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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悲劇的誕生第二十三章

尼采選集 尼采 2788 2018-03-20
悲劇的誕生 第二十三章 誰想嚴格地考驗自己是不是類似真正的審美觀眾,抑或屬於蘇格拉底式批評家之列,只須撫心自問,他欣賞舞台上表演的奇蹟時的感觸如何:他是否覺得他那堅持嚴格心理因果律的歷史意識受到侮辱呢,他是否善意地承認這些奇蹟是兒童所喜聞樂見,但對他格格不入的現象呢,抑或他能從其中取得一些別的經驗?因為這樣,他才能夠測量他了解神話的能力畢竟有多少。神話是集中的世界畫景,作為現象的縮寫來說,是不能缺少奇蹟的。然而,很有可能,幾乎每個人在嚴格檢查之下,總覺得自己被現代文化的歷史批判精神腐蝕得這麼深,以致只有在學術上,通過間接的抽象,才相信昔日也許有神話存在。但是,沒有神話,則任何一種文化都會失掉它的健康的、天然的創造力,正是神話的視野,約束著全部文化運動,使之成為一個體系。正是依賴神話的救濟,一切想像力,一切夢境的幻想,才得免於漫無目的的徬徨。神話的形象,必須是肉眼不見,但無所不在的護守神靈:在神鬼的庇佑下,年輕的心靈逐漸長成;憑鬼神的指點,成年人明白了自己的生存和鬥爭的意義;甚至國家也承認,最有力的不成文法莫過於神話的根據,它保證國家與宗教的聯繫,證明國家從神話觀念長成。

另一方面,我們試設想不靠神話指導的抽象的的人,抽象的教育,抽象的道德,抽象的正義,抽象的國家;我們試設想,不受本國神話約制的藝術想像力如何想入非非;我們試設想這樣一種文化:它沒有固定的神聖的發祥地,而命定要耗盡它的一切潛能,要依靠一切外來文化艱苦度日,——這就是今日的時代,蘇格拉底主義因為剷除神話而招致的惡果。今日,喪失神話的人們,總是飢腸轆轆,徘徊在過去時代中,竭力去探尋,去掘發一些根苗,哪怕是必須向最遙遠的古代探掘。我們如飢如渴的現代文化的強烈的歷史興趣,我們集無數其它文化之大成,我們如火如荼的求知欲;——這一切表示甚麼呢,可不是表示喪失了神話,喪失了神話的故鄉,喪失了神話的母懷嗎?試問這種文化的狂熱不安的興奮,不是像飢者貧得無厭,飢不擇食,還像甚麼呢?這樣一種狼吞虎咽,不知饜足的文化,即使接觸到最滋補最有益的東西,也往往把它化為"歷史與批評",試問谁愿意給它更多一些營養呢?

我們也定必為德國民族性慘然感到失望,如果它已經陷入這種文化的樊籠而不能自拔,甚或與之同化,像我們觸目驚心地見到文明的法蘭西就是這樣情況。長久以來,法國的最大優點和巨大優越性的原因,在於人民與文化之一致,但是今日我們見到這點,反而不禁為自己慶幸:我們那頗成問題的文化,向來與我們民族性的高貴心靈,毫無相同之處。反之,我們的一切希望,都無限眷戀地寄託在一點認識:即,在忐忑不安的文化生活和痛苦掙扎的教育制度下面,隱藏著一種壯麗的、精力充沛的原始力量,當然它僅在偉大時代偶或有力地騷動起來,然後再度陷入夢中,夢想著未來的甦醒。德國的宗教改革,就是從這深淵裡成長起來的,在它的讚美詩中,第一次聽到德國音樂的未來旋律。路德的讚美詩的音調,是這樣深刻、勇敢、感情豐富,非常溫柔美好,宛若在陽春已臨近時,從茂密的叢林裡,傳出酒神祭第一聲迷人的呼喚,酒神信徒的熱情磅礴的行列,就以賽過它的迴響答复這呼喚,我們為德國音樂感激他們,我們為德國神話的再生也將感激他們。

我想,我現在必須帶引樂意追隨的朋友到一所高處,讓他獨自靜觀。那兒他只有三數伴侶,我將鼓勵他喊道:我們必須緊緊跟住我們的輝煌的引路者古希臘人呀!為了澄清我們的美學知識,我們事前向他們藉用兩個神靈形象,每個統轄著一個獨立的藝術領域。由於他們彼此接觸,相得益彰,我們從希臘悲劇上獲得一個概念。由於這兩種原始藝術衝動的顯然缺裂,希臘悲劇的崩潰過程似乎是勢所難免的,希臘民族性的衰落及其變質,同悲劇的崩潰過程如響斯應,這就喚起我們嚴肅的深思:藝術與人民,神話與風俗,悲劇與國家,在根基深入必然緊密地同根連理。悲劇的崩潰同時也是神話的崩潰。在崩潰之前,希臘人不由自主地,必須把他們的一切經歷,立刻同他們的神話聯繫起來;真的,只有通過這聯繫,他們才能了解往事;所以,在他們看來,甚至當前的事件也必然是subspecie aeterni(屬於永恆範疇),就某種意義來說,是超時間的。然而,國家乃至藝術,也投入這超時間的洪流中,以便解除目前的負荷和熱望,以便憩息一下。甚至一個民族,——何況是一個人,——究有多少價值,也全視乎它能在自己的經驗上打下多少永垂不朽的印記;因為,彷彿是這樣,它才能超凡脫俗,這樣,它才顯出它對時間之相對性,對人生之真諦,對人生之哲理的無意識的內心信仰。如果一個民族開始從歷史上認識自己,並且摧毀它周圍的神話堡壘,那就會發生相反的情況:這往往帶來一種斷然的世俗傾向,使它背棄了往昔生活的無意識的哲理,及其一切道德結論。希臘藝術,尤其是希臘悲劇,首先阻止了神話的毀滅;所以必須毀滅了這兩者,才能脫離故土,在思想、習俗、行為的荒漠中無拘無束地生活。甚到那時,這種超脫的衝動,還努力為自己創造一種崇拜,即便是衰弱的崇拜:那是力求生存的科學蘇格拉底主義;但是,在其較低階段,這種衝動只能引向熱烈的探索,而逐漸消失在各處積累的神話和迷信之地獄中:希臘人端坐在這地獄中央,依依不捨,直至他曉得,象格里庫盧斯(Griculus)那樣,以希臘的樂觀和希臘的無憂來掩飾自己的狂熱,或者以某些陰森的東方迷信來完全麻醉自己。

自從亞歷山德里亞-羅馬古學,在難以說明的長期中斷之後,終於在十五世紀復興以來,我們今日觸目驚心地接近了這種情況。同樣盛旺的求知欲,同樣不知饜足的發明之樂趣,同樣急劇的世俗傾向,已經達到了高峰;加以一種無家可歸的徬徨,一種擠入別人宴席的貪饞,一種對現在的輕浮崇拜,或者對當代,對一切sub specie saeculi(屬於世俗範圍)事物的麻木不仁的疏遠;——這些朕兆,使人想到這種文化之核心中有同樣的缺點,想到神話的毀滅。移植一種外國神話,不斷成功,而不致無可挽回地傷害樹木,似乎是絕不可能的;這顆樹有時也許是相當壯健,靠慘淡鬥爭足以再度排除一切異己因素,可是在慣常的情況下,它定必萎弱不振,或者根枯葉茂。我們十分看重德國民族性的純粹而強健的核心,所以我們敢於期望它排除那些勉強移入的異己因素;我們認為,德國精神將有可能從新作自我反省。或許,不少人認為,德國精神的鬥爭必須從排除羅馬因素開始;從而,他們在最近這次戰爭的勝利戰果和浴血光榮中,看到這種鬥爭的一點表面準備和鼓舞;然而,在競爭熱情中,必須找到一種內在要求,才能始終無愧于這條路上的崇高對手,無愧于路德以及我們的偉大藝術家和詩人們。但是,您切莫以為:沒有我們的家神,沒有神話的家鄉,無須"恢復"德國一切遺產,也可能參與這場鬥爭。如果德國人畏縮不前,環顧四圍,要找一個引路人領他回到久別的故鄉,因為他再也不認識故鄉的道路;那未,他只須傾聽酒神的靈禽的快樂迷人的啼聲,它正在天上翱翔,願意給他指點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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