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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CSI》斃了福爾摩斯小於

讀庫0600 张立宪 3416 2018-03-20
猜猜《CSI:犯罪現場調查》最新受害者之一是誰? 歇洛克·福爾摩斯。 在今年播放的第五季《CSI》劇集中,一位裝扮成福爾摩斯的偵探愛好者被槍殺。這樣的安排,僅僅是為了讓故事更吸引人,還是有別的目的——比如,對過去的某種思路揮揮手,用一顆子彈把它送進歷史? 最炙手可熱的電視劇 《CSI》,這部2000年開播,以賭城拉斯維加斯犯罪現場調查員為主人公的連續劇,儼然成為美國目前最炙手可熱的電視劇節目。在它登上收視率榜首的路上,往日最強勁的競爭對手一一淡出:《宋飛正傳》停播,《老友記》說拜拜,《慾望城市》偃旗息鼓,一時間形成《CSI》一覽眾山小的局面。 這兩年,《CSI》還派生出《CSI:邁阿密》和《CSI:紐約》,務求盡可能大範圍地佔有地盤。扮演CSI小組靈魂人物格雷森的威廉·彼得森非常不滿意此類擴張性舉動:再好的奶粉也經不住一再稀釋。不過雖然他已經晉身為製片人,但也毫無辦法。人們一直在關注著,看是否會出現第四部《CSI》系列。好消息是,製片方說除非為《CSI》演唱主題歌《你是誰》的“誰人(Who)”樂隊重組,並寫出新的主題歌,否則不再考慮增加“家庭成員”。

年初,美國“人民之選”的“受歡迎電視劇集獎”授予《CSI》。威廉·彼得森上台領取了這個“沒有評委會,沒有影評人,只有愛看電視的觀眾”參與的獎。 CSI二號人物凱瑟琳的扮演者梅格·海根伯格獲得“受歡迎電視女演員獎”。報紙上網絡上,或者通過最原始的口口相傳,所有關於《CSI》的新聞都只有一個作用:不斷強調這部電視劇集是多麼走紅多麼精彩。 一部電視劇要是紅起來,什麼人都會來湊趣。一則不那麼靠譜的消息說小甜甜布蘭妮被《CSI》激發起強烈的興趣,她打算中止自己的演藝事業,成為法醫學家。此前布蘭妮上《你被整了! 》時,故意穿著大膽,被美國電視觀眾指責借電視節目的人氣挽回被兩次婚姻搞垮的事業——該欄目是美國目前最走紅的惡搞電視節目之一,主持人是戴米·摩爾的丈夫庫徹。這次看來布蘭妮又故伎重施,再藉《CSI》東風。連偉大的U2樂隊在出版新專輯《如何拆除一個原子彈》LP唱片之前,也先在《CSI》中播放了兩首新歌。另外,不管美國人同意不同意,英國電視觀眾在評選最適合擔任下屆美國總統的人選時,把威廉·彼得森列在第5位。第一位是著名動畫人物辛普森。

那些CSI探員看起來也真的很人性化,不單單是一個假的角色。創作人員安排格雷森患上遺傳性耳疾,第四季結束時他不得不去做手術。為了掩蓋創口,從第五季開始格雷森蓄了絡腮鬍子。這鬍子的效果是如此的好——生活裡誰會不發生點變化呢?觀眾完全以朋友的身份談論格雷森的新造型。其他幾位探員個性鮮明、每集故事情節緊張、幾條線索平行前進——這些幾乎沒有什麼可說的,因為它們是任何合格電視劇必須具備的條件。 《CSI》的絕招是把科學浪漫化,或者性感化,讓浪漫科學化。 從《法醫斷案》到《CSI》 美國DISCOVERY頻道曾經拍過類似題材的《法醫斷案》,除了對那些把DISCOVERY當教科書看的觀眾,它影響並不是很大。這也難怪,扮演屍體與受害人的演員演技業餘,情節單一,像一份說明書。 《CSI》的出現得益於《法醫斷案》,但為每個謀殺都編了有頭有尾的故事,安排了形形色色的角色,並延請曾經擔任犯罪現場調查人15年之久的伊麗莎白·德瓦恩做顧問,保證好看的同時不出科學錯誤。

《CSI》還借鑒了一些真實案件。比如,1989年7月4日,美國伊利諾州有群人慶祝國慶,一名男子突然從折疊椅上摔下,後發現他的右胸有一處槍擊傷口。經過調查,排除了謀殺的可能性,打中死者肺部的,只是一發誤射的子彈。 《CSI》把死者性別換成女人,她死之前正勸架,動手雙方是她前後兩任丈夫,然後CSI探員一樣一樣給觀眾看他們是如何“抓住”開槍者的,他們向不同密度的果凍一樣的物質裡開槍,測算射程;往傷口裡插根棍,判斷子彈以何種角度進入人體。真實事件變成了魔術表演。 科學一直是性感的,只要你知道讓別人看它的哪一面——最關鍵要讓科學家顯得性感。格雷森初顯身手,是《CSI》第一季第一集中,他帶上手套,拿了鑷子,從躺在浴缸的死者身上捏了一隻蛆湊到眼前:“蛹,第三階段。”語氣平淡客觀,與007點馬丁尼酒的口氣毫無二致,觀眾差點就會忘掉浴缸裡那個“死了七天了”的傢伙。格雷森衣著平常,身段普通,但他睿智帶來的性感遠遠超過了老花花公子007。這只蛆的發育階段為格雷森推斷死亡時間提供了不可辯駁的支持,也是人類電影電視史上對“性感”一詞貢獻最大的一隻蛆。 CSI小組中,每一位成員都比福爾摩斯知道得多。一個個你根本不能順利念出來的化學名詞,他們能以最平常的口氣說出來,彷彿叫自己寵物的名字,這些物質通常能暴露出犯罪分子到底是誰。格雷森被一顆爛肉一樣的頭吸引到小鎮上調查兇殺案,他的工作受到當地警察莫名其妙的干擾,連工具箱都被拿走。格雷森就到當地一家五金商店,買了一堆零碎,在犯罪現場他只把一張金屬薄膜通了電,一枚清楚的腳印立時出現在薄膜上。

裡怎麼說來著? “受到神秘事務強烈衝擊時,一個人是不敢不聽從的。”觀眾正在被日常工作折磨得頭暈眼花時,電視上卻有這樣一群人,他們晝夜工作、精力旺盛,對你所不了解的事情擁有不可置疑的權威性,而你自卑於自己只知道飲食男女,不由你不拜倒在知識和性感科學家腳下。 偵探娛樂與科學性感問題 《CSI》讓死亡、冷冰冰的科學成了性感的熱門藝術。小甜甜絕對不是惟一一個對“電視裡的法醫科學”開始痴迷的人。 《CSI》的走紅甚至影響到了法庭上,比如法醫成了法庭上最受歡迎的人。 《今日美國》刊登的一篇文章中說,據調查,擔任過陪審團的500個人當中,大約有70%的人看過《CSI》或者類似的電視節目。檀香山大學法醫科學專業成了該大學最熱門的專業,2001年,只有20個學生;2002年,50個;2003年,變成了90個。華裔神探李昌鈺在這股熱潮中也被神話成了偶像。法醫科學專業,這門1965年才成為顯學的科學現在成了流行科學,《CSI》對此貢獻有多大,歪曲也就有多大。一位美國法醫說,他現在報上自己的職業時,已經不需要多做解釋了,大家都很了解法醫到底是乾嘛的——或者他們自以為知道了。

格雷森和其他CSI小組成員並不是惟一存在於偵探娛樂產品中的科學型主角。偵探小說的歷史中出現過很多足不出戶就能找出真兇的“天才神探”。推理,是他們的利器,很多人甚至排斥這之外的任何實地調查。他們也不靠在某一特別領域內的知識勝人一籌。阿嘉莎·克里斯蒂筆下的馬普爾小姐就是一個愛聽閒言碎語的老姑娘。一切疑難問題,他們就交付給小小的灰色的腦細胞(波洛語)。而如今,娛樂產品裡流行專業知識型神探,比如凱絲·萊克斯的《骨頭在說話》中的女法醫唐普,邁克爾·翁傑達《菩薩凝視的島嶼》中的女主角安霓尤也是法醫,的男主角羅伯特·蘭登則是符號學家。昔日“天才神探”福爾摩斯竟被《CSI》打倒了。 偵探娛樂不再時髦推理,現在的科學型主角破案靠的是證明。回顧藝術題材裡“如何判定罪犯為何人”,非常耐人尋味。從依靠並不一定可靠的腦子,到依靠不會說謊的證據,我們好像是進步了。 “二戰”後人們對工業極端崇拜,現在科學技術更成為社會進步的第一動力,人們把希望和判斷力寄託在萬能的科技上,而不是自己那在安樂椅上搖晃的腦子,簡直是一定要發生的事情。冰冷的、工業化的,或者電子化的設計自然會成為潮流。這種趣味的變化,反應在文化消費品上,其結果就是:它們看起來一定要科學,就好像時髦人物買的食物上必須有熱量說明,這樣才能保證他吃得放心。

但進步的是科學,不是我們。現在痴迷於《CSI》與的觀眾和當年古典派推理小說的讀者並無實質差別。科學還更容易讓人盲從,因為它看起來太科學了。個人的腦力能被炫耀,證據何嘗不能,如同《CSI》中過量的證據檢查過程,它們常常讓觀眾忘了目的,卻專注於探員們拿著巨型電鋸割開破損嚴重的汽車的過程。不妨說變化的只是大腦秀變成了科學秀。 1979年,華裔神探李昌鈺博士在美國康涅狄格州伯靈敦城破獲12歲小女孩兒喬安娜被殺案時,發現喬安娜的泳衣被拉起罩住了眼睛,由此判斷兇手一定是喬安娜的熟人——這是波洛或者福爾摩斯都能做到的事情,但最後幫助警察抓到兇手羅納的,卻是上世紀60年代流行起來的法庭科學:“科學化驗的結果,所有物證都與羅納有關。”我們將判斷力留給了證據,很快我們就像當年篤信推理的人一樣篤信了證據。

觀眾覺察到相信科學更容易後,就不願意那麼相信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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