家庭由於互相之間充滿熱愛和尊敬,那兒的父母和孩子彼此都是好伴侶,除了一方抱著尊重對方感情的心情,另一方抱著親切的寬容態度進行的爭論之外,沒有任何其它的爭論;那兒的坦率和溺愛、相互之間善意的玩笑和親呢表明沒有對立的利益使得兄弟不和,也沒有任何爭寵使得姐妹發生齟齬,那兒的一切都使我們產生平靜、歡樂、和睦和滿意的想法,這一切會給我們帶來什麼樣的樂趣呢?相反,當我們進入一個衝突爭論使得其中一半成員反對另一半成員的家庭;那兒,在不自然的溫文爾雅和順從殷勤之中,猜疑顯而易見,而突然的感情發作會洩露出他們相互之間的熾烈的妒忌,這種妒忌每時每刻都會衝破朋友們在場時加在他們身上的一切拘束而突然爆發出來,當我們進入這樣一個家庭時,又會如何局促不安呢? 那些和藹可親的感情,即使人們認為過分,也決不使人感到厭惡。甚至在友善和仁慈的弱點中,也有一些令人愉快的東西。過分溫柔的母親和過分遷就的父親,過分寬宏和癡情的朋友,有時人們可能由於他們天性軟弱而以一種憐憫的心情去看待他們,然而,在憐憫之中混合著一種熱愛,除了最不講理和最卑劣的人之外,決不會帶著憎恨和嫌惡的心情、甚至也不會帶著輕視的心情去看待他們。 我們總是帶著關心、同情和善意去責備他們過度依戀。在極端仁慈的人中間存在著一種比其他任何東西更能引起我們憐憫的孤弱無能。這種仁慈本身並不包含任何使其變得低級卑俗或令人不快的東西。我們僅僅為它和世人不相適應而感到惋惜,因為世人不配得到它,也因為它必然使具有這種特性的人作為犧牲品而受虛偽欺詐的背信棄義者和忘恩負義者的作弄,並遭受痛苦和不安的折磨,而在所有的人中間,他最不應該遭受、而且通常也最難忍受這種痛苦和不安。憎惡和憤恨則完全相反。那些可憎的激情的過分強烈的發洩會把人變成一個普遍叫人害怕和厭惡的客觀對象,我們認為應把這種人像野獸那樣驅逐出文明社會。 第五章論自私的激情除了那兩種相反的激情——友好的和不友好的激情之外,還存在另一種介乎 兩者之間的處於某種中間地位的激情;這種激情有時既不像前者那樣優雅合度, 也不像後者那樣令人討厭。人們由於個人交好運或運氣不好而抱有的高興和悲傷情緒,構成了這第三種激情。甚至在它們過分的時候,也不像過分的憤恨那樣令人不快,因為從來不會有相反的同情會使我們反對它們;在同它們的客觀對像極其相稱的時候,也從來不會像公正的人道和正義的善行那樣令人愉快;因為從來不會有雙倍的同情引起我們對它們的興趣。然而,在悲傷和高興之間存在著這樣的區別———我們通常極易同情輕度的高興和沈重的悲哀。一個人,由於命運中的一些突然變化,所有的一切一下子提高到遠遠超出他過去經歷過的生活狀態之中,可以確信,他最好的朋友們的祝賀並不都是真心實意的。一個驟然富貴的人, 即使具有超乎尋常的美德,一般也不令人愉快,而且一種嫉妒的情感通常也妨礙我們出自內心地同情他的高興。如果他有判斷力,他就會意識到這一點,不會因為自己交了好運而洋洋自得,而盡可能地努力掩飾自己的高興,壓抑自己在新的生活環境中自然激發的欣喜心情。他裝模作樣地穿著適合自己過去那種地位的樸素衣服,採取適合自己過去那種地位的謙虛態度。他加倍地關心自己的老朋友, 並努力做到比過去更謙遜,更勤勉,更殷勤。以他的處境來說,這是我們最為贊同的態度;因為我們似乎希望:他應該更加同情我們對他幸福的嫉妒和嫌惡之情, 而不是我們應該對他的幸福表示同情。他是很難在所有這些方面取得成功的。我們懷疑他的謙卑是否真心誠意,他自己對這種拘束也逐漸感到厭倦。因此,一般說來,不要多久他就會忘記所有的老朋友,除了一些最卑鄙的人之外,他們或許會墮落到做他的扈從;他也不會總是得到新的朋友;恰如他的老朋友由於他的地位變得比自己高而感到自己的尊嚴受到冒犯一樣,他的新交發現他同自己地位相等也會感到自己的尊嚴受到了冒犯。只有堅持不懈地採取謙遜態度才能補償對兩者造成的屈辱。一般說來,他很快就感到厭倦,並為前者陰沉和充滿疑慮的傲慢神氣、後者無禮的輕視所激怒,因而對前者不予理睬,對後者動輒發怒,直到最後,他習以為常地傲慢無禮,因而再也不能得到任何人的尊敬。如果像我所認為的那樣,人類幸福的主要部分來自被人所愛的意識,那麼命運的突然改變就很難對幸福產生多大的作用。最幸福的是這樣一種人:他逐漸提升到高貴的地位,此前很久公眾就預料到他的每一步升遷,因此,高貴地位落到他的身上,不會使他產生過分的高興,並且這合乎情理地既不會在他所超過的那些人中間引起任何對他的妒嫉,也不會在他所忘記的人中引起任何對他的猜忌。 然而,人們更樂意同情產生於較不重要原因的那些輕度快樂。在極大的成功之中做到謙遜是得體的;但是,在日常生活的所有小事中,在我們與之度過昨夜黃昏的同伴中,在我們看表演中,在過去說過和做過的事情中,在談論的一切小事中,在所有那些消磨人生的無關緊要的瑣事中,則無論多麼喜形於色也不過分。 再也沒有什麼東西比經常保持愉快心情更為優雅合度,這種心情總是來自一種對日常發生的事情所給予的一切微小樂趣的特殊愛好。我們樂意對此表示同情;它使我們感到同樣的快樂,並使每一件瑣事以其向具有這種幸福心情的人顯示的同樣令人愉快的面貌出現在我們面前。因此,正是青春——歡樂的年華才如此容易使我們動情。那種快樂的傾向甚至似乎使青春更有生氣,並閃爍於年青而又美麗的眼睛之中,即使在一個性別相同的人身上,甚至在老年人身上,它也會激發出一種異乎尋常的歡樂心情。他們暫時忘記了自己的衰弱,沉緬於那些早已生疏的令人愉快的思想和情緒之中,而且當眼前這麼多的歡樂把這些思想和情緒召回他們的心中時,它們就像老相識一樣地佔據了他們的心,——他們為曾經離開這些老相識而感到遺憾,並因為長期分離而更加熱情地同它們擁抱。 悲傷則與此完全不同。小小的苦惱激不起同情,而劇烈的痛苦卻喚起極大的同情。那個被每一不愉快的小事搞得焦躁不安的人;那個為廚師和司膳最輕微的失職而苦惱的人;那個感到在無論是給自己還是給別人看的最重要的禮儀之中存在每一不足之處的人;那個為親密的朋友在上午相遇時沒有向他道早安,也為他的兄弟在自己講故事的全部時間內哼小調而生氣的人;那個由於在鄉下時天氣不好,在旅行中道路惡劣,住在鎮上時缺少同伴和一切公共娛樂枯燥無味而情緒不佳的人;這樣的人,我認為,雖然可能有某些理由,但很難得到大量的同情。高興是一種令人愉快的情緒,只要有一點理由,我們也樂意沉緬於此。因此,不論何時,只要不因妒嫉而抱有偏見,我們就很容易同情他人的高興。但是悲傷是一種痛苦的情緒,甚至我們自己不幸產生這種情緒,內心也自然而然地會抵制它和避開它。我們或者根本不會竭盡全力去想像它,或者一想到它就立即擺脫它。的確,當由於微不足道的事情而發生在我們自己身上時,對悲傷的嫌惡不會老是阻礙我們去想像它,而由於同樣微不足道的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時,它卻時常妨礙我們對此表示同情;因為我們同情的激情總是比自己原有的激情易於壓制。此外, 人類還存在一種惡念,它不僅妨礙人們對輕微的不快表示同情,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拿它們消愁解悶。因此,當同伴在各方面受到逼迫、催促和逗弄時,我們喜歡取笑並樂於見到同伴的小小的苦惱。具有極其普通的良好教養的人們,掩飾任何小事可能使他們受到的痛苦;而熟諳社會人情世故的那些人,則主動地把這種小事變成善意的嘲笑,因為他知道同伴們會這樣做。生活在現實世界中的人對於別人會如何看待同自己相關的每一件事情已養成一個習慣,這習慣使他把那些輕微的災難看成在別人看來是同樣可笑的,他知道同伴們肯定會這麼看。 相反,我們對深重痛苦的同情是非常強烈和真誠的。對此不必舉例。我們甚至為一個悲劇的演出而流淚。因此,如果你因任何重大災難而苦惱,如果你因某一異常的不幸而陷入貧困、疾病、恥辱和失望之中,那麼,即使這也許部分地是自己的過失所造成的,一般說來,你還是可以信賴自己所有朋友的極其真誠的同情,並且在利益和榮譽許可的範圍內,你也可以信賴他們極為厚道的幫助。但是, 如果你的不幸並不如此可怕,如果你只是在野心上小有挫折,如果你只是被一個情婦遺棄,或者只是受老婆管制,那麼,你就等待你所有的熟人來嘲笑吧。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