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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悲劇的誕生卷5 (第一部分1882)

尼采選集 尼采 11664 2018-03-20
悲劇的誕生卷 第一部分 1882 一、存在客體的導師 無論我以善或惡的眼光來看人,總覺得每個人,甚至所有的人都有一個毛病:刻意傾力保存人類。這當然不是出於任何對人類同胞愛的情操,而只不過是因為在他們的身上再也沒有任何比這本能更根深蒂固、更冷酷無情和更不可征服的東西——這就是我們人類的本質。雖然我們早已預備習慣用一般短淺的眼光去嚴格區別我們的鄰人是有益的或有害的,善的或惡的。但當我們來做一個統計,並且多花些時間思考整個問題時,將不敢相信這種界定與區別,最後便只得不了了之。即使是最有害的人,或許也仍會去關心保存人類(包括最有益的人),因為他要保護自己,或者用不含人類早已腐化衰退的刺激去影響別人。

憎恨,常導致災害、貪婪、野心以及其他所謂邪惡的東西——屬於保護人類的不可思議的製度,一個相當浪費、且大體說來非常愚昧的製度,但是不管怎樣,它還是證明了使人類得以保存至現在。我親愛的同胞和鄰居們,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夠活到目睹人類遭遇那能危害人類也許使人類早在數万年前便已滅絕而現在連上帝都無法挽救的"難以想像"的、"非常嚴重"的不利處境。要滿足你最好或最壞的慾念,最好是去經歷一場大難,不管是什麼樣的歷練,都可能使你在某方面成為人類的高瞻遠矚者與施捨者,人們可能讚頌你,相反的,也許嘲弄你(不過你將很難找到一個真正有資格嘲弄你的人)。有一天,當他們恍然大悟時,他們會找回失去的良知,嚶嚶泣訴他們的不幸與羞恥,並投入真理的懷抱。

或者我們會笑自己,如同笑那最實在的真理。因為對於真理的最高體驗及所知仍嫌不足;即使是最具天才的人依然無法能望其項背!不過,笑聲仍是充滿希望的。當那句"人類才是最重要的,個人算什麼!"箴言被納入人性之中,當最後的解脫捷徑一直擺在你面前時,也許笑聲和智慧便聯結在一起(也許這就是唯一的"歡悅的智慧")。無論如何,那總是兩回事。同時,當存在的喜劇自身尚未成為一種自覺意識時,則它依舊是屬於悲劇的、道德的和宗教的。 這些道德與宗教的創立者、努力追求道德價值的鼓吹者和喚醒良知的導師們的新風貌究竟暗示著什麼?他們一直是那一方面的英雄,他們雖然也看到其他方面,但是由於太過關心自己這一面,以致這些英雄之於那一面就好像是一種活動的佈景或機器,扮演著密友及心腹侍從的角色,隨時為那一面作服務的準備(例如,詩人便常是某些道德或其他什麼的僕從)。很明顯的。這些悲劇性的人物也會為人類的利益而工作,雖則他們自命是在為上帝的利益而工作,彷彿是上帝的使者似的。他們也會促時人類的生命,同時助長生命中的信仰。 "活著是值得的,"他們都如此喊道。 "生命中有著十分重要的東西,它們被深深隱藏著,對這些重要的東西要小心啊!"這些鼓舞的話同樣支配著最高貴的人和最卑賤的人,也就是這個鼓舞一直激發著理性與熱情精神,保存了人類。這些動機既造成如此輝煌的成就,便力圖用它所有的力量使我們完全忘掉那僅僅是一個刺激、本能、愚味和無根據的行為。

生命是應該被熱愛的,為了……!人應該有益於自己和鄰人,為了……!所有這些"應該"和"為了"暗示了一切,甚至將來!由於那些都是必然而沒有經過構想,不自覺地發生的行為,所以應使其成為有構想而且是經由理性的最後支配——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倫理學家便自告奮勇地在存在中作策劃的導師,為此,他還發明了另一個不同的存在。這樣子,新的機械便將舊的普通"存在"吊離舊的普通樞紐。 不!他不希望我們笑那存在,或者笑我們自己、他自己。對他來說,個人總是個人,有些東西自身始終是一個無限,人類既非是一個"整數",也不是一個"零"。不管他的發明與價值是多愚昧,多執著,以及他是如何嚴重地誤解了自然之道並予以否定——所有的倫理制度迄今一直是如此愚昧和違反自然到很深的程度,故而他們任何人都足以使人類毀滅——無論何時何地,那"英雄"都會躍然登台,而且有新的尋獲:相同人物的可怕笑聲,以及許多人對那思想的捧腹大笑。

"是的,活著是有價值的!是的,我應該活下去!"生命和你我大家再次對自身引起興趣。不可否認的,迄今為止,"笑聲"、理性和自然總算居於那些偉大的策劃導師的上風。最後,存在的短暫悲劇終會再度轉變成永恆的喜劇,還有"一連串的笑聲"。由於這個"矯正的"笑聲,人的本性已整個地為策劃存在的導師們的新風貌所改變——人的本性現在成為一個附加的必要條件,即那些導師和"策劃教義"的新風貌的必要條件。 人已逐漸變成一個耽於空想的動物,他必須比其他的動物踐行更多的存在狀況:人必須時時刻刻相信他知道自己為什麼存在。若是沒有周期性的對生命產生信心、相信生命中的理性,則人類也不可能有如此繁盛。人類也一直再三宣告:"有些東西著實是不可以笑的。"而最有洞察力的博愛主義者也加上幾句說"不僅是好笑的與歡悅的智慧,還有悲劇的智慧,都會用它崇高莊嚴的無條理角度來評價保護人類的方法和必然性!"

因此,你了解我嗎?我的兄弟!你是否已了解這個新的興衰律?我們也將會有屬於我們的時代! 二、知性的良知 我經常重複同樣的經驗,而總是要作一番新的努力去抵制它,雖然事實如此,但我著實不願相信:大多數的人均缺乏知性的良知。真的,我似乎常感覺到,在作此請求時,一個人在大都市裡就像在沙漠中一樣地狐獨。每個人都以奇異的眼光看著你,並且用他的尺度來評證這個好、那個壞,而當你說他們的衡量並不十分準確時,沒有人會羞愧而臉紅,也沒有人會對你表示憤怒,他們對你的懷疑也許只是付之一笑。說真的,大多數的人並不覺得相信這個或那個並依以為生。而沒有事先去了解贊成和反對的最確實理由,事後這些理由也並沒有給他們帶來任何困擾,這是鄙俗而不齒的——即使是最有天賦的男人和最高貴的女人也常在這"大多數的人"之中。

但是,對我來說,善良、高雅和天才又算什麼呢,假如在一個人的信仰和判斷中,他的這些美德有絲毫的懈怠,假如他不能堅持那份真實作為最內在的渴求和最深切的需要,那就可以區別一個人的高低! 在某些虔誠的人當中,我發現到令我嫌惡的理由,並且以此對待他們:至少他們的敗壞的知性良知會以同樣的態度背叛他們自己!但是站在重複一致的論調和所有不可思議的、不明顯不確定的存在裡面,不去追問,不因慾念而戰栗,且欣然地接受問題而不憎嫌提問題的人(甚至使他愉快到生倦的地步)——這就是我所認為的鄙俗而不齒,也是我在每個人身上首先要找的情境。有些愚人或其他的人常一再地要說服我說,只要是人,他就會有這種情感。 我想這就是我特殊的"不正當的風格"罷。

三、高貴和卑賤 對於卑賤的人來說,一切高貴的、寬怀大量的情操都顯得是不當的,因為最高等的與最上流的皆是不可信的。當他們聽到這樣的話時,他們會眨眨眼並且似乎想要說"無疑的,一個人不能看穿所有的牆還是有好處的"。他們嫉妒高貴的人,就好像他經由詭秘的方法而找到利益似的。當他們都十分率直地深信沒有自私的意圖和報酬時,他們視高貴的人為一種傻子,他們輕蔑他的快樂,並且嘲笑他眼中流露出來的輝光,"一個人怎能樂於處在不利的地位,一個睜著兩眼的人怎麼會希望遭遇不利的境況!那一定是他受了高貴的人的影響,理智有了毛病。"他們如此想,隨即現出輕蔑的臉色,就像他們輕視從他固定的意念中得到瘋狂的喜悅一樣。大家都知道,卑賤的人只想保持他看得見的利益,而且這種觀念比最強的刺激(並非企圖不正當的行為)還強烈——那就是他的聰明和妙想。

和卑賤的人比較起來,比他高等一點的便顯得更無理性——因為高貴、寬怀大量和自我犧牲的人事實上都經不起他自身的刺激,而且當他處於巔峰狀況時,他的理性就會整個低落。一隻動物,它會冒著生命的危險去保護它的幼兒,或者在交配的季節裡跟隨異性臨艱履險,毫不顧慮危險與死亡。它的理性會暫時中止,因為它將所有的喜悅都貫注在幼兒和異性身上,而由喜悅而產生的畏懼強烈地支配它,它便顯得比平常笨拙,就像高貴及寬怀大量的人一樣。 他既具有如此強烈的喜悅和痛苦的感覺,則理智若不是該在它們面前保持緘默,就應當屈就為它們服務。他的心跑到腦子裡去了,一個人如此訴說"激情",那是非理性或乖張的價值觀在他看來是空想而獨斷的,他總是會冒犯那些受"食慾激情"支配的人,他明白那誘惑在這裡是扮演著暴君的角色,但是他不了解,譬如說,一個沒有愛的知感的人,怎麼會拿他的健康和榮譽作賭注下在這盤賭局裡。

高等一點的人在致力於嘗試特殊的事情、通常不影響別人的事情和似乎並不美好的事情時,他們的價值標準會和一般人不一樣。但在他這特殊的嘗試表現中,大部分的信仰仍無異於常人的價值標準,他還是希望他信仰的價值標準和一般人同樣明確。如此一來他就變成不可理解和不切實際。這些人很少有足夠的理性去了解並與平常一般人相處,因為對大部分高等一點的人而言,他們深信自己具有隱藏在每一個人身上的"激情",而且他們對此信念極為熱衷並大力辯護。 假如這些特殊的人不了解自己本身就是特殊的,則他們又怎能去了解卑賤的人,並且正確地評估一般平常的人? !這也是他們常認為人類愚蠢、失當和胡思亂想的地方,對世界的瘋狂充滿了驚訝,而不明白"有一件事是必需如此的"——

這就是高貴的人永遠不當之處。 四、哪個保存了人類 最強與最壞的人迄今一直超越在人類的最前面:他們總是使睡著的人們再度振作起來(井然有序的社會常使人類的激情昏昏欲睡)。他們一再喚醒人們要有和新的東西作比較、有冒險反抗和熱衷於未曾嘗試的追求等等的精神,他們逼使人們提出新的看法去對抗另一個看法,提出新的理想計劃去對抗另一個理想計劃——使用權力,用傾覆界碑,尤其用虔誠的侵犯,甚至也用新的宗教與道德! 而同樣的"弱點"也依舊在每個新的傳教士和導師身上——新的東西往往會使征服者聲名狼藉,雖然它會使自身顯得更精煉,而且不會立即使肌肉得以運動(由於這個緣故,應該不致造成如此聲名狼藉!)。 無論怎樣,新的東西總是在企望克服邪惡的環境之下產生,它嘗試去傾覆舊的界碑和舊的虔誠,"只有舊的才是好的!"。每一個時代的好人都能深入舊思想的根底,並孕育其果實,他們也是時代精神的耕耘者。但是每塊土地最後都變成乾涸,而且邪惡的犁頭也會一再地光顧。 現在有一個在基本上就犯了錯誤的道德理論,它十分著名,尤其是在英國,根據這個道德理論,"善"與"惡"的判斷是以它"得當"與否的經驗累積為憑藉,所謂"善"就是能保護人類的,所謂"惡"就是不利於人類的。但事實上,"惡"的刺激所帶給人類相當程度之適當而且在不可缺少的保存維護上,其影響是與"善"一樣的——只是它們作用不一樣罷了。 五、絕對的責任 所有的人都覺得需要最強烈的字眼和音調,最動人的舉止風度,為的是去影響支配別人,而這是無法僥倖的。革命的政治家、社會主義者、基督教或非基督教的傳教士,所有這些人一提到"責任",事實上,他們也老是提到具有絕對性質的責任——沒有這種責任的人就沒有感傷的權力(他們很清楚這個權力)!他們就想攫取勸誡某種絕對不可避免的道德哲學,或要同化許多宗教,一如馬志尼(Mazzini)所作的。 因為他們要得到人們的絕對相信,就必須先要絕對相信他們自己(基於某些在其自身中至極而無可爭論的支配與提升)。這樣,他們的跟從者與下屬便會樂於感覺並宣告他們自己。這裡我們就會產生最天然的,其中大部分也是道德啟蒙運動和懷疑論的最有力的對手,不過他們畢竟不多;從另一方面來說,在任何以利益誘導服從的地方,便會有許多那些對手,當爭論和榮譽似乎都在阻止它時。 當一個人想到身為一個君主或一個黨派、組織、甚至財團的工具時,他會感到很可恥,而希望只是這個工具、或者在他自己和大眾面前是如此。這種人企需一種在任何時刻都能訴求的感傷性的原則——一個絕對"應該"的原則,一個人可以不必感到羞愧地去服從自己,而且表現自己是受支配的。所有更高尚的卑屈很快地會把握住那絕對不可避免的,而那些要將責任的絕對性質抽掉的人才是致命的敵人:"端正" 向他們要求這個(原則),而且不只是端正。 六、尊嚴的失落 冥想已經失去了它所有的形式上的尊嚴。正式且莊嚴的冥想形式使得冥想的人成為被嘲笑的對象,而且人們也不再能接受一個古老作風的智者。 當我們走在路上,在旅途中,或在處理各種事務的場合,我們匆忙地思想,甚至在處理最重要的事務時也想。我們企需一點休息準備的時間,甚至一個小小的寧靜。好像在我們每個人的腦子裡都有一部在不停轉動的機器,即使在不如意的狀況下,它依然在活動。以前,這種情形只有當一個人在某些場合要思想時他才會知覺到——那也許是例外——現在他想要變得更加聰明,並且將他的心志聚集在一個思想中。為此,他拉長臉,停下腳步,就像一個祈禱者——不,當思想"來時",他依舊會在街上站立幾個鐘頭(用一隻或兩隻腳)。 這真是件"很有意義的事"! 七、費心的工作 對於目前要拿道德的問題作為研究主題的人而言,眼前正有一片廣闊的天地在等著他。在任何時期、任何人(偉大的或渺小的個人)身上,所有的情慾都必須單獨去考慮,個別的去跟踪探尋。一切人們對事物的理性態度、價值觀念與諸般解釋都必須是明明白白的! 迄今為止,所有那些曾為存在添加許多色彩的東西都缺乏一個歷史:我們是在哪裡找到愛的歷史、貪婪的歷史,以及羨慕、良知、憐憫與殘酷的歷史呢?甚至一個法律的比較歷史也同懲罰的比較歷史一樣付諸闕如。對於將日子區分為若干勞動、娛樂及休息等時間的一般觀念是否曾經作過探討呢?我們是否了解道德對於營養之物的影響?是否有一種營養哲學(人們不斷反复地大聲呼籲贊成或反對素食主義,便證明了還沒有一種這樣的哲學)?人類自治方式的生活,例如修道院的生活,其經驗有沒有收集起來?有沒有人宣布過婚姻與友誼的辯證法?對於日常的生活習慣,商人、學者、藝術家和工人,他們之中有沒有人去思想過?需要我們去想的實在太多了! 對於諸多事情,人們只是徑直視為人類的"存在狀況"而已,而之所以如此認為的理性、情慾及習慣等因素,他們是否有去一探究竟?在單獨觀察各種不同程度的發展上,關於人類的刺激方面已有所收穫,而且尚有進展。根據不同的道德趨勢,那些最為花費心血的人將會完成更多的成就,這對整個世代以及有系統地合作的世代學者們是需要的,為其可將已完成的資料和觀點在作透徹的研究。理性對於不同的道德趨勢所作的決斷同樣是真實的("有什麼理由使這個基本道德的判斷與標準之最高價值的太陽照耀在這裡,而彼處又是另一個太陽?")。 這裡又有一個新的工作,就是要指出所有這些理性所犯的錯誤,並對以往迄今的道德判斷的整個本質作一決斷。假定要完成所有這些工作,則一切問題的絕大部分批判就要放置於最前面的地位了(不管科學是否處在一個完成人類行為目標的立場,而在它證明了它能將那些批判弄掉或廢止)接著便是一連串的實驗過程,而在實驗過程中,每種英雄行為自身都得到了滿足。一個歷經幾世紀的實驗常常被放置在先前那些偉大的工作與奉獻之歷史中的不顯眼處。 科學迄今仍未建立起它巨大的架構,不過那個時刻終會來臨。 八、無意識的德行 人的特性在於有意識——尤其是當他對周遭的環境感到十分清晰時更是如此認為——此外,我們也可從人們只傾心於在進展中的律則而排斥其所不解或一知半解的人類之賦性此一事例中略窺一二;由於"意識"本身的敏銳和靈巧,故而往往使得一些更敏銳、更靈巧的人也會有懵懂而不自覺的時候,就好像是意識的特性背後並沒有隱藏著什麼似的——亦有如在爬蟲類動物的鱗片上作精緻的雕刻(如果把那些雕刻品看成是裝飾品或爬蟲的護甲,則都是錯誤的;因為只有透過顯微鏡才有辦法看個清楚。故而,只有具備像動物一樣的視覺,才可能把那些雕刻看成裝飾品或護甲。但是,誰會具有動物的視覺呢!) 舉個例來說,我們有智慧、野心和敏銳的觸覺,而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這些。其實,我們也曾具有過更大的智慧、野心和敏銳的觸覺,但是這一切——我們的鱗片——存在的時候,顯微鏡還沒發明呢!而直覺道德會說:"好極了!他至少認為無意識的道德是可能的——這樣便能使我們心滿意足了!" 唉,你們這些毫不精密的生物呵! 九、我們的衝創 人性在其早期就具有了許多的東西,但由於是在剛萌芽的初期,尚很微弱,以致它並未註意到已具有那些東西,而那些東西在經過一段很長的時日後突然都很明顯地呈現出來,也許是數世紀罷——就是這段時間,使得那些東西變得強壯而成熟。 對某些人而言,在某些時期,似乎會整個缺乏這個或那個天賦,這個或那個德性;不過讓我們耐心地等待罷,若是我們有時間等待,就算是為了我們的子孫後代——總有一天,他們會將先人們自身尚不知曉的內在本性表白在世人面前。當然,也時常會有兒子背叛父親的,這樣在他有了兒子之後,則最好是不要太早了解他自己。 在我們的內心都隱藏著整個花園和耕地,用另一個比喻來說,我們都是活火山,終會有爆發的時刻——至於什麼時候,當然沒有人能知道,甚至連全能的上帝也無法預測。 一○、人類的隔代遺傳 我最愛想到在一個時代裡的少數人,他們有如過去文化的迴光突然浮現,他們的影響力並不隨時代而消滅,就像一個人與其文明的隔代遺傳,因此,他們仍有許多東西是值得我們去深思的! 現在的人覺得他們似乎很陌生、稀少與特別,而對於覺得是這些力量孕育他們去面對一個不同的相對世界的人而言,他必須為他們辯護,尊崇他們,並使他們的東西達到更成熟。為此,或許他會成為一個偉人,不然就是一個瘋狂的怪人(假如他不及早一起毀掉的話)。以前,這些稀少的特質是很普通的,因此常被視為平常,認為他們和一般人不可能如他們一樣偉大,因為發狂與孤獨對他們並不構成危險。主要是他們生活在舊式的家庭中,而且古老的刺激衝擊造成他們那種氣質,而在種族的特性、習慣和價值觀念改變太快的環境中不可能有這種隔代遺傳。 人類所含藏的進化推展力量,其行進的速度好似音樂的拍子,就我們目前的處境來說,進化的"行板"是絕對需要的——一如熱情的拍子和緩慢的精神——保護家庭的精神也是如此。 一一、意識 意識是人類與生具有的秉賦中最晚也是最近發展的,因此也是最為粗略與這些發展中最沒有力的一環。無數的錯誤皆源於意識,它,誠如荷馬所說的"不在乎命運",常導致一個動物或一個人比其預期的還要提早崩潰。要是保護的本能不那麼強而有力的話,就無法作到一個有如調節裝置的功能;用乖張的判斷,睜著眼做夢,膚淺和輕率,簡單地說,只用意識,人類就必定會走向崩潰和毀滅,或者若是沒有前者那些因素,人類早就比後來更糟糕! 在一個機能尚未完全形成與成熟之前,對有機生物是有危險的,假如它能完全壓制的話那是最好!而意識就是這樣完全地壓制著一切,而且絲毫沒有一點得意!人們認為這就是人的精髓,是他身上持久的、不變的、究極的與最原始的東西!意識被視為是既定與固定的,它沒有"成長與間歇性"!它是"有機生物的單獨個體"! ——這個對意識的可笑的高估及誤解,也有其由於完成太快而阻礙其發展的巧妙效用。因為人類相信他們已經佔有意識,他們在獲得它時並沒有給予自身增添什麼麻煩——不過現在卻完全不同了!在人類的眼中,一個完全新的問題正在產生,而且還不容易清楚地辨認:使知識在我們身上具體化並成為一種本能。 ——惟有那些認清迄今為止只有錯誤在我們身上具體化,而所有我們的意識都與這個錯誤有關聯的人才看得見這個問題! 一二、學問的目的 是否學問的最終目的就是創造最多可能的快樂和最少可能的痛苦,假如快樂與痛苦有非常親近的關聯的話,那麼,它們兩者之一的最大可能將作如何的要求呢?而對另外一個必然也會得到的最大可能又是如何?要想體驗"至高無上的歡樂",則必須也要有"悲傷至死"的準備。也許就是這樣了吧!至少斯多葛學派是認為如此,他們一貫主張將快樂減到最低程度,這樣可使生命中的痛苦也減到最低程度。 (當一個人用"貞潔的人是最快樂的"這句話來表示其看法,那就像學校的佈告欄給學生看一樣,這個詭辯的複雜問題還是留給伶巧的人罷。) 目前我們仍然有選擇:不是在短暫無痛苦中的最少可能的痛苦(畢竟社會主義和所有的政治家們總不能堂堂地向人民保證稍多的痛苦),便是最大可能的痛苦,以為一個充滿前所甚少嘗試的高尚歡樂與享受的成長代價。如果你選擇前者,你要將承受痛苦的能力壓制並減到最低點,也必須把承受歡樂的能力壓制並減到最低點。 事實上,人們可以利用學問將兩者的目標更向前推進,也許我們尚不十分清楚學問有能力阻擋人們去享樂,應使他更冷靜、更莊嚴和更能克制自己。但是,它也可能轉變成最大的痛苦製造者! ——不過,或許我們會同時發現它的反作用力:它有使另一個新的歡樂的星球世界發光的無限能力。 一三、力量意識論 憑著我們的好惡,我們常將自己的力量使用在別人身上,以造成有益或有害的結果。就造成害處而言,我們必須使我們的力量感覺到對方所造成的損害,因為痛苦遠較快樂容易使人感受,痛苦總是要追究它的起因,而快樂則只圖保持現狀而從不往後看。就造成益處而言,即要善加對待那些隨時準備依賴我們的人(意即那些人已習於將我們想作他們存在的理由),我們要增強他們的力量——如此我們也增強了我們自己;或者我們要使他們明白這種優勢是在於我們的力量,這樣,他們會更安於現狀,且對我們的力量之敵更懷敵意並與之爭鬥。 無論我們為行善或行惡而犧牲,我們行為基本價值是不會改變的,甚至即使是為了正當的理由而拿我們的生命作賭注,有如殉道者為了教會。對我們的渴望力量,或為了保護我們的力量而言,它確是一種犧牲。處在這種情況下的人會覺得他"獲得了真理",而為了保持這種感覺,他是如何地不讓許多的"獲得"溜掉!他之所以沒有將之拋棄,是為了能使他保持"高高在上"的地位——意即在那些"缺乏真理"的人之上!固然,當我們在為惡時是很少有歡樂可言的,一種純粹的歡樂只有在行善時才能得到——那是我們仍然缺乏力量的徵侯,或者是因為我們的這個缺點,它才背叛了壞脾氣。它為自己、也為我們已有的力量帶來危險和不定,而且報復、輕蔑、懲罰和挫敗的氣氛使得我們的視界變得很陰沉。也只有那些對力量意識最懷疑,並對它渴望的人才喜歡在反抗的個人身上蓋上力量的印戳——那些看見被征服的人便當作是施捨的對象的人,對他們來說是一種負擔和厭煩。 一個人是如何習於適應自己的生活?這是一個問題,不過也和嘗試有關,即他也許較喜歡慢慢地適應或者是突然地適應,也許較喜歡安全的或危險的,並有勇氣去增強他的力量。 ——他往往要根據自身的性情才能找到這種或那種適應習慣。一件輕易得來的戰利品對高傲的人來說是不值一提的,他們認為只有精神沒有崩潰的人才可能是他們的敵人。同樣地,也只有遇上相當棘手的,他們才會為受害受難者全力以赴,固然那些人並不值得他們的如此拚勁和高傲,不過,他們藉此機會向與他們相頡頏的人表現出自己是多麼地謙恭殷勤!對他們來說,只要是應該表現的時候,爭拚與奮斗在任何情形之下都是榮耀的。 我們可以感覺得到,未來這些具有"騎士身份"的人會使自己習於去向別人表現非常謙恭有禮的風度。而對那些並不很高傲也不希求去征服什麼的人來說,同情是一種很愉快的感受;而輕易得來的戰利品——那些受難者,在他們也算是一件很迷人的東西。有人說,同情是屬於輕浮女人的美德。 一四、什麼叫愛 渴望財產和愛情的慾念,這兩者各有什麼不同的關聯呢?也許它們只是同一個刺激的二種名稱。一種情況是,從他們先入為主的觀點率然誣衊。另一種情況是,從不滿和渴望、並因此美化為"善"的觀點來觀察。我們對鄰人的愛,是不是一種對新的"財產"的追求?同樣地,我們對知識的愛,對真理的愛,以及一般對於新奇的追求這些都算不算? 我們已逐漸厭倦於老舊與安穩地擁有的東西,而再度伸出我們的手。即使是在風景最美的地方,當我們住了三個月之後就不再那麼喜愛了,而任何十分遼闊的海岸都會引起我們的貪念和妄想。所擁有的東西大部份都因擁有而變小了,我們的快樂試圖經由不斷地在我們身上變新而維持其自身(僅僅是擁有)。當我們對擁有的東西產生厭倦的同時,我們也對自身產生厭倦(在我們擁有太多東西的時候便會感到痛苦)。看到任何人有了困難,我們會欣然利用機會去幫助他而不有所企圖,一個仁慈或有同情心的人都會這樣做,而他依然會將催促他去獲取新的東西的慾念稱作"愛"並且樂在其中(好像新的獲得物向他推薦它自己)。 異性之間的愛很明顯的背叛了它自己,一如拚命追求"佔有":情人總是希望絕對而且單獨地擁有他所追求的對象。他企求對他的靈魂和身體都擁有絕對的控制權,他要單獨地被愛,並且統御及駐留在另外一個靈魂裡。當她認為這樣著實意味著整個世界都被排除於他所心愛的一切之外;當她認為這個情人已看到其他情敵的貧乏困窮,卻只想守住他的金庫好像是所有的"征服者"之中最輕率與自私的;當她最後認為,對這個愛人自身而言,這個世界不但顯得冷淡、蒼白和無意義,而且他已準備不顧一切要擾亂所有的秩序,並置別人的利益於不顧時,他非常驚訝於這種對財產的殘酷慾望以及不正當的性愛,一直是被"美化"與"神聖化"到這種程度。是的,和自我本位相反的愛的概念,應該從這個愛推原起,當它也許確是在我本位最不適合的表示時,更應如此。 在這裡,很明顯的,一無所有的人和渴望擁有的人已經限定了語言的用法(當然,這在以前是很多的)。那些受"擁有許多而且太多"之惠賜的人,例如那最可愛與最被愛的所有雅典人,便確是常將"狂暴的魔鬼"這個名詞漏掉一個字。不過,厄洛期(Eros,希臘愛神)總是笑這些斥責的人——他們一向是他最寵愛的。當然,在地球上到處都有一種愛的趨向,在這種趨向中,兩個人相互間的貪求便導致屈服於一個新的慾望和貪念;而在一般人中,高等一點的人便想望有一個優勢的立腳點以跨在別人之上。總之,誰知道這個愛?誰體驗過?它的正確名字就是友情。 一五、在距離之外 這座山使整個地區從各個角度看起來都很迷人,而且顯得很有意味,在我們對自己如此訴說了幾百遍之後,便不經三思地對它表示激賞之意,好像它是魅力的賜與者,我們幻想著它自身必將是這個地區中最迷人的部份,因此我們毫不憬悟地就去攀登它。突然間,圍繞我們的山彷彿就從我們的幻夢中失去了魔力。 我們早已忘了許多的偉大,就像許多的善,只希望隔著某些距離讓人看,而且它完全來自低下的一面而非高上的一面——只有它會這樣做。也許你知道在你的鄰居里面,有許多人只有從某個距離才能看到並發現他自己是有耐心、有魅力和有朝氣的,那是他們的自覺被蒙蔽了。 一六、越過木板 在和羞於表達感受的人們交往當中,一個人必須要會掩飾、裝糊塗。任何突然變得很體貼、很熱心與很興奮的人都會令他們吃驚並感到厭惡,因為他們認為他已看穿了他們的秘密。假如在這個時候,一個人要表達他的親善之意,那麼就最好設法讓對方笑,或說些無傷大雅而風趣的話題,這樣,他們的感受便能凝聚,而且恢復平靜。不過,在講這些話之前,我要先給你們一個提示—— 在我們日常生活中,大家彼此之間曾是如此地親密,似乎再也沒有什麼能阻擾我們的友情和同胞愛,除了僅有一塊小小的木板橫隔在我們之間,當你正準備踏上這塊木板的時候,我問道:"你要越過這塊木板來到我這裡嗎?"那麼你就不想過來了,雖經我再三請求,而你還是默然不動。這樣一來,高山大河以及能令人阻隔與疏離的一切障礙便都介入到我們中間,縱使我們想要再互相來往也沒有辦法了。 不管怎樣,現在當你想起這塊小木板的時候,除了啜泣和訝異,你再也無話可說。 一七、貧窮的刺激 任何方式都不可能使我們在窮人身上製造出一種非常富裕或者華麗的德行來。不過我們可以很從容地將貧窮歸諸於一種必然性,這樣,它就不會帶給我們痛苦,因此我們也不再對命運擺出一副責難的面孔。一個聰明的園丁會將花園裡小溪流的水引到噴泉美女雕像的手臂上,如此,他刺激了窮困者——而他不像園丁需要那個美女雕像! 一八、古代的驕傲 我們的身上已不再有古代那種高貴的氣質,因為在我們的觀感裡已經沒有古代那種奴隸。一個沒落的希臘貴族發現到,一向高高在上的他們和在最下層的群眾之間竟然隔著如此無法測量的活動範圍和距離,他甚至很難真切地看到奴隸(即使是柏拉圖也沒有完全看到)。現在的人則不然,因為我們已習於"人類平等"的理論,雖然它自身並不平等。 有一種人不能隨意行動,也沒有自己的時間——我們不認為他們是卑賤的,也許在我們每個人的身上都帶有很重的這種奴性。依照我們的社會秩序和活動範圍來看,現代人的奴性和古代人的奴性在基本上是不一樣的。希臘哲學家都是懷著一種秘密感覺度過他的一生,這個感覺即是奴隸比想像中的人民還要多很多,也就是說,除了哲學家之外,每個人都是奴隸;當他們想到即使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人看起來也像個奴隸時,便馬上神氣起來。我們不知道,也不能有這種神氣。 "奴隸"這個字對我們一點作用也沒有,即使在我們微笑的時候。 一九、罪惡 去測試最好的人生和最富饒的民眾與國土,並且問你自己:一棵驕傲地向天空生長的樹是否能免於暴風雨的侵襲?是否能免於被冷落及反對?如果有一個對偉大的生長、甚至德行有利的環境,是否各種的憎恨、嫉妒、頑固、懷疑、嚴酷、貪婪和暴力便都不會屬於這個"有利"的環境?毒藥能摧毀一個虛弱的人,同時也能使健壯的人更加堅強——而他並不把它當作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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