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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六)論白居易詩

《談藝錄》讀本 周振甫 6156 2018-03-20
香山才情,照映古今,然詞沓意盡,調俗氣靡,於詩家遠微深厚之境,有間未達。 其寫懷學淵明之閒適,則一高玄,按香山《題潯陽樓》稱淵明曰:“文思高玄”。一瑣直,形而見絀矣。其寫實比少陵之真質,則一沈摯,一鋪張,況而自下矣。故余嘗謂: 香山作詩,欲使老嫗都解,而每似老嫗作詩,欲使香山都解;蓋使老嫗解,必語意淺易,而老嫗使解,必詞氣煩絮。淺易可也,煩絮不可也。按《復堂日記補錄》光緒二年八月二十二日雲①:“閱樂天詩,老嫗解,我不解”;則語尤峻矣。西人好之,當是樂其淺近易解,凡近易譯,足以自便耳。 (195頁)①《復堂日記》:八卷,清譚獻撰。 這一則論白居易詩。白居易晚號香山居士,故稱香山。白居易《與元九書》:“今僕之詩,人所愛者,悉不過雜律詩與已下耳。時之所重,僕之所輕。至於諷諭者,意激而言質,閒適者,思淡而詞迂,以質合迂,宜人之不愛也。”錢先生稱“香山才情,昭映古今”,就指他的雜律詩及《琵琶行》等詩。也指出他的詩有不足處,如他有的樂府詩,他在《新樂府序》裡說:“係於意,不繫於文。首句標其目,卒章顯其志,詩三百之義也。其辭質而徑,欲見之者易喻也;其言直而切,欲聞之者深誡也。……”詩是文學,只求達意不求文,不夠正確。詩要求卒章顯其志,對“詩家遠微深厚之境,有間未達”了。他有的詩不免“詞沓意盡,調俗氣靡”。蘇軾《祭柳子玉文》稱為“元輕白俗”。錢先生把他學陶淵明的詩,與陶詩比,一高玄,一瑣直。如白居易《效陶潛體詩十六首》,舉第四首看:

朝飲一杯酒,冥心合元化。兀然無所思,日高尚閒臥。暮讀一卷書,會意如嘉話。 欣然有所遇,夜深猶獨坐。又得琴上趣,安弦有餘暇。復多詩中狂,下筆不能罷。唯茲三四事,持用度晝夜。所以陰雨中,經旬不出舍。始悟獨往人,心安時亦過。 這首詩寫他退居渭上,過著飲酒、讀書、彈琴、作詩的閒適生活,即所謂“瑣直”。 再看陶淵明《飲酒二十首》的第四首:《談藝錄》讀本(七)評李賀詩及學李賀詩長吉穿幽入仄①,慘淡經營,都在修辭設色,舉凡謀篇命意,均落第二義。故李賓之《懷麓堂詩話》謂其“有山節藻棁,而無梁棟”。 ②雖以黎二樵之竺好③,而評點《昌谷集》,亦謂其“於章法不大理會”。喬鶴儕《蘿藦亭札記》④卷四至斥昌谷“餖飣成文,其篇題宜著議論者,即無一句可採,才當在溫岐之下⑤。溫猶能以意馭文藻,昌穀不能”。與李、黎二家所見實同。余嘗謂長吉文心,如短視人之目力,近則細察秋毫,遠則大不能睹輿薪;故忽起忽結,忽轉忽斷,復出傍生,爽肌戛魄之境,酸心刺骨之字,如明珠錯落。與《離騷》之連犿荒幻⑥,而情意貫注、神氣籠罩者,固不類也。

古來學昌穀者多矣。唐自張太碧《惜花》第一第二首⑦、《游春引》第三首、《古意》、《秋日登岳陽樓晴望》、《鴻溝行》、《美人梳頭歌》,已濡染厥體。按張碧自序詩云“嘗讀李長吉集,春拆紅翠,霹開蟄戶,奇峭不可攻。及覽李太白詞,天與俱高,青且無際。觀長吉之篇,若陟嵩之顛觀諸阜者”云云。然此數篇則學長吉。孟東野有讀張碧集詩⑧,稱為“先生今復生”,則碧之年輩,不在長吉後。學長吉者,當以斯人為最早矣。同時莊南傑《樂府》五首,稍後則韋楚老《祖龍行》、《江上蚊子歌》、亦稱殆庶。 按胡元瑞《詩藪》內編卷三謂韋楚老《祖龍行》⑨,雄邁奇警,長吉所出。大誤。長吉歿於元和中;茲老長慶時始成進士,至開成猶在。杜牧之有送其自洛陽歸朝詩⑩。皆窠臼未成,語意易曉;詞新而非澀,調急而不險。惟李義山才思綿密,於杜韓無不升堂嗜胾⑾,所作如《燕台》、《河內》、《無愁果有愁》、《射魚》、《燒香》等篇,亦步昌谷後塵。按溫飛卿樂府,出入太白、昌谷兩家,詭麗惝怳。然義山奧澀,更似昌谷。

宋自蕭貫之《宮中曉寒歌》⑿,初為祖構。金則有王飛伯,元則有楊鐵崖及其門人⒀,明則徐青藤,皆挦撦割裂,塗澤藻繪。青藤尤雜駁不純⒁,時有東坡鸚哥嬌之嘆⒂。按黃之雋《痦堂集》卷五有《韓孟李三家詩選序》⒃,自言以謝皋羽、楊鐵崖、徐青藤詩⒄,抄附三家之後,所以由源竟委。黃氏能以東野與退之、昌谷齊稱,可謂具眼。然謝、楊、徐三人,實不關韓、孟事,只可配饗昌谷耳。黃氏於昌谷用力甚深,集中卷二十一《雜著》論昌谷有七言律,尤為創論;又考定昌谷賦《高軒過》,當在十九歲、二十歲之間,陳本禮《協律鉤元》即取其說⒅。惟謝皋羽《晞發集》能立意而不為詞奪,文理相宣,唱嘆不盡。皋羽亡國孤臣,忠愛之忱,洋溢篇什;長吉苟真有世道人心之感,亦豈能盡以詞自掩哉。試以長吉,較之宋劉翰、皋羽、鐵崖《鴻門會》,則皋羽之作最短,良由意有所歸,無須鋪比詞費也。蓋長吉振衣千仞,遠塵氛而超世網,其心目間離奇俶詭,鮮人間事。所謂千里絕跡,百尺無枝,古人以與太白並舉,良為有以。若偶然諷諭,則又明白曉暢,如《馬詩》二十三絕,借題抒意,寄託顯明。又如《感諷》五首之第一首,寫縣吏誅求,樸老生動,真少陵《三吏》之遺⒆,豈如姚氏所謂“聞之不審”者乎。李仁卿《古今黈?補遺》論作詩天才⒇,謂“若必經此境,始能道此語,則其為才也隘矣;如長吉《箜篌引》:'女媧煉石補天處'云云,長吉豈果親造其處乎。”李氏考據家解作此言,庶幾不致借知人論世之名,為吠聲射影之舉矣。 (46—47頁)①長吉:唐李賀字,家於昌谷,有《昌谷集》四卷,外集一卷。

②李賓之:李東陽字,有《懷麓堂詩話》一卷。山節:雕成山形的斗拱。藻棁(zhuo啄):畫著水草的短柱。 ③黎二樵:清人,有批點《李長吉集》四卷,外集一卷。 ④喬鶴儕:清喬松年字,有《蘿藦亭札記》八卷。 ⑤溫岐:唐溫庭筠,原名岐,字飛卿,有《溫飛卿集箋注》九卷。 ⑥連犿(huan歡):宛轉貌。 ⑦張太碧:唐張碧字,唐詩人。 ⑧孟東野:孟郊字,唐詩人。 ⑨胡元瑞:明胡應麟字,有《詩藪》十八卷。 ⑩杜牧之:唐杜牧字,有《樊川文集》二十卷。 ⑾李義山:唐李商隱字,有《李義山詩集》三卷。杜韓:杜甫、韓愈。 ⑿蕭貫之:蕭貫字,宋詩人。 ⒀楊鐵崖:楊維楨,字廉夫,號鐵崖,有《東維子集》三十卷,《鐵崖古樂府》十卷。

⒁徐青藤:徐渭,字文長,號青藤,有《徐文長集》三十卷。 ⒂東坡鸚哥嬌:蘇軾《仇池筆記?李十八草書》:“劉十五(攽)論李十八(公擇)草書,謂之鸚哥嬌。” 評論草書與楷書行書夾雜,猶鸚哥的學人話,不過數句,仍雜鳥語。 ⒃黃之雋:號痦堂,清人,有《痦堂集》六十一卷。韓孟李:韓愈、孟郊、李賀。 ⒄謝皋羽:元謝翱字,有《晞發集》十卷。 ⒅陳本禮:有《協律鉤元》四卷。 ⒆少陵《三吏》:杜甫《石壕吏》《新安吏》《潼關吏》。 ⒇李仁卿:元李治字,有《敬齋古今黈》八卷。 這一則論李賀詩,認為李賀的苦心創作,專在修辭設色上用力,不考究命意謀篇。 像屋子,在斗栱短柱上雕刻繪畫,不注意講究棟樑。李東陽說它沒有棟樑,那短柱鬥栱就沒有地方安放,屋子就建不起來,說得過分了。應該說不講究棟樑。黎二樵認為李賀文章對章法不大理會,是對的。喬鶴儕認為李賀文章的議論不行。錢先生指出:李賀詩的文心,像近視眼的視力,近則明察秋毫,即指修辭設色,有驚心動魄、爽肌刺骨的力量。遠則不見輿薪,指命意謀篇不能做到情意貫注。對李賀詩怎樣像近視眼,見下舉例。

錢先生又講到學習李賀詩的作者,如張碧《惜花三首》的第一首:“千枝萬枝占春開,彤霞著地紅成堆。一窖閉愁驅不去,殷勤對爾酌金杯。”第二首:“老鴉拍翼盤空疾,準擬浮生如瞬息。阿母蟠桃香未齊,漢皇骨葬秋山碧。”這兩首詩就修辭設色說,把落花比作“彤霞著地”,稱“閒愁”為“一窖”。從惜花想到桃花落,從桃花落想到結桃子,但花落還沒有結成桃子,從人間想到天上,所以說“阿母蟠桃香未齊”,即還沒有結成蟠桃。吃了天上王母的蟠桃,可以長生不老。漢武帝求仙,但阿母的蟠桃沒有結成,漢皇帝吃不到蟠桃死了,骨葬秋山化碧。這是奇思幻想。這種修辭設色和奇思幻想就是從李賀詩中學來的。再像《游春引》第三首:“千條碧綠輕拖水,金毛泣怕春江死。萬匯俱含造化恩,見我春工無私理。”

“千條碧綠”當指柳絲,“金毛”不知指什麼了,這裡更見出用詞的怪誕。又《古意》:“鑾輿不碾香塵滅,更殘三十六宮月。手持絝扇獨含情,秋風吹落橫波血。”把皇帝的車子不來,說成“不碾香塵滅”。把更漏殘,月落,說成“更殘三十六宮月”。 把落淚,說成“落橫波血”,用“橫波”指眼,用“血”指淚。都顯出詞語的奇特。 又如莊南傑《湘弦曲》:“楚雲錚錚戛秋露,巫雲峽雨飛朝暮。古磬高敲百尺樓,孤猿夜哭千丈樹。雲軒碾火聲瓏瓏,連山卷盡長江空。鶯啼寂寞花枝雨,鬼嘯荒郊松柏風。滿堂怨咽悲相續,苦調中含古離曲。繁弦響絕楚魂遙,湘江水碧湘山綠。”這首《湘弦曲》,就是《湘靈鼓瑟》,寫湘靈彈瑟的歌。 “楚雲錚錚”,“錚錚”指弦聲,弦聲只能說成響遏行雲,說成“楚雲錚錚”就奇特了。 “戛”,打擊,“戛秋露”也很奇特。 “雲軒”指神靈在雲中飛行的車,“碾火聲瓏瓏”,在雲中的車怎麼碾火,很奇特。 “連山卷盡長江空”,說云盡天空可以,山怎麼卷盡?這些奇特的詞語也是學李賀來的。又如韋楚老的《江上蚊子》:“飄搖挾翅亞紅腹,江邊夜起如雷哭。請問貪婪一點心,臭腐填腹幾多足。越女如花住江曲,嫦娥夜夜凝雙睩。怕君撩亂錦窗中,十軸輕綃圍夜玉。”寫蚊子飛為“飄搖挾翅”,用“飄搖”字。又稱蚊子吸血後的肚子為“亞紅腹”,用個“亞”字,很奇特。又稱蚊子飛的聲音為“如雷哭”,著一“哭”字更奇。

把人血吸入蚊子肚子,說成“臭腐填腹”,把人血說成“臭腐”,把嫦娥入睡稱為“凝雙睩”,把用蚊帳圍住玉體說成“十軸輕綃圍夜玉”,都寫得奇突。這些詞語都是學李賀來的。 錢先生指出這些學李賀詩“皆窠臼未成,語意易曉;詞新而非澀,調急而不險。” 即這些詩學李賀沒有學到家,只是用詞新奇,意思易懂,詞語不澀,音調不險。再來看上述幾首詩。如張碧的《惜花》第一首,寫花落滿地成堆,為惜花發愁,要藉酒澆愁,即所謂“對爾酌金杯”。 《惜花》第二首,“老鴉”“盤空疾”,“浮生如瞬息”,指人生短促,韶光易逝。說“蟠姚香未齊”,“骨葬秋出碧”,說求仙成空,終於死去。 再看《游春引》第三首,不論是“千條碧綠”的“輕拖水”,或“金毛”的怕死,都含有感謝大自然化生萬類的恩典之意,大自然的化工對我是無私的,一切景物都供我欣賞。

再看《湘弦曲》,講湘水的女神鼓瑟,在雲飛時彈奏,發出錚錚的響聲。這聲音的高像在百尺樓上敲古磬,這聲音的悲像孤猿夜哭。它彈到美好處又如鶯啼,四周靜靜地聽,所以又顯得寂寞。彈到恐怖處又如鬼嘯。彈得使聽的人滿堂悲怨,彈出古離別之曲。一曲彈完了,像錢起《湘靈鼓瑟》的結句:“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這首詩的結尾也一樣。這首詩中“雲軒碾火聲瓏瓏,連山卷盡長江空”,是否像白居易《琵琶行》中的“曲終收撥當心劃,四弦一聲如裂帛。東船西舫悄無言,惟見江心秋月白。”彈到曲終只見江心秋月白。再看《江上蚊子》,寫蚊子的吸血和聲音,寫越女用蚊帳來保護身子。總之,這些詩“語意易曉”,學李賀還沒有學到家。 學李賀學到家的有李商隱。試引李商隱《河內詩》第一首:“鼉鼓沉沉虯水咽,秦絲不上蠻弦絕。嫦娥衣薄不禁寒,蟾蜍夜艷秋河月。碧城冷落空濛煙,簾輕幕重金鉤欄。

靈香不下兩皇子,孤星直上相風竿。八桂林邊九芝草,短擦小鬢相逢道。入門暗數一千春,願去閏年留月小。梔子交加香蓼繁,停辛佇苦留待君。 ”這首詩寫“鼉鼓”不敲,“沉沉”無聲了。銅壺滴漏,有玉虯吐漏水入銅壺的聲咽。兩者皆指夜深,這樣寫顯得奇特。不說不奏樂,說成“秦絲(秦箏)不上蠻弦(胡琴)絕”,不說月光皎潔,說成“蟾蜍夜艷秋河月”;這些都是學李賀的修辭設色。再看用典方面,用仙家的“碧城” 來指皇家給修道公主所建道觀;用周靈王的觀靈、觀香兩女兒指唐皇家的出家公主。再看隱語,用“孤星直上相風竿”,暗指與出家公主相戀的道士上樓;“八桂林邊九芝草”,暗指那是在桂林種仙草的人。 “暗數一千春”,指仙家一千年一會,暗指相會的時期。 “梔子交加香蓼繁”,暗指含辛茹苦。這樣用典和用隱語,也是從李賀學來的。這首詩寫明“右一曲樓上”,是寫樓上的。從詩看,樓上在夜深時不奏樂了。樓上的嫦娥在月照下不勝寒。這個嫦娥就是“靈香不下兩皇子”,是兩位公主住在樓上。接下來講“孤星直上相風竿”,孤星在天上,怎麼從地上的相風竿上去呢?這個孤星同“八桂林邊九芝草”又有什麼關係呢?怎麼又同“短襟小鬢”的人接起來呢?跟停佇苦又有何關?這首詩從字面看不知在說什麼,這就詞意難明,學李賀詩可以說學得到家了。但透過隱語來看李商隱的這首詩,還是可以明白的。用“碧城”指仙家住處,比唐朝公主所住的道觀。點明“靈香不下兩皇子”,即指住在樓上的有兩位出家修道的公主。 “孤星直上” 比公主的戀人道士登樓與公主相會。 “暗數一千春”指相會的時期較難得,所以要含辛佇苦來等待。大概唐朝在中元節空國來道觀觀看盛大道場時可以混進來相會,所以要等待吧。那末這首詩要通過隱語才能明白,這是學李賀詩學得到家的一例。 錢先生又指出李賀詩缺乏世道人心之感,引李賀詩與謝翱詩作比。如李賀“鴻門宴”,題作《公莫舞歌》,有序:“《公莫舞歌》者,詠項伯翼蔽沛公也。會中壯士,灼灼於人,故無復書。且南北樂府率有歌引。賀陋諸家,今重作《公莫舞歌》雲。”歌詞: “方花古礎排九楹,刺豹淋血盛銀甖。華筵鼓吹無桐竹(指琴蕭),長刀直立割鳴箏(指彈箏有殺伐聲)。橫楣粗錦生紅緯,日炙錦嫣王未醉。腰下三看寶玦光(范增三次舉玉玦示項羽,要項羽下決心殺劉邦,項羽不應。),項莊掉箾(拔劍出匣)攔前起(項莊拔劍起舞,欲擊劉邦)。材官小臣公莫舞,座上真人赤龍子。芒碭雲瑞抱天回,咸陽王氣清如水。鐵樞鐵楗重束關,大旗五丈撞雙環。漢王今日須秦印,絕臏刳腸臣不論。”這首詩寫鴻門宴,只在修辭設色上用功夫,沒有世道人心之憂。想見鴻門地方有方花九柱的殿堂,宴會上是刺豹淋血來喝,在長刀直立中彈箏,有殺伐聲。接寫項羽不肯殺劉邦,項莊拔劍起舞,要擊劉邦。接著不寫項伯也拔劍起舞來保護劉邦,是由作者說:項莊不要起舞來擊劉邦,劉邦是真命天子,他在芒碭山中,上有云氣,他打進咸陽,就有王氣。咸陽城門是重關鐵樞,他一到就撞破關門,掌握天子印,他手下的樊噲不怕絕臏刳腸來保護他。這首詩有奇思幻想,只在劉邦是真命天子上著筆,並無世道人心之憂。 再看謝翱是南宋亡後的遺民,他寫的:“天雲屬地汗流宇,杯影龍蛇分漢楚。楚人起舞本為楚,中有楚人為漢舞。鵜(野鳧)淬光雌不語(野鳧膏可以擦劍使光耀,但項莊用的是雌劍,不起作用),楚國孤臣泣俘虜(項莊殺不了劉邦,范增就嘆氣說:“我屬皆為之虜矣”)。他年疽背怒髮此(范增後來離開項羽,疽發背死)。 硭碭雲歸作風雨(劉邦在硭碭山上,上有云氣。這指劉邦回去興風作浪)。君看楚舞如楚何,楚舞未終聞楚歌。 ”這首詩寫鴻門宴,提到“楚人起舞本為楚,中有楚人為漢舞。 ” 項莊拔劍起舞,想擊殺劉邦,這是為楚而舞劍。項伯也拔劍起舞,用身體來保護劉邦,這是楚人為保護漢的劉邦而舞劍。這句話就有用意。為元朝滅掉南宋的張弘範,是南宋人不是蒙古人,也比保護劉邦的是楚人不是漢人,這就有世道人心之憂。後來幫助清朝平定江南的洪承疇,是明人也不是滿人。 “君看楚舞如楚何”,這個“楚舞”指項莊起舞聯繫後來虞姬的起舞,虞姬的楚舞未終,聽到四面楚歌,項羽已趨向沒落了,這更有感慨。這說明寫世道人心之憂的詩與李賀的詩不同,從而說明李賀的詩沒有表達世道人心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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