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國學/古籍 論語別裁

第33章 陽貨第十七-1

論語別裁 南怀瑾 13180 2018-03-20
以全書二十篇而言,最後的幾篇等於作結論了。尤其這裡第十七篇,是上論第七篇《述而》的引伸,所講大都是孔子為人處世的重點,後世用來作為藉鏡。古人所謂借鏡,普通人是用鏡子來照衣冠儀容是不是整齊,人生就是用前輩作鏡子反照自己,也就是效法、警惕的意思。 這裡用來借鏡的重點,是人生的出處,在古書上“出處”這個名詞,很多地方可看到,現在很少人用了,意思是人生的第一步,要如何起步?人生的第一步很重要,如果第一步走錯了,就會永遠的錯下去。在歷史上,在個人,這種例子很多,所以人生的出處,對於過去的知識分子,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如宋朝辛棄疾(稼軒),在宋代歷史上是一個非常傑出的人物,他比岳飛遲一點,差不多與朱熹同時,山東人,很有學問。當時元朝還沒有起來,北方為金人所據,他有豪俠之氣,文武

全才,不受一般的習俗所規範,(以現代名詞來形容就是太保,不過本質上並不是現代行為不良的太保。)十九歲的時候立志報國,和許多青年,要反抗金國,光復國土,而能號召到幾千人起義,然後占山打游擊。他曾經認為某個人有將才,推薦給南宋,不料這人叛變了,他聽到消息後,單槍匹馬,闖到敵人的陣地裡,把這個叛徒抓回來。從這件事看起來,他的武功膽識都不簡單。後來他帶了一萬多人,渡江回到南宋來。可是他和岳飛的志向是一樣的,天天想恢復國土,趕走金人,南宋始終沒有重用他,而成為了有名的詞人。凡是講到文學,講到宋詞,沒有不提到他的。 我們就看他一生的出處,年輕時是“太保”,充滿了豪俠之氣,文武全才。中間起來打游擊,能在敵人的區域中帶上萬人渡江過來,向南宋上了幾次恢復國土的計劃,可是南宋的君臣不想北伐,沒有採用他的意見。後來成了有名的文學家,也是有名的理學家。在南宋做官時,因為才氣太高,受了很多打擊,幾次免官,人家檢舉告發他“貪財好色”四個字,但都是“事出有因,查無實據。”他不在乎,下台就下台。可是每次碰到地方上出了問題,兵變了或政治上出毛病了,又起用他,調去平亂、整頓,他去了以後,不到幾個月就把這些事辦好了,他的才具之大,由此可知。我們今天提到他,就是因為他始終抱定了立身出處要正大,不管表面的行為怎樣,他的立身出處則始終是正大的。這一點在他晚年的詩詞裡,就看到很多,其中當然也有牢騷,可是站在文學的立場,看他的成就那麼高,修養好,儒、釋、道三家無不曉通,雖有牢騷,到底情有可原,就是這樣一個怪人。我們現代如果認真研究歷史,鼓勵青年們效法辛棄疾這一類的人,也是有道理的。我們講到出處兩個字,來看看他的詞,其中有一闋就說:“出處從來自不齊,後車方載太公歸;誰知寂寞空山里,卻有高人賦采薇。黃菊嫩,晚香枝,一般同是採花時,蜂兒辛苦多官府,蝴蝶花間自在飛。”這是他到南方以後,年紀大了時的作品。我們看這首詞的上半闋,他說,人生的出處,第一站出來,不必要求每個人都是一樣,各人可以不同。他引用周代的歷史,文王找到姜太公,非常禮遇,馬上把自己的尊貴座位,讓給姜太公坐,自己駕車,把他請回來。致周代的政權八百年的穩固,王業的成功,計劃出於太公之手。可是同樣的時代,有伯夷、叔齊,連皇帝都不願當,逃隱到最後,硬是餓死在首陽山,也就是前面提到過的兩句詩:“有人辭官歸故里,有人漏夜趕科場。”人的志向各有不同,有人要入世,有人要出世,有人面對千萬兩黃金,看都不看一眼,有人見到區區幾百元,眼睛都發亮,各人出處不同。

這是講出處方面,站在純文學的角度看,並不是一闋特別好的作品,這是文學境界牽涉到學說思想的詞,所以在他的集子裡是有名的作品之一,一般人學他的詞也很難學。人們提起文學家,每每先提到蘇東坡,他是運氣好,名氣太大了。在時間上說,蘇東坡比他早,是他的前輩,不過有人認為辛棄疾的詞,因氣派不同而超過了蘇東坡。而辛棄疾的一生,少年公子、太保、游擊隊領袖,嚐過流亡部隊生活,當過將領,當過地方政治首長,什麼都乾過,聲色犬馬,好的壞的他都有,所以作 品中有多方面的東西,氣派完全不同。 有關立身出處的問題,在宋、明以後,又盛行一個新名詞(當然,在現在看來,是舊文學的名詞。)叫“出山”,就是因為有了尊重隱士、處士的風氣所形成。杜甫詩所謂“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便已有這種含意。講到這裡,我又想起我的老師袁先生,題灌縣靈巖寺的一副對聯。靈巖寺靠近都江堰的灌口,先秦時代,西蜀太守李冰父子修建了灌口——都江堰,自有了這個揚子江上游的偉大水利工程之後,一兩千年來,才有成都天府之國的農田水利。所以四川人為了感戴李冰父子,在灌口修建一座二郎廟,永遠留給後人馨香膜拜,威靈顯赫,無盡敬重。袁老師的上聯是:“溉數万頃良田,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清,好個比鄰秦太守。”下聯是“揉千七則藤葛,不說話亦墮,欲說話亦墮,拈與胡僧阿耆多”。下聯是禪門公案,不去管它。上聯所說“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清。”藉此為頌揚秦太守李冰父子的千秋功業,實在可作為千古名臣出山從政的最好典範。

我們為什麼講辛棄疾和他的出處?因為《陽貨第十七》這一篇書,大部分都是講孔子的出處。我們如果把辛棄疾這闋詞中上半闋四句話的觀念,都記住了,然後研究到了第十七篇的一半,就可以用辛詞這四句話,作這篇上半篇的結論。現在再來看本文。 陽貨的火腿 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孔子時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塗。謂孔子曰:來,予與爾言。曰:懷其寶而迷其邦,可謂仁乎?曰:不可。好從事而亟失時,可謂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歲不我與!孔子曰:諾,吾將仕矣。 這裡“豚”應該多一點寫作“豚”,念“斫”的音,是蹄膀。但現代的國語念成“屯”音,寫法就該是“豚”,為小豬,即廣東人的烤乳豬。照道理,這裡應該是“豚”,一個蹄膀,等於一隻火腿。

陽貨的相貌很像孔子,所以孔子在陳蔡之間,被人誤認是陽貨,把他包圍起來,要殺掉他。陽貨是魯國一個大壞蛋,一個奸臣,可是很能幹,總想拉攏孔子,有所企圖,因此他想要見孔子,孔子始終不和他見面,都推掉了。後來有一天他去看孔子,沒有見到,就留下一隻火腿送給孔子。在古代送禮,不像現在這樣隨便的,階級不同,送禮的方法和內容也不同,等於現在國際間外交禮節的贈勳,因受勳人的階級不同,所送的勳章類別等級也不同。這次陽貨送了孔子的火腿,是厲害的一手 ——你不見我,我卻要見你,你看不起我,我卻看得起你,這使孔子棘手了。怎麼辦?從這件事我們也可以知道孔子這位聖人,並不是大家想像中那麼呆板,他也有一套的。大概先讓他的學生做一個情報,打聽一下陽貨的行踪,趁他不在家這一天去回拜,留一個名片不失禮。不料在路上又遇到了陽貨,孔子再也沒有辦法不跟他見面了。陽貨就對孔子說:“來,予與爾言。”我們看這個文章,古文寫得很簡單,但是就和白話文一樣,表現出陽貨那種滿不在乎的神態。於是他對孔子提出第一個

問題,有一個人滿腹經綸,有學問、有大志,像袋子裡懷了寶貝一樣,可是碰到自己國家那麼動亂,卻不肯站出來,用他的經綸救世救國,在一邊袖手旁觀,你孔子是一天到晚提倡仁道的人,你看這樣一個人,可以說他仁嗎?孔子說,這樣是不對的,不能說是仁的。孔子這下吃癟了。陽貨又提出第二個問題問孔子說,一個人有思想、有辦法,才能很大,可以為國家做事,可是每每失去做事的機會,甚至機會找上門來他都不要,你孔子說說看,這個人算是有智慧嗎?孔子說,這樣也不對的。 在第二個問題上,孔子又吃癟了。由此可見陽貨是個大政客,他並沒有直接說孔子不對,只提出這樣兩個問題。在孔子作了答復以後,他就對孔子說,太陽、月亮天天不停的在運轉,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人一天天在走向衰老,等年齡大了,想救世救國,精力都沒有了,歲月不可能永遠停在年輕階段的。於是孔子說,對!我快要出來做事了。可以說孔子被陽貨逼得沒辦法,好像被逼到死角去了。這是孔子見陽貨的著名故事。

但是,孔子真正被他逼出來沒有?這也就是孔子確定自己的一生出處。如果孔子當時點個頭,可以出來和陽貨同流合污,要什麼可以有什麼,要權力就有權力,要財富就有財富,可是孔子絕不會出來,這就是古人所謂立身出處,自己應該站什麼樣的立場要搞清楚。所以我借用辛稼軒的“出處從來自不齊”這名句先來點題。 其次,我們看到這個做法,自己要拿來做借鏡的,我們看到許多朋友,個性非常倔強,人格又很清高,但是這樣性格往往鋒芒太露,不但傷害了別人,同時也傷害了自己。試看孔子,在這種地方,遇到了陽貨的情形,這是孔子的態度,也是孔子待人處世的辦法。 下面跟著記載孔子的話。所以我說,表面看起來,好像是一條一條,亂七八糟的記載,互不相關。如果照我們這次研究的方法看,它的內容是連貫性的,孔子的學生們編輯這本書,並不像會議記錄或談話記錄一樣,而是一種連貫性的編輯。下面這兩句,本來好像與陽貨的事情連不起來的,現在我們了解了他的方法,就看得出來,下面的話,正是陽貸這件事的註解。

與孔子 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 曾經提到過,要了解中國文化,和《千字文》這兩本書非常重要。一個美國人跟我學了一年,然後用英文寫了一本關於的書,在美國各大學應用。這位美國朋友說,促進中西文化交流的工作,我們年紀都太大了,應該把下一代培養起來,於是把我最小的一個孩子帶去了,當年才十二歲。不過每年暑假都回來,習毛筆字,讀中國的四書五經。在美國已經讀到高中了,最近寫信回來告訴我,在美國課余讀、《千字文》,他說愈讀愈同意其中的道理, 並要我把“性相近,習相遠”這兩句,特別加以解釋。這兩句話就是來自,所以我們不要輕視了,我們這一代,一開始就讀這本書,現在的學生,對這本書是不是能夠完全解釋明白,還是一個問題。我始終贊成小孩子在課餘要背誦這本書,到長大了拿出來,一點一滴都有用。

“性相近,習相遠。”這兩句話,表面上是解釋人的心理。人的性質雖有相近之處,但發展方向各有不同。在教育上就看得到,現在大學聯招分組的辦法,問題實在很大,有的人根本不知道每一科系的真正內容,考試之前對自己的性向也不清楚,結果考取被分發之後,才發覺自己並不適宜這個科系。這就是糟蹋人才。現在的所謂性向,不是性相。 “性相近,習相遠。”人的性質相近,但是各人興趣不同,習慣也不同。譬如說一個人的個性,硬是不喜歡這一套,可是硬把他拉到這一門工 作上,慢慢習慣了,就與原來個性的興趣越來越遠。這還是表面的解釋,照這樣說法,用來作孔子與陽貨見面的解釋,等於拿孔子的話自己作聲明,他們都希望孔子出來做官,後來孔子硬不出來。各人興趣不同,習性也不同,沒有辦法與這個時代社會溝通,不受時代環境影響,自己始終超然獨立地站住,這就是“性近”、“習遠”的道理。這種修養是很難得的,這是連著上文的說明。此外我們單獨研究這兩句話,問題大得很。就是孔子講到形而上道了。何謂“性近”“習遠”?這個性字,在現代哲學思想上,也可以說是指人性。什麼是人性?是個問題。根據中國文化,都用孔子的話,“人之初,性本善。”就是說人的原始,都很善良,沒有壞人。關於性善、性惡的問題,我們已經提到過的。孔子在這裡講的性,雖然是有了生命的後天之性,但人一生下來,在嬰兒階段的天賦之性,還近於先天的本性,總是善的。 “習相遠也”,後來的習慣一來加上,越變越與天賦之性相遠了。拿事實來看,我們每人個性,本來的善良的,習慣很容易學壞。這習慣對人是很重要的,環境會改變人,所以在教育思想上,對這六個字就要特別注意。 “性相近也,習相遠也。”人習慣了以後,離開本來的善良、純潔越遠,嗜好越來越大。所以對於自己的修養,不管是做什麼事,乃至出將入相,富到擁有千萬美金,而能保持原來樸素的人非常少。這是學問的道理,須要高度的修養。往往本性是相近於道,習慣越來越壞,把自己變得遠於道了,這是要注意的。因此:

子曰:唯上知與下愚不移。 這就是連接上面的意思,上面是講性的相近,一般人沒有基本的中心思想,容易受環境影響,習慣越多,距離自己本性越遠,下面就說只有上智,第一等智慧的人,與下愚,最笨的人,不會受環境影響。最聰明人自己有思想,有見解,有中心主張;最笨的人,影響他不了。除此以外,世界上都是像我們一樣的人,最糟了,說聰明也笨,說笨也聰明,聰明又笨,這一類人最易受時代環境影響。像我的家鄉,有些最靠海邊的窮家小戶,一年到頭都是在海灘揀一點最壞的蚶和紅薯乾,放點鹽,喝稀飯。有一次,一位這樣的窮人說,假使有一天發了財,餐餐都要吃某人家那樣的豆腐乾。他的慾望就是那麼大,再好的給他吃也受不了,這也可以說就是“唯上知與下愚不移”。有一天來了一些鄉巴佬,我拿很好的外國巧克力糖請他們吃,他們走了以後,在桌椅下掃出許多巧克力糖來,原來他們吃了覺得是怪味道,丟掉了,我這才發現自己又錯了,這也是“上智下愚不移”的道理。所以這中間有一個哲學:真正第一等聰明的人,是世界上最笨的人;真正笨到絕頂的人,就是第一等聰明人。這個話表面上看起來矛盾,大家仔細研究一下就會了解,所以人不須要玩弄聰明,喜歡玩弄聰明的人,最後還是失敗的。

同時,我們也可以看出把上面這兩條放在這裡,作為孔子見陽貨這件事的結論,是非常好的說明,等於替孔子自己解釋了。一個人立身出處非常重要,絕不可以受環境影響,絕不受外來的權勢、利益誘惑而變更初衷,要始終“確乎而不可拔”才對。 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遊對曰: 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 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 武城是一個地名,孔子學生子遊在那裡做首長。一次孔子到了那裡,聽到弦歌之聲。這是孔子教育學生的高級方法,而子遊卻用這高度的文化禮樂在教育老百姓。孔子嘴巴一咧,比微笑又大一點的這麼一笑說,子遊真滑稽,在這樣一個小地方,用這種高級教育來教育老百姓。等於殺一隻雞,動用牛刀,過於小題大作了!有人把這話告訴了子遊,子遊馬上對孔子不客氣了,立即來質詢孔子說,老師,以前你不是常告訴我們,有知識的上等人要求學,學道後,能夠擴充仁慈的胸襟,更能夠 愛人;低能的小人物更須要教育,更須要學道,因為低等的人學道就懂道理了,指揮起來就更方便,更怕是不懂道理。教育的目的在此,第一流頭腦受了教育更好,下等人受了教育,自己好,對人也好。這個話,是你教育我的啊!我今日出來當地方首長,作之君,作之親,作之師,我應該教育他們啊!孔子聽了這話,立刻收回同剛才的話,告訴身邊的其他學生,你們大家聽好,子遊的話是對的,我剛才是開玩笑說笑話的。孔子這一下真是錯了。我們不必像古人一樣,把孔子塑造得那麼好, 孔子也是人,有時候也會說個笑話。或者不經過大腦說話的時候也是有的。由此可見他們師生之間無所不談,老師對的就是對的,不對的就給他退回去。 這一段放在這裡,是文章上一個波浪,也和《陽貨》這一節有關係,怎麼說有關係?孔子這個時候,本身用不著出來了,他培養後一代,只希望自己這一班學生能夠有所作為,對社會、時代有所貢獻。所以在這個地方我們可以看出來本篇編輯的用意,把子遊出來為地方行政首長的事放在這裡,說明了孔子用不著自己出來了,但是真的不願出來嗎?不然,這是出處的問題。下面問題就來了! 孔子與子路唱雙簧 公山弗擾以費釁,召,子欲往。子路不說,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豈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 公山弗擾是一個人,公山是姓,弗擾是名,費是地名。公山弗擾在費這個地方叛變了,獨立了。這時魯國的季家三弟兄,勢力非常強,而季桓子的部下又叛變了。春秋時代的末期,發生種種叛變,社會非常混亂。公山弗擾叛變以後,使人來請孔子去幫忙,據說孔子準備去,子路大為不高興。我們知道子路有好幾次對老師不高興,這次又大為不高興了。他們師生之間感情有這樣好,而彼此又這樣了解。這次子路說:末之也已,(這個“末”字有人說古書上印錯了,應該是“未”字。“之”字是至的意思。)老師你沒有地方去了嗎?什麼地方不能去?公山弗擾這樣一個叛變的人,令人看不起的人,你還要到他那裡去嗎?孔子說,他要來請我,我也不是主動的,假使有人肯真正用我的話,能聽我的話,“吾其為東周乎!”這句話有兩個解釋,一是孔子說,我可以把這個時代挽回,仍然擁護東周;一是東周的文化可以重新在這個地方興起來。實際上孔子去了沒有?子路發了一頓脾氣,並不是子路把他擋住,他本來是逗逗學生說想去,事實上,他絕不會去的。但子路這個人比較 直爽,一聽以為孔子真的要去。有好幾次都是如此,像上論提到過,一次孔子說想要出國,子路就馬上要跟著走了。這一次,子路也是聽到了便跳腳,馬上向老師提出反對意見。為什麼我又說孔子不會去呢?且看下段分解: 子張問仁於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 這一段就是說明孔子不會去的理由,尤其對這些不以正道取得政權的人,他更不會理這一套。子張問仁,孔子這裡是說仁的作用。他說五個條件都做到的,可以稱作仁。子張問哪五個條件?孔子說:恭、寬、信、敏、惠。在古文這五個字很簡單,拿現在來說,就是五條原則、五個目標或守則。第一個恭。對自己的內心思想、外表行為等,要嚴肅的管制,尤其一個領導人,對自己的管理,特別重要。第二個寬。對人寬大,所謂寬宏大量,能夠包容部下、朋友所有的短處及小過錯。第三個 信。能信任人,有自信。第四個敏。就是聰明敏捷,反應快。第五個惠,更重要,恩惠,以現在說,實行社會福利制度就是恩惠的一種,但不要把福利看成是全部的惠。待人要有真感情,對年輕的視同自己的兄弟兒女,對年紀大的視同自己長輩,不是手段,要出自真心的誠懇。這是作人做事五個基本條件,假使做到了,隨便在哪一界做事,都有用處。 下面孔子說的理由,他說一個人如果能夠自己對自己管理得嚴肅,既不欺負人家,自己也不會招來侮辱。能夠寬厚待人,部下自然擁護。信人自信,則任何人都可以用。處理事情頭腦清楚,反應快,就容易有功績。最後,最重要的,人與人之間必須具有真的感情,很誠懇的感情,彼此才可以相處,共創事業。 下面講到另外一個人,可以看到當時魯國的政治,也反映了春秋戰國時,每個國家的混亂: 佛肸(佛音弼,肸音細)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聞諸夫子曰:“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釁,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緇。吾豈匏瓜也哉?焉能係而不食! 佛肸是一個人名,也是一個叛變的人,同樣也請孔子去,孔子準備去了,又是子路反對。他提出來說,老師,你從前教育我們的,受國家和長官的培養,結果做出許多不對的事情的人,不能來往,這種人所管轄的地方都不去的。而佛肸在中牟叛變,獨立了,你現在卻想去這樣的地方,這又是什麼道理呢?孔子說,是的,是有這個道理。但是你知不知道?一個很堅固的石頭,像金剛鑽一樣,隨便你怎麼磨它,也不會碎。一塊真正無瑕的玉,無論如何也染不黑的。孔子這兩句話,就是告訴子路,一個人如果有真正的內涵,則任何一種環境,任何一個時代,都始終站得住。孔子又說我總不能像那個匏瓜一樣,永遠掛在樹上,不給人吃的。這是他跟子路開玩笑了,也就是告訴子路,他只是說去,實際上是不會去的。換句話說,假定真的去,那麼在任何環境中都可以站得住而有所建立,並且是有心想挽救這個時代的,不能夠永遠掛在樹上,像匏瓜一樣只給人當樣品一般欣賞而已。 這幾段連下來,我們就了解這一篇,主要講人的立身出處,孔門弟子就用孔子自己本身的經歷來說明這一個道理。下面就是這個道理的發揮,講立身出處完成一個人格的不容易。 正反相依 子曰:由也,女聞六言六蔽矣乎?對曰:未也。居!吾語女: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盪。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 這段話並不一定是子路問孔子以後,他馬上告訴子路的,而是平常教育子路的,編撰的人把這幾段安排在一起,烘托出一個思想系統,使我們看得更清楚。所以在這裡是孔子問子路,有沒有聽過六句話,就是說六個大原則,也同時有六個大毛病?子路說,我沒有聽見過。那麼孔子很鄭重的對子路說,你站好,我告訴你,仁雖然好,好到成為一個濫好人,沒有真正學問的涵養,是非善惡之間分不清,這種好人的毛病就是變成一個大傻瓜。有許多人非常好,仁慈愛人,但儒家講仁,佛家講慈悲,盲目的慈悲也不對的,所謂“慈悲生禍害,方便出下流。”不能過分方便,正如對自己孩子們的教育就是這樣,乃至本身修養也是如此。仁慈很重要,但是從人生經驗中體會,有時幫助一個人,我們基本上出於仁慈的心理,結果很多事情,反而害了被幫助的人。這就是教育的道理,告訴我們作人做事真難。善良的人不一定能做事,好心仁慈的人,學問不夠,才能不夠,流弊就是愚蠢,加上愚而好自用便更壞了。所以對自己的學問修養要注意,對朋友、對部下都要觀察清楚,有時候表面上看起來是對某人不仁慈,實際上是對這人有幫助。所以作人做事,越老越看越懼怕,究竟怎樣做才好,有時自己都不知道,這就要智慧、要學問,這是第一點。 第二點:孔子說有許多人知識非常淵博,而不好學,(這就是我們強調過的,在講第一篇《學而》時所說,學問並不是知識,而是個人做事作人的修養。)它的流弊是盪。知識淵博了,就非常放蕩、任性,譬如說“名士風流大不拘”,就是盪。知識太淵博,看不起人,樣樣比人能幹,才能很高,沒有真正的中心修養,這種就是盪,對自己不夠檢束,這一類的人也不少。 第三點:“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這個問題來了,這個“信”到底指哪個“信”?假使指信用的信,對人言而有信,這還不好?假如好信不好學就是賊——鬼頭鬼腦,這怎樣解釋呢?對人對事,處處守信,怎麼會鬼頭鬼腦?這裡的“信”,至少在裡有兩層意義:自信和信人。過分的自信,有時候發生毛病,因為過分自信,就會喜歡去用手段,覺得自己有辦法,這個“辦法”的結果,害了自己,這就是“其蔽也賊”。 第四點“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像繩子絞起來一樣,太緊了會繃斷的。一個人太直了,直到沒有涵養,一點不能保留,就是不好學,沒有修養,它的流弊要繃斷,要僨事。脾氣急躁的人會僨事,個性疏懶散漫的人會誤事,嚴格說來誤事還比僨事好一點,僨事是一下子就把事弄砸了。所以個性直的人,自己就要反省到另一面,如果不在另一面修養上下功夫,就很容易僨事。 第五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脾氣大,動輒打人,乾了再說,殺了再說,這是好勇,沒有真正修養,就容易出亂子。 第六點“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就是直話直說,胸襟開闊,同第四點好像差不多,直爽的人說真話,心腸直,所謂一根腸子。剛的人一動臉就紅了,剛正就不阿,好剛的人不轉彎的,決不轉變主見。個性很剛的人,若不好學,他的毛病就成狂妄自大,滿不在乎。 這六點要特別注意,每個人可以把這一節原文寫在筆記本上,或寫在案頭,隨時用來反省自己,作為一面鏡子。這六點也就是人的個性分類,有這樣六種個性的人。這六種個性都不是壞事,但沒有真正內涵的修養,就都會變成壞事,每個人的個性長處不同,或仁、或知、或信、或直、或勇、或剛,但不管哪種個性,孔子告訴我們,主要的自己要有內涵,有真正的修養,學問的道理就在這個地方。最難的就是認識自己,然後征服自己,把自己變過來。但要注意並不是完全變過來,否則就沒有個性,沒有“我”了,每個人要有超然獨立的“我”。每個人都有他的長處和短處,一個人的長處也是他的短處,短處也是長處,長處與短處是一個東西,用之不當就是短處,用之中和就是長處,這是要特別注意的。教導部下和子弟也是這樣的,性向一定要認清楚,一個天生內向的人,不能要求他做豪放的事,一個生性豪放的人,不能要求他規規矩矩坐在辦公室。要知道他的長處,還要告訴他,幫助他去發揮。孔子這段話,特別提出來告訴子路,實在對機而教。六言六蔽,相對的則有十二種性向典型,其實我們每個人本身知、仁、勇、信、直、剛的因素都具備了,不過還要從這些地方,用心涵養,這就是學問之道。 說到修養,下面孔子又提到詩了: 重論詩教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 孔子在這個地方,講學問修養必須要讀詩,也就是我們經常提到,中國上古的文化,不像西方的文化把宗教放在那麼重要的地位,中國上古文化注重於詩的文學境界,它有宗教的情感,也具有哲學的情操,上古的詩,就包括了現在所講的整個文藝在內,所以孔子告訴學生們,修養方面,多注重一下文學的修養,我們翻開歷史,中國古代的文臣武將,每人文學境界都有基本修養,從正史上看,關羽就是研究《春秋》學的專家;岳飛等人,學問都是非常好的,都有他們文學的境界。退休的朋友們走這個路線是不錯的,不然就去研究宗教,最怕是退休閒居的人,自己內心沒有一點中心修養,除了工作以外就沒有人生,很可憐,所以學一種藝術也可以,自己要有自己精神方面的天地,這是很重要的。 所以孔子說,你們年輕人,何不學詩? 詩“可以興”,興就是排遣情感,人的情感有時候很痛苦,人生有許多煩惱,對父母、妻、兒、朋友都無法說的,如果自己有文學或藝術境界,再不然就寫寫毛筆字,亂畫一陣,也把怨氣畫去了,繪畫也好,詩詞更好,所以詩可以興。這個興是興致,就是一切感情的發揮。 “可以觀”,在詩的當中可以得到很多道理,得到很多啟發。對自己的詩,也可以看出自己思想的路線與情緒。看一個人的作品,大致上就可以斷定作者的個性。說寫字吧,過去就名為“心畫”,同樣的毛筆,一萬人寫同樣的字帖,可是一萬人寫出來的都不同。所以中國人看毛筆字,可以知道寫字者的個性,壽命的長短,前途的禍福,現在發現鋼筆字、鉛筆字一樣可以看出人的個性。 “觀”就是這個道理,從作品中可以了解人。 “可以群”,也可以合群,自己調整心境,朋友之間、社會之間,可以敬業樂群而不孤立,所謂以文會友。 “可以怨”,這很明顯的,有了文學的修養,可以發牢騷了,有時心裡的苦悶沒有辦法發出來,壓制在裡面,慢慢變成病。脾氣大的人、情緒不好的人,心裡很多痛苦壓制下去,往往得肝病、精神病,所以須要修養,可是修養並不是壓制,是自己疏導,不能疏導也不行,人的牢騷往哪裡發?會作詩就可以發牢騷了。有文學藝術修養,在文學藝術境界上可以把牢騷發洩掉。 “邇之事父”,近一點可以孝順父母。怎樣孝順?有藝術修養,侍奉父母,則有樂觀態度。 “遠之事君”,遠大一點可以對國家社會有貢獻。最後一句話,因為喜歡在文學方面多研究,喜歡詩詞,就“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知識淵博了,等於學了現在的“博物”這一科,什麼都知道了。我們要知道,孔子的時代,工具書是絕對沒有的,就靠一些詩才知道。工具書從唐宋以後才有編輯;《辭源》、《辭海》是民國時代,根據《淵鑑類涵》、《佩文韻府》這些類書編的,而這類書都是後世才有。例如漢代左思作《三都賦》,花了十年的時間,並非是文章難作,而是當時沒有類書。所謂蟲魚鳥獸、人物等等,資料難以收集,何況遠在春秋時代。孔子當時所以特別提倡學詩,也是為了獲得各種各樣知識。這是孔子教學生們一定要學詩的道理。 面壁而立的悲嘆 子謂伯魚曰:女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而立也與! 《周南》、《召南》是詩經中《國風》的兩篇詩。孔子告訴他的兒子伯魚說,你有沒有研究過這兩篇詩?為什麼要研究?就是上面說的一些大道理,詩有這樣多好處。他說一個人知識不淵博,文學修養不到最高的境界,等於正面對著牆壁而立,牆外面什麼也看不見,背後有什麼更看不見,就是文盲、白痴了。 說到這裡,可以介紹很多東西的,就講文學境界中詩的牢騷,隨便舉個例子:宋代愛國詩人陸放翁的詩,就有很多牢騷,對國家世事很多憂慮,愛國熱情無法發揮,在他的詩集文集裡,可以看到很多;岳飛的有限遺著中也有很多牢騷;再說文天祥的詩詞中,也看到很多牢騷。不論古今中外,每個時代,人生的痛苦,尤其想有所貢獻於國家社會的人,所遭遇的痛苦,比普通人更大更多,多半見之於詩詞之中。前面提到的辛稼軒,他有一闋有名的詞,僅舉半闋,就看出他有多少的痛苦與牢騷;“追往事,嘆今吾,春風不染白髭鬚,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鄰種樹書。”這是下半闋。上半闋是描寫他的生平,年輕時壯志凌雲的氣魄;這裡則回想過去,感嘆自己,現在老了,頭髮白了,鬍鬚白了,再沒有青春的氣息,把自己的白髮恢復年輕,回不去了。現在幹什麼呢?當時南宋不敢起用他,自己住在鄉下,他寫給南宋的報告,論政治、談戰略,好幾篇大文章,如今沒有用了,只好拿到隔壁鄰居的老農家裡,去換種瓜種菜的書。這裡面豈不有牢騷?而且牢騷很大,可是他絕不掩蓋自己心裡的牢騷。他非常平淡,要我貢獻就盡量貢獻,不需要貢獻則不貢獻,是牢騷也非常平淡。因為他藝術文學的修養太高,把人生看得很平淡。像這些情感,他的詩詞裡太多了。看了以後就懂了人生,也懂了歷史。古今中外一樣,看通了人生,了解了人生,就會更加平淡、更願貢獻給社會。像辛棄疾的一生,所遭遇的打擊太大了,照我們現在人的修養,可以造反了。這樣一腔愛國的熱忱,他帶到南宋來的部隊,卻被解散了,他都受得了,而能淡然處之,雖然怨氣填膺,但不像普通人一樣動輒亂來,就因為他的目的只在貢獻。現在我們舉他這個例子,就是說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的道理。 禮樂的基本精神 下面就是結束上面的: 子曰:禮云禮云,玉帛雲乎哉?樂雲樂雲,鐘鼓雲乎哉?孔子動輒教人學禮樂,這個禮並不是普通的禮貌,所以我們強調說它就是文化的精神、文化的哲學。孔子這裡說,禮,並不只是送火腿,這是情禮的一點表達而已,主要在文化的精神,樂也並不只是唱歌跳舞,是把人的精神,昇華到永遠樂觀的境界。 這幾段連起來,就歸到人生出處。第一步站出來要慎重考慮,並不是說有機會就抓,既不隨便站出來,則自己立身,作人總要作的,事業可以不做,官可以不做,人總要作的。所以剛才說要知道六言六蔽,要學詩,以及如何才是禮樂,都是教人曉得立身,如何站得住,知道自己如何作人,這些基本修養要做到的。 擺虛架子 子曰:色厲而內荏,警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與! 這句話在文字上很容易懂。是說有許多人,在外表的態度上非常威風,非常狠,而內心則非常空虛。孔子對這類人下了一個結論,說他們相當於低級的小人,譬如一個小偷一樣,在被人抓到時,嘴上非常強硬,而實際上內心非常害怕。孔子這句話所指的是當時——春秋戰國時代,許多大人先生們,往往犯了這種變態心理。我們知道,一個人內心沒有真正的涵養,就會變成“色厲內荏”,外表蠻不在乎,而內心非常空虛。有時我們反省自己,何嘗不會如此?坦白的說,有時生活困難,過 著“窮不到一月,富不到三天”的日子,表面上充闊氣,內心裡很痛苦,也是“色厲內荏”的一種。其實大可不必這樣做法,一個人好就是好,窮就是窮,痛苦就是痛苦,從歷史的法則上看,當領導人,更不可這樣。 像唐明皇這個人,少年了不起,中年了不起,晚年差一點,也是感覺到手下沒有人才。舉兩件唐代的歷史,就可以了解。唐明皇早年用了名宰相張九齡和韓休,都是唐明皇所相當敬畏的人,所以他的初期功業很了不起。對於唐明皇與楊貴妃這一段,後人寫歷史把責任都推到女人身上,好像唐明皇寵愛了楊貴妃,才一切都完了,這個話並不公平。有些精明的皇帝,寵愛女人的也很多,並不致於像唐明皇一樣,所以問題還是在皇帝本人。唐明皇在他宗族的排行,是老三,所以渾名也叫李三郎。他有時候作了一點錯事,馬上問旁邊的人,韓休會不會知道。往往他的擔心還沒有完,韓休的諫議意見書就到了。旁邊的人說,你用了韓休以後瘦多了。唐明皇說,沒關係,瘦了我,肥了天下就好。後來他寵愛了楊貴妃姊妹,又喜歡打球、唱戲,也可以說是心理空虛,找刺激。 但這事是在唐明皇中年以後,所以晁無咎有詩“閶闔千門萬戶開,三郎沉醉打毯回,九齡已老韓休死,無復明朝諫疏來。”這是替唐明皇講出了無限的痛苦,在安祿山叛亂以前的這一段時期,他的政府中人才少了,肯說話的人沒有了,張九齡、韓休都過去了,沒有敢對他提反對意見的人。唐明皇遭安祿山之亂,逃難到了四川的邊境,相當於後世清代慈禧逃難一樣,很狼狽、很可憐,他騎在馬上感嘆人才的缺乏,便說:現在要想找像李林甫這樣的人才都找不到了。而歷史上公認李林甫是 唐明皇所用宰相中很壞的一個,說他是奸臣。這是唐明皇感嘆連李林甫這種能耐、這種才具的人才都找不到。旁邊另一諫議大夫附和說:的確人才難得。唐明皇說:可惜的是李林甫氣量太小,容不了好人,度量不寬,也不能提拔人才。這位諫議大夫很驚訝的說:陛下,您都知道了啊!這時唐明皇說:當然我知道,而且早就知道了。諫議大夫說:既然知道,可為什麼還用他呢?唐明皇說:我不用他又用誰?比他更能幹的又是誰呢?這就是當了主管以後,為了人才難得,有時會感到很痛苦,明知道“色厲內荏”,但是當沒有人的時候,比較起來,還是好的。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