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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國畫 王跃文 8078 2018-03-20
朱懷鏡心里頓時像是讓什麼堵住了,呼吸都不太順暢了。他本想也叫她梅總算了,可出口的仍是玉琴:“玉琴,你好嗎?” “我很好,謝謝。朱處長沒事嗎?有空就過來坐坐嘛。”玉琴說道。 這純粹是客套,沒意思。朱懷鏡只好說:“沒事,打電話問個好。再見啊。” 放下電話,朱懷鏡心裡恨恨的,似乎自己被人耍了。細想又覺得不是這麼回事,他同玉琴也說不上發生了什麼。這世上,一次性消費的感情太多,自己也該換個腦子了。 這天,朱懷鏡接到老家烏縣縣長張天奇的電話,說他來荊都了,想見見皮副市長,回匯報一下高陽縣水電站的項目,問他可不可以幫忙聯繫一下。朱懷鏡說可以,但要看皮副市長有沒有空。他便記下張天奇的手機號碼,等會兒再聯繫。

皮副市長秘書方明遠,人還好打交道,朱懷鏡才答應了張天奇。要是找別的市領導,他多半會搪塞掉。只因那些領導秘書多半有點耀武揚威的意思。他剛調市裡不久,縣里的書記周在光託他找過幾次向市長,他都藉故推脫了。向市長的秘書龔永勝牌子天大,莫說是處一級同事,就說秘書長們他也只聽一兩個人的。朱懷鏡不喜歡那個人,就只在周在光面前敷衍一下。可週在光是個勢利的人,回去就說朱懷鏡在市裡混得不怎麼樣,託他聯繫個人都辦不到。所以後來再也沒人為這些事找他了。他倒省了許多麻煩,不過有時會到縣里去自己也覺得很沒有面子。縣里那些頭兒,對他就只是面子上熱乎了,他一看心裡就有譜。 只有張天奇對他總像往常一樣。只要他回家去,張天奇少不了要親自陪他吃一頓飯,灌酒灌得他雲裡霧裡。他也不去多想張天奇這人到底怎麼樣,他知道這是一個極聰明的人,事情總是做得左右逢源。就說這張天奇剛任縣長時,縣里財政緊張,縣委、縣政府要求全縣上下勒緊褲腰帶過緊日子。可不管財政怎麼緊,張天奇還是千方百計擠出經費將縣委書記、人大主任、政協主席的座車換成了嶄新的奧迪。他自己卻仍坐那輛前任縣長留下來的舊桑塔納。政府辦的同志多次提意見,要他也換一輛車,他總說這車還可以,等財政狀況好些再說吧。縣里有些有錢的單位想換車,但礙著縣委、縣政府的紀律不敢換,就有意見了。說什麼縣里頭兒可以換車,下面怎麼就不可以了?張天奇聽了,在直部門負責人會議上嚴肅地說,縣委周書記的車十多年了,車況極差,經常拋錨,換一輛多大的事?再一個,說得那個一點,周書記的車是縣里的門面。周書記跑市裡匯報工作,經常在門口被門衛截了,就是因為車況太差了。同志們,這說起來是我們縣里沒面子的事啊。當然話說回來,我們當領導的有面子沒面子,不在車子的好壞,而在工作的好壞,在群眾是不是都富裕了。所以說,我們給周書記換了車,請大家理解。至於人大和政協的領導,多是老同志,讓他們工作條件好一些,你們有什麼話說呢?張天奇這麼一說,下面就不敢多講什麼了。再說他自己坐的也是舊車。這事在社會上一傳,群眾都說這位縣長廉潔。其實朱懷鏡清楚,張天奇那輛桑塔納一年下來早脫胎換骨了,幾乎只有外殼和牌照是現成的。當時朱懷鏡管著財政,光經他手批的汽車大修經費就有近二十萬。不過這事朱懷鏡從來沒有同任何人說起過。當時他只是心裡暗暗佩服張天奇,認定此人可為大用。

方明遠正好在辦公室,很客氣地招呼朱懷鏡坐。朱懷鏡說:“你正忙哩,就不坐了吧。我老家烏縣縣長張天奇同志想找皮副市長匯報一下高陽縣水電站的事,看皮副市長安排得了不?” 方明遠想了想,說:“皮副市長今天下午在開會,明天一天活動也安排了。這樣吧,我先向皮副市長匯報一下,看後天安排得過來不。我隨時同你聯繫。朱處長是烏縣人?烏縣是個好地方。” 朱懷鏡謙虛道:“地方倒是不錯,出產也可以。就是三年兩頭髮水災。” 方明遠笑了笑,說:“每年水災一發,你們縣都說百年不遇。有人開玩笑,說你們縣是發水災財哩。” 朱懷鏡也笑了笑,說:“你是常隨皮副市長下去視察的,該了解真實情況吧。這些人說話,真是不憑良心。我們那裡不光水災,大水災過後,一般又有大旱災,真可以說是水深火熱哩。要從根本上解決烏縣水旱問題,只有盡快上馬高陽水電站,發揮高陽水庫的蓄洪調洪作用。”

“好吧,我一定同皮副市長聯繫好。”方明遠說。 方明遠這麼好辦事,朱懷鏡也覺得很有面子,信口就說:“你晚上有安排嗎?張縣長託我請一請你,晚上一塊敘一下。” 方明遠似乎面有難色,說:“那就不客氣了吧。” 朱懷鏡見方明遠嘴上不怎麼推,就玩笑道:“人家基層來的同志,很不容易,你就放下架子,聯繫一下群眾吧。” 方明遠便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回到辦公室,朱懷鏡馬上掛通了張天奇電話。接電話的問是哪一位,聽上去不像張天奇。他便說找張縣長。我姓朱。那人忙說,哦哦,是朱處長。我是張書記的秘書小唐,請稍等一會兒,張書記在衛生間。朱懷鏡這才知道張天奇原來已經當書記了。便想自己消息如此閉塞了,這都是混的不好的表現。心里便不免有些感慨。

一會兒張天奇接了電話,朱懷鏡說問題不大,具體時間還要銜接,可能要後天去了。張天奇謝了朱懷鏡,又笑話道,那隻有住下來靜候聖旨了。 閒聊了一會兒,朱懷鏡就說:“張書記,我們只怕也有一段時間不在一起敘了吧,今天我請客,一起喝幾杯。我還請了皮副市長的秘書方處長……” 張天奇馬上打斷了他的話,說:“哪裡哪裡,怎麼能要你老弟請呢?我早就做了計劃了,叫你先說了。不行不行,一定我來請。你把方處長請來是最好不過了。你老弟想得周到、周到。” 兩人在電話裡客氣一陣,還是定下來由張天奇請。張天奇便又客氣說,自己是鄉巴佬進城,不識荊都的深淺,要朱懷鏡點地方。朱懷鏡也客氣一下,說就放在龍興大酒店如何? 真像中了邪,朱懷鏡剛才幾乎沒來得及細想,就說定在龍興大酒店。可是放下電話,又有些後悔了。荊都大小酒店上萬家,為什麼他就像條件反射似的立即就想到了龍興大酒店呢?看來他心裡怎麼也放不下玉琴了。可他不想再掛玉琴的電話,怕落得沒趣。雷拂塵說過,讓他有客就帶去,便掛了電話去,說帶幾個客人來吃飯。雷拂塵很是豪爽,忙說好的好的。

朱懷鏡再處理一些事情,就快到下班時間了。張天奇打了電話來,說車在辦公樓外面了。他便掛了方明遠的電話。 方明遠下來了,朱懷鏡就同他邊走邊說:“張天奇同誌已是我們縣委書記,我喊他縣長喊順口了,總忘了。” 二人一出辦公樓,張天奇就從小車裡出來了,伸出手來一一握了。此處不便過久寒暄,幾個人都心領神會,挨次上了車。上車時免不了又讓了一下位置。張天奇便坐了前面座位,玩笑道:“市裡的規矩與縣里不同。縣里是領導坐前面,市裡是秘書坐前面。我們基層來的就老是在這個問題上犯錯誤。今天我就給兩位市裡領導當秘書吧。”大家就笑了起來。 張天奇又回頭對方明遠說:“我是久仰方處長大名,沒想到你還這麼年輕呀!” 方明遠忙謙虛地擺了擺手,一臉和氣。說笑著很快就到龍興了。朱懷鏡眼睛一亮,遠遠地看見玉琴站在門廳外面,正是那天晚上去藍月亮夜總會的裝束,一襲淺醬色呢外套,下擺處露出一線米黃色長裙。他想這會兒玉琴本該穿她那種職業女性的西裝,繫著領帶或者一條白絲巾,怎麼會是這個裝扮呢!

車到玉琴跟前停下,她卻沒在意這輛車,正朝遠處張望。朱懷鏡猜想她一定是在等什麼客人。他從車裡鑽了出來,大方地喊了聲:“玉琴!” 玉琴忙回過頭來,微微一笑,臉飛紅雲。她伸過手來放在朱懷鏡手裡,說:“哦,我還沒看見是這輛車哩。老雷還有客人,讓我來恭候二位。”朱懷鏡本想同她握一下手就放開的,卻感覺放不下,便牽著她一一介紹張天奇和方明遠。她便抽手同兩位客人握了一下,說道歡迎歡迎。門廳裡面就出來幾個人,喊道朱縣長你好。朱懷鏡回頭一看,見是縣計委、財政局、水電局的幾位頭兒,算是老部下了。原來他們早等在這裡了。還有一位年輕人在一邊望著他客氣地笑,他想這可能就是張天奇的秘書小唐了,便伸過手去。年輕人雙手握過來,俯著身子搖了一陣,說朱處長好朱處長好。

客氣完了,玉琴便請各位上樓。大家便又客氣著讓了讓。進了電梯,朱懷鏡忍不住望了一會兒玉琴。玉琴便又笑了笑,說:“還是安排在蘭亭。”她說著便望著朱懷鏡微笑。這微笑在場的人看了沒覺得有什麼,朱懷鏡卻感到五臟六腑頓時都舒展開了,止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玉琴專門強調蘭亭,他覺得意味深長。他一時不能明白這意味到底是什麼,只是隱約覺得蘭亭在他似乎有某種特殊意義了。朱懷鏡好像又捉摸到了那天晚上在藍月亮的感覺了。他剛才本來同張天奇並肩走在前面的,等電梯停了,就讓讓別的人,自己留在後面了。玉琴像是明白他的意思,也讓客人先出去,又叫過一位服務小姐,讓她領客人去蘭亭。 兩人走在後面,朱懷鏡問:“這幾天好嗎?” 玉琴笑笑,望一眼朱懷鏡,說:“我不好,你能怎麼樣?”

朱懷鏡就大膽起來,說:“你真的不好我就來陪你。” 玉琴見前面的人轉彎,就捏了捏朱懷鏡的手,說:“不說這個了,就到了。是你請還是誰請?” 朱懷鏡懂得玉琴的用意,只說:“是張書記請,你只管替我安排好就是了。” 大家剛入座,雷拂塵拱手進來了。朱懷鏡忙起身同他握手,並一一介紹客人。雷拂塵就連說貴客貴客,又說只要是朱處長的朋友來了,就是我的朋友。朱懷鏡聽雷拂塵這麼一說,自然覺得很有面子。但馬上又覺得有冷落方明遠的意思,就再次向雷拂塵介紹方明遠,說這位方處長是皮副市長的秘書,也是我的好兄弟啊。雷拂塵便再次同方明遠握手,又是久仰,又是請多關照。同客人豪氣喧天一陣,雷拂塵說:“這邊就請梅總好好招呼。我那邊還有好幾桌客人要打招呼,都是市委、市政府和一些市直部門的宴請,也是怠慢不得的啊。請各位盡興盡興!”

服務小姐便上茶、遞熱毛巾,一應如儀。上茶的正是上次斟酒的那位趙小姐。朱懷鏡望她一眼,也不打招呼,怕玉琴講他好記性。玉琴坐在他的身邊,暗香陣陣。眼前這些服務小姐也不像上次那樣刺眼了。他如今只是心儀著玉琴,便為上次對趙小姐心猿意馬而羞愧,暗地裡罵自己好沒見識。可他今天不想表現得太那個了,到底弄不清玉琴對他是怎麼回事。 趙小姐端了酒水過來,就望望張天奇。張天奇本是個什麼場合都放得開的人,今天見玉琴這麼一位氣度不凡的女士在座,就顯得有些拘謹了,竟忘了招呼大家喝什麼酒。朱懷鏡見他沒有反應,就問:“是不是大家隨意?” 張天奇這才有了狀態,忙說:“一律白酒,一律白酒。” 朱懷鏡望望玉琴,說:“女士就自便吧。”

玉琴說:“我喝礦泉水。” 朱懷鏡就輕輕問玉琴:“王朝白也不來一點兒?” 玉琴腳便在下面輕輕踢了一下他,輕聲道:“傻瓜!” 這聲傻瓜叫得朱懷鏡很是舒服,立即興奮起來,說道:“玉琴就不喝白酒了,我們不能為難女士是不是?” 開始上菜了,張天奇舉杯站了起來,說:“非常高興能同各位聚在一起。我代表我們縣委、縣政府,感謝各位過去一段對我們縣里工作的大力支持,敬大家一杯。”大家一齊起立,觥籌交錯。 一杯已盡,朱懷鏡說:“按荊都規矩,下面大家就不站了吧。”各位都說是是。 張天奇仍不太放得開,方明遠同大家不太熟,其他各位或許見少了市面,氣氛便不太熱烈。張天奇馬上意識到了,便又站了起來。朱懷鏡便說罰酒。張天奇只好坐下來,舉杯說:“還望各位今後繼續關心支持我們烏縣的工作,我再敬大家一杯!” 這樣仍是機械,朱懷鏡便設法營造氣氛。他舉了杯對方明遠說:“我倆兄弟等會兒再說,我先敬遠道來的客人。來,張書記,你是我的老上級,感謝你長期以來對我的關心,敬你一杯。”張天奇說著哪裡哪裡,就同朱懷鏡碰了杯。 幾位縣里部門的頭兒就開腔了,說朱縣長是我們的老上級,這杯酒怎麼喝?朱懷鏡便擺了擺手,說:“各位,我比你們都年輕些,冤裡冤枉當了你們幾年領導,一定有不少得罪處。我敬大家一杯!”那幾位就說,要喝就一個一個地喝,你一杯酒敬我們幾個是不成的。朱懷鏡說有例在先,剛才張書記不是一杯酒敬了一桌人?不想小唐說:“朱處長莫怪我多嘴。張書記是代表縣委,縣政府,也可以說是代表家鄉一百萬父老鄉親,這酒不能喝?”朱懷鏡就看看小唐,覺得這小伙子還機靈。酒桌上盡是歪理,他本想再辯幾句,也好鬧個氣氛。但想同小唐理論有失身份,自己也不怕多了這幾杯酒,就拿出大家風度,稱讚小唐。可這稱讚的話卻又是對著張天奇說的:“張書記,你真會選人,選了這麼一位聰明的小伙子當秘書。不錯不錯。好好,我挨個兒敬!” 敬完縣里的人,朱懷鏡就要敬方明遠。方明遠說不叫敬,不叫敬,我兄弟倆同飲一杯吧。 接下來方明遠就舉杯敬張天奇和縣里幾位。玉琴見大家都注意他們敬酒去了,就輕輕對朱懷鏡說:“你少喝點兒。”朱懷鏡聽了便心頭一熱。心想說這種體貼話只有自己的女人。 方明遠敬完了縣里幾位,回頭當然要敬朱懷鏡了。朱懷鏡只說不行了不行了。其實他的酒量還遠遠不到,只因剛才聽了玉琴的話,不好多喝了。方明遠哪里肯依?朱懷鏡望望玉琴,搖搖頭只得喝了。酒一進口,卻發現是一杯礦泉水。原來玉琴早吩咐小姐,偷偷為他一個人上礦泉水。 這時,玉琴舉了杯說:“各位,我是在這里為大家服務的,不周之處,只管提出來。原諒我不會喝酒,但假酒真情,我敬大家一杯。”她雖喝的是礦泉水,但他那敬酒的姿態不容人不領情,大家只得一片感謝聲,仰頭喝了。 朱懷鏡有這樣一位女人坐在身邊護著自己,說不出的快意。便要再敬大家的酒。於是又挨個兒敬了一輪。大家都有醉意了,只有朱懷鏡和玉琴清醒。方明遠酒量本來不錯的,今天卻也差不多了,便說:“我們放慢節拍,抽抽煙,扯扯淡吧。我常與縣里的同志一塊吃飯,發現縣里同志很能說笑話的,今天怎麼不見各位說笑?” 張天奇便笑道:“這些同志,個個一肚子壞水。只是今天見各位都是市裡領導,又在這樣一個很有格調的地方,不敢放肆了。” 方明遠說:“但說無妨。都是凡人啊!懷鏡知道的,市裡這些頭兒有時在一起也說說笑話。都還說得很有水平哩。” 張天奇就對他的幾位下屬說:“你們每人說一個,這是任務!” 氣氛馬上熱烈起來了。紀委主任就先說:“我們那裡有位老太太,一天帶著小孫子出去玩,碰上幾個老夥伴,就坐下來說白話。那小孫子老師要奶奶抱,奶奶就說,你不聽話,奶奶抱你不起。小孫子就撅起個嘴吧說,爺爺比我還重些,你怎麼老是抱他呢?” 大家便轟然而笑。財政局長說:“說起老太太的笑話,我倒有一個。有個老太太最喜歡放屁,可能是腸胃不好吧。一天,老太太要去做客,又怕老是放屁不好意思,就帶了個小孫子去。交代好了,奶奶放屁,由孫子認賬。吃飯時候,奶奶就屁聲不斷,孫子就老挨罵。這小傢伙是個放屁精哩!奶奶吃飯慢些,又要同人家應酬。孫子三兩下就吃完了,坐不住,想去玩去了,就問奶奶,你還放屁嗎?不放屁我就玩去了。” 又是哄堂大笑。張天奇笑了一會,說:“笑是好笑,不過這飯桌上就不要再講這種屁話了。” 水電局長說:“這兩個笑話都是我們那地方流傳多年的笑話,也算是經典。我就講一個新的。現在下面計劃生育抓得緊,真是年年講,月月講。但也有些地方講得很多,落實不夠。有位縣領導在鄉鎮黨委書記會議上就發脾氣了,說你們一年到頭只講上環上環,就上在你們嘴巴上!” 方明遠說:“這個笑話有點兒水平。小唐也來一個?” 小唐說:“這哪是我說話的地方?不過方處長點了,我就說一個吧。我是聽別人說的,也是計劃生育的笑話。有個鄉的計劃生育專幹是位未婚女青年。有一天,他搞計劃生育知識講座,介紹避孕套的用法。她說,先吹一口氣,看是不是漏氣,再這麼套上。說著就示範起來,但一個未婚女子,又不好怎麼比劃,便把避孕套裝在大拇指上。偏偏聽講座的有個男的是個憨憨,回去對老婆說,今天學了個新鮮名堂,只要把這個東西往大拇指上一套,就不會壞小孩了,省得你吃藥了。過幾個月,這男的就跑到鄉里找麻煩了,說他按照政府說的辦,還是懷了,這就不是他自己的責任了,硬要生下來。” 大家又是一笑,朱懷鏡說:“小唐只怕還沒結婚吧,就有這麼高的水平了。” 小唐便不好意思了。 張天奇說:“去年才大學畢業。現在年輕人,還是我們那會兒?” 朱懷鏡便說起一個笑話:“我有回碰上一個年輕人,沒結婚的,我就說不錯不錯,你還是黃花崽呀?不想那小伙子一聽生氣了,說你才是黃花崽哩。” 大家說笑的時候,玉琴便要么叫小姐上菜,要么叫小姐為客人點煙。大家轟然大笑了,她就喝茶,埋頭遮了臉。張天奇就說:“我們說這些粗鄙的笑話,梅女士不好意思吧。” 玉琴就笑笑,說:“我的耳朵接觸不良,有些話聽得見,有些話聽不見。” 張天奇便說:“梅小姐說話很有藝術,比哪一個笑話都好。” 雷拂塵免不了也過來敬了一輪酒,完了再拱手而去。朱懷鏡就問玉琴,是不是也該到他們那邊去應酬一下。玉琴側過身子輕聲說:“懶得去。要是以往,是該去一下的,這也是場面上的規矩。但現在是哪裡也懶得去了。” 朱懷鏡聽了這話耳根直發熱,不由的望了一眼玉琴。玉琴臉作桃色,低著頭喝湯。朱懷鏡的心叫玉琴撩得滾燙滾燙像要著火,卻又滿心疑竇。心想不必過早歡喜,暫且靜觀局勢,相機行事吧。 再喝了一會兒酒,方明遠說:“大家都盡興了吧?我是要不行了。” 張天奇看看大家,說:“再來一瓶?我看朱處長只怕還不夠量。我原來也知道你能喝,沒想到調到市里以後,水平越來越高了。市里水平就是市里水平啊。” 大家便說謝謝了。玉琴問要不要活動一下,說這裡歌舞廳的檔次還是不錯的。張天奇說晚上還有事要辦,來一次不容易,多走個地方得一個地方。下次再來吧。張天奇叫他的人先等一會,要親自送朱方二位回家。朱方二位說不用送,可張天奇說一定要送。朱懷鏡本不想就走的,他便望瞭望王玉琴。玉琴笑笑。可朱懷鏡感覺著笑容有些淒然,就有意高聲招呼玉琴過去有個事要說。他這麼大大方方,別人也就不會在意。玉琴上前去了,他卻有些膽怯了,麻著喉嚨輕輕說:“我去應付一下就回來。”玉琴不做聲,只是飛快地瞟他一眼。 車進了市政府大院,朱懷鏡堅持先送方明遠到家。快到方明遠家了,張天奇說:“方處長,我們縣里的皮衣廠得到副市長的關懷,這幾年辦的不錯。我們只是牌子還沒打響,但皮衣從選料,款式到工藝,都不錯的,至少不比雪豹牌的差。我給皮副市長和你一人帶了一件來。” 方明遠說:“張書記你太客氣了。算了吧。” 張天奇說:“那不行啊,這是我們工人階級的一份心意哩。還要拜託領導為我們宣傳啊。” 見兩人一來一去講客氣,朱懷鏡就說:“方處長你就莫將客氣了,這是張書記的情誼,就莫讓他為難了。” 方明遠就說:“那隻好謝謝了。” 車在方明遠樓下停了下來,司機打開後廂,張天奇親自拿出一件皮衣來,說:“這是皮副市長的。方處長是穿大號還是中號?是中號吧。”便又親自挑了件。握手而別。 上了車,張天奇說:“朱處長也是穿中號吧。只怕中號加大。” 朱懷鏡說:“我的就算了。” 張天奇說:“你怎麼可以算了呢?皮衣廠有你的貢獻哩。我看你這件皮夾克也該淘汰了,影響領導形像啊。這皮衣還是原來在縣里那會兒產的吧。今年流行中褸,老闆式的。” 朱懷鏡就說謝了,又問:“皮副市長的衣服尺碼你們怎麼也知道呢?” 張天奇笑道:“自有辦法啊。” 張天奇不細說,朱懷鏡也不好多問,只在心里納悶。原來縣里住荊都辦事處的幾個人神通廣大,市裡一些關鍵領導和要害部門頭頭的衣服尺寸,鞋的碼數,誰喜歡打保齡球,誰喜歡洗桑拿,誰喜歡釣魚等等,大多摸得清清楚楚。 車到了,仍是張天奇親自選了一件中號加大的皮衣。朱懷鏡問是不是進屋裡坐一會。張天奇說下次吧。 朱懷鏡把衣服送上樓,對香妹說,是張天奇來了,還要去陪他們一下。香妹不說什麼,直說別太晚了。 朱懷鏡匆匆喝了一杯水,洗了一下臉,就飛跑著下樓。走到大門口,就見一輛白色本田轎車停在邊上。正是玉琴。他心便狂跳起來,想盡量從容些,卻忍不住跑了過去。車燈熄著,門卻靜靜地開了。他鑽了進去,一把抱起玉琴,狂亂地親吻起來。玉琴渾身不停地哆嗦著,手在朱懷鏡的背上上使勁地摳。好一會兒。玉琴輕輕說:“我們走吧,別老在這裡。” 車啟動了,朱懷鏡問:“我們去哪裡?” 玉琴問:“你願意去哪裡?” 朱懷鏡說:“隨便哪裡,只要沒有別人,就我們兩。哪怕是荒郊野嶺都行。” 玉琴不做聲了,只顧開車。見車是往龍興大酒店方向開,朱懷鏡再一次心跳。他預感到今晚會發生些事情。這正是他最近這些日子天天想著的事,卻沒想到會像夏天的暴雨一樣說來就來了。一會兒,就到了龍興大酒店,從東邊角上進了一片宿舍區。下了車,玉琴領朱懷鏡上了三樓。一進門,玉琴就雙目緊閉,靠著門發軟。朱懷鏡忙把她摟了起來,無限憐愛的親吻著。玉琴讓她親了一會兒,說:“你先坐一會兒吧,我去放了車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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