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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八層《紅樓》探佚(3)

紅樓十二層 周汝昌 1533 2018-03-20
探佚學 魯迅先生所說的“抉剔”工作,我自己於1948年也做過一些,當然我不認為是“另一續書”,而是原著的佚稿。 在《紅樓夢新證》第九章中,第四節專列一表,逐條述明今日尚可從“伏線”中窺見的若干情節事故,大綱細目,共得24條。 這段考索,後為山西大學的梁歸智教授所見,引發了他的強烈興趣。 梁先生由此立志探尋佚稿情節故事、人物結局;很快勒成專著且不止一種。這是我們共同建立“探佚學”的來由。 我們為什麼要建此學?一非“好奇”,二非“立異”。我們的共同認識是:不把探佚功夫做出一個大概的基礎,則理解與評價都將陷於非科學的境地——實際就不是理解評價曹雪芹原著了,只成為為高鶚的偽續篡本作宣揚了。

而高鶚的偽篡,正是中華文化史上的一大騙局,一大詭計,也是文學史上的一大悲劇性誤區與迷途。 我們從先賢魯迅先生論著中也能找到精闢的理據,他評議讀書要看是否有背或有合於原書的“伏線”,並且為了正確認識原書,需要“必(動詞)其究竟”。 先生原語,亦引於此—— 二書所補,或俱未契於作者本懷,然長夜無晨,則與前書之伏線亦不背。 這寥寥數語,卻透露了先生對雪芹筆法與全書真相的深刻理解與思量,並非泛泛之常言。從“紅學”史看,胡、俞兩家的論點,先生皆有摭取;但從文學的眼光識力來說,先生遠遠超越他們。 例如,胡、俞皆曾明文宣稱:不是第一流的作品。先生則極口稱賞,予以最高評價。又如,胡、俞雖已知高鶚是偽續妄篡者,卻又並不真正尊重雪芹——胡先生一生宣傳“程乙本”,俞先生則以為高之篡筆也“各有千秋”。這就標明了學者在識力水平上的分限。

魯迅在《史略》一篇(章)中提出的根本問題是: (一)原名——針對改名“紅樓夢”。 (二)尋求雪芹的真本——針對坊間久傳的一百二十回偽本而言。 (三)大書“如實抒寫”“絕無譏彈”的原著精神——針對俗論而言。 (四)思索“伏線”與後文的“究竟”——針對高鶚偽續而言。 (五)尋求雪芹家世驟變的“何因”——針對胡氏的“坐吃山空,自然趨勢”而言。 (六)先生沉痛地指出:八十回末已露悲音,悲涼之霧,遍被華林,而呼吸之者,獨寶玉一人而已——這是針對偽續的極端謬妄的檄文(也針砭了大贊高篡者的無識)。 (七)先生對高續的評語是“殊不類”與“絕異”——這又針對了一些認為高續“差不多”“基本依據了原著……”這類論調的迷惑性。

所以就精神宗旨而論,先生才是探佚的倡導人。 探佚學——意義與概況 探佚學是“紅學”的一支新分科,因而有人不解其意義何在,甚至有名家還加以疑問與嘲諷。這不足怪,凡一門新學剛剛出現,總會遭到白眼與奚落,連自然科學中也例不勝舉,何況於這一部奇書的探索之“史無前例”——龔定庵詩所謂“難向史家搜比例”者乎。 探佚,就是為了窺知雪芹全書的大局面、大結構、大用心、大宗旨、大筆法——凡一部偉著,總是愈到後半愈關重要,此為常識,也是規律。在來說尤其如此,因為此書的大章法是前後兩大“扇”書文,對稱對比,前呼後應,前翻後跌——真精神全在後邊。不知探佚,等於是白讀、白講、白讚了這麼久,口中會說它“偉大”,而識解中卻並不知其偉大究竟是什麼,是怎麼一回事。思之豈不可發笑?

探佚學使人們大致明白了寶玉的身世巨變與眾多女兒的命運遭逢,可駭可愕,可歌可泣。可謂之感天動地,石破天驚! 這就是一部書的“大旨談情”,結穴於“情榜”的絕大章法與筆力。 “千紅一哭”、“萬豔同悲”——而不是一男二女的“三角戀愛”與“爭婚悲劇”。 只有探佚,方能從實際心靈感受上領悟高鶚偽篡的詭計騙局是何等的毒酷與陰險:把中華最偉大的最崇高的大悲劇用庸俗的手法歪曲改造成一個小小的“婚姻不幸”的個人事件。 沒有探佚,讀者將永遠被高鶚蒙蔽;即使聞知那是偽篡,也仍然限於一種“知識性”的模糊觀念,還是無法想像原書與偽篡的巨大差異究竟何似,到底誰好誰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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