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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史湘雲的原型:曹雪芹的一個李姓表妹——脂硯齋

劉心武揭秘紅樓夢3 刘心武 3122 2018-03-20
第十三回關於秦可卿死訊的交代,通行本的文字是:“彼時合家皆知,無不納罕,都有些疑心。”週匯本則選擇了蒙古王府本的寫法:“彼時合家皆知,無不讚歎,都有些疑心。”按一般人的理解,前面把秦可卿的病情說得那麼嚴重,她死了,有什麼可納罕的?更談不到去讚歎。 “都有些疑心”,疑的什麼心?也不好理解。 曹雪芹在全書一開始,就以甄士隱和賈雨村兩個人物的名字,以諧音方式,宣示了他這部著作是“真實的事情在假設的話語裡保存”,“假設的話語”就是小說的文本,當然是小說,但這部小說不同於那些純屬虛構的小說,它的“假語”裡是有隱秘的“真事”存在其中的。 秦可卿在第十回裡就病得不輕,她得的是抑鬱症。她為什麼抑鬱?是政治因素使然。她得的也可以說是政治病。所謂“一冬是不相干的,總是過了春分,就可望痊癒了”,第二十六回有關於馮紫英隨父親神武將軍馮唐春天去獵場勘察的交代,書裡的“月派”總想趁皇帝春狩時“舉事”,因此身為“月派”首領“義忠親王老千歲”女兒的秦可卿,總是春前精神焦慮,能不能見好,全取決於“過了春分”以後的政治形勢。紅學所的校注本在第十四回後有一條校記,認為秦氏死在春天,但是細讀這三回的文字,沒有春天的跡象,更像是深秋。鳳姐夢見秦氏前,和平兒“擁爐倦繡,早命濃熏繡被”。寶玉聽到喪音後,立刻要往寧國府去,賈母說“夜里風大,明早再去不遲”。到了鐵檻寺,寶玉、秦鐘隨鳳姐在那裡過夜,第二天賈母、王夫人打發人來看望,“又命多穿兩件衣服”。到第十六回開頭,又交代說秦鐘“在郊外受了些風霜”。我的看法與紅學所校注者不同,我判定書裡所寫的秦可卿之死,從季節上來說,是在深秋。

在八十回之內,“月派”的春狩舉事,始終沒有能正式啟動。八十回後,才會寫到馮紫英、張友士他們終於孤注一擲。那麼,秦可卿為什麼死?因為賈元春向皇帝告了密,說出了她本是“義忠親王老千歲”女兒的真相。皇帝褒獎了元春揭弊不避親的忠誠(十六回就是暗寫這件事),同時,嚴命秦可卿自盡,但又允許賈家大辦喪事,也允許北靜王等王公貴族去高規格參與祭奠。總之,皇帝希望這件皇家醜事到此結案,對外遮掩,只當賈家死了個養生堂抱養來的重孫媳婦。 因為曹雪芹把舊稿《風月寶鑑》當中一段故事嵌入進來,構成第十一回和第十二回,第十回秦可卿之病和第十三回秦可卿之死之間的時間邏輯,形成了混亂,所以一般讀者乃至一些研究者,都弄不清秦可卿究竟死於什麼季節。從文本上看,曹雪芹也確實有些故意地煙雲模糊。

我認為如果把第十一回、第十二回取出,那麼第十回接續十三回,時間上是可以連貫的。就是秦可卿熬過了那一冬,第二年春分也並沒有死,她的家族所屬的那個政治利益集團未能在春狩舉事,但也暫時未讓皇帝發覺。可是她熬過了春卻難熬過秋。為什麼曹雪芹把秦可卿之死設定在深秋?這就是因為“真事隱去在假語裡存”。隱去的真事是什麼?就是雍正的暴亡和乾隆的登基。什麼時間?雍正十三年(公曆1735年)陰曆八月。繼位的弘曆沒有馬上宣布新的年號,直到差不多四個月後才宣布下一年是乾隆元年。那麼新皇帝在忙些什麼?他提出“親親睦族”的和解政策,撫平皇族內部的政治傷痕,也對幾乎所有捲進前朝皇族內部鬥爭的一般官僚實行大赦。那麼,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有一位身邊受寵的女子向他告密,坦陳自己家曾藏匿了一個廢太子的女兒,新皇帝是不會因此去打擊那告密女子父母家的,但又一定會要那被藏匿的女子立刻自盡,並依照皇家醜事絕不能外揚的原則,允許用堂皇的喪事形態將此事向一般百姓遮掩起來。我認為裡的這一段故事,其事件原型、人物原型,就取材於真實生活裡的曹家。皇帝八月登基,九、十月賜廢太子女兒死,正是深秋,寫進小說,用了“假語村言”,卻也仍然保留了真事的痕跡。為什麼秦可卿自盡“合家皆知,無不讚歎”?因為她是皇帝賜死,她肯死,皇帝就大赦賈家,賈家就解脫了。她毅然去死,賈母、賈政、王夫人等能不讚歎嗎?

但是小說又寫得很複雜詭譎。我們都知道第十三回回目原來有“秦可卿淫喪天香樓”字樣,是脂硯齋建議曹雪芹改掉的,並且還讓他刪去了四、五葉(相當於現在八到十個頁碼)的相關描寫。秦可卿被皇帝賜死,她也肯死,她採取了上吊的方式,如果她是在安排寶玉午睡的那間臥室裡上吊,就不算離奇,人們也沒什麼好疑心的,但如果她死前是跟賈珍生離死別,“淫喪天香樓”(有古本“淫喪”寫作“淫上”),這就又出格了。因此曹雪芹就又寫了一句“都有些疑心”,這句話沒有被刪掉,一直保留至今。由於第十一回、第十二回的故事是從《風月寶鑑》裡移植過來的,使得關於林如海的生病和死亡時間,在文本里也形成了明顯的紊亂。第十二回末尾說林如海是冬底得的病,第十四回跟隨賈璉的照兒(通行本都寫成昭兒,週匯本取照兒的寫法,理由見周先生註解)回來跟鳳姐匯報,說“林姑老爺是九月初三巳時沒的”,辦完喪事後“大約趕年底就回來了”,“叫把大毛衣服帶幾件去”,這不前後矛盾嗎?但是,如果按我上面的思路,把賈瑞的故事抽出去,再梳理一番,那麼,也就並不矛盾。第十二回末尾所說的“冬底”和第十四回所說的“年底”,不在一年裡,而在兩年裡。簡言之,故事是按這樣的時間順序往下發展的:一年秋天,秦可卿得怪病——此年冬天,秦可卿病情加重——這年冬底,林如海染病——來年春天,秦可卿度過難關,並沒有死——又到秋天,且是深秋,秦可卿“淫喪天香樓”——這個秋天的九月初三,林如海病逝。當然,這樣在時間流程上沒有矛盾了,但林黛玉探父理喪的時間似乎又太長了,差不多是整整去了一年,這也不是很合理。這些不夠合榫的地方,如果天假以年,曹雪芹能從容地對全書統稿,是不難解決的。可惜他是那樣的不幸,竟剛到四十歲就去世了,真令人悵然扼腕!

第十三回寫各路貴族官僚紛紛來為秦可卿上祭,有一句是“又聽喝道之聲,原來是忠靖侯史鼎的夫人來了”。一般讀者或者評家誰會注意這句?但脂硯齋卻鄭重地批道:“史小姐湘雲消息也。”(各古本句式不一但意思相同。)不斷有“紅迷”朋友問我:你認為脂硯齋是誰?我的回答是:認同周汝昌先生的考證,要點如下:是女性,姓李,是曹雪芹祖母娘家(康熙朝蘇州織造李煦家)跟他同輩的一個表妹;是裡史湘雲的原型;經過一番離亂後,曹雪芹和她遇合;他們兩人一起經營創作();一個是“情癡”,一個是“紅袖”;一個撰寫書稿,一個謄清(實際上是編輯)並加批語;“紅袖”會提出大大小小的建議,曹雪芹多半採納;“紅袖”有時也會執筆撰寫正文,八十回中某些缺文系她補全;曹雪芹去世後她還活了若干年;她早期寫批語用脂硯齋的假名,晚期則用畸笏叟的假名;她當然了解曹雪芹所寫的八十回後的內容,但由於“借閱者迷失”,她也無法恢復那些“迷失”了的內容,痛心疾首而又無可奈何;她跟曹雪芹心心相印,契合處甚多,但她畢竟另是一個獨立個體,世界觀、人生觀、審美趣味跟曹雪芹不盡相同,她的批語是十分寶貴的文獻資料,但不能把她的觀點趣味跟曹雪芹完全劃等號。周汝昌先生關於脂硯齋的研究成果很多,《紅樓夢新證》裡有專章討論。當然,關於脂硯齋究竟是誰,紅學界爭論也不小。對於周先生的論證,提出辯駁的理由里最重要的大體上是兩條:一、儘管古本中的脂批有不少是女子口吻,但也有一些是男子才能有的口吻;二、脂硯齋和畸笏叟是兩個人,稱“叟”更不可能是女的。對這兩條周先生都有強有力的回應。關於第一條,概言之,古本上的批語雖然基本上是脂硯齋寫的,但從若干條前後互相批駁和糾正的批語可以看出,也摻有另外一些能讀到母本的人士的零星批語,何況有的“另者”還署了名,如梅溪、立松軒等等;另外,脂硯齋既然並不想“現出真身”,偶爾以男子口氣作評也是可能的。關於第二條,概言之,更是故意採取煙雲模糊法來瞞蔽真實身份;另外,“笏”是硯的變形,兩個署名之間還是有內在聯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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