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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07章(2) 漸與頓

禪外說禪 张中行 6218 2018-03-20
(二)其後,除了聽受講說佛理而得悟之外,又出現了新的花樣。如《五燈會元》中所記,五洩靈默是: 後遠謁石頭(希遷),便問:“一言相契即住,不契即去。”石頭據坐,師便行。頭隨後召曰:“闍黎!”師回首,頭曰:“從生至死只是這個,回頭轉腦作麼?”師言下大悟。 西山亮座主是: 參馬祖,祖問:“見說座主大講得經論,是否?”師曰:“不敢。”祖曰:“將甚麼講?”師曰:“將心講。”師曰:“祖心如工伎兒,意如和伎者,爭解講得?”師抗聲曰:“心既講不得,虛空莫講得麼?”祖曰:“卻是虛空講得。”師不肯,便出。將下階,祖召曰:“座主!”師回首,祖曰:“是甚麼?”師豁然大悟。 壽州良遂是: 參麻谷。谷見來,便將鉏頭去鉏草。師到鉏草處,谷殊不顧,便歸方丈,閉卻門。師次日復去,谷又閉門。師乃敲門。谷問:“阿誰?”師曰:“良遂。”才稱名,忽然契悟。

金華俱胝和一童子是: 初住庵時,有尼名實際來,戴笠子,執錫,繞師三匝,曰:“道得即下笠子。”如是三問,師皆無對。尼便去,師曰:“日勢稍晚,何不且住?”尼曰:“道得即住。”師又無對。尼去後,師歎曰:“我雖處丈夫之形,而無丈夫之氣,不如棄庵,往諸方參尋知識去。”其夜山神告曰: “不須離此,將有肉身菩薩來為和尚說法也。”逾旬,果天龍和尚到庵。師乃迎禮,具陳前事。龍豎一指示之,師當下大悟。 自此凡有學者參問,師唯舉一指,無別提倡。有一供過童子,每見人問事,亦豎指祗對。人謂師曰:“和尚! 童子亦會佛法,凡有問皆如和尚豎指。 ”師一日潛袖刀子,問童曰:“聞你會佛法,是否? ”童曰:“是。 ”師曰:“如何是佛? ”童豎起指頭。師以刀斷其指,童叫喚走出。師召童子,童回首。師曰:“如何是佛? ”童舉手不見指頭,豁然大悟。

夾山善會是(船子德誠傳): (夾)山乃散眾束裝,直造華亭。船子才見便問: “大德住甚麼寺?”山曰:“寺即不住,住即不似。”師曰: “不似,似個甚麼?”山曰:“不是目前法。”師曰:“甚處學得來?”山曰:“非耳目之所到。”師曰:“一句合頭語,萬劫系驢橛。”師又問:“垂絲千尺,意在深潭;離鉤三寸,子何不道?”山擬開口,被師一橈打落水中。山才上船,師又曰:“道!道!”山擬開口,師又打。山豁然大悟。 這都不是正面講,而是由間道來。前三則是以難解的或無關的話為媒介。後兩則更新奇,是“指”或“無指”,是“打”。 (三)還有更離奇的。如黃龍道震是: 師自以為礙,棄依草堂,一見契合。日取藏經讀之。

一夕,聞晚參鼓,步出經堂,舉頭見月,遂大悟。 國清行機是: 每謂人曰:“某猶未穩在,豈以住山樂吾事邪?”一日,偶看斫樹倒地,忽然大悟,平昔礙膺之物,泮然冰釋。 徑山智策是: 師頷之,往豫章謁典牛。道由雲居,風雪塞路,坐閱四十二日。午初,版聲鏗然,豁爾大悟。 金陵俞道婆是: 市油糍為業。常隨眾參問琅邪,邪以臨濟無位真人話示之。一日,聞丐者唱蓮華樂雲:“不因柳毅傳書信,何緣得到洞庭湖?”忽大悟。 天衣義懷是: 至姑蘇,禮明覺於翠峰。 ……覺曰:“汝行腳費卻多少草鞋?”曰:“和尚莫瞞人好。”……覺打曰:“脫空謾語漢,出去!”入室次,覺曰:“恁麼也不得,不恁麼也不得,恁麼不恁麼總不得。”師擬議,覺又打出。如是者數四。尋為水頭,因汲水折擔,忽悟。

慧圓上座是: 出遊廬山,至東林,每以己事請問。朋輩見其貌陋,舉止乖疏,皆戲侮之。一日,行殿庭中,忽足顛而僕,了然開悟。 上面第(二)類是因機鋒而得悟,還可以說是沾點邊。這第(三)類就跑了野馬,沒有邊。前兩則是見,中間兩則是聞,後兩則是倒點小黴,總之,由常人看,都與佛理無關,可是產生了奇效。在南宗的歷史中,這是頓的發展,成為頓之中的頓,所以更帶有神秘性和傳奇性。 可是,這神秘,這傳奇,都靠得住嗎?留到下面談。 7.3.2頓的底細 先說有沒有頓。這個問題很難解答,因為頓(悟)是一種主觀覺知,嚴格說,人只能覺知自己的覺知。這樣,對於頓的覺知,說有容易,因為可以舉自己的覺知為證;說無就大難,因為不能證明己身之外的無數的人也沒有。不得已,只好還是以科學常識為依據,猜想猜想。這要先分析一下。頓由兩個條件湊成,一是時間短,二是認識或意境的變易。兩者都有“量”的問題:時間,科學的,不好說;常識的,短到一剎那,一眨眼,當然要算,長呢,一小時,甚至半天,算不算?認識或意境的變易,可以變得小,可以變得大,大當然要算,小到什麼程度就不能算?在這裡,時間的問題簡單些,可以含糊其辭地說,不能超過“一會兒”;認識或意境的問題就太大、太複雜了。這問題包括兩個方面:一是變易由大向小移,小到什麼程度就不再算;二是變易由小向大移,大到什麼程度就不可能或幾乎不可能。前一個問題比較容易解決,自然也只能含糊其辭地說,是不能關係太小,取得太容易。比如從某水果攤買水果,一次,兩次,三次,總覺得分量不重,第四次稱一稱,原來一斤只有七兩,明白了,這也是時間短,認識變,能夠算頓悟嗎?就語言習慣說,不能算。

有很多認識或意境的變易,既關係大,而且得之不易,當然應該算。人的一生,這樣的覺知,所謂“恍然大悟”,總會有,甚至並不很少。可見頗為像樣的頓也並非不可能。問題是上面提到的後一個,大到非常大,仍然可能嗎?或化泛說為具體,禪悟的意境變是非常大的,可以成於頓嗎?根據剛說過的想法,我們不能找到說必不可能的理由。但如上一節所引,聽幾句講佛理的話,以至走路跌了個跤,就天地忽變,萬法皆實成為萬法皆空,總當是可能性不大的。可能性不大,而在禪宗的典籍中記得像煞有介事,我想來源有二:一是把時間縮短了,本來是一條集諸點而成的線,線的末端也許有個較重的點,於是拈出這一個,名之為頓。另一是把新的意境誇大了,譬如說,只是覺得智光一閃,(佛)理有所增,(世)情有所減,就說這是“無餘依”了。事實是,人的“天命之謂性”,或說染污,一眨眼就變為無餘,即使非絕對不可能,總是太難了。

可是照禪宗的典籍所記,大量習禪的人,包括少數沒有出家的,都有過頓的經歷,好像頓雖然不容易,卻是有志者事竟成的事,這是怎麼回事?我想,比如頓是個鼎,所以能挺立而不倒,是因為有三個有力的足支持。一個足是“自性清淨”或“即心是佛”的想法。既然自性本來清淨,或說佛性是本有,迷惑屬於外緣,那就像是一面鏡子,為浮塵所蔽,因而不亮,已知不亮之因,求亮自然非常容易,只是小小的拂拭之功(由迷入悟是認識的一變之功)。第二個足是以般若學為根據的自信心,般若是佛家(設想的)特有的智慧,具有體和用兩個方面:就體說,它是眾生所具有的理體,離一切虛妄相;就用說,它既能觀照實相,又能觀照現象界的諸法。總之,憑藉它的力量,得無上等正覺(悟)可以易如反掌。第三個足是大水流的避難趨易,一發而不可遏。學佛求解脫,趨易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諸種修持條件的減少,如可以不誦經,可以不靜坐,等等。另一是時間的縮短,長是一生,俟河之清,難免起急,於是也減,損之又損,勢所必至,就到了一霎時的頓。至於頓是否真像傳的那樣實而且多,就習禪的人說,是或確信,或但願如此,即使自己學而未到,因為到不到沒有明確的標記,反應可以因人而不同:有的自信心弱,就多自責;有的自信心強,或爭勝心強,就信,或說,已有所得。在禪堂內,疑的可能性是不大的,因為疑而不信,他就走出禪堂,到俗世去幹別的去了。

7.3.3頓的果實 頓和漸一樣,是一種修持方法。使用方法,應該有成果。 由頓的語義順水推舟,成果應該是,使習禪的人較快地開悟,或說得解脫。如上一節所分析,我不敢這樣順水推舟,因為,至少是就絕大多數人說,變易認識,大到以逆為順,總不會這樣輕易,這樣神奇。這樣,談成果,實事求是,就不如多談種植耕耘,少談收穫。這種植耕耘,即修持方法,總的說是不走老路,如(至少是口頭上)可以不誦經,不坐禪,不離朝市,甚至不持某種戒(如殺和酒),等等。其中有特點突出,值得分項說說的,是以機鋒破知見,誇大悟的偶然性,呵佛罵祖。 (一)以機鋒破知見,求速成。出家修行,同在家人上學校學習一樣,要從師。師授徒,要有教材和教法。世俗的教法都是平實一路,如說一加一等於二,薪是柴之類。佛家傳法,南宗禪之前也是這樣。釋迦的四絲諦法,達磨的二入四行不用說,就是六祖慧能,如《六祖壇經》所記,教弟子,也是平平實實地講佛理。平平實實,精神是漸,至少是形式同於漸,這好像斷木用鋸,要往往復复拉,慢慢來。求快的人難免起急,因而願意用斧頭,猛力一劈,立刻成為兩段(斬斷葛藤)。這樣的斧頭,作用要不同於鋸,就教法說是不能再平平實實。六祖慧能之後,這由常趨變的形勢發展很快,先是少說常語,一跳成為幾乎不說常語,再一跳就成為輕視常語,重視機鋒,張口就是不可思議的話。如:

(1)石霜大善禪師——僧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曰:“春日雞鳴。”曰:“學人不會。”師曰:“中秋犬吠。”(《五燈會元》卷三) (2)楊岐甄叔禪師——禪月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呈起數珠,月罔措。師曰:“會麼?”曰:“不會。”師曰:“某甲參見石頭來。”曰:“見石頭得何意旨?”師指庭前鹿曰:“會麼?”曰:“不會。”師曰:“渠儂得自由。”(同上) (3)馬祖道一禪師——僧問:“和尚為甚麼說即心即佛?”師曰:“為止小兒啼。”曰:“啼止時如何?”師曰: “非心非佛。”(同上) (4)興善惟寬禪師——(僧)問:“狗子還有佛性否?”師曰:“有。”曰:“和尚還有否?”師曰:“我無。”曰:

“一切眾生皆有佛性,和尚因何獨無?”師曰:“我非一切眾生。”曰:“既非眾生,莫是佛否?”師曰:“不是佛。”曰:“究竟是何物?”師曰:“亦不是物。”(同上) (5)藥山惟儼禪師——大眾夜參,不點燈,師垂語曰:“我有一句子,待特牛(公牛)生兒,即向你道。”(同上書卷五) (6)天龍重機禪師——(僧)問:“如何是歸根得旨?”師曰:“兔角生也。”曰:“如何是隨照失宗?”師曰:“龜毛落也。”(同上書卷八) 前兩則,至少由常人看,是不著邊際的話。中間兩則,意思違反邏輯規律,依常識是站不住腳的。後兩則,特牛生兒,龜毛兔角,都是事實上不可能的。禪師們不傻,為什麼這樣說?這是相信惟有反常的話才更有破常見的斬釘截鐵的力量。六祖慧能以前,習禪的古德是沒有這種想法的。

(二)誇大悟的偶然性。如: (7)吉祥元實禪師——自到天衣,蚤夜精勤,脅不至席。一日,偶失笑喧眾,衣擯之,中夜宿田裡,睹星月粲然,有智。 (同上書卷十四) (8)投子道宣禪師——久侍天衣,無所契,衣叱之。 師忘寢食者月餘,一夕,聞巡更鈴聲,忽猛省。 (同上) (9)雲蓋繼鵬禪師——初謁雙泉雅禪師,泉令充侍者,示以芭蕉拄杖話,經久無省發。一日,泉向火次,師侍立,泉忽問:“拄杖子話試舉來,與子商量。”師擬舉,泉拈火箸便摵,師豁然大悟。 (同上書卷十五) (10)黃龍祖心禪師——參雲峰悅禪師,三年無所得。 辭去,悅曰:“必往依黃檗南禪師。”師至黃檗,四年不大發明,又辭,再上雲峰。會悅謝世,就止石霜。因閱《傳燈》,至“僧問多福:'如何是多福一叢竹?'福曰: '一莖兩莖斜。 '曰:'不會。 '福曰:'三莖四莖曲。 '”師於此開悟。(同上書卷十七) 四則都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樣誇大頓的偶然性,是想突出“得來”的輕易。但它忽視了“無覓處”的一面,就是,怎麼就能這樣悟,像是毫無規律可循。 (三)呵佛罵祖。這直接由相信自性清淨來。因為自性清淨,即心是佛,所以解脫可以完全靠自力,不必外求。佛和祖都是心外物,用不著;為了表示不假外力的雄偉風格,所以要呵佛,要罵祖。頓是體現自性清淨之理的行的一面,所以它也是呵佛罵祖之因。南宗禪,從六祖慧能一再傳之後,(口頭上)輕視佛祖,以至於呵,罵,成為常事。著名的有丹霞天然的燒木佛,德山宣鑑說釋迦老子是乾屎橛,達磨是老臊胡。再舉兩則湊湊熱鬧: (11)雲門文偃禪師——舉:世尊初生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視四方,雲:“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師曰:“我當時若見,一棒打殺與狗子吃,卻貴圖天下太平。”(同上書卷十五) (12)夾山善會禪師——見性不留佛,悟道不存師。 尋常老僧道:“目睹瞿曇,猶如黃葉;一大藏教是老僧坐具。祖師玄旨是破草鞋,寧可赤腳不著最好。”(同上書卷五) 這可以說是頓的極度的發展,以至由自信變為近於狂妄了。 7.3.4頓的得失 推想由南宗的禪師們看,頓只有得而沒有失,因為,如禪宗的許多典籍所記,他們順著這條路走,都悟了。我們是站在禪門以外,對於所謂悟,尤其歷程的輕易、神奇,總是未能盡信。因而,與漸修比,就算吹毛求疵吧,似乎也可以找出一些失來。 先說得。一種是鼓勵了學人的志氣。與天台、華嚴,尤其法相的學習路徑相比,頓的辦法簡易,而且人人有速成的希望,因而習禪就可以積極性高,幹勁大。這結果(站在佛家的立場上說)就引來又一種得,是佛門因此而可以更加興旺,南宗獨霸之後,禪寺禪僧遍天下就是明證。還有一種,是助長了禪悅和禪風的發榮滋長。禪是出世法,但是,至少是移入中土以後,它也可以入世,或者說,作為一種生活態度來處治世間事。這態度是冷眼看,是超脫,是以大智破眾迷,是“不著一字,盡得風流”。關於禪悅和禪風,後面還要專章談。這裡說說與它相關的一種情況,能否單純算作得還不好說,是中土化,人情化。佛教初入中土,帶來印度的傳統色彩,理論繁瑣,修持近於苦行,祠祀禮拜。中土文化的傳統不是這樣,而是辭達而已矣,是貴生,是不語怪力亂神。且不說高下,只說難易,是印度難,中土易;易,放大一些說是順天理,合人情。入異國,想行得通,就不能不也求順天理,合人情。於是,正如許多人所說,佛的般若和道的任運就糅合了。這到南宗禪就更加走得遠,修持,經過頓悟,心,甚至身,都得到相當程度的解放,如不再是板著面孔如喪考妣,而是無可無不可,飢來吃飯,困來睡眠,甚至吟風弄月,刻詩集傳世了。 再說失,像是不多,卻相當重大,是走的路沒有漸修那樣平坦,因而能否及時到達目的地,就不能像漸修那樣,比較有保證。我們可以設身處地想想,比如我們決心習禪,走南宗的路,不誦經,不坐禪(修禪定),其至呵佛罵祖,只是聽老師的機鋒,參話頭,受棒喝,就有信心,看見院內花開,聽到隔壁驢叫,就頓悟,一霎間認萬法為空,情不為物所移了嗎?至少是太沒有把握了。漸修的辦法也沒有悟的把握,但它至少可以保證,在戒定慧原則的指導下過禪僧的生活,用佛家的眼光看,這即使還夠不上出世間,也總是走向出世間。 至於頓,如果未能悟而只學會了呵佛罵祖,那就離出世間太遠了。在這裡,漸和頓的分別是,漸規規矩矩,頓就不然。因為不然,所以就容易流於妄和放。如: (1)泐潭文準禪師——上堂曰:“五九四十五,聖人作而萬物睹。秦時鍍鑠鑽頭尖,漢祖殿前樊噲怒。曾聞黃鶴樓,崔顥題詩在上頭: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可知禮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五燈會元》卷十七) (2)法明上座——依報本未久,深得法忍。後歸里,事落魄,多嗜酒呼盧。每大醉,唱柳詞數闋,日以為常。 鄉民侮之,召齋則拒,召飲則從。如是者十餘年,咸指曰醉和尚。一日謂寺眾曰:“吾明旦當行,汝等勿他往。”眾竊笑之。翌晨攝衣就座,大呼曰:“吾去矣,聽吾一偈。” 眾聞奔視,師乃曰:“平生醉裡顛蹶,醉裡卻有分別。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言訖寂然,撼之已委蛻矣。 (同上書卷十六) 前一則,所說與順口溜無別,說是含有深意,恐難於取信於人。後一則,生活情趣同於劉伶、阮籍,說這也是出世間法,至少是頗為可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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