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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九層《紅樓》真本(8)

紅樓十二層 周汝昌 1881 2018-03-20
她的續句,由“嫠婦”“侍兒”“空帳”“閒屏”寫到“露濃”“霜重”,又寫到步沼登原,石奇如神鬼,木怪似虎狼——可見事故重重,情節險惡。最後,“朝光”“曙露”始透晨熹,千鳥振林,一猿啼谷,鐘鳴雞唱——這就是寶、黛一局結後,寶、湘一局的事了: 有興悲何繼,無愁意豈煩? 芳情只自遣,雅趣與誰言。 徹旦休雲倦,烹茶更細論。 到雪芹原書後半,大約這些話都可看出,其間多有雙層關合的寓意。 本文側重於從一些語詞上窺探雪芹構思上的各種巧妙聯繫,並非說雪芹是靠“典故”“觸磕”去作小說,他“靠”的主要是生活和思想。這原不須贅說,無奈有一時期繩文者有“必須”面面俱到的一條標準,不無責人以備的故習,還是在此交代一下,可免誤會。如果不致發生誤會,那我還可以再贅一點,雪芹選取中秋這個重要節日來寫黛、湘聯句,也不止一層用意,除了我上文推測的後來黛玉是死於中秋冷月寒塘之外,恐怕寶、湘異日重會也與中秋佳節有關。雪芹全書開頭是寫中秋節雨村嬌杏一段情事,而脂硯有過“以中秋詩起,以中秋詩收,又用起詩社於秋日。所嘆者三春也,卻用三秋作關鍵”的揭示,這“用中秋詩收”“用三秋作關鍵”,必有重大情節與之關合,如非寶、湘會合,則又何以處此“團圓之節”?這在我看來,覺得可能即是此意,當然這只是我的思路所能及,因為在中昉思設計的就是雙星特使李、楊二人在中秋“團圓之節”來重會,雪芹有所借徑於此,聯繫“因麒麟伏白首雙星”而看,或者也不為無因罷。

行文至此,未免有究心瑣末,陳義不高之嫌。但我本懷,殊不在此,實是想用這種不太沉悶的方式來提端引緒,使人注意與在內容方面的關係。昉思制劇,楝亭嗜曲,二人交誼,也還要提到昉思曾為楝亭的《太平樂事》作序,甚為擊賞以及楝亭為昉思說宮調之事。楝亭有贈昉思七律,我曾於《曹雪芹家世生平叢話》及《新證》中一再引錄: 惆悵江關白髮生,斷雲零雁各淒清。 稱心歲月荒唐過,垂老文章恐懼成。 禮法誰曾輕阮籍,窮愁天亦厚虞卿。 縱橫捭闔人間世,只此能消萬古情。 試看,倘若洪、曹二人毫無思想感情的交流,只憑“文壇聲氣”,這樣的詩是寫不出的。我並曾說:如將題目、作者都掩隱過,那麼我們說這首詩是題贈雪芹之作,也會有人相信。由此可見,說與有關係,絕不止是一些文詞現像上的事情。這個劇本,思想水平、精神境界,都遠遠比不上小說;但我們不應單作這樣的呆“比”,還要從思想史、文學史上的歷史關係去著眼。比如,如果沒有,從體裁上、手法上說很難一下子產生。同樣道理,從思想上說,那雖然複雜得多,但是如果只有臨川四夢,而沒有在前,那就也不容易一下子產生。昉思在《傳概》中寫道:

今古情場,問誰個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誠不散,終成連理。萬里何愁南共北,兩心那論生和死。笑人間兒女悵緣慳——無情耳!感金石,回天地。昭白日,垂青史。看臣忠子孝,總由情至。先聖不曾刪鄭、衛,吾儕取義翻宮徵(zhi)。借太真外傳譜新詞:情而已。 (《滿江紅》) 從這裡,既可以看出昉思、雪芹在思想上的不同,又可以看出兩人創作上的淵源關係。昉思定稿於康熙二十七年(1688);雪芹則在乾隆前期是他創作的歲月,卒於1764年。昉思身遭天倫之變,不見容於父母,處境極為坎。兩人不無相似之處,相隔一朝,後先相望。由於康熙朝滿漢大臣黨爭之禍,遭了廢黜,掀起一場風波,雪芹豈能不知其故。種種因緣,使雪芹對它發生了興趣,引起他的深思,對他創作小說起了一定的作用,是有跡可尋的。理解,把它放在“真空”裡,孤立地去看事情,不是很好的辦法,還得看看它的上下前後左右,當時都是怎樣一個情形,四周都有哪些事物,庶幾可望於接近正確。提,其實也只是一個比較方便的例子而已。

《紅樓》別境紀真芹 我撰此文,是為紀念曹雪芹逝世220週年而作,因此講的應該是雪芹的書文,雪芹的意旨,而不能是別人的什麼。但是目前一般讀者仍然誤以為流行的百二十回本就能“代表”雪芹的真正原意,因而總是有一個“寶、黛愛情悲劇”總結局橫亙在胸臆之間,牢不可破——殊不知這並不是雪芹本來的思想和筆墨。寶、黛之間有愛情,並且其後來帶有悲劇性,這是不虛的,可是那又遠遠不是像程刊本的偽續後四十回裡所“改造”的那樣子,一點兒也不是。 那麼,雪芹原書的構思佈局,才情手筆,又是什麼樣的呢?且聽我略陳一二。不過也先要表明:雪芹原書八十回後,早被銷毀了,如今只能根據多種線索推考。推考就容或不盡精確,不盡得實。但無論如何,也比偽續的那一種“模式”是大大的不同,判若黑白之分了;不管多麼不夠精確,也足供參考、想像、思索。所以我所要講的,是的另一種境界,全不與相沿已久的(被偽續所欺矇的)印象相似。題作“《紅樓》別境”的意思,即此可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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