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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漫說芙蓉花與瀟湘子(外一章)

紅樓心解 俞平伯 1386 2018-03-20
芙蓉累德夭風流,倚枕佳人補翠裘。 評泊茜紗黃土句,者回小別已千秋。 秋後芙蓉亦牡丹 餘前有釵黛並秀之說為世人所譏,實則因襲脂批,然創見也,其後在筆記中(書名已忘)見芙蓉一名秋牡丹,遂賦小詩云:“塵網寧為綺語寬,唐環漢燕品評難。哪知風露清愁句,秋後芙蓉亦牡丹。”(記中第六十三回箋上註雲:“自飲一杯,牡丹陪飲一杯。”)蓋仍舊說也。 此記僅存八十回,於第七十九回修改《芙蓉誄》,最後定為“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隴中,卿何薄命。”書上說: 黛玉聽了,忡然變色,心中雖有無限的狐疑亂擬,外面卻不肯露出,反連忙笑著點頭稱妙。 芙蓉一花,雙關晴黛。誄文哀艷雖為晴姐,而靈神籠罩全在湘妃。文心之細,文筆之活,妙絕言詮,只覺“神光離合”尚嫌空泛,“畫龍點睛”猶是陳言也。石兄天真,絳珠仙慧,真雙絕也,然已逗露夢闌之消息來。下文僅寫家常小別:

黛玉道:“我也家去歇息了,明兒再見罷。”說著,便自取路去了。 平淡淒涼,自是書殘,非緣作意。黛玉從此不再見於矣。曲終人去,江上峰青,視如二玉最後一晤可也,不須再讀後四十回。舊作《紅樓縹緲歌》曰: 芙蓉累德夭風流,倚枕佳人補翠裘。 評泊茜紗黃土句,者回小別已千秋。 即詠其事。晴為黛影,舊說得之。晴雯逝後,黛玉世緣非久,此可以揣知者也。未完之書約二、三十回,較今續四十回為短,觀上引文,有急轉直下之勢,敘黛玉之卒,其距第八十回必不遠。或即在誄之明年耶?其時家難未興,名園無恙,“亭亭一朵秋花影,尚在恒沙浩劫前”,又如梅村所云“痛知朝露非為福”也。 黛先死釵方嫁,但續書卻誤 芙蓉又為夭折之徵。卷十二,紀曉嵐悼郭姬詩自註:“未定長如此,芙蓉不耐寒,寒山子詩也。”上述姬卒於九月。按《芙蓉誄》稱,“蓉桂競芳之月”,即九月也。蓋晴黛皆卒於是月,雖於後回無據,以情理推之,想當然耳。

於六十三回黛玉掣得箋後: 眾人笑說:“這個好極。除了他,別人不配作芙蓉。”黛玉也自笑了。 書中特舉,可見只有黛玉,別人不配作芙蓉。那麼怎又有《芙蓉誄》呢?豈自語相違,形影一身故。上文懸揣,非無因也。 怡紅夜宴,擎花名箋,書中又一次預言,釵黛結局於焉分明。牡丹芳時已晚,而況芙蓉。花開不及春,非春之咎,故曰“莫怨東風當自嗟”也。黛先死而釵方嫁,此處交待分明,無可疑者。續書何以致誤,庸妄心情,誠為叵測。若云今本後四十回中,或存作者原稿之片段,吾斯之未能信。 蛾眉善妒,難及黃泉 後回情節皆屬揣測,姑妄言之。黛玉之死,非關寶玉之婚;而寶釵之嫁,卻緣黛玉之卒。一自瀟湘人去,怡紅院天翻地覆,挽情海之危瀾,自非蘅蕪莫可。即依前回情節,諸娣歸心,重闈屬望,寶釵之出閨成禮已屆水到渠成,亦文家之定局,蓋無所施其鬼域奇謀也。但木石金玉之緣,原有先後天之別,凡讀者今皆知之,而當時人皆不知,且非人力所能左右。三十六回之夢話,寶玉亦未必自知。及其嫁了,如賓廝敬,魚水言歡,皆意中事,應有義。而玉兄識昧前盟,神棲故愛,夙業纏綿,無間生死,蛾眉善妒,難及黃泉。寶釵雖具傾城之貌,絕世之才,殆亦無如之奈何矣。若斯悲劇境界,每見於泰西小說,《紅樓》中蓋亦有之,借餘韻杳然,徒勞結想耳。 “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終身誤》一曲道出伊行婚後心事。窺豹一斑,輒為三歎。

作者於蘅瀟二卷非無偏向,而“懷金悼玉”之衷,初不緣此而異。評家易抑揚為褒貶,已覺稍過其實,更混以續貂盲說,便成巨謬。蘅蕪厄運,似不減於瀟湘也。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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